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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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沫之愛!
    第二章
    “兩人吵架必須有一個人做出讓步,這樣僵著對誰都不好,他是絕對不肯認輸的,既然他不肯認輸,我隻能退一步。”她給自己鼓起氣,振作了一下精神,開始朝著臥室走去。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一定會解決的很好的!”她又振作了一下精神。
    “會的,一定會的……”
    “誰?”國慶聽到了門外女人衣服的窸窣聲,高聲問道。
    “是我,紅紅”傳來了紅紅堅定而愉快的聲音。
    “什麽事?”國慶迎著紅紅剛才的話,問道。
    國慶身材魁梧,是政府的一個職員,此時正坐在臥室裏整理著賬單。一頭烏黑濃密的短發,光潔白皙的臉龐,此時聽到紅紅的腳步聲,整理賬單故意加快了速度,竭力裝出一副嚴肅而輕蔑的神氣。
    等到紅紅走到他身後,他才回頭向她瞧了一眼。那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那迷人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盡管紅紅和他鬧不和,此時紅紅看到他心裏還是一下子軟了下來。當年她第一次見國慶的時候,就是這樣被他迷住的,也就是這樣決定在三個月之內嫁給了他。紅紅走近的時候,他原想擺出一副嚴肅果斷的樣子,結果他沒有。
    “國慶!”她怯生生地悄聲說,“我錯了,”她把頭縮在肩膀裏,竭力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他看上去卻容光煥發,精神飽滿。
    她迅速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他那神清氣爽的模樣。“他很得意,他很滿意於現狀,”她想,“可我呢……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真叫人討厭,可大家還是喜歡他、稱讚他,我最討厭他這副樣子了。”她閉緊了嘴,蒼白的臉上掠過幾絲紅暈。
    “你有什麽事嗎?”他平靜地說著,好像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
    “國慶!”她又低低地說了一句,“我爸爸明天要來了。”
    “來就來吧!怎麽了?”
    紅紅感到自己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她最討厭他這種明知故問的態度。她喉嚨裏就像有東西哽住,喘不過氣來,眼睛裏淚光閃閃。但是她沒有再說什麽,站在那裏不知做什麽好。
    這時候,客廳裏嘩嘩啦啦的聲音,兒子在客廳裏扔玩具,把東西弄翻在地上。紅紅定了一下神,衝出門去,“砰”的一聲把臥室的門帶上。
    兒子寶貝弄翻玩具之後,高興的向國慶跑來,他爬上他的膝蓋,嘻嘻哈哈地笑著吊在他的脖子上,吻了吻他那煥發著慈愛的光輝、因為剛才大笑而漲的通紅的臉。然後他滑下膝蓋,鬆開雙手,正要跑開,卻被國慶拉住了。
    “媽媽怎麽樣,在幹嘛?”他撫摸著他光滑嬌嫩的下巴,同時對兒子報以微笑。
    “媽媽在收拾客廳!我剛才打翻了玩具箱,”寶貝回答。
    國慶笑眯眯地看著寶貝說“你做的很好!”同時對兒子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媽媽高興嗎?”
    寶貝知道,這段時間爸爸和媽媽好像不怎麽說話,媽媽心裏不高興。這一點爸爸應該知道,他剛才那樣若無其事地問,顯然是裝出來的。他為爸爸感到臉紅。國慶立刻覺察出來孩子臉上微妙的變化,臉馬上紅了。
    他從寫字台上取出一盒昨天剛放回來的巧克力,挑了幾顆最好的送給寶貝,吻了吻他的額頭和脖子,這才放他走。
    孩子跑出臥室後,國慶坐著沒有動,歎了一口氣,“孩子我裝作不管,我不管你必定管,”他想著,“就是要讓你忙起來,就是要讓你沒時間想別的,女人在家閑多了事就是多。”國慶獨自走神了幾秒鍾,繼續整理他的賬單。“這可怎麽辦?剛才紅紅走進來告訴他的話他已經很明白,他也知道怎麽做,隻是他不想這麽順利的答應她,這麽長時間的冷戰,一句話戰線就徹底崩潰了?他感覺這樣太沒意思了,”他垂下頭,英俊的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喜悅,“那麽我現在該做什麽?”他自言自語著,但內心卻在說,不用理會她,除了虛情假意,不會有別的,他們的關係已無法彌補。冷戰了這麽長時間。現在除了虛情假意、說謊騙人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而虛情假意、說謊騙人也是違反他的本性的。
    “但早晚得解決,總不能這樣一直僵著,”他思考著站起來。挺起胸膛,抽出一支煙,點著了,吸了兩口,邁著大步走出臥室,穿過客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穿過客廳的時候,她正在客廳收拾著東西。隻要她從辦公室一進入家門,就會被一大堆家務事包圍著,辦公室就成了她唯一的避難所。她一邊做著家務一邊從頭至尾重溫著和老公的那場談話,她感覺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所有人都說他好,我怎麽就愛不上他,原因是……?”就這樣,紅紅在日常瑣碎的家務事中把自己的痛苦暫時淹沒掉。
    第二天,爸爸沒有來,倒打電話給紅紅讓回家過幾天。這是紅紅真正希望的,她真怕爸爸來的時候,國慶不給麵子,不配合她。
    上午,哥哥紅衛到車站去接紅紅,他在車站上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高中同學霍小東。小東剛剛從a市回到老家。
    “霍小東!”紅衛高聲喊著,“多年不見!剛從a市回來啊?”
