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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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把書包一放,我已經想好了怎麽撒謊,怎麽說自己這就回來了。不過我覺得家裏人也不會過多的責備我,時間上也已經到了年底。
爸爸和奶奶知道我回來了,是他們先問:“放假噠,弟兒?”
“嗯。”我回答。
晚上就可以看電視劇《笑傲江湖》了。
我已經不缺書看了,我有《三國演義》和《封神演義》,看的很帶勁兒。我很幸福!
我來到後麵的空地上,躺著吹風,真希望就這樣與大地融為一體。
我去王嘎汪兒後麵地裏,我望著那塊很陡的彎田,眼睛看直了。爺爺耕田的身影曆曆在目!
可是仔細看,沒人了。荒蕪了,四周的地裏全部插上了楊樹苗。我還是不要看了,我走了,回家。
我躲在家裏盡量不要出來。
有一回出來,被鄉鄰看見,人家說道:“咧就回噠……咧一中的放假回來的早些……”
我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家裏安靜就好,家裏安安靜靜的過年。難得如此,走親戚我去了伯伯家裏,還拿著《三國演義》。
伯伯看見了,說道:“當兒讀書不把家人讀,咧拿起書噠看!”
我是個不醒事兒的,想走人家吃東豆,又不忘記天天看書看《三國演義》。這要是一個有誌氣的,你就天天待在家裏看你的《三國演義》,吃白菜蘿卜,也是個誌氣!
一想,我也就去了伯伯家裏,難道我還有其他什麽地方可去麽?我脖子上掛了一個表,這表的款式就是英氣男買給大眼睛女的那種。我也是在那個店裏買的,10塊錢,走的很準。父親看見了,“哎呀,你個還買手機噠!”
年過的很愜意,就是害怕看見故人。
學校會不會不要我了?我心想。於是找了個電話打過去,我說我過來。
校長的聲音說道:“好好,我還以為你個跑噠不來噠的嘞!你按照之前一期的學費……”
還好,我可以去。
於是找父親,父親沒有多說什麽,這次把學費都給了我,讓我帶好,自己去交。
我把學費分裝在兩個地方,一個是裝在自己的錢包裏,一個是放在書包裏,另外把密碼箱裏麵也放上。不會同時丟就沒有問題,一處也不會丟。照樣兩百塊錢,奶奶這時候把賣蛋的錢統統都積攢了起來,補給我,所以她又補了我二十多塊錢。
奶奶含著淚摸著我的臉,對我說道:“弟兒,你還是要吃點兒飯!哦?不餓都個人噠!”
我點頭說道:“你放心,嗲。”
於是早上,起清早,搭早班車去了常德。我心想,我可以又吃方便麵了。我的精神生活很充裕!這個家裏我眼不見的為好,看這個家,我都想逃避。
我到了學校,學校裏恢複了熱鬧。一進門,這邊住宅樓上麵有個很活潑的學生在樓上向我招手,他說道:“姚煥霓,睡這邊,寢室換成這裏啦!”
“哦!”我回答。
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學費給交了。這是塊石頭,也是我的保障。交給了校長,兌換成收據,這就容易保存。
校長問我:“我們學校現在小炒……”
“不,我的飲食習慣與眾不同。”
我婉詞拒絕了。其實我與眾不同的何止這點?我的衣架和桶子,全方位的與眾不同,整個人都與眾不同。我的桶子是一種非常老式的瓦桶,豬肝色的,非常便宜。而衣架好像是10塊錢幾個的那種,人家的都是5塊錢一把,我就不一樣。我並非刻意如此,莫名其妙就成這樣了。眾人見我整個人都不一樣,也就見怪不怪了。
我的鋪睡好像是沒有搬回去的,於是把東西放好了,先搬鋪睡。一滾,卷起來抱到那棟住宅樓的幾樓忘記了(像是4樓)。找了個鋪睡,還是睡上鋪,我一看,健碩的大眼鏡男的上鋪挺好。
“就這兒了。”我說道。
“嗯——你要睡這裏?睡他們那個鋪,咧房裏還有鋪啊!”他友好的說道。
我這人一看,兩間寢室上下鋪很熱鬧,反而生出討厭。外麵一進門就這麽一個鋪,感覺很寬暢,周圍沒有其他的床鋪。所以就這個地方了。
大眼鏡男:“嗯——咧他偏偏要睡這裏!”
