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裝沒事一般端著糕點跟在她娘身後進了前廳，隻這麽一會工夫，兩人已經規規矩矩的坐好，田明讓也更是在考問二小文章學問，她們進去了，兩人才安靜，不指教了。

    “這孩子從小就淘氣，給田公子添麻煩了。”

    “嬸子客氣了，”田明讓倒是謙虛，早就站起了身，還給她娘見禮，“書哥機敏聰慧，好學不倦，我是樂得一起探討探討。”

    “探討啥呀，他那麽丁點大，懂個啥，”她娘倒了茶水，遞過去，繼續說，“還不是田公子多指教的。”

    “這是他小舅帶回來的新茶，公子嚐嚐，可還合口？”

    “甚好。”

    她見過禮，就一直邊上站著，並沒搭話。田明讓還算是守信用，見了她這般模樣，也並無驚訝。隻禮貌的見了禮，一直和她娘續著話。

    “嬸子一口一個田公子，叫的明讓倒是有些掛不住。嬸子要是不嫌棄，喚我明讓即可。”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她娘連忙擺手，在這點上是從沒含糊過，“按著禮數，我呀，是得叫公子一聲老爺的。”

    “就是現在喚一聲公子，也是違了禮數，我這心裏也是不安的。”

    “公子就別為難我了，我們呀，就是平頭的小民，能和田家這般來往就是修來的福氣了，更沒有再逾矩的道理。”

    她雖說古代禮數的觀念不強，但是她特別能理解她娘。

    田明讓不說話，端起桌前的茶杯，拿在手裏，喝了口茶水。也不知尋思啥，撂下茶杯之後，手並沒伸回去，而是繼續搭在茶杯上，手指還繞著茶蓋轉了好幾圈。

    還是無人說話，一時安靜極了。

    “最近忙著整理後屋的那塊耕地，加上還有些功課要做，倒是才聽說。”田明讓抬起頭，眼裏也滿是清明，沒了剛剛那絲毫的情緒，又回到了本來的樣子，“我娘前陣子來府上了？”

    說的是這個，她和她娘倒是都沒想到，一時愣了下，她娘緩過來之後，笑著點點頭，“可不是，還勞煩田夫人親自過來一趟，說是去年秋送去府上的糧食甚喜，還專程過來還禮。”

    田明讓點點頭，手還是一直沒離開過那茶蓋，像是一直想著什麽事。難得田明讓知道他娘來了之後說了些什麽話，過來賠禮道歉的？

    但是看著眼前的人，倒也不像。

    “嬸子客氣了，這是田府應該做的。我娘性子有些急，又鮮少讓我過問內宅之事，所以知道的有些晚了。”

    “要是當下就知道，肯定跟著我母親一同過來給嬸子還禮。”

    “這般想，倒是明讓失禮了，還望嬸子不要放在心上。”

    “田公子還說我客氣，你倒是先客氣上了。”她娘笑，“我們本就鄉下人家，又剛來府城，本想就和家裏那般，少些禮數，輕鬆自在些。”

    “要是說起來，也沒的田公子客氣的道理。田夫人前陣子來了府上，那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人，要是田公子再跟著一處來還禮，我們這小小的院子，可是裝都裝不下了呢。”

    想來，田明讓還是知道了，知道了田夫人來了這府上都說了些啥。

    眼下聽她娘的話，估計也猜出來了。

    當下又是一陣安靜，隻這會，於景趕了回來，救了場。

    “田公子，給書哥送書來了？”二小正擺弄書卷，看的認真，於景一到前廳，笑著拿過一本，翻了幾頁，“這書卷，甚是難得。”

    “是書鋪掌櫃的四處打探，得來的。也是挑了幾本，尋思書哥可能會喜歡，真好今兒中午沒事，逛著逛著就送了來。”說道這，田明讓還有意無意的看了她這邊一眼。

    “田公子有心了，”於景也甚喜書，平日裏出門也都上心記掛著，得空就四處轉悠，找些難尋的書卷，“家裏書房的那些，也多是從田家書鋪買來藏著的，還有些難得的，就多是田公子送了來，收著的。”

