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九章: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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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娟姐的親事上,趙家大娘一直是挑剔的,本來說的是最好是縣裏的人家,有點家底,吃喝不愁。但是最後,挑來挑去,剛進臘月,相好了一門,就是村子裏的一戶人家。

    是原來趙來義家院子搬來的那戶劉家哥哥,比娟姐要大上幾歲,幾年下來,長的也是人高馬大,莊稼活計的老手。

    她一直奇怪,為啥大娘會看上劉起,沒讀過書,溝裏過來的,家底也沒多少,更別提什麽生計了,隻買了幾畝地,劉家爺倆常年也是外頭幹活,會些壘牆的本事,但也掙不下多少錢。

    “娘,這是真的?”

    她還是不相信,一連問了她娘好幾次,每次她娘都笑著點頭,“咋了,你還不滿意了?”

    “不滿意倒是沒有,隻是想不明白,我大娘怎麽同意的?”她還是疑惑,想不通,“我娟姐要模樣有模樣,女紅做的也好,月錢更是有不少,怎麽說,也得比老劉家家找個好一點的人家。”

    “你小姑給說的親,一個村子裏住著,往後啊,多少有幫襯。”

    “那遠一點也行啊!”

    “話是這麽說,要是真嫁的遠的,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次。”聽她娘的語氣,倒是挺滿意這門親,“起哥雖說沒學問,眼下也沒個穩定生計,但人知根知底,踏實可靠,也算是看著長大的。”

    “和娟丫頭性子也和,兩個都能幹,再說老劉家這幾年也攢下不少。”

    “你劉大爺和起哥常年外頭,還有幾畝地,你劉大娘和芸姑娘也偶爾過來幫著咱們做工,都是勤快的,日子往後也差不了。”

    “其實細想想,你小姑說的也對。”

    “你小姑嫁的近,在婆家跟前,你看啥時候受過欺負,你爹他們幾個兄弟在這,老王家給點氣受,不出一會工夫,娘家人就都知道了。”

    “你娟姐也是,你大娘尋思了,和我說過,說是你大爺近來身子也不好,越發疲累,重的活計都做不來,往後這身子,也不好說。”

    “你華哥外頭考功名,現在還讀書呢,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還有就是寶哥,往後啊,肯定也是和你華哥哥一樣,不常在家的。”

    “要是有個姑娘女婿在跟前,也好照顧家裏,還能伺候伺候。”

    “再說老劉家家就你起哥一個男孩子,親戚裏顧都還在溝裏,也沒的別的煩心事,倒是也清淨不少。”

    “還有啊,”她娘這一條條的說的很是多,沒停過,一直在說,想來是看明白了,“你劉大爺和劉大娘兩個也都好說話,人也不計較,是個好相與的。”

    “你娟姐姐嫁過去,吃不了虧,也受不了苦,就是多操點心,往後娘家和婆家都得多照看照看。”

    “再有就是,你們姐妹幾個還能在一處,天天見麵。”

    她兩手托著下巴,胳膊肘支著桌子上,看她娘。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她娘正喝水,喝下一杯子,放下杯子,抬起頭,“我倒是覺得這門親挺好。”

    “定下來了?”

    她娘點頭,“十之八九了。”

    “娘,那我娟姐啥意思,樂意不?”

    “你大娘問過一句,”她娘笑,“和我念叨了,說是娟丫頭沒說話,紅著臉跑前院找祥花玩去了。”

    看樣子娟姐是樂意這門親的。

    “娘,你剛一下說了這麽多好的,那,這門親有啥不中意的地方沒?”

    聽她這麽問,她娘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不中意的地方肯定有的呀,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娘,那哪裏不中意呢?”

