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種的？”

    以為是找了雇工幫著種的，但聽語氣還不像，就多問了一句。

    “本來是找了莊子裏的農工，但人來府上之後我看著有些礙手礙腳，就，就自己琢磨著種的。”

    哎呀，這倒是沒聽說，也算是不小的事了。

    “你，你自己又犁地，又撒種子，還弄糞土？”說啥她都是不信的，一個大戶人家長大的公子哥要說一時興起種上幾攏地還說的過去，但真真的親自下地，也是不常見，“不會吧？”

    田明讓聽她驚訝的語氣，更是得意起來，“家裏有農工，他們不讓我幹這個做那個的，隻能一邊看著，不過癮。”

    “我就把人都打發了，留下鋤頭鎬頭，一早一晚的種上一兩攏。”

    “剛開始一兩天很是不習慣，全身上下更是累，累過之後倒是好了。”

    “本來地也不過，十多天就都把種子撒上了，我現在天天都過去看，苞米都已經出了芽子，馬上就長起來了。”

    “苞米？高粱？豆子？”她好個想去年她娘往府城稍的糧食，雖說樣式全，但有些都是加工好了的，不能當種子種，“葵花？芝麻？”

    “嗯，還種了蕎麥和穀子。”

    “哦，對蕎麥也成，穀子哪來的種子？”如果沒記錯，她娘當初稍來的穀子都是弄成了小米，直接可以吃可以，是當不成種子的。

    “嬸子稍來的一袋子，我留出來的。”

    “額，額，我娘當初稍來的是小米，不，不，不能當種子種了的。”她雖說心有不忍，不好打消他的積極性，但還是不得不強忍著笑意，實話告訴他，“種下小米是長不出來的，要種穀粒子，就是直接從穀穗子上打下來的穀粒子。”

    一時就尷尬了，田明讓剛還樂嗬嗬的說個不停，這會幹咳了兩聲，很是窘迫的伸手還撓了兩下頭。好在青雲出來的及時，手裏拿著挺厚的一遝書卷，快步往這邊來。

    “新進到了幾本書，李掌櫃現挑出來幾本，說是覺得小公子會喜歡，一並就都拿了來。”

    剛剛一直沒在意，這會不緊張了，話也都說開，看青雲抱著書卷走了來，她一時清醒，想明白了，“哎，不是，我說，這往我家裏給二小送書是不是你一時興起說起來的啊？”

    “怎麽還要現準備呢？”

    “就是現準備也就算了，在茶館你說順路正要去我家，但是咱是先到書鋪裏來的，還現過去取書？”

    “不是，我怎麽現在尋思起來越覺得不對勁呢？”

    田明讓上前一本本的把書都翻了一遍，點點頭，回頭看了她一眼，一邊搭話一邊往她家的方向走，“不是！”

    說的倒是雲淡風輕，她才不信呢。

    她是走著轉悠的，田明讓雖說有轎子，這會也打發留在了書鋪，沒讓轎子跟著。兩人並排走著，因為田明讓太招人，她是一點點的盡量往外挪，離的遠點，生怕讓人看出來他倆是一塊走路的。

    “對了對了，”借口，還有借口，她可不能穿著這身和田明讓一起回去，要是讓她娘看著了，可是一頓好訓，“還有件事，那個田公子，我，我，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田明讓停住，看了她一眼，“偷著出來的？”

    別說，還挺聰明，雖說不情願，她還是乖乖點頭，“我娘不知道，要是讓我娘看我穿著這身回去，還和田公子你一起，得起壞了！”

    “所以呢，田公子，一會到了巷子口，你們就前頭走，該進去進去，就當我不存在。”

    “然後呢？”

    然後？還有啥然後？

    “然後，然後就是你們今兒上午沒見過我，我也沒去茶館喝茶，也沒和你們走這一路。”

    “行不行？好不好？就當幫個忙了，”她是真怕她娘看著，翻牆偷跑出去已經夠她娘生氣的了，最後還是這般模樣和田明讓一起進家門，她娘不得嚇壞，“真的，田公子，我要是這個模樣讓我娘逮住了，我娘非得打我一頓！”

    “我和你說，我爹娘從小到大可是都沒打過我，重話都沒說過。”

    “你想想，要是因為你們，我娘打我了，這多不好，是不是？”