    “是的,今天剛回來,早一站下了車有點事!”霍小東像遇見久別的同學那樣一把握住紅衛的手,笑顏逐開地回答。他和他一同走進車站有空隙的場地上。
    “人才呢!就是不一樣,”紅衛回答著。
    霍小東並不否認的樣子笑了笑,但立刻把話岔開去。
    “你在車站等誰呢?”他問。
    “我嗎?來接我妹妹,”紅衛回答著。
    “是這樣!”
    小東心不在焉地回答,說實話,一提到汪紅衛這個名字,小東就模模糊糊地聯想起高中時一些乏味的事情來,他似乎不記得有汪紅衛這個人,更不曾知道他有幾個姐姐或者是妹妹。不過今天久別回家鄉遇見熟人他還是挺高興的。笑嘻嘻地挽著紅衛的手臂,談話也特別的熱乎。
    “上學的時候就知道你以後會有很好的發展,”紅衛繼續說著。
    “是嗎,嗬嗬……”小東快活地笑著。
    “車快到了嗎?”紅衛問著車站上走過來的一個賣票的。
    “馬上到!”賣票的回答。
    小東含有笑意的看著紅衛,等待著自己的姑姑。
    車子到站了,性急的乘客一個一個跟著往下跳,有的乘客邊下車邊說著話,有的一下車就在找尋著自己的親人。
    紅衛和小東擺了擺手,走到停著的列車旁,環顧著車內和每一個下車的乘客。小東站在空地上,想起剛才紅衛對自己的評價以及每一個乘客看他時羨慕的眼神,不由得挺起胸膛,眼睛閃閃發亮,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得勝歸來的將士。自己的姑姑從不遠處走來,正在喊著自己兒時的小名。此時紅衛手裏拎著東西也正從車站處走來,後麵跟著一個女的。他憑他豐富的社會經驗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特殊的女人,與以前他交往的任何女人都是不同的。當姑姑拉著他走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他必須再看她一眼。不是因為她多麽的美,或者是她多麽的光彩照人,而是因為她經過他身邊時,整個身體的姿態所散發出的女人特有的風韻和整張臉上那異常溫柔的神態。
    他在看著她,但是她沒有看見他,不過她還是對著他的方向轉了一下頭。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似乎在友好而關注地盯著什麽東西看,又仿佛在找尋什麽人。在這短短的一瞥中,小東發現她臉上似乎有一種被抑製著的生氣,從那美麗的眼睛和和完美的嘴唇中掠過,她身上還留有青春女孩所特有的氣息,她故意收起眼睛裏的光采,又違反了她的意誌,在她隱隱約約的笑意中頑皮地透了出來。
    小東這才想起,她就是紅衛的妹妹。
    此時紅衛正向自己走來。
    紅紅離得遠遠的,一動不動地站著,她的眼睛裏含著笑意。
    “生個這種女兒多好啊!”小東的姑姑說到紅紅,“她一路上盡是和我聊天,不停地給我捶背。”
    小東的姑姑是一個挽著發髻,五官不是很清楚,肥胖的老太太,一生生有三個女兒,且每一個人的身材都有發展成她的趨勢。她一下車就熱烈地握著小東的手,同時張起嘴巴,眯著眼睛打量著小東,並有比較的看著路過小東身邊的每一個青年,肥厚的嘴唇露出一絲笑意。
    “想起你家閨女了是吧?”小東冷冷地回答,小東之所以冷冷地回答,是因為他怕姑姑看出他的心思,姑姑心直口快,看出來她會直接說出來,很不給自己留麵子。
    紅衛此時已走近,過來和小東告別。
    “哎呀!原來我們還熟悉啊!”她快活地說著,嗓門很大,“你快過來啊!”
