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縣城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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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骨灰中找到黑蟾老母斷骨的二狗子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極富有衝勁的年輕人,拿起長矛一般的斷骨,興衝衝的跑向了村外的灘塗地。
    在村子被圍早期,他就嚐試過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那些圍在灘塗上的小黑蛤蟆。
    那些小黑蛤蟆的皮肉生硬,村子裏的柴刀和魚叉雖然說能對其造成傷害,但都是一些不深不淺的皮外傷,沒法一擊致命。
    受傷的蛤蟆反而會凶性大發,對著人橫撞一頭,或是猛咬一口,都能造成要命的傷勢。
    “不光如此,一旦和那些小黑蛤蟆對上後,周圍的其他黑蛤蟆也會圍過來,一隻兩隻黑蛤蟆還能應付,但蛤蟆多起來以後,就完全沒法對付了。”
    扛著兩米長的蛤蟆骨,二狗子一路徐行,邊走邊想那些小黑蛤蟆的特性。
    他已經試過了,手裏這截斷骨堅硬如鋼,卻比鐵輕很多,他揮動這截斷骨猛然一刺,所能發揮出的威力至少比使用魚叉高出三倍有餘。
    “那些小黑蛤蟆一次蹦躂能跳出三四米的距離,但在行動後得緩幾個眨眼的功夫,才能再次跳躍。”
    悄然來到村外灘塗地邊,二狗子摸到稍高處,悄悄觀察著小黑蛤蟆的行為模式。
    深知狩獵打漁急不得的二狗子耐下性子,從正午時分一直等到了日頭西斜,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的時機。
    灘塗上的小黑蛤蟆一眼看過去有四五百隻,有紮堆聚集的,也有遠離群體的。
    二狗子在充分考察了小黑蛤蟆的行為模式後,鎖定了自己的下手目標,並確定自己在動手時,周圍的小黑蛤蟆不會第一時間衝到自己的麵前。
    “我隻出手一次,無論結果如何,打完必須逃走,那些小黑蛤蟆無法追上全力逃走的我。”
    握緊手中的斷骨長矛,一直遊走在灘塗邊緣處的二狗子突然暴起。
    他鎖定了身前三十米處哪隻落單且背對著他的小黑蛤蟆,僅用了四秒半的功夫,就把手中的斷骨長矛推到了小黑蛤蟆的後背上。
    “噗呲——”
    預想中的堅韌阻力並未出現,雖然說斷骨長矛刺入小黑蛤蟆身體的過程相當費力,但這一刺的手感,和二狗子記憶中用魚叉刺小黑蛤蟆完全不同。
    用魚叉刺小黑蛤蟆的外皮時,二狗子總感覺自己是在那魚叉紮牡蠣殼,哪怕用蠻力紮進去了一些,魚叉上反饋過來的力道也震得二狗子手麻,難以進一步的加大力量。
    而斷骨長矛刺中小黑蛤蟆時,所傳回的手感就更像是紮進了一灘堅韌的淤泥裏,雖然越往深紮越費力,但淤泥中不會傳來反震的力道。
    “這玩意兒還挺好使!”
    二狗子猛然一壓,斷骨長矛直接給小黑蛤蟆來了一個透心涼心飛揚,從後背紮進去的斷骨尖端破開了小黑蛤蟆的肚子,還帶了幾節腸腸肚肚出來。
    挨了這樣一擊後,注定要死的小黑蛤蟆被釘在地上不斷掙紮扭動,將周圍的泥沙甩了個四散飛濺。
    完成這一擊的二狗子,則早早退至灘塗邊緣,靜等這隻磨盤大小的小黑蛤蟆耗盡最後一絲活力。
    “咕咕——”
    周圍有幾個發現同伴死亡的小黑蛤蟆,朝二狗子這邊蹦躂了幾下,一副要圍剿二狗子的模樣。
    但當它們發現二狗子早早拉開了距離,根本沒法追上二狗子後,這些小黑蛤蟆又停了下來,等那隻被紮穿的小黑蛤蟆死透後,又回到灘塗上四散開來。
    “果然,土地爺把這根斷骨送到我麵前,就是讓我來刺死這些蛤蟆怪的。”
    其他蛤蟆散去後,二狗子悄悄收回斷骨長矛,把磨盤大小的蛤蟆屍體直接給扛到了肩頭,無視了這蛤蟆屍身的腥臭味道,大步走上回村的道路。
    這蛤蟆近百斤重,平日裏扛著走一路二狗子早就叫苦不迭了,但得勝而歸的心理作用讓二狗子覺得這蛤蟆屍體也沒有那麽重了。
    他腳步輕快,沒花多少功夫就回到了村內,沐浴著村民們投來的震驚目光,就好像那個衣錦還鄉的英雄人物。