他抱怨他的,我搬我的。這裏沒有很橫的人,長發男和小眼睛生也就淘氣了一些,沒有和誰發生過衝突。
我把東西都統統的安頓好了,爬上去,看我的書,我很安靜的。聽歌也戴耳機,但有時候也不戴。
下麵的大眼鏡生和兩個學生喜歡在下麵鬥地主。大眼鏡生自學公務員,拿著一本厚厚的書自學,我打聽過自考的信息,心裏又像是有打算又沒打算的。他也是學而不專,我看他打牌的時間比看書的時間可多了。
《封神演義》看完了,我是不會滿足的。於是又去十字路口上麵的的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拍案驚奇》,這是兩本書。拍案驚奇的故事是一部一部的,故事比較長,讀起來總體上感覺沒有《三國演義》那麽激動人心。也沒有《封神演義》那麽引人入勝。
看的……也還是看下去了。不過在書店買書的時候想,我要是哪天幹脆在新華書店賣書,我就可以整天包天的看書了!隻要做到收賬,買書的人也不多,我看他在看電視,可見不愛看書的人即便是泡在書叢裏,他也不會多看幾本的。
和以往一樣,我還是不愛實操練習。很多時候自己一天到晚要麽背書、要麽直直的自顧自的想。這還算輕的,有時候想著想著就會發生搏鬥,進而引出了許多煩惱。
有一回,想得情緒焦灼。竟仿佛遭到了統治者們的殘酷淩辱!我奮起反抗,跑到了三樓,又跑到了二樓,又跑到了頂樓,最後坐在那座大廳裏坐了下來。
氣定神閑之後,要獵奇。這棟樓來了這麽久,具體哪一層是幹什麽的?裏麵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等著我去探索呢?
我從上麵走到下麵,一層一層的觀察。打開門看看,到了第五層好像是,這一層有人辦公,原來建行還有人呢!
是在第幾層?我打開個門,看見裏麵有個學生上廁所!門一開,他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他。他瞬間提起褲子,他警告我:“姚煥霓,不準講噠哦!”
“哦。”我哪有兒興趣去理會這種人的事情,。
他又警告:“你不跟老師他們講噠,聽到沒!”
“放心,我不得講!”
“我向你保證行了吧!”我有些惡心!趕緊下去了。(這件事情應該發生在上學期)
學校裏來了個矮個子學生,他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很精神!
按照常理或者一般情況,人的精神如果處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那麽這個人個性的釋放會比較明顯。絕對安全的環境中,其個性會完全的釋放,而不會遷就於環境。
新來的這位矮個子學生朝氣蓬勃!
長發生和小眼睛生的精神來自於他們的家境殷實;有的人覺得自己長的好看,所以精神;有的人不精神,所以需要橫,來彌補精神上的虛;有的人看似不精神,內心卻早已樹立目標,隻是非常內斂;有的人看似不精神,可精神豐富的很!譬如我。
這位矮個子的精神狀態,你看不到半點兒憂慮,你看不到半點兒萎靡,你也看不到半點兒張揚,你看不到半點兒煩惱。
他麵帶笑容,卻十分沉穩。他自信滿滿,卻無得意之色;他無英氣逼人的麵容,卻眉目之間自有一股英氣。
我問他多大年紀?他笑著回答:“十七歲,你呢?”
“我今年17歲。”
他短短的頭發,向上豎著,仿佛充滿力量。一雙濃眉與那位男生又不一樣,濃眉底下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所不同的是,我感覺我比他懂得道理多,他沒有我的思想豐富和複雜。可我看他,他明顯比我自信,而且他有一種讓你仿佛在跟一個成年男子打交道的意味。他雖不脫稚嫩的孩子氣,但非常沉穩有度,這在後來的相處中看得出來。相比較,我就明顯有差距了。
他問:“你們這裏電焊誰的實操最好?”
