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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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月華令出
    灑金箋上,是豪放而又不是規整的行書。我再仔細看了看附信送來的月華令——由整塊雪玉雕成,兩麵自下而上雕著蓮花、鳳羽、彩雲和浪痕。最上方是一輪明月,正麵圓月背麵殘月,月兒於浪痕之上,猶如從海平麵升起。
    “怎麽,這月華令有假?還是信中所托太難辦?”令我萬分沒想到的,江南武林的霸主林家家主林重樓,竟然會差人送救函至明月歌坊想倚月樓求救?
    我笑著搖頭,對陳玥道:“這月華令裝在由紫檀、紅檀、烏木、黃花梨拚成的匣裏,其上雕工是當年以雕木盛名天下的枯木大師雕成。一是極其複雜,二是上麵雕刻的的乃是倚月樓初建時的秘事,這些事並不曾流傳出外,實難造假。”我舉起一旁用於裝月華令的匣子晃了晃,又拿起月華令接著道:“再說這月華令是整塊雪玉雕成,雪玉本就難尋成塊的更是曠世奇珍,黃金有價此玉無價。但我這是納悶,到底有什麽事能讓林重樓不僅出動此令,還提出讓我一定前往?——我可是雲遊四方,他怎麽知道我在哪?”
    “這月華令彌足珍貴。此令一出,所托之事倚月樓上下就算是要去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義不容辭,不知樓主什麽時候給的林重樓這月華令?”
    我略想了想,抿唇到:“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若不來我都要忘了。陳姨可還記得臥龍幫一戰?”
    陳玥點點頭:“記得,那一次可把我嚇壞了!剛想派人北上支援,卻聽到退敵的消息——不過我現在仍在奇怪,樓主您是怎麽推的敵?”
    “陳姨果然心思縝密,不似樓中一些人過分樂觀。”我讚了一聲,續道:“江湖傳言半真半假,我的確退了樓前的圍戰,但卻不是那麽容易就退了的——那些個幫派人多勢眾,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輕易退敵?那天夜裏,我去求了楚青岫。”
    陳玥“咦”了一聲,眉開眼笑地道:“可是武林盟主?據說對你傾心了十年的那個?”
    我點點頭:“還能有誰?——那次可欠了他好大人情!楚青岫自然是答應,可臥龍幫哪個趙老頭正在氣頭上,硬要那我的來抵他寶貝兒子的命,竟然不聽武林盟的。你也知道林重樓楚青岫是師兄弟,碰巧那是林重樓又在武林盟——林家向來是江南武林之主,臥龍幫就算不聽武林盟的,也會對林家頗為忌憚。林重樓幫是幫了,但是要走了一塊月華令。”
    “哦……
    “師父,你和楚青岫是什麽關係啊?”一旁陪著喝茶的雁歸突然問道。
    我聞言有些悵然的笑,陳玥卻也是掩著口笑起來。雁歸有些莫名其妙:“你們笑什麽?”
    “沒什麽。就是有點亂,說起來有點長。”我不知該從何解釋起,手肘撞了撞陳玥,示意她說。
    陳玥止住笑,斟酌著言辭,泛泛道:“瀟兒十歲的時候曽和他,嗯,比過劍!對,比劍。然後楚青岫就對瀟兒一見鍾情,但是瀟兒不喜歡他。最後他娶了倚月樓的一位堂主。瀟兒和他嘛——是不是算得上落花和流水,這樣的關係……
    不論雁歸到底明沒明白,也不管這次林家遇到了多大的難題。隻要月華令一出,就由不得我作壁上觀了。於是翌日清晨,我和雁歸一人一騎,去了揚州城郊的林家。
    “雁歸,把名帖送上去。”快到正午時,我們便到了城郊密林深處、青翠掩映的林家。林家高大威嚴的門楣下,兩個提劍的少年攔住了我們,索要名帖。
    我本是甚少守規矩的人,但思及林重樓不是簡單人物且曾有恩於我,我還是不要惹事的好。於是乖乖下馬、遞名帖,靜靜地侯在綠蔭處等林重樓出來。
    雁歸朝我遞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奇怪地問道:“師父,這個林重樓是很厲害的人嗎?您好像有點怕他。”
    我聞言瞪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會怕他?我這輩子怕過誰?隻不過月華令乃是樓中大事,我慎重一點罷了。而且——”我壓低了聲音對他說:“而且你眼見就要踏足江湖了。在江南甚至在天下,林重樓都是隻可為友不可為敵的人物。”
    “那就是說——師父是為了我,才討好他的?”雁歸微微蹙起眉,嘴角抿成一條線,有點生氣的樣子。
    “什麽叫討好?”我不禁啞然失笑:“為了我徒弟能平步青雲,出麵打點是為人師者應當的。”
    雁歸想了一下,接著問:“我們回師父的倚月樓好嗎?”