    她娘放下手,搭在腿上,又往後一仰,尋思了一會,接著說,“你小姑和你娟姐還是不同的,你小姑每每家來,我們這幾個哥哥嫂子的,都是拿你小姑當姑奶奶伺候的。”

    “娟丫頭往後怕是要多操勞些。”

    “這會姑娘家,你大娘就一直指使這指使那的,掙的月錢自個也沒留下多少,你大娘都要了去。”

    “往後的日子,怕是你大娘管的寬些。”

    她娘說完這,沉默了一會,“就是這樣,也比別的親要好上不少了。”

    “畢竟你大娘沒為了彩禮隨便給找個人家配了,張羅了這幾年,挑來挑去,總算也是挑了個孩子中意,她也想的開的。”

    “算是個好的了。”

    她一直聽著,偶爾問上一兩句,啥都沒說。

    一來她是高興的,是真的高興。起哥她也見過幾次,是個憨厚的,老實能幹,一家人都還勤快,又是娘家門口,娟姐要是嫁過去,受不了氣。但是二來,她忽地,心裏一陣不是滋味。總覺得娟姐可以找個更好的,但是什麽是更‘更好的’她卻沒有概念。

    “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她娘又說了一句,把她拉回現實,“華哥雖說讀書識字,要考功名,但一直沒考上,算下來,兩家也沒高下多少。”

    “下院這幾年是寬裕不少,但老劉家說的彩禮也是頭頂個的,也甚是體麵,不委屈娟丫頭。”

    她點頭,要是這麽說,倒是。

    “娘,定下什麽時候訂親成親了?”

    “這個也說了,要等明年不成,兩人屬相挑不來好日子,訂親成親要等後年。”

    “但是老劉家說了,要是你大娘樂意,這不臘月頭了嗎,要是成,兩家親戚裏顧坐下來吃個飯,過個禮,這事就算先定下來。”

    “等後年,”她娘繼續說,“後年挑了日子,訂親成親一並辦了。”

    “說是大辦,不委屈兩個孩子。”

    後年,那挺好,娟姐還能有一年姑娘家的自在日子。

    “你們姐妹幾個還能再鬧騰一年,”她娘笑著,知道她尋思啥,說到了點子上,“這個難得。”

    兩家商量了幾天,臘月二十了,過了禮,算是口頭上說下了這門親。

    這期間,她也一直沒閑著。娟姐自從議這門親開始,就很少出屋,然後就換成她和青姐幾個去下院相聚了。除了這,她還會每天抽出時間來琢磨烤餅幹的事情,改進火灶,改進配方,做了一遍有一遍,偶爾她娘還幫忙,終於在臘月中旬做出來了幾樣,她吃著滿意的。

    她就寫信給於景,寄了方子和火灶的一些設計圖紙,要買起來了。

    正趕巧,她信頭天讓她爹稍去縣裏,然後秦恩就從縣裏來了,說是於景來了信。

    信裏說了大概過年的歸期,還有幾個鋪子的生意,特別多說了幾句新開的小木件的鋪子,說是整個冬天賣出去了幾樣,可把她爹給樂嗬的。

    還有就是小小隔三差五都去西苑,去看大狗子和二狗子兩個,帶著厚厚好幾本文淵閣的書還有先生課堂上的筆記。書是給大狗子看的,自從兩人守孝,大狗子就開始抄書,每天都要抄上好幾本,小小說的,大狗子是從早抄到晚。

    二狗子跟著守孝,但是課業一直沒落下過,除了大狗子給補課,小小也把先生的進度和二狗子講。

    大花和玉林兩個是小年之前回的府城,還她家來看過,說了大半天的話。

    整個冬天,她娘斷斷續續也把年後去府城的事情弄的差不多,教會了她爹做好幾個菜,全是先生和小小愛吃的。還讓兩人學會了按時按點喂雞喂鴨,更是把需要注意的,都囑咐好了。

    “記下了,記下了。”她娘每天都要念叨上兩句,什麽時辰要喂豬,哪個點要燒火做飯。晚上還要燒炕,衣服被褥經常換洗。換下來的已經和二姑說好,她幫忙洗好晾上。她娘也教她爹和小小兩個怎樣折衣裳,怎樣套被子。

    “二姐和咱娘都說了,要是你真去府城待上一陣子,她們上來幫著做飯收拾屋子都成,邋遢不了,你就放心吧。”這還沒過年呢,要是真去府城,也得年後,再怎麽說,操心的也是有些遠,就繼續說,“再說,你真過去不過去還說不準呢。”

    她娘一聽,不樂意了,“我這早拿準主意了,肯定過去!”

