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我們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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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3年國家的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不僅能吃飽飯了,各行各業都在穩步向前發展。在父親他們一大批建設者夜以繼日的努力下,距西安50裏的東郊灞河南岸,白鹿原腳下的空軍地勤學院終於建成了,樹木蔥鬱的山坡下,一座座樓房拔地而起,在一片農田鄉野村莊中,醒目地佇立著一所現代化的大學。學院的工作已經全麵展開,由空軍副司令常乾坤任校長,從各部隊抽調來的,有老紅軍和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的師團級幹部,還有從大連整建製調來的一個師的幹部戰士。教員都是從哈軍工和全國各知名大學來的,優中選優的第一屆空軍學子走進了校園。學院一派生龍活虎的氣勢。
    父親一直在食堂吃飯,住在集體宿舍,經常是衣服弄的髒兮兮的也沒人洗。領導看在眼裏覺得不是長久之計,就多次催促父親趕快把家屬接來。就這樣,我們一家人從東北老家,千裏迢迢來到了陌生的大西北。
    途徑北京時我們全家第一次在大城市住了幾天,燈紅酒綠的街道商店,讓我眼花繚亂倍感新鮮,父親帶我們參觀了故宮,和北京動物園,讓我第一次眼界大開,一切都感到新奇和出乎意料,到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東西長安街,天安門廣場,心裏想怎麽會有這麽寬闊的地方,看到人民英雄紀念碑和雄偉的天安門,一種崇敬的自豪悠然而生。這一次經曆,開啟了我小小少年,對大千世界的無限好奇之心。
    到了西安火車站我們提著旅行兜背著包袱,坐公交車到了搪瓷廠站下來,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等到了32路遠郊公共汽車,出了西安城向東走越來越荒涼,石渣子路咯噔噔、咯噔噔顛簸著,我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母親把我叫醒,下車一看眼前兩排整齊的梧桐樹,沿著一條柏油馬路向前延伸著,路的那頭隱現著一片樓宇建築,父親說這就是咱們的學院,我放眼望去學院原來背靠著一片連綿的山丘,父親說這個不太高的山叫白鹿原,當地人把這叫坡,然後他又轉身指著北邊說,那邊不遠處就是灞河。
    我們沿著兩排梧桐樹的柏油路,走了大概有三百米左右,軍營大門出現在眼前,一個士兵在門口荷槍站崗,顯得威武莊嚴。走進去看見正對著大門向南,大概有二百米長的馬路兩側是小廣場,廣場的南邊有一幢橫寬高大的氣派樓房,父親介紹說“這叫10號樓,是辦公大樓,學院的領導們都在這兒上班”。我們向右拐沿著一條水泥馬路向西走,左手邊矗立著幾棟三層樓房,右手邊是一個斜坡,坡上栽種著茂密的刺玫,走不遠出現了一個下坡的水泥樓梯,這時候看見原來坡下也有幾棟三層的樓房。我們下了高高的坡梯,來到一棟樓房前,它有兩個大門洞,父親把我們領進一樓,打開一個房門,出現在眼前的房子大概有十六七平方大,在它的隔壁有一間,比這個稍小一點的房子,它的對麵還有一間10平米左右的房子。父親說領導考慮咱們家,男孩女孩都大了,就給分了三間住房。我們立刻就分別把它們叫大屋、中屋和小屋,原來屋裏邊有現成的床鋪和三鬥桌,椅子板凳都有,我們都累的立刻滾到木板床上,大喊累死了,床頭和桌椅板凳上都噴著有三個字(空工院)。房子和家具都是公家的,每個月要交一點租金。
    歇了一會我們便耐不住跑出來看個究竟,一個大通走廊,分列在門洞兩邊,我們這邊走廊除了我們家的三間房子,還有兩間住著另一戶人家,一個公共廚房和公共廁所,兩戶人家共同使用。門洞另一邊走廊和這邊的布局一樣。外邊的院子很寬敞,前後樓中間修著一條紅磚路,通到上坡的大樓梯跟前。
