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5)大姐考上了大學

字數:4784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母親的故事 !
    周日大姐回來了,急著想要英傑大哥給她準備的高考複習資料,她沒去過英梅家,就讓我陪著她去,快到校官樓了,大姐放慢腳步說“我真的有些猶豫,畢竟是首長家這樣打擾多不好”。我拉著大姐說“哎呀來都來了,想那麽多幹啥,為了你能考上大學這回豁出去啦,其實處長和阿姨都很平和沒有架子”。
    開門的是英巧,她說“是大姐和小雪啊,快進來,英梅和她二哥出去玩了,大姐是來拿複習資料的吧”。“嗯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大姐說,“我哥他今天學員隊搞義務勞動沒在家,不過資料他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們先坐我去給你拿”英巧說完轉身進屋了。我們剛坐在沙發上,英巧她媽肖醫生從裏屋出來了,我們趕忙站起來說阿姨好,她說別客氣坐吧,這時英巧她爸佟處長從門外進來說“老肖把毛巾拿來我到門外撣撣土,剛才跟戰士們一起掃馬路來著”。我們兩個趕緊叫叔叔好,佟處長一扭臉看見了我們,他看著大姐------,楞了一下,我知道他認識我,但不知道大姐是誰,我就趕緊說“這是我大姐”,肖醫生也說“孩子們叫你叔叔好沒聽見”,“阿------阿你們坐,你們坐”,佟處長抱歉地笑笑說。英巧拿來了複習資料,跟大姐交代著,佟處長和肖醫生到門外撣土,隻聽佟處長說“這孩子我怎麽看著眼熟”。“瞎說,她第一次來咱們家,你又沒見過,眼熟什麽”肖醫生說。
    我和大姐謝過英巧拿了資料就從她家出來了。有一天英梅跟我說“我大哥說讓你大姐這個周日來我家,輔導她數理化”,你把話帶到可別忘了阿。
    到周日我跟大姐說了,她說不想去,我知道她的心思,像大姐這樣有深沉的人,從來都是把自己淡化到讓人忽略不計,更何況是去打擾首長家。我說“那人家等著你怎麽辦”?“你去他們家說一聲吧”大姐說。我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們兩個正說著英梅來找我玩,聽說大姐不想去,就不由分說地拉上大姐,我也跟著一起去了她家,路上大姐還喃喃的嘟囔,這樣不好,太打擾了。到了她家,英傑大哥熱情的把大姐領到書房在書桌前開始輔導。
    英梅說我爸在外邊整理菜地,咱們去看看吧,來到她家樓南邊,果然有一片水靈靈的菜地,佟處長正拿著軍用小鐵鍬在那兒休整菜畦。英梅說爸“我們幫你拔草吧”,我說叔叔你還會種菜呀。佟處長看看我們兩個說,“你們都有11歲了吧,我像你們那麽大啥都會幹了。來,我教你們,啥都嘚學,看這西紅柿要把多餘的叉打掉,不然它就不結果兒”。英梅把一棵西紅柿的尖掰掉了,“哎,哎亂整,是旁邊的叉,不是尖兒”佟處長心疼的製止英梅,然後說“你們還是拔草吧,別毀了我的菜”。我和英梅都偷偷的笑了,我一邊拔草一邊說,“我在東北農村的時候經常挖野菜,那時候我太小還沒學會種菜,但是我娘會種菜”。“你們老家在東北啥地方啊”佟處長一邊幹活一邊問?“在遼寧省北鎮縣高山子”,我像背書一樣回答,“喔-----”!佟處長停住手,若有所思,最後說我在北鎮縣那兒打過仗,對那裏很熟悉。
    大姐學習完我們就回去了。