    紅紅走進她的時候,她一把握住紅紅的手,就像握住小東的手那樣說,“有一種女人你看著她會很舒服,你同她聊天的時候會更舒服,但是當你和她坐在一起的時候是最舒服!”紅紅隻是站著,臉上又浮起了微笑,一個從心底而發的對她親切的微笑。
    “這是我妹妹!”紅衛對他們介紹著。
    他不說這句話,小東也已經知道她是誰了。紅衛介紹完他還是很高興,並且先伸出了手。此時紅紅漲紅了臉,微微低下頭,接著又抬起頭挺直了身子,帶著蕩漾在臉上的微笑,把自己的右手伸給了小東。小東握了握她伸給他的手,紅紅也大膽握緊了他的手。她這樣用力的握手使小東很高興。當她和哥哥一起轉身的時候,她的身段是那麽的優雅,步態是那麽的輕盈,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那麽的舒服。
    “我怎麽那麽喜歡她呢!”小東的姑姑說著。
    小東也這樣想。他目送著她離去,直到她優美的身影看不見為止。小東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紅紅回家的時候,全家正在圍著桌子吃飯,幾個哥哥滿口的米飯,正在講著笑話。大家都哈哈大笑,特別是那個美麗的嫂子,一邊幫哥哥夾著菜,一邊笑得非常快樂。剛剛過門的紅衛媳婦則不住地看表,時刻等待著紅衛和紅紅的到來,門口剛有輕輕的腳步聲她就轉過頭來,焦慮的臉上頓時露出快樂的神色,跑出來一把抱住紅衛。
    一天裏,紅紅都不是很高興,偶爾會在在家裏出神,家裏的幸福生活給紅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印象是如此的強烈,紅紅怎麽也不能忘記。仿佛在這印象裏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吸引了她。
    飯後,媽媽就開始和紅紅說話
    “你今天來了,我很高興,要住一陣吧?國慶怎麽沒來,你們倆挺好吧?”
    紅紅知道媽媽對於她和國慶的事並不知道,她這樣問隻是客套一番,因此隻告訴她這幾天國慶單位裏一直很忙等事情。
    這時候,鄰居家的二嬸子來借東西,媽媽匆忙走了出去,媽媽一見到她就熱情,不論她借什麽,媽媽都給。因為大姐的終身大事就是二嬸給聯係的,二嬸的紅娘,大姐在這個家裏簡直可以呼風喚雨,出個門是前呼後擁啊,給媽媽十足了麵子。二嬸也像個功臣,三天兩頭地往家裏來,而且還不停地拿小三紅紅說事,好像假如紅紅再由她介紹,會找個比大姐紅梅更好的。
    媽媽出去的間隙,哥哥剛才出去接電話,這會在紅紅麵前蹲了下來。小時候哥哥很疼紅紅,紅紅原想把心裏的事像小時候撒嬌那樣告訴哥哥,並征求一下他的意見。她確實下了決心要說出心裏的話和她與國慶之間的關係的問題。可是一看見哥哥,聽了他和嫂子之間的笑話,又聽到剛才嫂子叫哥哥時那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聽嫂子的語氣好像天下隻有哥哥才是男人。不知怎的,她覺得不能把這些事告訴哥哥,他覺得哥哥不會像她所希望的那樣看待這件事,尤其是嫂子,哥哥是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嫂子的。
    “聽說國慶這段時間,又升了?在辦公室裏位子從副的提到正的了?”哥哥問,他對他的工作所在的位置很感興趣,對它也很重視。
    “我不知道……”
    “怎麽?我們都知道你不知道?”哥哥皺起眉頭低聲說。
    “可能是我們彼此太忙了?”紅紅說著,“我們回家連說工作的時間都沒有。”
    “不會吧?”哥哥說著,“你們就忙到這程度?”
