第四三七章:秋霜
字數:6504 加入書籤
看了一個晚上的書,一個抬眼,看著外麵已經白擦擦的一層,她也有幸能感受一下深秋的早晨有多美。
下了一晚上的霜,白白的一層,此時日頭還沒出,那層霜,就印著整個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掛在地上、牆上、房簷屋頂還有枯草和樹木上,遠處的山、近處的門,都是一層白,是要多好看又多好看。伴隨著偶爾的雞鳴和即將破曉的東方的朝陽,她的整顆心都安靜了,好似和這窗外的景色化為一體,慢慢的流淌。
她起身,穿上衣裳,又批了一件厚的褂子,找來厚一點的鞋子,穿在腳上,小聲的開門,走出了屋外。
有些凜冽的風吹在臉上,又些刺臉,還很是涼,吹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裹緊了身上的褂子。
這麽厚的霜,她之前也不是沒見過,但眼前,這蒼茫的破曉前的安靜,這蕭瑟和零落的深秋與初冬的交接,這樣的夜晚與早晨,她還是頭一次這麽深刻的感受到。
地上的一層霜,遮住了土地,亮晶晶的鋪在地上,細細的,小小的,晶瑩剔透的,天賜的禮物。
她抬腳,踩上去,不厚,薄薄的一層,但一腳下去‘吱吱’的響,那響聲在這清晨的早上,蒼茫的天地間,很是動人。
她就這樣一直走著,邁著小步子,感受著腳下那‘吱吱’的響聲和薄薄的那層厚度。她去了狗窩,看窩在裏麵的兩條狗,兩隻聽到動靜,立馬支起了耳朵,然後猛的抬頭往她這邊看。一看是她,眯起了眼睛,又睡下了。兔子沒在窩裏,雞鴨也都抱成團,爬樹上的爬樹上,在窩裏的在窩裏。家裏的毛驢和馬,嘴邊的胡須也是白白的一層霜,偶爾打個噴嚏,白色更濃了。
天是冷了,呼吸和張口已經有了哈氣。
她在院子裏漫無目的的走著,踩著腳印,看看這看看那的,感受著一個夜晚之間,從秋到冬的過渡。
家裏屋後的果樹,每棵樹上都是掛了一層的霜,包裹著樹枝和樹幹,整棵樹,整片林子,全成了白色。地上也撒了一層,把落下的樹葉也都鋪上,很是很是好看。
這樣的景色她不是第一次看過,但此時此刻,當下的靜謐,眼前的蒼白,和遠遠近近的風聲與煙火的氣息,她還是頭一次感受的這般真切。
她伸手,撿起地上掛了霜的落葉,又抬頭,找了個好折的小的棗樹枝子,輕輕一折,帶下一小段,都放在手裏,好個看。
看那一層層的霜,那些晶瑩剔透的小顆粒;看它們千差萬別的形狀,和渾然天成的坐落;看秋霜和枝子的完美契合,不放過每個高低錯落的角度,全都雜亂而有序地掛的滿滿。樹葉的紋路,深的淺的,若隱若藏的,更是別有一番無法言說的美蘊藏在其中。
她看著,聽著,感受著,不放過這難得的時時刻刻的寧靜,把眼前的景色盡收眼底,存在心上。她伸開雙臂,向著朝陽升起的方向,閉上眼,感受著那隱藏在高山、大海下麵的晨輝。
好象冥想,也好像站著做了個好長又很短,很久遠又在身邊的夢。她睜眼,世界的動靜傳入了她的耳朵,是遠處的雞鳴和狗叫,還有近處家裏稀稀落落嘈雜的聲響。
她深吸一口氣,停了片刻,又緩緩的吐出。整個身心都輕鬆和愉悅下來,去了一個晚上看書的勞累,滿滿的都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力量和喜悅。
天也亮了起來,她伸展了幾下胳膊大腿,往前走。去狗窩把家裏的兩條狗簽出來,一手牽一個,又小心的回到屋裏,看她娘已經起來,剛從東屋出來,在外屋,就給她娘打聲招呼,她要去上院去轉悠。
她娘還納悶,問她什麽時候起來的,咋這麽早。
她嘻嘻笑,並沒有說後半夜都沒睡,隻回頭指了指外麵,“娘,你看下霜了,好大的霜,掛的枝頭和地上全是,我要出去好好看看。”
“別走遠,早些回來,”她娘和她一起站在屋門口,看著遠遠近近蒼茫的天地之間,很是愣神了一陣,然後點點頭,“這些冷嗎?要不屋裏再多加一件?”