    打這以後每周日,隻要英傑大哥學員隊沒有活動,他就幫大姐輔導,有時還到我們家裏來輔導。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時間。那時候是先填報誌願後考試,大姐十分焦慮,生怕誌願報不好會落榜,父母親對這個很外行,英傑大哥跟大姐說別怕我幫你參謀。他根據大姐摸底考試的成績,選了西北工業大學和交大,大姐說不行“我要報一所不要錢的學校”。“就是不要錢,大學生都是國家免費培養”英傑大哥說。“是像你們這樣連吃飯都不要錢的學校大姐說,我找了一所你看行不”?“解放軍西安通信學院”,英傑大哥看完學院介紹,有些不滿地說“這是大專不是本科,你學習成績那麽好怎麽能報大專呢”。“這是部隊,一分錢不要就可以上學”大姐說。英傑還想說什麽,大姐說供我上高中家裏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想盡快自己養活自己。
    考試成績下來了,大姐的成績遠遠超過這個學校的錄取分數線。大家都為她感到高興,但是大姐卻高興不起來,她擔心體檢過不了關。
    英傑大哥知道了,就去跟他爸說了大姐左耳朵有些背,怕體檢過不了關,求他爸給幫幫忙,這個學院的前身是東北民主聯軍總部通訊學校,那裏有英傑他爸的老戰友。
    佟處長聽了沉默半天說,違反規定的事我不能幹。英傑一聽急了說“爹,我從小到大就求過您這一次”,佟處長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確實欠兒子的太多。但是他說“不要在外邊隨便吹噓你老子的權力,應承你不該管的事”。“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柳競芳跟別人不一樣,她家裏經濟條件不寬裕,上高中住校家裏一個月就給她10塊錢,她為了報考一家連吃飯都不要錢的學校,才報了解放軍通訊學校。她是個很自律的人,並沒有求我,是我自己想幫她,你看她那雙怯生生的眼神,恨不能把自己隱藏在世界之外,不給任何人添麻煩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心疼。
    佟處長聽了,莫名其妙的在內心深處,也曾經有過這種感受,那女子濃黑的發辮,略向前傾的鼻頭,一雙彎彎細眉下深陷的眼窩,巧妙傳情委屈求生的眼神,永遠用她的勤勞與善良傳遞溫暖,是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他心裏想,難怪那天看見那姑娘我楞住了,原來跟我的結發妻子三妹長的很像。難道是------?
    想了一會他使勁的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英傑一聽急了說,“怎麽不可能,爹,我求求你了,幫幫她,她是想盡快的自己養活自己。阿-----阿,佟處長從回憶中醒過神兒來想了想說,“你去給她買一個助聽器,質量好的小巧一點”。英傑說“那隻有“西門子”的質量好,德國進口的很貴,還嘚托人才能買到”。“你去辦吧,多少錢我給你”。
    體檢的那天我們姊妹幾個都陪著大姐一起去了,耳掛式助聽器很小,被大姐的短發蓋住了,不注意看不見,也許那時候不那麽嚴格,體檢總算順利過關了。
    這些天大姐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錄取通知。英傑還是不放心,粘著他爸給打聽一下消息,佟處長隻好坐著吉普車,去了一趟那個學院。
    終於大姐接到了學校錄取通知書,她高興激動的流下眼淚,我們全家都跟著高興。大姐拿著錄取通知書,我陪著她來到校官樓,英梅開了門,見到她爸媽,大姐深深的鞠了一躬說“叔叔阿姨好,你們給我幫了大忙,我謝謝你們”。阿姨拉住大姐的手說“孩子不必客氣,考上了就好,我們大家都為你高興”。佟處長拿過錄取通知書看了看說“好!好!努力學習將來報效國家,他又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大姐,點點頭又搖搖頭,笑了笑,神情似乎去了歲月的深處”。