    哥哥說完這話,紅紅沒有再抬頭看他,也沒有再回答他的話,而是直接站了起來。因為她看見媽媽忙完二嬸的事情了,正直接走過來。這樣的問題她不想再繼續下去。可是她剛要邁步,媽媽已經走過來了。“我覺著你們倆應該不會存在什麽問題?當時家裏極力反對你嫁給他,你偏嫁不可,他肯定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使得你這麽死心塌地。”媽媽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紅紅隻是裝作沒聽見,她知道媽媽是無心的,她很喜歡國慶,特別疼國慶。紅紅知道有更深層次的東西媽媽並不能理解,她不想說,也不願說。
    “現在車子、房子、兒子都有了,日子越過越好,你們好好過就行……”
    她感覺此時自己如果不出去走走,調整一下情緒,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媽媽麵前暴露出來。
    鄉村的夏夜是涼爽的,紅紅在鄉村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媽媽的話不時在耳邊縈繞,她竭力不去想它們。鄉村的太陽她是喜歡的,特別是日落時分,晚霞漫天。整條街上突然一亮,滿街上沐浴著明亮的光。所有的房舍也似乎驟然亮了起來。它們的那種灰的、黃的、髒兮兮的綠的顏色,霎時間陽光把它們那種陰鬱的色調一掃而光,心胸也似乎豁然開朗,仿佛精神為之一震,或者什麽人用胳膊碰了你一下,使你頓時驚醒。紅紅感到腦子裏霎時清醒過來,忽地想到了國慶。他不妒忌、不同人吵架、不發火,但是有時很固執。從來不想著去左右別人,也不去主宰別人。所有認識國慶的人都喜歡他,包括自己的父母。不僅因為他英俊健康,而是在那外表之下的有一種類似於忠厚的力量。但這些都是紅紅婚後才發現的,剛接觸的時候,隻是他自身的一些條件使紅紅動了惻隱之心,才決定在那個冬天嫁給他。她沒有想到婚後還要考慮很多問題,這都是婚前自己沒有想到的。
    紅紅忽然間覺得這個人如果做朋友她可能會很喜歡他,但是如果做老公她總感覺缺了點什麽。陽光驟然熄滅,略帶寒意,使人的鼻子感到灼痛,暮色漸濃,一戶戶農院陸續點亮了燈。紅紅打了個冷戰,裹緊了風衣。
    第二天,紅紅起床後剛洗刷完,客廳裏傳來了男人們歡快的談笑聲。紅紅忽地站起身來,她想也許是國慶。她放下東西匆匆走到客廳窗下,她感到惆悵,她沒有聽見國慶的聲音。在紅紅轉身返回臥室那一刻,小東端著杯子從客廳裏走了出來。紅紅認出是小東,一種驚喜的奇妙感覺一下子湧上她的心頭。他還像昨日一樣,高高的體格健壯的個兒,相貌端正英俊,性格沉著剛毅,並不失和藹可親。從他的麵孔到身材,從他剪得短短的濃密的黑發、刮得光光的下巴到合體的嶄新軍裝,一切都顯得落落大方,雅致灑脫。他也看見了她,臉上顯出一種羞愧的神色。她嘴上浮過一絲微笑,微微點了一下頭,回臥室去了。接著聽見紅衛喊小東進去的洪亮的聲音,以及小東回答他的溫和、平靜的低聲回答。
    當紅紅起身回城的時候,小東已經走了。紅衛說,他是從姑姑家出來,路過這裏進來看一下他。
    “他說什麽也不肯吃了飯走,真是個大忙人,”紅衛說著。
    一個人臨進城的時候特地跑到一個人家裏去告別,沒有長時間的坐、也沒有吃飯,隻是為了來告別,這事本沒有什麽特別和奇怪的,要麽是這個人懂禮;要麽是和這家裏的一個人的關係好。可是此刻大家還是覺得奇怪。而所有人當中最感動別扭和奇怪的還是紅紅。
    國慶想到紅紅一個人帶著兒子回的娘家,國慶臉紅了,並且因為臉紅而生自己的氣,因為他不能先開口說“我和你一起去吧,”她沒有走過來要求她和他一起回去,如果她走過來要求他和她一起去,他一定會同意的,盡管她昨天已經要求他和她和好,他今天仍然不願意向她先開口。
    小時候他們兩家離得很近,彼此交易深厚。國慶的媽媽和紅紅的媽媽很要好,沒去部隊的時候他和哥哥經常出入他們家,他那時感覺他確實愛上了他們一家,尤其是他們家的姑娘,哥哥喜歡和她的幾個姐姐說話,而他則更願意看到紅紅。她會在規定的時間裏寫作業,會在規定的時間裏繪畫和跳舞,她出門會換上衣服,雖然那個時候她很少和他說話。她連同她的周圍的世界裏的許多事情他都無法理解。但他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國慶感覺自己確實喜歡上了她,她仿佛披著一層詩意盎然的神秘麵紗,他沒覺得她有任何缺點,而且隔著這一層充滿詩意的紗布,他覺得她是那麽的迷人,一切都是完美無暇的。他們的關係在紅紅讀大學、國慶在部隊的時候有了進一步的加深。而那時的哥哥卻暗戀上了他們家的大女兒紅梅,沒過多久,紅梅就嫁給了他們鎮長的兒子,哥哥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隻能另娶了別家的姑娘。
