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 第一章 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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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陽四式!
    祥源十七年,老皇帝駕鶴西歸,新王登基,改年號為太安,今年是太安九年。
    ……
    駝陽穀底
    古木叢生的茂林之中,不時有飛鳥騰空而起,盤旋鳴叫,打破了初夏午後時分林中的寧靜。
    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黝黑少年在林中挪移跳躍著,身姿之矯健宛若一隻猿猴,腳尖輕點,身形輕盈如燕,一躍便是一丈有餘之遠。
    少年間或爬上樹頂眯起眼四下觀望著,似是在找著什麽東西。
    此刻,正站在樹頂上瞭望的少年忽而麵色一喜,急急忙忙從高聳的樹頂一躍而下,在滿是古木的林中健步如飛,朝著一個方向奮力追趕……
    黃昏
    落日的餘暉將一個少年的身影拉得老長,一頭百來斤的野鹿扛在肩上,少年絲毫不見吃力之感,悠哉悠哉的邊走邊哼著從某個老頭這兒聽來的小曲,朝著穀底唯一一處有人煙之地行去。
    那裏有一間小木屋和一個不大正經的老頭。
    “師父,師父,快來看我捉到了什麽?一頭老肥老肥的野鹿,今晚你有口福了。”
    不多時,一間小木屋便映入眼簾,少年肩扛著從林中千辛萬苦抓來的野鹿,扯著嗓子得意的喊著,腳步不停。
    “師父?老頭兒?咦?人呢?”少年沒有像往常一樣看到那個一聽有鹿肉吃便很快衝出門,將自己恭恭敬敬請到灶房的駝背老頭兒。
    反而,四周出奇的安靜,回應少年的隻有因他的喊聲而此起彼伏的鳥鳴,好似此地隻有他一個活人。
    又喊了兩聲還是沒得到回應,雖老頭時常也會外出,有時一走就是一兩天,但這次少年心裏卻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安。
    因為老頭中午還在的,若是要出去走一趟定會與自己說一聲。
    出事了,該不會……
    少年努力告訴自己,老頭可能隻是出去了,但一個可怕的想法卻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少年一顆心漸漸沉入穀底,肩一斜甩下已經斷氣的野鹿,少年一個箭步衝到了木門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那份濃濃的不安,緩緩推開了這扇他進出過無數次的木門。
    “咯吱!”
    門開了,一個蒼老的身影麵朝木門,雙腿盤膝,端坐在木板上。大半已是白發的頭顱微垂著,麵容安詳,仿佛睡過去了一般。
    身前不遠處擺著一尊半尺長的木雕,是一個杵的模樣,兩頭對稱。
    夕陽透過木窗,不偏不倚,將即將落下的餘暉灑在其上,剛好為木雕鍍上一層金黃。
    “老頭!”
    一開門,最讓少年接受不了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少年霎時紅著眼眶,踉蹌地衝到那個中午還笑眯眯送他出門,讓他打些野味回來,現在卻一動不動的睡死過去一般的老頭。
    “噗通”一聲少年跪在老者身旁,抓著老者的雙肩死命的搖著,眼中淚水不受控製的流淌,泣不成聲。
    “師,師父,你別死啊!我以後,以後再也不喊你老頭了,你醒,咳,咳,咳,醒醒啊!”
    “我捉了頭鹿回來,你,你要死,也吃完再死嘛,嗚……”
    “臭小子,撒手,為師還沒死呢,再晃就真的嗝屁了。”
    這時一個少年熟的不能再熟的沙啞聲音有些虛弱的響起,少年驀得一愣,繼而瞪大眼睛死死望著身前眼簾微動著的老頭,眼中喜與悲交織,顯得眼神很是怪異。
    “老頭,哦不,師父,你沒死啊!”
    少年驚喜之餘也有些不敢置信,伸手想掐自己大腿卻又怕疼,遲疑了一下,少年把手伸向了師父的臉。
    “你這話說的怎麽想我死啊?”老者吃力的睜開眼,打掉徒弟伸向自己臉的爪子,沒好氣的說道“沒死,但被你這麽一搖也快了,身子骨都快被你搖的散架了!”
    老者的語調還是那麽不正經,但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虛弱。
    “剛才說打到什麽了,是野鹿嗎?快去弄一下,吃完後為師有些事與你講。”
    話題一轉,扯到了鹿,老者精神了幾分,抹了把不存在的口水,緩緩說道。
    “我這就去。”
    少年把頭點的如小雞啄米,抹了把眼淚,一溜煙出門將鹿扛進了灶房,開始忙活了起來。
    聽著灶房裏乒乒乓乓的響聲,老者的嘴角不覺揚起了一個弧度。望向木屋內的一切,老者的眼神中滿是柔色與不舍。
    木桌,木椅,藤籃子……眼光在這些尋常的件什上緩緩掃過,老者仿佛都能看見昔日與少年在這生活的一幕幕,目光極盡溫柔,猶如一位遲暮老人對世間的眷戀。
    而當老者的視線轉到木雕上時,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犀利,雙眸之中厲色一閃而逝,難言的氣勢轟然爆發,瞬息之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哇”
    老者嘔出一口鮮血,落在木板上會出一朵殷紅的血花,而在這朵血花中又夾雜著絲絲烏黑之色,就像中毒後逼出的毒血。
    “怎麽啦?”
