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4)白鹿原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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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來,黃土高原在兩場春雨過後,匍匐了一冬的麥苗齊刷刷的拔節長高了,大地一片新綠,山坡上梯田麥埂邊上,一棵棵杏樹萌發出繁盛的粉紅色花苞,樹樹粉黛嬌紅,一片煙籠氤氳,放眼看去山峁阡陌似一幅水墨丹青。
    英梅的大姐英巧在55中學,跟我七哥和大姐競芳是同學,這幾年由於我們兩家是老鄉,經常會有來往,彼此之間已經很熟悉了。明天是周末,我跟梅子說“咱們去爬山吧,(我也學她媽媽叫他梅子了)。你看春天的白鹿原有多漂亮”,英梅說“我也正有此意,把我哥哥姐姐們都叫上,咱們一直爬到塬頂,我還從來沒上去過呢”。我說“那太好了,把我哥哥姐姐也叫上,咱們浩浩蕩蕩地爬山”,英梅玩笑地說要不要打上一個旗子,我說“要啊,叫劉鄧大軍”,說完我們兩個都嘿兒嘿兒笑了。
    周日天氣晴朗,曦光如暈,早上吃過飯,我們一行人背著軍用水壺,早早就出發了。讓我意外的是英梅的大哥英傑也來了,他沒穿軍裝一身運動服瀟灑自如,背著一個軍用挎包,他跟我七哥的個子差不多,一米八幾,我七哥是細高挑有點文弱,人家可魁梧壯實,黝黑的麵堂英武端莊,跟他父親很像。大家跟他打招呼後,他非常隨和地說,“今天有好幾個娘子軍,我在前邊帶路,建華你在後邊做收容”,七哥說好啊,英武說“那我幹什麽”?“你在中間幫她們爬坡上坎兒”英傑大哥說。“得令-----”,英武說完高興地先跑了。
    我們從10 號樓大水溝旁,經過小紅樓後邊上山,窄窄的小路開始有些陡峭,我們五個女孩拽著“得令”官英武的手,跳躥上去,沒走多遠,坡道就緩慢多了,眼前一塊兒塊兒綠油油的麥田讓山坡層次分明,上一個台地便是一段平路,上了幾段台地以後,杏樹就多起來,眼前滿樹的花骨朵紅豔欲滴,先開的杏花粉白露蕊,有蜜蜂正嗡嗡地渲染著花事,我們幾個女孩子都高興地歡呼起來,太美了!太美了!
    梅子說“這怎麽辦呢,也不能把這美景搬回家”,三姐說那咱就多看幾眼唄。“我有辦法留住這美景”,英傑大哥說著從軍用挎包裏,掏出來一個照相機,“哥,沒想到你還藏著軍事秘密”,快別囉嗦了,趕緊給我們照相。英梅和英巧說著拉過大姐三姐和我,在滿樹的杏花跟前,哢嚓哢嚓地照起來。大姐說“給你們幾個男士也照幾張吧”。英傑大哥說好,他把相機的光圈和快門都設定好,然後告訴大姐如何調焦。他們三個男孩子,照了一張,又跟我們大家一起和了個影。
    我們一邊欣賞美景,一邊繼續趕路,我和三姐跟大家說“帶你們去一個農家小院看看”,他們說好啊。不一會功夫春芳家就到了,大黃狗汪汪地報告了主人,春芳出來高興地讓我們進院,我們坐在石頭凳子上歇涼,春芳說“餓給尼們燒點費喝”,(我給你們燒點水喝)我說別忙活我們喝井水就很好,英梅和英巧看見轆轤也感覺很新奇,英武搶過去放轆轤下井,一桶清亮亮的井水提上來了,我說你們都嚐嚐,這水甜絲絲的是山泉。大家都搶著去喝,嗯-----好喝------好喝。這時候英傑大哥對著半邊蓋的土坯房哢嚓哢嚓地拍照,把大黃狗和窯洞都拍入鏡頭,他轉身對我們說“你們看看,杏花壓枝、翠竹掩映、雞鳴狗吠、半邊土房像不像一幅田園詩畫,過來咱們在這兒合個影”,我們大家聞聽都高興地站在一起,哢嚓哢嚓把這一切都收入了鏡頭。七哥說“可能若幹年後,就找不到這樣的地方了”。“可不是嗎,真有這種可能”英巧說,“不是可能是肯定,那時候咱這照片就成曆史文物了”英傑大哥說。
    春芳從屋裏出來端著一個筲箕,走到我們跟前把籠布掀開,哇------,又大又厚的兩個餅,“嚐嚐餓們自己烙地鍋盔”春芳說著,拿出一快兒塊兒已經切成三角型的鍋盔遞給我們。原來這叫鍋盔,第一次吃,感覺雖然有些幹,但是不硬越嚼越香,“哎呀真好吃”英梅說,“這不是烙餅嗎,為什麽叫鍋盔呢”英巧問,“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還是秦始皇滅春秋六國,打仗的時候發明的,這幹糧帶到路上過幾個月也不會黴變”英傑大哥說。“那這餅是怎麽做的呢”,大姐競芳問,“我知道用鍋烙的唄”英梅說,“你烙個試試,這麽厚等烙熟早就糊成黑粑粑的了,你看人家這餅的顏色白裏透黃的,看著就想吃”英武說。“餓們似用柴,小小地火慢慢炕熟地,麵活地軟硬也很重要”春芳說。“看見沒,這裏邊有技術”英武說。
    七哥說“還有一種餅,也是秦始皇打仗的時候發明的,煮一大鍋羊肉湯,士兵們每人盛一大老碗,把餅掰成碎塊泡進去,羊肉、蔥花、香菜、粉絲繪在湯裏,別提多好吃了”,聽七哥說完我都要流口水了,春芳說那叫羊肉泡饃。三姐對春芳說“我明白了,難怪你們當地人都用大碗吃飯,一大老碗湯涼的慢。