    “你們良心多難安啊！”

    後半程念叨了一路，眼瞅著到了巷子口，能看到家門了，前頭的人終於是停住了，“我良心難安？”

    “可不，”抓住機會，趕緊胡說一通，“田公子你想想，你之前送的那些書，好幾年過去了，我娘這心裏還糾結呢。”

    “這回我出門閑逛，讓你逮住了，還給送了回來，更是一直送到家門口，我娘表麵上不說啥，心裏不得多反思自己她這個娘親沒做好，讓你看了笑話，還笑話到家門了。”

    “我沒笑話！”

    “好，好，好，你沒笑話，沒笑話，但是不管怎麽說，我娘肯定會更是努力的教導我，就是舍不得，依著我娘的脾氣，肯定得打我一頓。”

    “田公子我和你說，我娘力氣可大了呢，哎呀，這要是打一下，得有多疼，哎呀呀。”

    說的是有些誇張，但好在效果還是有的。就連青雲青月兩個也不板著臉了，但是田明讓也不知是她哪裏說的不對，還是一板一眼的站在那，很是有一會，才憋出來一句，“我看你是真該好好學學規矩了！”

    語氣是不好，話也不太中聽，但她知道緩和了，說通了。

    “田公子怕是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和我一樣，這般沒禮數的人吧？”她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並不著急，“所以呢，頭一次見著，多少還是不習慣的。”

    “我跟你講，田公子，像我這樣的，在鄉下，真的是挺多的。”

    “就是府城少，加上田公子從小大宅大院裏長大，我們這些沒禮數的小孩子，更是近不到前。所以呢，乍一見到我這般，驚訝還是驚訝的。”

    她表示理解，“但是我這樣的，在鄉下，就很正常的。”

    “要不是我小舅在府城置辦了家業，我也閑不住，好出來逛，我才不管這些呢。”

    “我和你講，我這樣，還是好個收斂著呢。”這倒是實話，“我怕惹我娘不高興，多是依著她，要是單單依著我的性子，我才不管呢。”

    她說的有理有據，大手一揮，更是說上癮了。

    “田公子，你就是少見多怪，聖人的文章學問雖說讀了不少，也有些天資，就是這人呢，有些古板。”

    “嗯，對，有些古板，”說著說著有些話就由不了自己脫口而出了，“這人呐，怎麽活都是一輩子。我呢，就是容易滿足，夠吃夠喝就成。”

    “也沒啥大誌，就想著簡簡單單，少些拘束罷了。”

    到了岔路口，她不走正門，要繞到後院，翻牆過去，隻好停下，“田公子，就拜托你了啊，可千萬別說遇到我了。”

    “拜托拜托。”

    她一連行了好幾個禮，看人還沒答應，也不好先走，就站著看他臉色。

    “你倒是容易知足。”

    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莫名其妙。

    “成不成啊？”

    “你去哪？”

    既然問了，都這時候了，也瞞不住，她隻好指了指這個岔路，“從這繞到後牆那，我，我從後牆過去。”

    “翻牆？”

    雖說不是啥驕傲的本事，她還是點點頭，“牆也不高，蹦一下，就當是跨過去了。”

    “唉！”田明讓還歎上氣了，看了她一眼，還擺出一個無可救藥的表情，更是無語的搖搖頭。還沒等她問個究竟，人就沿著巷口，繼續往家門口走了。

    青雲青月跟在身後，一句話也沒說。

    時間不等人呐，要是讓她娘知道她沒窩在書房看書，就是有二小打馬虎眼，也是要露餡。她趕忙顛顛的往後院跑，一邊跑還一邊主意周邊動靜，她娘有時候會出來散散步，並不走遠，就房前屋後，更是不能撞見。

    後牆並不是她和田明讓所說的不高，就當跨過去就成。其實呢，還蠻高的，但也照樣奈何不了她。

    找到這個隱蔽的地，她又用了好幾天，把牆的裏外都扣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子，剛好能做個支撐，一點點又踩又爬的上到牆頭。