    “我看於公子和書哥都是好書之人，得了好書，吩咐人抄一份送過來，於我也並不是難事，於公子客氣了。”

    於景回來，她娘和她就不用前廳陪著了，打過招呼，她娘前腳走，她後腳跟著，去了廚房。田明讓要留飯，她娘要親自去廚房炒幾個菜。

    “娘，你說田明讓是不是知道田夫人來這說的那一通話了？”

    “你說啥？”

    “娘，我說田明，不，田公子是不是知道田夫人在咱這說的那一通話了？”

    “丫丫，不是娘說你，你呀，就是心大。”廚房隻她們娘倆，李嬸子前廳候著，大花也去了鋪子，她給她娘燒火，她娘灶台裏把李嬸子備好的菜拿出來，正在炒，“田公子的名諱是你張口就能來的嗎？”

    “娘，這不是沒外人嗎，我一不小心說不出來，你別生氣啊，我保證以後多上心，不了。”

    “丫丫，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娘一邊炒，一邊苦口婆心的念叨她，“咱是鄉下人家，你也是鄉下丫頭，這都不假。”

    “而且你爹和我也都不圖啥榮華富貴，家裏這幾畝地，幾個作坊，幾個鋪子，就夠咱們一家吃用一輩子了。”

    “我和你爹從小都是受苦慣了的，人還都老實，也沒的別的心思。”

    “就想著你們姐弟幾個往後日子過的安生就成，沒病沒災的，到了年紀，成個家，安穩這一輩子就是再好不過了。”

    “什麽功名不功名啊，能考上就多造福窮苦百姓，沒那福氣，把咱家那點營生好好打理打理，幾年下來，也能讓咱十裏八村的老百姓不愁吃穿。”

    “雖說這樣，但也不能太口無遮攔了不是。”

    “人家田公子的名諱可不是咱這般能說的出口的，”她娘停下炒菜的動作，挺直身子，抬頭很是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特別是你，這般出口就是不成！”

    “你是姑娘家，姑娘家，”她娘灶台忙活著，念叨的是一刻也沒聽過，“又是這個年歲了，娘也不想約束了你，和府城那些深宅中的小姐一般，拘束著。”

    “但也不能太失了禮數不是。”

    “你說你隨口說了出來，想來你平日裏也就這般想的，沒把這公子二字記在心上。”

    “這可不成呀丫丫，人家不單單是田家的公子，眼下又有了功名，隻歲數還小，說是京城還沒分派職務。”

    “要是真論起來，剛娘在前廳也說了，人家是正八經的老爺，咱可不能失了這分寸。”

    在鄉下的時候還好，同時鄉村鄰裏，她娘還好，行為言語之間很是自信。隻自打來了府城，見過了田夫人還有府城的好些夫人小姐，她娘就甚是小心。

    不但小心，整個人也有些不自信，覺得不如人。

    一直強調她們鄉下人家，還說起過府城人家的規矩，招待府城的夫人小姐，她娘雖說麵上不大拘謹了，但她知道，她娘心裏還是很緊張。

    她也開導過她娘好幾回，更是把她的家底給她娘看過。還告訴過她娘，眼下她的這些家底，在府城是真真的能排得上名號，不但排得上名號，再等個幾年，鋪子生意越發好了，更是能成了府城真真的大戶人家。

    但這些她娘雖說知道，但並沒有幫上多少忙。

    她娘雖說也識字，但和府城夫人之間的話題能說到一塊去的並不多，隻梁夫人和她她娘還算能料到一塊，她娘針線好，加上有她設計的幾款衣裳，梁夫人甚喜，更能說得上話。

    這點，她娘還是歡喜的。

    她心裏想著事情，她娘還在說個不停，菜已經炒好了三個盤子，還有兩樣沒下鍋，看來還能再念叨一會呢。

    “今兒你偷著跑出去了吧？”她娘忽然說了這麽一句，她是激靈不少，“你和二小都是從娘肚子裏生出去的，還想瞞著我，你以為能瞞得住？”

    “娘知道你從小就閑不住，把你關著，肯定是關不住的。”

    “娘知道你有主見，而且這府城之中咱這鋪子也多，娘也放心，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你了。”