“娘,不冷,我上去轉悠了。”
這種遛彎對兩條狗來說最是喜歡的,尾巴一直搖晃個不停,顛顛的就要往前衝。撒歡、打滾、跳高、奔跑,眼前的景象對兩條狗來說,也是今年的頭一次,很是新奇和歡喜。
她解開韁繩,由著它們倆來回的亂竄,隻偶爾跑的遠了,招呼一聲,它們就會顛顛的跑到她跟前,等著她,和她一起慢悠悠的走上幾步,然後不知不覺間,就又是撒歡的模式。
她看著遠處的高山,近處的樹枝和枯草,真真的全在一幅畫裏。
煞是好看!
爬到山頭,回頭看村子,幾縷炊煙升起來,直直的升向空中,雞鳴狗叫聲越發大了,偶爾還有說話遠遠的說話聲傳過來,聽不真切。再往遠處,能看到河套,白白的、亮亮的一條,橫戈在樹林和村子中間。河套上下延伸,寬的窄的全都並到一處,靜止在哪裏,要結凍了。
她想一直站在這裏,等著日頭升起來,陽光灑滿大地,她想看著眼前的蒼茫在暖陽的照耀下一點點的消失不見。她還想爬上樹屋,窩在裏麵,在這樣的清晨,這樣的日子裏,看上幾頁書,肯定能記得牢靠。
她暢遊在無邊無際的幻想裏,此情此景,她可以成為任何她想成為的人,可以發生任何可能或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也許就是蒼茫的另一層意義吧。
她一直靜靜的站在那裏,感受著天地之間隨之而來的人間煙火的氣息,炊煙一縷縷的多了起來,飄散在整個村子裏,在這樣清朗的早晨,更是縷縷分明。
天也亮了起來,一望無際全是藍色,沒有一絲的雲彩。紅紅的朝陽也爬上了山頭,從她的背後射過來,照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分明的一刹那;這也是永恒;這是存在的美和消失的美之間的較量;這是一場從不停息的,每天都上演的天上和人間的戲劇;這是一場隻要看過,就能銘記在心的美。
陽光灑下來,照在大地、照在群山;照著遠處的樹木和河套,近處的村莊和人家;還照著那樹枝樹幹上的秋霜,枯草上的蒼茫;她看著眼前一片片折射過來的光,感受著稍微的刺眼,聽著很久才傳來化的那一聲霜水聲。
那是從樹上傳來的,凝結在一起,又化作一團,掉落在地上。
滿滿的,日頭更高了,也更暖和了,她靜靜的聽著,聽到家裏池塘的那一層霜凍也裂開了,然後融化了,何在池塘水一起,伴著遊魚,在塘上飄著。
還有露珠,是的,露珠,化了的霜,在枯葉上,就成了一個個精英的露珠。白白胖胖的,在枯草葉上,在枯枝和樹幹上,隨處可見。
好似是一眨眼間,蒼茫就披上一件亮晶晶的外衣,有了人間氣息,最是難忘。
她是被她娘的叫聲給換‘醒’的,不知不覺間,她的衣裳已經潮了,不知沾染了秋霜或者露水,還是整個早上,那秋霜也掛了她滿滿一層,然後有化成了水,染了她的衣裳。
兩條狗在你追我跑,又是撒歡又是打滾,弄的全身上下也都濕漉漉的。偶爾一個機靈,渾身上下抖動著,霎時在陽光下,水珠就一道道的從身上灑下來,頓時整條狗都清爽不少。
時辰不早,家裏該吃飯了,她牽著兩條狗,家去。
她爹娘這兩天有的忙,她娘要把稍到府城幾家的東西盡快張羅好,學堂文淵閣好開門,她爹還要最後好好收拾收拾。小小和二小去了學堂,她除了幫她娘收拾東西,倒是有了許多清閑的時候。
一清閑下來,她就開始琢磨吃的。
家裏醃了菜,還曬了菜幹,魚也醃了,豆腐也做了,隔三差五雞鴨魚肉更是不少,幾個做吃的作坊也都開了工,菜園子的菜還新鮮的時候,火鍋也吃了好幾頓,自從家裏有了池塘,養了魚,燉魚更是吃的勤。
她想琢磨點新奇的。
對了,她可以做餅幹,是的,餅幹。雖說沒有烤箱,但是她家有土搭的灶子,下麵架著火,裏頭若是再好好收拾收拾,憑她的經驗是可以烤出來餅幹的,若是再費點力,多琢磨,說不定還能弄出來麵包也說不定。
