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閣會中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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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藩傳!
    陸雲和成其美這哥倆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戒嚴軍兵設卡之前回到了南大營。
    此時的南大營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營外巡守的士兵較之往常多了好幾倍,就連緊閉的營門前也擺上了許多拒馬和鹿柴。
    “謔喲,其美你看見沒?這架勢不小啊!”陸雲望著營前的這些擺設,輕輕地捅了捅一旁的成其美。
    “這還要你說啊,小爺又不瞎。”成其美的臉色有些發苦。
    “隻是這營門關了,咱倆待會兒該怎麽進去呢?”
    “這……”陸雲的臉色也變了。
    是啊,自己該怎麽進去啊?聽著營裏的號炮聲,這時候肯定是在點驗了,到時候自己不到,那軍棍可是不饒人!
    就在陸雲和成其美二人為難之際,營門打開了一道縫,緊接著從裏麵走出一個人來。
    “你們倆還愣著幹啥,快大點了,還不進來!”
    陸雲一抬頭,來人居然是許海。
    “許,許將軍?”成其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許哥,你這是……”不隻是成其美,就連平素間伶牙俐齒的陸雲也有些啞火。
    “快隨我進去,莫要囉嗦!”
    語罷,許海竟再不看他倆一眼,大步流星的便往軍營裏走去。
    “咱也別愣著了,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吧?”陸雲有些無奈的看了看成其美。
    “走吧……我早該明白的,跟著你陸雲屁股後頭就攤不上啥好事!”
    成其美雖然一肚子的抱怨,但是事急從權,他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軍營內旌旗招展,各色的旗幟被狂風卷出獵獵的聲響。校場上烏壓壓一片,站滿了從各處集結而來的軍士。這些軍士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個個都勾著脖子朝著前頭望著。
    陸雲和成其美裝做是許海的親兵,一路上倒也沒什麽人上前盤問。
    可走著走著,陸雲突然瞧出了些不對勁。校場正當前的閱兵台擺著帥位,可是總理京營軍務的總管馬治行卻隻是在帥位的右側直挺挺地站著,那模樣就像是在等什麽人一樣。
    “上頭怕是來人了呀”陸雲偏過頭對成其美小聲嘀咕道。
    ……
    內城,通政閣。
    這是帝國政務的中樞,每天都會有無數道的政令從這裏發出,進而傳遞到帝國的各個角落。
    與往日裏忙碌的樣子不同,今日的通政閣裏氣氛格外的凝重。
    閣內,一眾官員圍坐在一處,望著桌上堆著的公文,一個個的臉色都很難看。今天這會主要是兵部牽頭,參議的還有五軍都督府、禦史台、工部戶部等十幾個衙門。
    “諸位,崇州的戰局想必大夥都心裏有數,眼下國都危急,朝廷必然是要派大軍征討蠻夷的!今兒請各位大人前來,就是想和各部的大人們通個氣,立個章程。唐相眼下還在宮中麵聖,故而唐相委派兄弟我代為主持,還請各位大人多多幫襯著些。”
    說話的是兵部左侍郎裴元功,此人在官場上堪稱是一個奇跡。他出身寒微,但是升遷極快,年不過五十卻硬生生地混到了一身紫袍。這個升遷速度謂之為平步青雲亦不為過。
    “哼!依我看第一個章程就是先去清算清算這次敗仗的原因!崇州軍就是一幫酒囊飯袋,五萬多人,況還把著崇州這般雄城,在他們手裏居然一夜就給弄丟了?當真是丟人!邊境武備昏聵至此,你們兵部難道就一點也不知道?我早就聽聞崇州都督高敬堯治軍不嚴且生活豪奢,此番我鄒某定要在禦前重重的參你們兵部一本!”
    說完,鄒霽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就連桌上的茶碗都被拍得震了起來。
    這位鄒大人名霽,端康三年的進士,乃是個性格剛硬,脾氣耿直的大臣。皇帝就是欣賞他敢於言事的性格才把他提到左僉都禦史這個位子上來的。故而別看他隻是個四品的官員,但噴起裴元功這個紫袍高官時候依舊是毫無顧忌。
    裴元功的臉上有點難看,心說這姓鄒的還真是討厭。平日裏他就沒少找過兵部的麻煩,現在丟了崇州,這老家夥的底氣反倒是更足了。
    壓了壓心頭的怒火,裴元功緩聲道:“鄒大人,此番崇州兵敗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但倘要把崇州兵敗的罪過全壓到我們兵部頭上,怕也是說不通吧?”
    說著,裴元功朝天拱了拱手。
    “我朝祖製,兵部隻有調派之權,並無擢拔之權。各地武官的提拔任免向來是五軍都督府統管,崇州的高敬堯也是五軍都督府薦舉上來的。若是您因為指揮不當,支援不力究責我兵部,兵部絕無二話,但老前輩方才的話,在下斷斷是不敢答應的!”