    “隻今兒！”她娘語氣很是認真，看著她，隻等她答話，“你給娘說說，是不是路上碰到田公子了，一塊家來的？”

    沒想到她娘啥都知道，本以為瞞過去了，倒是猜的還挺準。

    “嗯，”這節骨眼了，說謊是說不過，隻能實話實話。她低頭，點了幾下，悶著臉，手裏拿著柴火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灶膛裏的火星，“碰，碰到了。”

    “唉，說你好幾遍，就是不聽。”

    她娘歎氣，看著她，要不是油鍋熱上來，已經霹靂巴拉的作響，看她娘的樣子，是要拿著鏟子過來敲打上她一通的。

    “娘，娘，鍋，鍋，油熱了，油熱了，快炒菜，炒菜。”

    她娘接著歎氣，把菜放鍋裏了，一邊炒著菜一邊繼續問她話，“怎麽回事，你說說。”

    她就把一早翻牆出去，去了茶館聽磕，又遇到了黎誌恒，碰到田明讓的事情從頭念叨了一遍。

    “然後呢？”

    “看著人上來了，我也不想見，但躲不過，隻能硬著頭皮見了禮。”

    “話我是沒多說，田公子和黎公子有私交，又都是讀書人，聊得來。”

    “我看兩人說起來，就想找個借口走了呢，”她把遇到的都和她娘說，沒落下，“誰成想，田公子就說正要來咱這，說是通路，就一並下樓來了。”

    “然後先去的是書鋪，拿了幾卷書，才過來的。”

    “娘，我覺得田公子是故意的，故意說要來咱這，讓我難堪！”

    “你還知道難堪啊？！”她娘把最後一個菜燉在鍋裏，也扯過一個小板凳，和她一起坐在灶坑，填著柴火，繼續說，“那你們咋沒一起回來？”

    “我這一路又是講道理又是求情，到了巷子口，好個說，田公子才鬆口讓我從後院翻牆過來。”

    “你都說了啥田公子應下的？”

    “我就說要是這個模樣讓娘你見著了，肯定得要好好訓我一頓了！”

    “我，我，我還說，”這茬和她娘說起來，她還是有些不好開口的，但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還是都說了的好，“我，我說上次田公子他送的那些書，什麽女德女誡之類的，娘你見著了，心裏不高興。”

    “覺，覺得，覺得娘你沒，沒教育好，好我，心裏難過。”

    “然後，然後田公子就同意了。”

    “你呀，人機靈著呢，心裏啥都明白，就是這性子，就是收不住！”她娘輕輕拍了下她的頭，“要說怪，也怪我和你爹從小見你主見多，還養了咱這麽大的一個家，就把你當男孩子養了。”

    “養來養去就不好再養回來，性子也就越發不受拘束。”

    “唉，然後呢，然後你就去後院翻牆了？”

    “嗯，我著急呢，趕時間，就翻了牆，趕忙換好衣裳，出來見人了。”

    “行了，這些呢，娘今兒晚上得好好和你念叨念叨了。”她娘起身，掀鍋，鏟了鏟菜，撒上些調料，又悶上一會，準備盤子，盛出來，準備放桌子吃飯了。

    她娘沒怎麽生氣，她還是鬆了口氣的。

    酒足飯飽之後，田明讓並沒急著回府，隻書房和於景還有二小喝茶續話。

    她早就躲的遠遠的，一直沒出去，屋子裏窩著，不見人。誰成想，說是不見人，但不妨礙人來見她。

    來的是梁時行，吃過午飯有些時候，人來了。還是她娘領著二小一並來的屋子叫的她，讓她出去見客，說是梁時行這次來，是找她商量事情的。

    “娘，找我商量事情？”她還是不敢相信，剛出了屋門口，已經問了她娘好幾句，她娘還沒搭話呢。

    “梁公子把我也留下，我也聽了兩句，”出了門，在路上，她娘說了幾句，“說是要開個什麽詩社，說你主意多，讓你過去聽聽，幫著拿個主意之類的。”

    “說是想讓府城有才情的小姐們也參加，這事情問過了梁家幾個小姐的意見，覺得是好事。”

    “意思是，知道你機靈，就來問問你，聽聽你的意思。”（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