    “你呀,照我看,也就說說。”她爹笑,“你想想,前兩年,丫丫和小小兩個去府城那會,那幾個月你是咋過來的。”

    “成日裏黑天半夜的睡不著覺,擔心這擔心那的,還無端的瞎想出來好些個麻煩來。”

    “吃不好睡不著的,那還是在家裏,你呀,要是領著丫丫和二小去府城,家裏這大大小小,裏裏外外,你在府城哪得踏實的?”

    “要不說,就是去,幾天就得回。”

    她娘有些惱氣的哼了一聲,“我才不想呢,想啥想啊。”

    “我去府城又不是和瞎轉悠的,可是給景哥張羅婚姻大事,那能馬虎得了的!”

    她娘這麽一說,她爹就機靈了,立馬從炕上做起來,挺直了身子,精神了,“我倒是忘了正事!!”

    “你這麽一說,就是真的了。”她爹說完,轉頭看他們姐弟三人都憋著笑看他們倆吵吵鬧鬧,就回頭對他們說,很是認真,“娃子們,爹和你們說,在你娘的心裏的,我可比不上你小舅。”

    “差的遠嘞~”她爹拖長音調,還拿手比劃著,抬在胸前,然後兩個手掌一點點拉長,“差的比著還遠呢!”

    弄的他們又是一陣亂笑,她娘更是又好氣又好笑,拿手打了她爹兩下子,“成天和孩子們瞎說!”

    “瞎說?”她爹一聽,更是來勁了,“那就是我和景哥差不多嘞?!”

    一家大小笑做一團。

    許是年齡大了,越發覺得年過的快。

    個子還小的時候,別說一年,就是一天,一個季度,她感覺都是滿當當的。現在姑娘家了,年歲長了,身段長了,倒是覺得一年一年過的眨眼一般。

    往年幫他娘從入冬開始就張羅年貨,買這買那,做這做那的。現在呢,事情一多,挑上幾個空閑的半天一天,不知覺間,就都張羅妥當,沒的忙了。

    盼頭是一直都有的,比如於景過年會回來。還有幾個年前她的幾個姨和舅舅,也會串串親戚,見見人,送送禮。她最喜的,還是能見著於瑤和丫頭,她也甚是喜歡四姨一家。

    至於她大姨和三姨,大姨家遠,走動的並不勤快;三姨婆家規矩多,婆婆是個事情管的寬的,幾年下來,和娘家走動的越發少了。

    大舅一家這幾年算是走動的比較多了,兩個表哥也都謀到生計,日子也過了起來。大表哥也相了門戶,是山溝裏的姑娘,人本份還能吃苦,彩禮要的還不多,甚是得大妗子歡喜。

    她奶這邊,大姑年前也回來一次,看過下院老太太,還專門上院來看過。看了馬勇表哥住的西屋,教書的學堂,看書的文淵閣,還把她家的作坊都細細的打量過,最後才點點頭,算是滿意。

    小叔一家今年回來的晚,臨過年兩三天才到家,說是小老嬸的爹,也就是姚老爺子過壽,給耽擱了。

    祥瑞還和往年一樣,也和之前給那邊說好的,過了臘八出門去的他爹那邊,給那邊老太太帶了禮,來回半個月光景,算是一年下來都給了交代。

    還有就是今年雪下的多,也有好幾場大雪,特別是年前這場,先生要種梅花。嗯,要種上一片梅花,說是這寒冬臘月,厚雪初晴,這麽好的景致,最是賞梅!

    於是於景家來的時候,這事就囑咐了於景,讓他年後回府城多上心,給先生張羅了。

    這幾年條件好了,煩心事少了,加上她娘在她的監督下也越來越注重保養,整個人是越來越精神和喜慶。氣色也好上不是一下兩下,好似換了個人一般,活的也越來越年輕。

    她爹忙歸忙,但心情一直是樂嗬的,做著他喜歡的木工,加上她還專門給在府城開了鋪子,是越發做的來勁。

    小小和二小兩個個頭都竄了竄,特別是小小,去了嬰兒肥,倒是個小小的初長成的少年郎模樣了。

    這一年,她的長進也挺多。隨著畫的越來越多,她的畫工長進不少。又是抄書又是練字,她的字寫的也越來越成一體。還有背書和看書,今年算是看的最多的,文淵閣上上下下的書,她沒看完,也看過大半以上了。

    日子就是這般過來的。(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