    二狗子每走過一家門口,總會帶起一輪驚呼,以及大量的問詢。
    村民們的感慨,讓二狗子內心一陣暗爽,嘴角已經咧到了天上去。
    但這還不夠,在二狗子心中村民們的感慨,終究比不上村長牛長世的誇讚,他要去村長麵前炫一炫自己的戰利品。
    “沒想到那頭阻路的黑蟾居然被解決了,如此一來你們煙靄村也是得了一條活路,可喜可賀啊。”
    “幸得土地爺爺庇佑,村裏這麽多人能夠得活。”
    二狗子剛一走到村口,就聽到了陌生的聲音,兩個穿著衙役製服的高壯漢子正在牛長世的帶領下,快步走入村中。
    此番情景一出現,二狗子那歡喜的臉色直接垮了下去。
    沒啥文化的二狗子很不喜歡的這些官家人,在他的認知裏有官家人來煙靄村準沒好事,不是征人徭役就是取糧充稅。
    不同於二狗子的情緒低落,精於人情事故的牛長世不會在這些官家人麵前露出明顯的情緒,一直妥帖的招待著。
    “牛村長,今晚就得辛苦你和我們一起,把煙靄村的人丁情況筆錄完成,我們好明日呈送至縣太爺處。”
    “應該的,應該的……”
    縣衙來人自然是帶著任務來的,這裏又撈不到什麽油水,沒有任務他們才不會來煙靄村嘞。
    兩個衙役前往煙靄村的任務,是來這裏做一次人口普查,看看這煙靄村被困近一年後還能有多少活人。
    轄區內的人口情況是縣衙必須清晰掌握的重要指標,因為衙門最重要的收入來源是人頭稅。
    按常理來說,煙靄村有一百零三口人,每年就得上繳一百零三份人頭稅。
    但實際的稅收情況,和理論稅收情況又極大的出入。
    首先是人口統計問題,縣衙手中掌握的人丁簿子並不能反應真實情況,當官的和老百姓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互相信任友善合作的。
    老百姓的確沒什麽文化,但他們在處理自己的財產問題時極為狡詐難管。
    就用人口統計舉個例子,大城市外的老百姓絕大部分是黑戶,在進行人口統計時,大部分家庭的老人和孩子都會‘消失’。
    躲在山上、躲在地窖、躲到海上……
    官府來的登記人口的衙役一問,各家各戶都是老人去世了、小兒夭折了,有些人甚至能當一輩子的黑戶,一輩子沒出過村,從未在官府的記錄文件中出現過。
    “現在煙靄村裏還有多少人丁?”
    “嗯……我們村子被那蛤蟆折騰了近一年,現在村子裏損失慘重,隻剩八十一口人了。”
    牛長世一臉悲痛的模樣,說起了煙靄村北蛤蟆禍害得有多慘多慘,模樣戚戚不似作假,但說的其實是一嘴謊話。
    當了這麽多年村長,牛長世也是門兒清,他給縣衙上報的人口情況,從來就沒真實過。
    各級衙門知不知道這種瞞報人口的事情呢?
    當然是知道的,隻不過他們也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村民們躲起來了,衙役不可能真的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去找。
    所以各級衙門也不管人口統計完後,人頭稅該征收多少數額了,大部分務農的地區,他們直接在秋收後那幾天去強征糧食稅。
    人可以上山下海東躲西藏,那些晾曬的糧食可不會長腿跑路,官員們守在穀倉前,堵在地窖口,直接挨家挨戶的抽糧食稅。
    理論上該按人頭收取的稅費,在實際操作上,變成了稅收多少由當地縣太爺決定。
    說今年收成一半充稅,那就得一半充稅,那個不長眼的家夥敢跳出來的反對,當即就可以治下一個大罪。
    各地稅收時節,往往都會有一群刺頭被鎖進大獄,關個十天半個月,把人折磨得神誌模糊再放出來。
    時茂沒進南華地庭當預備役神官前,曾遊曆了不少地方,他在這一路上見到的地方官員,基本上都是禍害百姓的活畜生。
    在這種當官的人基本上都是大貪大惡之人的情況下,真出現了一個修葺水利,勸課農桑的縣太爺,那真會變成極受百姓愛戴的地方父母官。
    這種官員時茂見過,隻不過下場不太好罷了,當官的兩袖清風,就沒有本錢向上打點,不僅沒法布局升遷,還有可能因為自己的沒有向大人物交夠錢,突然就被擼掉腦門上那頂烏紗帽。
    聰明人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脫穎而出,成為一方命官,那些看起來大肚便便滿腦肥油的官吏,當初都是地方上的小人傑,老百姓得多長幾個心眼才能玩得過他們?