    開學了,大姐把她的複習資料整理好交給了七哥,然後就到西安市那個軍事院校上學去了,三個月的軍訓結束大姐回來了一趟,她像變了個人似的,穿著軍裝,腰板挺的倍兒直,英姿颯爽,連說話也不像以前那樣小聲小氣了。初步具備了軍人氣質。
    我們家接下來就是備戰七哥明年的高考了。他從小就聰明,學習一直很好,考大學肯定沒問題。
    深秋季節天氣已經很冷,大冷的天我們都愛吃粉條燉蘿卜絲湯,然後把烤餅泡進去,雖然沒有羊肉泡那麽好吃,但吃完也會熱乎的出汗。這天我對著後邊樓喊桂桂,她從92號樓早已沒了窗戶的二層樓梯窗口,探出頭來答應著,我說快來幫我做烤餅,她二話沒說就來了,到了廚房,我倆先坐在水泥爐台上暖和暖和。我已經把煤爐子捅開了,上下一通風火就著上來了,我們把一個掉了底兒的搪瓷盆扣在煤爐子上,平底鍋坐在搪瓷盆上,烙這種餅不需要一滴油,鍋一熱我就把擀好的麵餅放進鍋裏,桂桂來回翻著,剛烙出硬殼的餅,桂桂就把它拿出來,放到鍋底下的搪瓷盆裏,靠邊烤上。這樣既省火也不會烙糊,還酥軟。不停的翻烤,熱餅燙的桂桂直搓手,我說“這回暖和了吧”,“咳,就你會說,你來燙燙試試,這嘚有技術”桂桂嘟著嘴說。我說是阿,要不咋專門請你來呢。平時隻要我們家做烙餅,我就把桂桂叫來,她不僅技術比我好,性子也好,很隨和。
    大姐終於有了出路,我想這回母親該長處一口氣了,我們家一直讓母親藏著掖著的苦難也該到頭了。其實不然。
    有一天母親說床單都破的補了又補,沒法再用了,要買一條床單布,父親問要幾尺,母親說六尺二,去掉縮水剛好夠床的長度,父親就到服務社問好六尺二的布需要多少錢,算好了把錢按數給母親。他從來都不讓母親手裏有多餘的一分錢。
    每年秋冬之季農民都開始宰殺喂了一年的肥羊,父親特別愛吃羊肉餡兒餃子,農民到樓前來喊叫“賣羊肉,3毛錢一斤”。父親就買一個羊腿。他買農民的東西從來不講價,連零頭也不讓找,他總說農民很辛苦,不容易,多給點錢也應該,在外人那裏父親從來都是善良大方的好人。可我就是不明白,他對母親對我們怎麽就摳門的讓人難以接受。
    小心處事的母親就是這樣,也還時不時的會莫名其妙的,遭到父親的怒罵。有一次我們看了一場露天電影,是河南豫劇叫《卷席筒》。裏邊講了一個很壞的後媽。看電影回來父親進門把凳子摔在地上氣氛地說,最歹不過婦人心,後老娘們沒一個好東西,他看母親沒反應,就湊到她跟前又說了一遍,“媽了個巴子,最歹不過婦人心,後老娘們沒一個好東西”。
    我記憶中父親隻要不高興,過來過去就罵後老娘們沒一個好東西,他把這當成母親的小辮子,時時敲打她。我不知道父親小時候在後娘跟前受到了啥樣的待遇。讓他這樣在母親身上發泄。可憐的母親從來就沒有一點反抗。好像是寄人籬下過日子。
    我想如果當年父親的周圍,能跟他說上話的人,為母親講幾句公道話,也許父親和母親都能走出陰影得到解脫。
    沒人能理解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性格有多壓抑。我跟大姐說“父親有點像巴爾紮克筆下的老葛朗台”,大姐訓斥我說“你再別胡說了,父親哪有老葛朗台那麽有錢,他是窮人,自己的生活也很簡樸”。我說這不是窮和富的問題,是他對金錢和親情的態度,是處事方法像。他從來就不把母親和我們的感受當回事”。
    母親總是說,你爸是優秀工作者,是勞模,他很辛苦,不容易,他是脾氣太壞把握不了自己。
    我每次進家門都會恐懼,父親會不會又在死牙賴口的罵人。我很怕他,從來不敢指責他,就始終生活在這種恐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