    爬牆她是從小就練就的，一直都有練習，所以甚是熟悉。不但爬牆，就是上樹，那種不用梯子隻用兩隻腳兩雙手往上爬的那種，她也能爬上去。

    毫不費力，甚是輕快的眨眼功夫她就坐在高高的牆頭，剛要順在裏麵的牆再下去，一個抬頭，恍惚看到牆外有人，但隻恍惚了那麽一眼，等她再繼續仔細看個究竟的時候，就啥也看不到了。

    趕時間呢，她隻當花了眼，並沒上心。

    “公子。”很是有一會，牆外的田明讓還是繼續站在那裏，青雲隻好叫出了聲，提醒一下有些時候了。

    看著身邊搖晃的樹枝，腳底的青草，牆頭的枝葉，牆裏牆外顛顛小跑的聲音早就漸去漸遠，他還是沒回過神來。

    “走吧。”

    三人才在這枝繁葉茂的雜樹綠蔭中冒了出來，沿著原路，繞到趙府的小巷子，走到趙府門口，李叔開的門，把人迎了進去。

    她是好險，從牆頭翻進來，繞到前廳，回到屋子拿出早就藏好的臉盆和水，洗漱一番，又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溜到茅房那邊，假裝從那裏出來，然後大搖大擺的去了書房。

    “姐姐，你可回來了，可回來了。”

    她要是窩在家裏，多是和二小在書房看書，她娘偶爾會過來，但為了不打擾他們看書，來的時候甚少，所以她就鑽了這個空子。

    “怎麽了？咱娘發現了？”

    二小搖頭，擺擺手，“咱娘今兒來的勤，過來兩次。一次我說你去了茅房，一次我說你找好吃的去了。咱娘真和姐姐你猜的一樣，忙呢繡花呢，過來問了一聲之後也沒細問，就又去忙了。”

    梁夫人要過壽，前陣子來她家，見著之前她給她娘設計，她娘自己做的內衣，就甚是喜歡。所以這次梁夫人做壽，她娘就專門買了料子，家裏正忙著做呢。

    “那就好，那就好。”

    好在躲過了，剛鬆了口氣，拿起一卷書準備裝上一會呢，李嬸子過來送信了，說是田公子來了，她娘讓他們出去見客。

    好家夥，這幾步路倒是比她走的還慢，這才到！

    “嬸子，知道了，我們收拾一下就出去，你先忙你的，一會我們自己過去就行。”

    “田哥哥來了，田哥哥來了，”自從上次田明讓誇過二小之後，二小書也讀的勤了，也越發喜歡田明讓，這會一聽田明讓來了，更是放下手裏書卷，下了椅子，一邊整了整衣裳，一邊就要著急出門，“姐姐，姐姐，咱快走，快走。”

    她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臉蛋，準備好了，領著小小去了前廳。

    因為田明讓來的突然，家裏並沒有準備，這會李叔已經讓人去鋪子裏叫了於景。因為還是飯點，家裏李嬸子已經在準備飯菜，這會田明讓來，她娘又讓李嬸子多準備了幾個菜，是要留飯。

    小小顛顛走的很是快，一開始是她拉他出門，隻以出了門口，二小就前頭跑了起來，一邊小跑拉她，拉幾步拉不動，就一邊回頭埋怨她，“姐姐，姐姐，你走快些，走快些。”

    “我也，這是盈盈細步，誰和你這般，腳下都生風了。”

    二小糯糯的看著她，撇了她一眼，小聲的嘀咕了一通，“姐姐這會知道細步了，平，平日裏也沒見你這個走法。”

    聲音雖說，但她還是聽的真切了，“啥？！你個小崽子說啥！”

    二小趕忙認錯，嘻嘻的鬧做一團。

    “行了行了，可別鬧了，別鬧了，”她娘和李嬸子兩個手裏端著糕點和果盤，正走過來，“家裏來人了，可消停點，消停點。”

    “娘，我聽李嬸子說田公子來了？”

    她明知故問，接過她娘手上的盤子，端在手裏。

    “嗯，是田公子，你李叔前廳陪著呢。喚人去叫了你小舅，這會還沒回。”

    她點頭，看二小已經蹦躂躂的跑到前廳了，跑著過去的，但離廳口還有幾步路的時候，停住了，小小的孩子很是一本正經的換了步子，假裝很是瀟灑的進了廳。

    後頭她們看了，忍不住都想笑，她娘更是無奈搖頭，“人不大，倒是機靈。”（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