    在這種官場中,真正能當清官,並且還能保持一路青雲直上的家夥,隻能是那些才智超群,並且熟知貪官手段的人。
    “人類的官場鬥爭,比南華地庭們的神官鬥爭還要複雜幾百倍,有時候真希望這些人能單純點。”
    看著正在和牛長世對接工作的衙役,時茂發出了一聲感慨。
    修行者的世界,某種程度上來講還比人類社會簡單很多,大多數時候沒有那麽多複雜詭計和刻意逢迎。
    “你們村子也是真慘,長風縣下轄一十七個村,偏偏你們村被妖怪盯上了,有人傷災害命也是無可奈何……”
    “如今道路通暢,縣老太爺知道你們村受難,法外開恩免去你們村一年賦稅。又因為你們村有土地爺到任,是為祥瑞福佑,城隍爺夜裏托夢讓縣太爺再免去你們村兩年賦稅,從今年算起共計三年免稅。”
    弄完文書工作,衙役給煙靄村百姓帶來了個好消息,煙靄村能免稅三年。
    長風縣的縣太爺可不傻,他知道被困一年的煙靄村百姓已經沒油水可榨了,直接大手一會宣布免稅,給自己換一個好名聲。
    至於時茂上任,給煙靄村換來的那兩年免稅,則是世俗權力對神道的妥協。
    在神道的潛規則中,這些免去的稅收並不會真的讓利於民,而是把交給官府的稅收,變成呈給神明的祭品。
    供奉最重要的是百姓心誠心,但祭品的質量同樣重要。
    百姓給時茂奉上一千斤穀物所轉化出的香火神力,那必然比十斤穀物轉化出的香火神力多得多。
    “時茂小友,城隍爺送的禮物可還行?”
    一身著黑衣,渾身浮腫的半透明漢子,對時茂笑嗬嗬的說著。
    他是一隻溺死鬼,同時也是長風縣城隍帳下,從九品的城隍信使,此番前往煙靄村是為了給時茂傳達神道任務。
    “還請老哥回表城隍大人,時茂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啊。”
    按理來說,城隍信使這種從九品中基本上沒啥升遷希望的神官,在見到時茂這種大他一級並且手握神權的神官時必須恭敬,時茂也用不著對他客氣。
    但城隍信使這個官職本身不需要任何實力也不用考慮晉升,他代表的是正八品城隍的權威,他也是時茂這些神官平日裏和城隍溝通的唯一渠道。
    溺死鬼背後的城隍爺讓他可以不那麽低聲下氣,私下裏大可以和時茂這種神官以朋友相稱。
    “我這煙靄村道路偏僻,老哥來我這一趟也不容易,我是新官上任沒啥能招待的,這點心意權當給老哥敬一盞香茶了。”
    時茂悄然給溺死鬼送了一縷消耗了一小半的香火神力,權當是送個人情出去。
    “兄弟,你這就見外了。”
    溺死鬼嘴上客氣著,但收香火神力的手可不慢啊,咻一下子就把那半縷香火神力吸了過去,時茂這種反應快的都差點沒看清。
    收了香火神力的他,也不準備和時茂繼續墨跡,把自家老爺的善意傳達到後,便從寬大的袖子裏取出一份文書。
    這文書是南華地庭本部發出的,時茂看了眼文書的發出方,居然是南華地庭內極少大型工作命令的陰司,這讓他有些驚奇。
    “老哥我身上還有送往其他地方的文書,就不在這裏久留了,如果兄弟有什麽要幫忙的事兒,可以來的城隍廟找我。”
    說完這句,溺死鬼將身上的黑袍一裹,整個鬼化作一道黑風離去,速度那叫一個快。
    但這道黑風剛刮出去沒多遠,又打了個旋兒飛了回來,對著時茂補充了一句:
    “兄弟,大年初一那天長風縣的散修左道會聚在望南山聚起寶市,你有興致的話可以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