    國慶感覺他不能走哥哥的路子。他這個穿軍裝的美男子,去他們家求婚,在別人看來真是太容易了。他可能會被外界立刻看做理想的夫婿。但此時的他正在熱戀中,他覺得紅紅是個十全十美的姑娘,是個月亮上掉下來的天使,而他隻是個庸夫俗子,簡直不可想象。
    他認為她是不可能愛上象他這樣的人的。他28歲剛轉業到地方一個政府裏,無車無房,經濟狀況又不好,這些現在又是小女孩找對象必須考慮的,況且他父母都有病在身。他認為像他這樣隻有相貌而平庸的男人,隻能得到她的友誼,而要獲得像他對她那樣的愛情,就必須是個相貌英俊,才華出眾的人才行。但他仍然要決定一試,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出入紅紅他們家,他就這樣神魂顛倒地往返於他家和她家之間。事情出人意料的是,那年冬天母親大病一場,母親幾乎給家庭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他認為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會有希望了,結果那個冬天她很快嫁給了他。
    婚後的她就像麻叢中的一束玫瑰,生活中的一切都因她而生輝,她是照亮周圍一切的微笑。剛開始的的時候,他每天就像對著太陽一樣,不敢朝她多望,但又無處不得到她的溫暖。時間久了,他就常常想“難道我一輩子就這樣被淹沒在她的光輝裏。”她有自己的交際圈,而且她所在的地方都是他不可接近的聖地。刹那間,他竟然害怕起來。他不得不極力克製自己的激動,他極力把自己打造成一座冰山,每天去消逝太陽的光輝。好長時間的努力,他終於做到了,他們現在就是冰山對著冰山。
    紅紅穿著紅色的風衣站在鏡子前,那頭濃密的秀發在鏡子前顯得更加潤澤。紅紅在媽媽家住了一天,回家的時候,房間裏亂七八糟,到處攤著衣物,聽到國慶的開門聲,紅紅停下來整理,眼睛盯著鏡子,竭力裝出輕鬆無所謂的樣子。她不想立即見到他,特別是從媽媽家剛回來,心裏的陰影還沒有揮去,尤其是和國慶的撞麵。他讓她一個人回家,讓她在哥哥和嫂子麵前很難堪,她得想出一些辦法來懲罰懲罰他,羞辱羞辱他,哪怕隻讓他稍微嚐嚐他給她的痛苦滋味,也算是她對他的報複了。
    國慶進家後並沒有看她,她稍轉了一下頭看了他一眼,他在沙發後的小抽屜裏翻著,仿佛在找東西,等他拿著個小本子轉過身來,才向她看了一眼。她發現國慶臉上和身上顯然有一種特殊的表情,仿佛是抑製著的歡樂。
    “是不是在找你和尤雅的那張合影?”紅紅說著脫下外套,把衣服掛上,正要走出臥室。
    尤雅是國慶的同學,當時讀中學的時候,一個是班長,一個是團支書,兩人走得很近,即使國慶在部隊的時候,他們也一直沒停止過聯係。他們的突然停止聯係,據說是因為紅紅的出現。但是紅紅並不這麽認為,她認為她不是突然出現,她和國慶從小就認識。
    “紅紅!”國慶也怯生生的低聲著,盡力裝出馴順的可憐相,“今天下午,把家裏好好整理一下,我戰友回家探親今晚要過來吃飯。”
    紅紅迅速地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下,“哼,想得美!”她想,“前天我告訴你我爸爸要來的時候,你是怎麽對我的?”她抿緊了嘴唇,平靜了一下情緒。
    “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她聲音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出來。
    “紅紅!”他顫聲又說了一次,“我的朋友們要來吃飯。”
    “來就來吧!關我什麽事?”她學著他以前的腔調。
    “你可是我老婆,老公的朋友來,這可是你應做的事,紅紅……”
    當紅紅不見國慶的時候,她還能保持鎮定,還能希望一切都順利,還能平靜地寫備課,與人交流。但是當他一與他對麵,一聽見他的聲音時,她就喘不過氣來,喉嚨裏就像有東西卡住,眼睛裏也淚光閃閃。
    她砰地一聲把孩子的一個玩具踢到另一邊,瞪了他一眼。
    “別做那些卑鄙和衝動的事情!”他大聲地嚷著。