    聽到動靜的少年就要從灶房出來,雖在處理鹿,但少年的耳朵時刻聽著灶房外的一舉一動。
    皺了皺眉,老者麵不改色的拿衣袖擦了擦嘴角,笑著對探出頭一臉關切的少年說道。
    “沒大事,你做你的,為師快餓死了。”
    “哦”
    少年掃了師父兩眼,見他笑眯眯的,麵色也比之前紅潤了許多,不似出了什麽事的樣子這才探回腦袋。
    黃昏的餘暉慢慢散去,老者望著漸往西落的夕陽,默默歎息一口氣。
    “老了,是時候也該走了。”
    ……
    美美的吃過一餐鹿肉後,老者拿袖子擦了擦油膩膩的嘴角,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滿臉嚴肅的朝少年招了招手。
    待少年在身旁坐下,老者沉吟了一會兒,理清了思路,正欲開口講述卻一陣咳嗽。
    “咳,咳,咳,咳……”
    “師父,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吃撐啦?”
    少年連忙將手撫在老者的後背,輕輕的拍著。
    剛聽到前半句,老者老懷大慰,正欲擺手說“沒事”可後半句一入耳,老者的臉色立馬一沉,抬起的手順勢就往少年頭上敲了個板栗。
    “你才吃撐了,別打岔,為師的時間不多了,且聽為師先講。”
    “哦!”
    少年吃痛,強忍住悲傷,看著此時紅光滿麵的老者,胸口有些發悶。
    就餐之時,老頭不斷咳血,少年知道老頭現在應該是回光返照,然而自己挽留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伴老頭走過最後的時刻。
    當即,少年端正姿勢,洗耳恭聽。
    “小六”老者喚了一聲少年,“這麽多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姓什麽嗎?
    現在為師就告訴你,你不姓小,姓楊,小六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叫楊南關,出生在江南的南關城,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那走一遭,咳,咳,咳……”
    許是說的太激動了,老者好一陣劇烈的咳嗽,在楊南關關切的眼神中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頓了頓後,老者接著說道。
    “而你師父我,姓李,單字名單,與你父親楊子雄是忘年交,四十年前第一次認識你爹娘是在華陽宗山腳的酒樓,那時啊……”
    老者絮絮叨叨的說了些自己與少年父母結識的故事,眼中盡是緬懷之色。
    老頭斷斷續續講了好久,楊南關也不出聲打擾,隻是靜靜地坐在旁邊聽著這些可以被稱為瑣碎的前塵往事,少年內心本應老者即將離世而起的波瀾漸漸歸於平靜。
    大日西落,餘暉隱去,黑夜悄然來臨,天上繁星點點。
    “啊,扯遠了。”
    當一縷星光灑在身上時,老者才後知後覺已嘮叨許久,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後,老者正色道“好啦,現在說正事。小六,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時刻記住。”
    少年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曉。傾聽了一個多時辰,楊南關絲毫不覺疲憊,反而神采奕奕。
    此刻一聽老者此言,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正襟危坐。
    “你父親楊子雄是天下第一宗華陽宗宗主的師弟,是老宗主的親兒子。母親林雨清是天下三穀排行第二的觀音穀的穀主親傳大弟子。”
    “咳,咳,你本該有極為尊貴的身份。一生錦衣玉食,現在卻與我這糟老頭在這駝陽穀底生活了十五年,你可知為何?咳,咳,咳……”
    活了十五年,前不久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父母是何人的楊南關默然地搖了搖頭,望著因情緒過激而微微喘氣的老頭子,眼中帶著詢問之色。
    深吸了一口氣後,老者盯著少年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一字一句道“因為你已是個孤兒,你的父母,宗門在十五年前就已經沒了,而你的仇人有兩個,一個遠在天邊,是中原的朝廷!而另一個近在眼前,是我,李單!”
    少年如遭雷噬,呆呆地望著滿臉愧疚的老者,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察覺到少年似乎有些不信,老者長歎了一口氣,道“師父沒騙你,師父確實可以說是你的仇人。你的爹娘,宗門雖說是毀於中原的朝廷之手,但若不是受我牽連,至今也定然還在。”
    老者的眼中浮現出悲痛之色,一時竟是老淚縱橫。
    少年還在發愣之際,老者朝天一聲怒嘯,無形的氣浪從老者的周身轟然迸發,在不足兩息的功夫內摧毀了方圓一裏中圍著木屋的一切。
    屋內無事,屋外卻飛沙走石,木桶般粗的古樹連根而起,向四麵八方倒去,一片狼藉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