    大家吃飽喝足,謝過春芳,我們繼續向上準備登頂。過了龍灣村,上邊還有一個村子叫西張坡,從這個村子往上,坡度比較陡,我們拽著路邊的茅草,在蜿蜒的小路上手腳並用。六七十度的陡坡上,長著很多高高的刺槐,槐花開的正旺,陣陣香氣撲鼻而來。有人在前邊喊------到了。低頭彎腰的爬上來,已經大汗淋漓。突然眼前一片豁亮,原來山頂是一馬平川,綠色的麥田向遠方鋪展開去,這簡直就是大平原嗎,怎麽會這樣,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爬山,原來隻是上了一個六七百米高的台階,又到達了另一個平地,“這就是陝西黃土高原典型的台塬構造,別小看,它一直綿延到南邊的秦嶺山”,英傑大哥手指著南山的方向說。“據說以前這裏曾經還有白鹿出現過”英巧說。
    站在塬頂,風掀動衣襟涼快了許多,從東到西綿亙數十裏的“白鹿原”,像秦嶺張開的臂膀護佑著西安市的寧靜。
    回望剛剛爬過的山坡,空工院的一片樓房縮小了很多,雖然沒有一覽眾山小的豪邁,但視野寬闊了許多,巍峨的秦嶺影影綽綽,腳下的灞河像一條白練蜿蜒著從東邊流泄而下,滔滔的河水日夜不息地訴說著遠古的秘密。
    我想也許洪荒之初灞河水非常之大,我們腳下這裏,樹木繁茂野草蔥鬱,動物成群,有白鹿到河邊飲水,於是這裏就有了“白鹿原”這童話般的名字。
    遠望灞河對岸的驪山清晰可見,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杜牧的“山頂千門次第開,-------無人知是荔枝來”。成了驪山永遠的故事。
    我們轉身向黃土塬深處走去,在田埂小路上碰見老鄉打聽,前邊是什麽地方,老鄉說“再往前就是狄寨,狄寨前邊不遠還有荊峪溝,是條大河溝”,“那還有多遠呐”,英武問,“20 多裏吧”老鄉說。“我可不去了累死了”,英梅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我也跟她一起坐下了。大姐說以後再去吧都走不動了。
    在不遠處的麥田裏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土包,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咱們到那上邊看看吧”,英巧提議說,三姐把我和英梅拉起來,沿著田埂走不遠,就到了大土包跟前,上麵長著荒草,底下散亂著很多灰色的瓦礫,英傑大哥撿起來幾塊,看了看說“這是漢代的瓦當,你們看這拱形圓頭上的花紋,還有這瓦的形狀------,沒錯,這應該是個漢代的墓葬,我聽說過以前這裏叫霸陵原,漢文帝的墓就在這附近,不知道這個是不是,以前這一片都叫灞上”。
    疲憊的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都一瘸一拐的了,三姐說春芳幾乎每天都要爬一次山,看來我們是缺乏鍛煉。“得令官”英武掰了幾根木棍,給我們幾個女孩子杵著,下山時就能站穩了。
    走在路上英傑大哥問我大姐競芳“你下半年該考大學了吧”,大姐說“是啊,有機會我還想向你討教,如何備戰高考呢”。英傑大哥思忖了一下說:“這樣吧,我那裏有些複習資料,你先拿去看看,曆史和語文知識有些需要死記硬背,時事政治可能跟我考試那時候不太一樣,會有些變化。數、理、化、你有什麽不會的可以來問我”。“那敢情好”大姐說。
    回到院裏分手時,我說英梅今天玩的開心不,“當然開心了,以後找機會咱們再去”英梅說。英傑大哥對大姐說“哪天我把資料給你送去”,“可千萬別送,你周一就要到學員隊去住,哪有時間。下周日我到你家拿去”大姐說。“也是阿,我回去先找出來整理好”英傑大哥說。
    回到家母親看我們都累了,早早做好飯吃完我們就都軲轆到床上睡了。
    周一大姐和七哥又要去紡織城上學了,那個年代國家供應我們每人每月4兩油,父親是幹部也才一斤二兩油。每次去學校大姐都讓母親給她多帶些鹹菜,這樣就不買食堂的菜票,油票也就省下了。母親把鹹蘿卜切成絲兒,還有冬天醃製的雪裏紅。裝滿兩個罐頭瓶,讓大姐帶上,然後把油票和糧票給七哥裝好說“你是男孩子飯量大正在長身體,不能光吃鹹菜食堂的菜還是要吃”。
    在家裏母親總是用大醬燉菜,很少用油。我們同一個廚房的阿姨家,她不僅炒菜用油,而且還經常用半鍋油炸饊子、炸魚、炸油條。父親埋怨母親不會過日子,不止一次地跟母親大吵,母親也很納悶人家的油怎麽總是吃不完呢。憨厚樸實的父母親,多年以後才想明白,這個阿姨的丈夫是食堂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