    她此時不想聽他說話,她想出去,可是身子一晃,她連忙扶住牆角。她鎮了鎮神,垂下眼睛聽著,聽他還想嚷些什麽。
    他坐下了。他聽見她沉重的喘息聲,他說不出有多麽可憐她,心疼她。她幾次想說話,可是開不了口。他坐在那裏,等待著。
    國慶同紅紅的關係,表麵上沒有什麽變化,變化的隻是紅紅進家之後就再沒有笑臉了,國慶隻是比以前更忙碌。他每天更加精神飽滿的投入日常工作,但是工作中仍然沒有什麽起色。他對她的態度很冷淡好象不是故意的。她對他也沒有什麽,隻是以與他相同的態度對待他。這是他們一貫保持的狀態。可是今天不同,至少紅紅今天發作了。她對他采取了有聲的措施。
    他又對她瞧了一眼,她此時那張冷傲的臉使他既害怕又驚奇。他不懂為什麽他此時溫順地坐在這裏反而使她更加生氣。他看出來了她對他隻是形式上的,沒有愛情。“哦,她不愛我!”他想。
    “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想。
    這時候,孩子在外麵回來敲門的聲音。紅紅聽到了孩子的聲音,臉立刻變得溫和了。她稍微定了定神,似乎弄不懂她在什麽地方,剛才幹什麽,接下來該做什麽,接著就霍地向門口走去。
    “她還是愛我的孩子的!”他剛才看見了她聽到孩子聲音時臉色的變化,心裏想“她愛我的孩子又怎麽能不愛我呢?”
    “紅紅,下午別忘了!”他跟在她後麵。
    紅紅砰地關上大門,帶著孩子下去了。
    國慶歎了一口氣,用手擦擦臉上的汗水,悄悄地坐到沙發上。
    “我本身就是一個冷酷的人,”他仿佛在心裏這樣對她說,“你若以相同的方式對我,你會更糟,如果過了今晚,即使你來找我說,我也不說了。”國慶站起來,在屋裏走了幾秒鍾,往後順了一下頭發,挺起胸膛,拿起公文包,走出房間。
    一個思想上成熟的人,竟不知這樣對待妻子是十分荒唐的。他不僅把對紅紅以及對所有人的愛都深鎖起來,而且他從來不曾談過他和紅紅的感情,事實上他是從來不曾想過。
    國慶在學校裏讀書,書讀的不好也不壞,是老師心目中的好學生,不偷懶,不磨滑,老師怎麽說就怎麽做,在班裏既不名列前茅,也不排在末尾。畢業的時候,就進入了部隊,那時已成長成高大帥氣的小夥子了。轉業之後就順利地謀得了現在的職位。職位不是很高,卻也是一個肥差。他在這個位子上一直做的很好,由於他不固執己見,不妒忌,不同人吵架,不發火,生性隨和,一些女人看不慣的毛病素來沒有。要是別人說他得不到這個肥差,他自己都會覺得好笑。他曆來沒有什麽過分的要求,他所要求的隻是跟他的同年人一樣的薪水,因為他任這項職務絕不比別人差。
    凡是認識國慶的人都喜歡他,不僅因為他看上去誠實可靠,大概也有一種生理上的力量吧。“哇!國慶來了,”誰遇見他都會這樣笑顏逐開地叫起來。即使有時同他談話並不風趣,但到了下一次遇見他還是會很高興。
    他在這個職位上幾年了,不僅獲得了同事、下屬、領導以及所有和他打過交道的人的好感,也獲得了他們的尊敬。他對待職位不知道賣不賣力,但是從來不犯錯誤。
    當他夾著公文包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同事們快樂地和他打招呼,他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然後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來。他先說了幾句客套話,說得很有分寸,接著就開始辦公。
    “很有意思,我半個小時前還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現在我卻在辦公室裏這麽的快活。”他一麵翻著幾份文件,一麵想著,但眼睛裏卻有著絲絲的笑意。辦公要持續到五點鍾,他才可以離開會見他的幾個戰友。
    快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玻璃窗忽然被人敲了幾下,有個同事來告訴國慶外麵有人找,大家此時正在辦公室裏翻看著各個地方的文件,看見可以有機會消遣一下,紛紛向門口回過頭去。國慶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跟著同事走出了辦公室。
    “找我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國慶開始問著這個早已退休在保衛科呆著的同事。
    “和你一樣帥的小夥子。”同事說完,哈哈笑著,“氣度不錯!”