反正沒什麽事,家裏也有白麵粉,南邊北邊的兩樣,正好能搗鼓搗鼓。
有了主意,她家裏就開始張羅。
找來葡萄幹、蜂蜜、芝麻、雞蛋、牛奶、杏仁、花生、瓜子、紅棗,但凡能放進餅幹裏的,她都給翻出來,留著備用。現在天氣轉涼,正好準備一天,晚飯前把麵團弄好,外頭凍上一會,凍好之後回頭切片,然後屋裏一烤,就等著吃現成的了。
家裏吃著晚飯,土灶子裏烤著餅幹,偶爾看上一眼,吃晚飯,正好能當甜點吃。
二小喜好甜食,聽說放了好多好吃的,更是看了她擺著的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下了學之後是一直關注著,腳前腳後的跟著她看,唯恐錯過啥細枝末節。
這邊都吃晚飯了,他守的倒是比她還勤,她娘不讓他端著飯碗來回走動,他就盡快的扒拉完碗裏的飯菜,撂下碗筷,顛顛的就後頭守著去了。有點啥動靜,就又顛顛的跑回東屋,有聲有色的描繪給她聽。
什麽聞著香味了,是不是熟了。
聽著裏麵有個劈裏啪啦的動靜,是不是啥掉下去了之類。
她笑,看二小的樣子,真真的是個小饞貓。
她娘早就說過,二小這點,隨她。以前她還不大相信,這會見了,真真的是個小饞貓。在二小的帶動下,胖墩和白邊兩個也是進進出出,和二小一起後廚和前屋的來回走動,守著土灶子,蹲在灶膛前,一邊烤火取暖,一邊喵喵的叫。
餅幹中午出爐了,別說,味道還不差。雖說火候掌握的不好,有幾個糊掉了,但是其他的,是真真的吃著還挺不錯。
先生也每個口味都嚐了嚐,最後挑了兩個杏仁的還拿到上院去。馬勇表哥不喜甜食,但也吃了兩個,吃過之後,還誇了她兩句。她娘愛吃裏麵有棗和葡萄幹的,她爹和先生的口味一致,愛吃杏仁的。
剩下他們姐弟三個,是吃啥都好吃,分不出個高下。
她娘還留出來幾個,說是明個個給下院幾家大人孩子也嚐嚐,特別是給老太太,說是她奶就喜歡這甜滋滋的東西,雖說這個有點硬,但老太太肯定也喜歡。
一留還留出來不少,最後給他們姐弟幾人剩下的,分來分去,每人隻五六塊吃頭了。
餅幹做雖說做出來了,也能吃,味道一般,但好在新奇,所以大家頭一次吃也都喜歡。但是這水平照她心裏的預期差的還是挺大,需要改進的地方也還挺多。不但是土灶子,就是麵粉,勁道也不對,不是比例的問題,就是麵粉還需要再多撒摸撒摸。
不過方子和技術倒是不差,有了這兩樣,剩下的就是多琢磨了。
正好要給於景寫信,可以順帶讓於景幫著撒摸撒摸各地的麵粉,多弄到家裏來一些,爭取這個冬天能找到合適的麵粉也能琢磨出最好的灶子。
府城新買的鋪子,給她爹擺做出來的小木件,她已經和她爹念叨過了。她爹樂得有這麽個地方,要是有人相中,還能掙點錢,最是好了。
她先是幫她爹把弄的好的幾個小木件挑出來,找了個箱子裝好,寫了個單子,他們爺倆商量了商量,還標了價錢。接著就給於景寫信,她是在她爹娘的信後麵加的,說了做餅幹和讓他撒摸麵粉的事情。
整個秋冬交替的時節,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來了,再緩過神來的時候,已是初冬。
她爹又搭了個大的棚子,買下了一個棚子的幹草,家裏的草屋子也是塞的滿滿的。文淵閣也開門了,她爹刻的牌匾掛了上去,她爹和趙家大爺兄弟倆做的書架和書桌,也擺在裏麵,放上了書卷。
文淵閣配了三把鑰匙,先生一把,馬勇表哥一把,還有一把,先生給了她,說是她什麽時候想看書,直接拿著鑰匙開門進去看就成。不但她,要是有村子裏的女娃子也想多認識幾個字,也可以來找她,一處過去看。(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