“就那個寢室的那位,圓眼睛的那位,他剛剛還在的。”我說。
心裏不是滋味,肯定不是我。我焊的東西還停留在頭一個月的階段。
“我聽他們說你的理論最好?”
“沒有啊,我就是時常背書而已。”
這話我的確沒底氣,說到理論,盡管電焊和鉗工……可是電腦新發下來的教材,一個打字編碼表背了n次,還是記不得!
他每天都在下麵電焊房那裏練習,好專注!
我都看傻眼了!看看人家的態度和進取心?你就一天到晚想好多國家大事!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的一個人。
本學期我沒有練功了。他和圓眼睛的學生在交流。中午我泡方便麵吃,他在學校裏搭餐。就我一個另類。
學校通知——電焊理論考試還有電工也是理論考試,勞動局會過來人,不要東張西望,不然沒收試卷!
這我感到興奮,很久沒有嚴肅的考試了。
那天,考試的場所,就在三樓的那間我之前老躲在裏麵睡覺聽歌的那間房。這間房裏的桌麵都是用門板隔開的,非常適合理論考試。我路過的時候,有個一天到晚不高興的男生管我叫“傻*”,我也不願多看他,兩人見麵的機會極少,所以被他罵傻*的次數也極少。我這書背的也差不多了,我要讓你們吃驚!
試卷發下來,監考老師果然嚴格!背著兩隻手,在這間教室,別說偷看,就是東張西望都不可以。我喜歡!我前麵坐著的就是那個罵我傻*的人。我填好了姓名,填好了身份證號碼,填好了一切!開始做題。
上麵有很多題目都是課本上的,填空題、選擇題、判斷題,還有問答題。但是,也有好多題目不是那本書上的,也就是說我從未讀都沒有讀到過。我捏了把汗,老師發給我的課本我讀的滾瓜爛熟了。這的確是沒見過,沒辦法了,但願能及格。
幾天之後,得到消息。同學進教室說道:“你們電工和電焊不是考試嘀啊?姚煥霓你是最高分。”
“多少?”旁人替我問道。
“他60分,一個人及格。”
我一聽,吸了口涼氣!剛剛及格,這就是本校的最高分了。
我根本笑不出來。我吐了一口氣,試卷上很多都是那本教材上沒有的,及格就阿彌陀佛了。
矮個子濃眉生對我說道:“姚煥霓,你的實操我怎麽沒見過?聽說你的理論還是學校唯一及格的。這個電焊你還是要會焊,你理論再好不會焊也還是沒用。”
我點點頭,表示他說的很對。
可我還是沒下去練習過,以至於他對我究竟是個什麽水準,都不清楚。老實說,我自己是個什麽水準自己也不清楚。書上說,焊出來的接口,不能有氣泡,不能有裂紋,不能……這樣我就沒達到理論書上的要求。他和圓眼睛的學生焊接的好看,不下於老師的作品。
矮個子濃眉生對我說道:“我使用的焊條是二十塊錢一包,從家裏帶過來的,你沒焊條就用我的焊條……”
他真的關心我,可我真的不爭氣。試想,人家自己買焊條,你就買書看、買磁帶、更換錄音機。害的自己吃方便麵,還練功,想成為能人異士。你姚煥霓簡直……
他有一回,晚上在寢室,在那個熱鬧的寢室裏麵和人賭什麽玩意兒?我聽他的聲音——好有氣概!他簡直完全占了主樁。
他贏了很多飯票,然後來到我旁邊。之前有個學生,不知道是不是他,拖了個床鋪挨著我的床鋪,所以他也在上鋪。但我不記得他是不是睡在我的上鋪旁邊,對此沒有印象。
他說道:“姚煥霓,我贏了許多飯票,明天我把這些飯票請你和那位xx(圓眼睛生)吃頓雞肉,就在學校裏,要食堂裏搞。燉好,然後我喊你下來隻吃的。”
我聽他說的這麽客氣,我說道:“不用啊,我每天吃方便麵都習慣了。”
我打開錄音機,放開歌兒。
“那要麽嘚緊呢?反正是贏他們的。”
他見我放音道:“不放嘚,放麽嘚音樂他,講哈話,和你聊哈。”
於是我把錄音機的聲音調小了許多。
他說道:“你哪麽沒讀高中啼?咧麽喜歡看書,理論又好。”
我想了想說道:“每個人家庭條件不一樣,我發現你們很不錯,你們真的很優秀!從專長和精神樂觀方麵,我有不如你們的地方。”
“你蠻喜歡聽歌是唄?”他看了看我的錄音機說道,話裏意思還是希望我關掉錄音機。
“是啊,但是我的第一愛好不是聽歌,還是看書。”於是我把錄音機關掉了,兩個人聊了起來。
我小聲說道:“xx,你還是遠離那些人的好,不要和他們沾邊,這樣自己安全。”
“那要麽嘚緊他,玩哈子。”他笑著說道。
我看他個子這麽矮,口無遮攔的問道:“xx,你當兒讀書的時候有沒有人欺負你?如果欺負你的話,可怎麽辦?”