    既陌生又新鮮的感覺,讓我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安頓下來我跟著父親和哥哥姐姐們去買糧食,從三十幾級台階的大樓梯上來,過了剛才走過的這條東西向的水泥馬路,路南側有三棟樓房,樓房的西邊有一片空地,空地的西側出現一片尖頂的平房,這裏叫軍人服務社,這片房子東西南三麵門臉兒朝外,圍成一個圈,北麵一個敞開的大門通向服務社的後院。父親他們到糧店買糧,我繞著服務社跑了一圈,有賣糖果點心煙酒的,有賣布匹服裝和日用百貨的,在糧店的旁邊還有一個縫紉組、修鞋組和理發組,部隊的單身漢比較多,這些服務的地方雖然小了點,但也算全麵了。在靠近我們住的這邊,有一個比較大的房子,是服務社買菜和賣肉的的地方。
    哥哥姐姐們扛上糧食往家走,我一扭頭看見西邊不遠處,圍牆外邊像是一片農田,就指著問父親那裏是什麽地方,父親說“那是寇家村”,可他們是瓦房啊,並不是半邊蓋的土坯房啊,我記起了父親曾說過當地農村都是半邊房,就疑惑地問,父親說為了把散落的民居集中起來,這個村兒的房子都是部隊來到這裏後幫著蓋的。
    早晨還沒有醒來就聽見答------滴------答答,答答------滴答的起床號聲,起床了,起床了----父親喊著說“去看看部隊出早操,以後都不許睡懶覺”。我們都麻溜穿好衣服,來到大樓梯上邊的馬路上。這以後我們都把大樓梯上邊叫溝上,把我們住的大樓梯下邊叫溝下。
    聽見了一二一的口令和齊刷刷的腳步聲,我們循著聲音來到10 號樓前的廣場,隻見一隊隊穿著軍裝的年輕小夥子,嚴肅端莊身姿挺拔地正在操練,齊步走,左右轉的口令聲鏗鏘有力。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軍營朝氣蓬勃的活力,意氣風發的氣氛讓身邊的環境充滿了昂揚。
    沿著10號樓西側的馬路上還有跑步的,問旁邊看熱鬧的人說有警衛連戰士的隊列,也有學員的隊列,他們繞著學院的馬路向前跑,我就跟在他們屁股後邊,這才發現學院不止溝下一個台階,每隔一條馬路都上一個台階,不過都沒有溝底下那個台階高,溝上的樓房沒有溝下筒子樓那麽大,據說是單元房,是校官處一級領導的家,最上邊一條馬路南邊靠山根的地方,綠樹叢中掩映著紅磚的單體二層獨樓,一棟棟的從10號樓後邊一直向西排,有10幾棟,以後我們都把這裏叫‘小紅樓’,據說是師以上幹部和將軍們住的,有的還是老紅軍。我知道他們都是從槍林彈雨中衝殺出來,打下共和國江山的功臣,不僅肅然起敬。
    來到空工院沒幾天的功夫我深切感受到了,部隊明顯的等級製度,不像我們農村,大家不僅平等而且都是親戚,對這種尊卑有別的環境我開始有點拘謹了,到後來發現不僅如此,23斤的口糧定量也不夠我們吃飽,老家的黑土地上,長著各種糧食和瓜果蔬菜,母親總能有辦法讓我們吃飽,在這裏隨便什麽都嘚憑票憑本供應,少一分錢也不行,不知道為什麽這裏的苞米麵有些苦,不像老家的新糧食那麽甜絲絲的。
    學院內的子弟小學還在建設中,這一天父親領著我和三姐去東裏村上學,我們走出學院的大門,沿著兩排梧桐樹的綠茵,一直走到底下32路公交站的地方,向東拐的石渣子路通向東裏村,我們走進村兒裏,來到一片磚瓦平房,這就是東裏小學,因為早就過了開學季,報完名,我們直接就坐到教室裏開始上課了,三姐是四年級我是二年級,老師講的是陝西方言聽不太懂。這以後我們每天就自己走到這裏來上學。有一天上自習課老師沒在教室,幾個男孩子在座位上拿著長長的樹條子,伸過來朝我的頭上打,嘴裏說“打你這個洋娃娃”,我很害怕怯懦地說“我也是從農村來的,不是洋娃娃”。他們說“奈逆賒餓們底話謅卜大你”,(那你說我們的話就不打你)。這時候有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女生,走到這幾個男孩子跟前,拽住他們的耳朵說“嘚似像耐大咧”,(是想挨打了吧),那幾個男生吐下舌頭不敢動了。這以後每當我有困難這個女生就來幫我,她叫寇春芳,比我高一些,消瘦的身材像樹幹一樣挺拔而堅韌,和善的目光透著讓人信任的樸實。她家住在白鹿原山坡上的龍灣村,從此我們成了好朋友。我開始向她學習當地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