    裴元功的一席話又把五軍都督府給拉了進來。這個時候,五軍都督府的來人也不能再裝啞巴了。
    來人姓方,長著一張圓滾滾的笑臉。他的身形有些臃腫,肚子裏好像藏滿了世故圓滑。
    “哎呀,您兩位大人拌嘴就莫捎帶上我們五軍都督府啦。是,各地的武官拔擢都是我們五軍都督府統管,可我們拔擢的標準也是按照他們的軍功和年資啊。這一點兩位大人如有疑問,盡可以到我五軍都督府來盤查,我方謙隨時恭候大駕。說到頭,武將嘛,都是些糙人,咱不能也強迫著人家天天念道德文章吧?到了戰場上能拿刀子殺敵就行。”
    這個方大人說話不輕不重,但三兩句之間,又把自己的責任給撇了幹淨。
    “哼!那照你說來,這個高敬堯你們還選對了?這個高敬堯要真像你說的那麽厲害,那這一回崇州是怎麽丟的。休要再巧言令色,為官者需得克己守禮,豈可為因為文武之分而有所異?依我看,定是那高敬堯克扣軍餉才導致的兵敗。在這件事上,你們五軍都督府也有責任,禦前少不得參你們一本!”
    鄒霽就像一個無所畏懼的鬥士,接連炮轟了兵部和五軍都督府。
    方大人幹笑一聲,然後捋了捋下頜處那略顯稀疏的胡子。
    “鄒大人,這‘依我看’可不行啊。朝廷是有王法的,縱使您貴為禦史言官,可也不能胡亂構陷人吧?現如今高敬堯貪墨與否尤未可知,皇上和有司都還沒定他的罪,您現在左一個貪腐,右一個克扣的,難道您不知道誣告朝廷命官也是重罪?
    說到這裏,方謙有意朝裴元功看了看。
    “裴大人,您覺得呢?”
    裴元功想了想眼下的處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那就是了,鄒大人,按照我朝律法,構陷朝廷命官是個什麽樣的罪名?這想必您比我清楚。再有,您不是早就聽聞高敬堯貪汙腐敗麽,那您和您手底下的禦史又都在幹什麽?何不早早的在禦前參他一本?要是這樣說的話,你們都察院怕也是逃不了瀆職的罪名吧?”
    方謙的話可謂刁毒,直刺人心,但卻根本沒有破綻。
    是啊,你不是早就覺得他高敬堯有問題了麽,那您早幹嘛去了?謔,現在眼瞅著人出事兒了,您又跳出來裝事後諸葛亮?這天下哪有這麽多美事啊!
    一時間,鄒霽也被方謙的話給問住了。
    現在這位老先生其實已經到了一個騎虎難下的地步了。要是繼續跟五軍都督府死磕吧,都察院這頭也確有瀆職的嫌疑。那要是不磕吧,都察院和他的臉麵又罩不住,這可真是教人進退兩難呐!
    眼看著局麵有些尷尬,裴元功也不得不站出來了。
    “好了好了,方大人,鄒大人。現在高敬堯的事情倒不是最緊要的,關口是咱們如何才能做好神都的守備。不然等到柔勒人的兵鋒壓到神都門前,那咱們這些個大臣就準備著安排後事吧!”
    裴元功的話很重,但也一下子為大家找到了議論的重點。
    沒錯,當前的重點是驅逐柔勒人,守好神都。至於高敬堯的問題嘛,完全可以留著以後慢慢算賬。
    “裴大人所言不差。”
    “嗯,確當如此。”
    “是啊是啊。”
    ……
    一時間通政閣內的風向就朝裴元功轉了過來,工部戶部連著其他好幾個衙門的來人紛紛點頭附和。
    裴元功偏頭看了看方謙和鄒霽,方大人還是那副不變的笑臉,衝著裴元功稍稍地拱拱手,而鄒霽則是把頭扭向一側,雖然看著不開心,但好在沒有什麽異議。
    裴元功輕舒一口氣,心說到底是暫時穩住了場麵,看來自己到底還是威望不夠。今天這會本該是師相主持,要不是他老人家被召進宮中麵聖,自己是絕不會主持這次會議的。
    “諸位,昨夜戰報就送進了宮裏,陛下連夜召唐相等入宮議事,現如今京營已經在準備了,我以為大軍出征,首在錢糧武器。這一點還要戶部和工部多幫襯些。”
    說著,裴元功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戶部侍郎張之方和工部侍郎張夢鶴。
    張夢鶴輕輕點頭“孫尚書素有教誨,工部各司各庫的賬目務必要清楚準確。我工部各庫的甲胄、兵械、等皆登記在冊。隻要出征大軍的數目落定,我工部很快便能將兵械送上去。”
    “有勞了。”裴元功朝張夢鶴道個謝,轉頭又看向了張之方。
    “張大人,你們戶部也沒什麽問題吧?”
    迎著裴元功的目光,張之方麵有難色道“難,眼下我戶部可能拿不出太多的銀子。這一來年頭辦了春貢,陛下打賞四方來使花了不少銀子,再有就是五月裏西南的大旱,朝廷又賑了不少的銀子。月前邊鎮又鬧餉,戶部剛撥了銀子壓製。眼下南邊的稅銀還沒送上來,戶部現在能掏出的銀子不會超過兩百萬兩,這裏頭還要算著西南賑災的後續款項、京裏諸位大人的年俸以及皇親宗室們的恩賞。我來前算了算,此番平賊,朝廷至少也要十萬大軍才能徹底驅逐柔勒。十萬大軍的錢糧耗費不是個小數目,眼下就算我們戶部全力籌措,短時間內也是湊不齊的。
    說完,張之方以手扶額,一派無限憂愁的模樣。
    裴元功也愣住了,他倒是沒想到戶部竟會空虛至此。並且從張之方的話頭上來看,就這還是最理想的計算。他也是個老兵部了,知道張之方並沒有在數字上唬他,故而眉頭也不經意地皺了起來。
    就在裴元功愁眉不展之際,屋外的腳步聲突然熱鬧了起來。
    “閣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