“老子拿了兩把尖刀,您來!您來!咧不得,我不惹人家人家不得惹我。惹我?硬是要欺負老子,老子就一刀!”
他男子氣慨十足,我嚇了一跳!
我的兩隻眼睛很敬佩的看著他,他對我側視,但沒有見責之意。
“哦”,我點點頭,“還是不要衝動的為好,你的技術這麽好,犯不著與那種下流的貨色拚命。”
“那是啊!我舅舅在廈門搞事,船廠裏,燒電焊,七八千塊錢一個月。我這學了也去,到時候不說七八千,也是四五千。就是學徒工,隻要做事看得過去也有兩三千,最低。姚煥霓,你要不要去?”
他說的那麽誠懇,他的眼神那麽純潔,沒有半點兒造勢。
我說道:“七八千?四五千?”
“那是啊!騙你是唄?”
他接著說道:“不過你焊的水平怎麽樣究竟是?我都從來沒看到過你去下麵焊過!”
他這樣一說我慚愧了。那時候一兩千,四五千,七八千,確實是很高的了。照這麽計算的話,一個月5000,兩個月一萬,那不是很多錢了?可是要這麽多錢幹嘛呢?去了之後洗澡不方便,我又要看書……我當時的頭腦在很短的時間內轉了很多圈。
可問題是自己是否有決斷?讓自己憂慮的不應該是“要這麽多錢幹嘛?”而是你現在拿到一千塊錢一月了沒有?再者,你的技能是否能用實際的作業發揮出來?
他見我低頭沉默,判斷我正在想,對我說道:“你有電話或者手機沒?”
“沒有。”我搖搖頭。
“你家裏沒電話啊?”
“嗯。”
“那你記下我的電話。”他說道。
於是我就把一盒磁帶裏麵的紙殼拉出來,把筆拿好,我看著他。
他報給了我數字,我記好了,然後給他看確認,再放回書包裏。
“你還是要練習,你的理論好,學的應該會很快。到時候舅舅來接我,我把我的焊條給你,我家裏還有,一起都給你。”
我看他人這麽好,又說道:“你請的還有那個xx(圓眼睛生),這人也不是很正經。”
他一看我,“那個沒得事!而今嘀人都是有嘀嘀,時間長噠就曉得嘀。”
這就是我不對了,也是我短淺的地方。在這裏,有熱情的,有愛裝的,有文靜不愛說話的,有牛裏牛氣的,也有像我這樣誇誇其談的……可謂什麽人都有了。如果他不是個子矮,論氣質,論修養,論風度,那種大氣,那種融的進去,又進退有度,怕是這裏麵無人能及。我除了自以為“素有大誌”可以用來精神寬慰之外,於實際我一無所長。
到了第二天中午,他果然來叫我。我開始不肯下去,打算就在上麵煮方便麵好了,他又上來叫,我便下去了。
一下去,他果然和圓眼睛生在一起。那鍋裏燉的雞肉看上去雖比不上家裏的香,可在這學校裏,能有請我吃飯的人也讓我受寵若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