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5)失去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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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母親經曆的苦難太多了,但是生活並沒有就此放過她,一個更大的打擊讓她幾乎崩潰。
    有一天二姐和三姐到草地裏去捋草仔,成熟的草仔壓成麵也可以當糧食吃。突然深草叢中二姐一腳踩到了一條蛇,嚇的她驚叫著跑出草地,跑到路邊上沒有草的地方,三姐和她都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回到家,娘摸著二姐的頭給她叫叫魂兒,也沒當回事。第二天二姐有些發燒,娘把二姐的腳麵子搬起來一看,發現有兩個被蛇咬的牙印兒,有點發紅。母親趕緊帶二姐去高山子衛生院,醫生看了說不要緊,不是毒蛇咬的,上點藥就好了。醫生又給拿了些退燒藥。回到家二姐吃了藥就睡著了,第二天母親依然去生產隊上工,到了晚上二姐說頭疼的厲害,母親一摸她渾身燒的燙手,就又帶她去了高山子衛生院,這回醫生說,這孩子病的不輕,嘚趕緊去沈陽大醫院。
    回到家母親叫來後街的青田大哥,讓他背上二姐,娘跟他一起坐上火車去了沈陽。到了沈陽大醫院一檢查,二姐得的是急性腦膜炎,很嚴重,醫生立即給用上了藥,到了晚上仍不見好轉,醫院就給報了病危,娘趕緊讓青田大哥給爹發了電報。
    二姐的病情越來越重,醫生說恐怕救不過來了,母親癱坐在地上無聲地流著淚,第二天父親電匯了40快錢,說沒有時間回來了。
    沒過幾天二姐就這樣死了,母親像是被揪下了心,她拉著二姐的手不放。她是母親,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二姐離她而去。她不能讓孩子到沒有母愛的,冷冰冰的另一個世界去。她撕心裂肺地哭著,天昏地暗。無情的惡魔把她拖入地獄。人世間還有什麽比失去孩子,更讓一個母親,比下地獄還痛苦嗎。狠心的父親既沒有出個主意搶救二姐,也沒有回來看上一眼。他讓母親獨自承擔這痛徹心肺的苦難。
    後來的日子我看見我家牆上父親的那些獎狀,就覺得那上麵有著母親的血淚。
    母親從高山子火車站,神情恍惚地獨自往家裏走,她沒能把二姐領回來,她把二姐丟了,她丟了魂兒。我們在道口邊迎著她,當我看見她時,突然想起那次深秋的傍晚,母親背著一座山一樣的柴禾,從道口那邊回來的身影。隱隱的感到母親又背負了一座山。一座讓她痛苦的喘不過氣來的山。頭發散亂的母親,麵色蒼白毫無表情地從我們眼前走過。她無聲地告訴我們,她是堅強的,多少年多少事她都是這樣挺過來的。
    母親越來越消瘦了,不停的幹活,但心思卻又不在活兒上。有時候把一個東西拿起來,又放下了,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想了半天才拿對了工具。不管是挖地、種菜,或者喂豬、喂雞,她的目光都無神的去了遠方。話語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隻聽她,一遍一遍模糊地哼著“小白菜呀遍地黃啊,小小年紀沒有娘啊,小白菜呀遍地黃啊,衣破鞋破沒人逢啊,小白菜呀遍地黃啊,流落街頭沒人疼啊”。哼唱時淚水無聲地順著她的鼻尖兒,滴到了地上。
    我覺得母親不是在哼曲子。她是在跟自己的內心對話,她想起了自己12歲就失去了爹娘,走投無路幾乎活不下去。想起了無奈的把妹妹小妮兒送人,如今音信皆無,想起了沒有親娘從小對她無限依賴的大寶。更想起了自己剛滿兩歲,在戰亂中再也找不回來的盼兒,還有她深愛的黑子哥犧牲時,沒能見上最後一麵。苦難把她的心割開一道道口子,如今女兒無情的離她而去,新傷疤摞在舊傷疤上,她的心都要碎了。
    “小白菜呀遍地黃啊,小小年紀沒有娘啊-----------”。這首曲子是母親的疼痛和血淚,是一種告白,一種哭訴,一種無法愈合的傷口,在隱隱地滲血。
    毫無回響的時空,在母親無邊的苦難中失色。
    她能怎麽辦呢,她不怪罪父親,她知道父親的心思從來就在工作上。母親已經習慣於父親對這個家的冷漠。她還要幫他帶好半歲就沒了親娘的七哥。她知道沒娘的孩子有多苦,她不能讓七哥再經受她所經曆的苦難。
    我現在知道人們為什麽把奔騰不息的長江和黃河稱為母親,她不僅始終一往無前地護佑著萬物生靈,更不畏千難萬險,寬宏大量地接納了大地上所有的苦難,隻有母親有這樣博大的胸懷。隻有母親才能這樣堅忍不拔百折不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