    國慶聽完他的話,英俊的臉上兩隻漂亮的眉毛舒展了一下,他早知來的是誰,他剛才隻不過想聽聽同事對他朋友的評價,這也是對他身份的定位。
    “他在哪裏?”國慶問著。
    “在門口傳達室坐著呢。”同事說完,指著門口處一個體格強壯、肩膀寬闊、穿製服的青年男子說,“他出來了。”
    戰友當時正在看著門口處的公示欄,看見國慶,轉過身急走過來,國慶也快走兩步,“哦!霍小東!你終於來了,我們一直盼著你!”國慶打量著迎麵走來的霍小東,他那張被製服托住的和顏悅色的臉此時更加的容光煥發。他不以握手為滿足,兩人又擁抱了一下。“你等了很長時間了嗎?”
    “剛來一會,嗬嗬……”小東一麵回答一麵看著院子裏的景色。
    國慶和小東,他們盡管性格不同,誌趣各異,他們卻像老朋友那樣感情深厚。不過,他們也像一般行業不同的朋友那樣,對對方的工作,所處的環境,嘴上也會談論著並表示讚同,心裏卻總是有點鄙視的。各人都以為自己所過的是唯一正確的生活,而別人隻是在虛度年華。國慶一看見小東就露出嘲弄的微笑,他看見他從老遠的地方回來,每天忙忙碌碌,年齡已經很大了,目前還是單身,至於小東每天忙些什麽,他從來不是很清楚,而且也不感興趣。同樣的,小東心裏也瞧不起他這種小城市的生活和此時的職務,認為他此時的工作根本沒意思。而表麵上大家都在讚賞著對方。
    “我們大家都盼你好久了?”國慶開始說著。一邊領著小東朝家的方向走去,順便給幾個朋友打了電話。
    中午,紅紅在家具擺設,飯菜布置以及請客前的全部準備工作上,都煞費苦心,很花了一番功夫。自己穿得也很得體,仿佛這一切都沒費過她多少心思,仿佛她生下來就與周圍的環境是那麽的和諧。紅紅上班前覺得這一切都雅致完美,用不著再整理什麽了。
    中午敲上課鈴前,紅紅照例走進辦公室,拿起桌上的一摞作業,開始批改,第二節課的時候,她寫完了備課。紅紅在辦公室的每一分鍾都預先安排好,為了完成每天擺在她麵前的事,她總是嚴格遵守時間“不緊張,不敷衍,”——這是她的人生信條,就如同她做人一樣。她每次走進辦公室,都是笑著向每個人點頭致意,家裏的情緒她從不帶到辦公室裏來。
    “美女,每天真是春風得意啊!”紅紅還沒有喝完杯子裏的咖啡,尤雅就走進來。尤雅長得又高又大,原是政府部門的,現在紅紅單位裏做會計,幾根頭發整來整去,顯得枯黃憔悴,臉色幾乎也被順了色。但是生有一雙讓人浮想聯翩的眼睛。給她介紹的對象她挑來挑去,目前還是單身。即使是她和國慶的關係,紅紅還是愛她的。
    剛才尤雅那句眼裏含著微笑,略帶嘲諷的話,紅紅裝作沒聽見。
    “你個人的問題解決的怎麽樣了?”紅紅問她,“前幾天聽說處了一個?”
    “早完了,對比你們家國慶差遠了,”
    “怎麽回事啊?”紅紅竭力忍住笑問著。
    “沒什麽,”尤雅雖然關心各種人的閑事,但是當人家真心關心她的時候,她卻總是岔開話題。
    “為真理而繼續努力奮鬥,我已經疲憊了,簡直有點泄氣了,我對這件事毫無辦法,”尤雅帶著無卡奈何的嘲弄口吻說。“你丈夫國慶應該了解整個過程。”
    “這件事原來如此,可是我怎麽沒有發現呢?”紅紅自言自語。
    “看來我該舉能讓賢了?”紅紅對著尤雅說,說完,兩人都笑著。
    當紅紅下班站在樓梯口要開門進去的時候,客廳裏傳來了音響的恰恰聲和男人們的高聲談笑聲,紅紅停了下來,順了順自己的頭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上衣,這才開門進去。
    國慶新來的戰友,紅紅從眾多人當中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霍小東。紅紅幾秒鍾之內什麽也沒有回答,凝神地望著他,她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偶遇,盡管他坐在幾個人中間,她卻看見甚至說是感覺到了他臉部和眼睛表情的變化。看見紅紅進來,他站了起來,看了看國慶,然後走到紅紅身邊,此時紅紅的出現,似乎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使他無法自由思想。理性告訴他,他此時要自然、平靜。
    當他走近紅紅的時候,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閃出特別溫柔的光芒,他微笑著、彬彬有禮地對她點著頭,又把他那寬闊的大手伸給紅紅。
    “原來你……,”紅紅抬起眼簾,臉上煥發出一種掩飾不住的歡樂和生氣。
    “我叫霍小東,”他盯住她的眼睛,語速很快,使她一下子答不上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國慶走了過來。“讓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國慶指著紅紅說,“這是我老婆,這位是我戰友霍小東,”紅紅什麽也沒有回答,她好像已經感覺到了小東內心的鬥爭。
    紅紅在客廳裏站了幾秒鍾,同每個人點頭致意,寒暄幾句,然後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飯間的氣氛非常好,開始的飯菜是從飯店訂的,中間幾道菜是紅紅做的。
    “嫂子不僅人長得漂亮,”國慶一朋友露出誠意而開朗的微笑說,“菜做得也好!”
    “看來我一直冤枉她了,”國慶說,想到這話可能會暴露夫妻關係,他立刻收住了,而且臉紅了。小東瞧了一眼國慶,微微一笑,但假裝沒有注意。
    “國慶找的嫂子確實不錯……”
    大家繼續評論著紅紅,新來的戰友沒有插嘴,隻是留神地聽著他們說話,安詳友好的目光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移向那個。他故意沒有特意去看紅紅,其實從她進門那一刹那,他就看到了,這會兒,當紅紅端上菜的時候,他們的目光相遇了。紅紅漲紅了臉,趕忙把眼光避開。這是紅紅長這麽大從沒在任何一個男士的眼裏發現過的眼神兒,這種眼神使紅紅的臉火熱了一下。他的眼神告訴她,他從心底裏可憐她,懂得她心裏的痛苦;他的眼神告訴她,他能看透她內心的孤獨與渴望,他知道她並不愛國慶。雖然有時候看上去,她對他百依百順,體貼備至,她的內心裏從未感到幸福過。這些話,他不會告訴她,隻有用另一種眼神看著她。
    “嫂子也夠忙活的了,過來喝個吧?”其他人開始邀請紅紅上桌上一起吃飯。
    “我不會,”紅紅匆匆地說,臉漲得更紅了。
    今晚從他對她那不動聲色的眼神裏,她已經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憐憫與惋惜,她害怕那種眼神,那會讓她感覺自己非常可憐,這種感覺像一條冰冷的蛇從心頭滑過。她趕忙躲開了。一直以來,很多事情她都替丈夫做了,又巧妙地維護了丈夫的尊嚴,今晚,她又巧妙地維護了他的自尊。
    等國慶的戰友一走,紅紅就悄悄地溜進了臥室。這天晚上給紅紅留下美好印象的就是小東對著她看時那張幸福的笑臉。她上床以後很久都沒有合上眼,心裏覺得樂滋滋的,她的腦海裏一直縈繞著他的那種眼神,紅紅感覺到那種眼神一輩子都忘不掉,仿佛是刻印在心上,對於一個人的情感最可珍貴的是愛。但那種不足以被認為是愛的,朦朦朧朧的,別人觀察不到,唯獨自己才充分理解和明白的眼神以及極微妙的心靈感應所傳遞的情感波段,實際上有著比愛更永久的美好光彩。
    夜,靜靜的。紅紅披衣下床,窗外,月格外地明。北麵和西麵黛色的遠山像是童話世界裏的背景圖案,天真而富有詩意。紅紅整個心靈都沉浸在對今天下午吃飯情景的回憶裏,她的眼睛裏閃耀著勝利和幸福的微笑。一絲風吹來清涼、愜意。紅紅似乎有些清醒,輕輕的把窗戶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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