    “呃?你怎麽會這麽想?哪裏都是女子,而且都是嫁不出去的漂亮女子。”
    “是像明月歌坊那樣的地方嗎?”
    我在心裏比較了一下,覺得除了不接客似乎差不多,於是說:“差不多吧。”
    “那……”他像是遇到了極難的難題,遲疑地道:“那還是算了吧……
    女人有那麽恐怖嗎?看他這個樣子我不由一笑:“那不就得了——不回倚月樓,就意味著,我們不僅要迎合林重樓,以後還要迎合其他人。這樣,你的路才會好走!”
    “不!”他驀然咬緊了牙,“那還是回倚月樓吧!”
    “你?”我真是鬧不明白了。這都說女人心是海底針,我越來越覺得雁歸的心和海底針沒什麽差別。
    “我不想讓您這麽做。”
    “為什麽?平步青雲不好嗎?成為人人稱讚的英雄不好嗎?就像上次剿滅山賊那樣。”這林子大了真是什麽鳥都有。見過假推托的還真沒見過真拒絕的。
    雁歸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我,卻好半天才聽到他開口:“因為,我不想讓您為我改變。”
    ——改變?
    我愣了,看著他如星的眸子,恍惚地陷入沉思。
    我真的改變了嗎?如果是真的,那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從我初遇他那年,彼時他是那麽狼狽,但我還是一時衝動答應了他收他為徒開始?
    ——也許是在這幾年裏,我似乎收斂了往時隨意狠絕的手段:在碰上秦暨陽時、在山上遇上那個找我報仇的女子時,甚至在剛剛——我為了他的前程,竟然學會了屈尊降貴?
    是啊……還真的改變了不少呢。但也是,若我還是以前那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月姬,又怎能為人師表呢?
    可我又為什麽要改變呢?秦暨陽不是說,我是沒有心的女人嗎?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嗎?
    ——如若照常,那雁歸該怎麽辦呢?
    心底忽然有一個聲音,尖銳大聲喊:“雁歸該怎麽辦?”
    是啊,若是照常——雁歸該如何?江湖險惡,在毫無強援的情況下,雁歸該如何獨自去闖……
    險棋,這是險棋……,我不能讓雁歸去冒險!
    我站在三月的春風裏,楊柳拂麵,心如柳絮紛亂……
    忽然,前方的青石路上傳來緩緩的腳步聲。接著有人道:
    “月樓主特意屈駕,林某不勝感激!”
    我聽到這不算陌生也絕對不熟悉的聲音,驀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起眸,林家家主萬年不變的冰冷麵容便出現在我麵前。
    ——英挺清俊的眉目,眸中仿佛冰山般寂靜巍然。比中原人顯得削瘦的身材,而他身上藏藍的袍子,是唯一有所改變的東西。
    唉!林重樓啊林重樓,你不能有點變化嗎?好歹也過了十年了吧,你家的貓都換了幾代了,你也犯不著一成不變地出現在我麵前吧?
    我忍不住笑起來,這一笑似乎有點過了火,除了林重樓外,在場的所有人都向我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月樓主,還先進去,你們鞍馬勞頓,先休息如何?”林重樓見我但笑不語,便輕咳了一聲對我道:“此地不是敘話的地方。”
    我也止了笑點頭,帶著雁歸隨他進了林家。
    這一路上花團錦簇、曲徑通幽,亭台樓閣層層疊疊,卻是既雅致又大氣。我不禁在腹中排誹:你們林家都快趕上皇宮了!難怪臥龍幫那趙老頭見了你跟耗子見了貓一個反應!
    待到了大堂坐定,丫鬟們奉上香茶,品茗過後。我便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問道:“林家主你當年手眼通天,救我於危難之中,如今不知有什麽事能難倒你?”
    “月樓主——”
    “叫我月姬就好,我雖然和你不熟但和楚盟主關係還不錯。”
    他見我提起楚青岫竟然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他點點頭道:“月姬。我也不多客套了,這件事的確有些麻煩,否則我也不會出動月華令。”
    聽他這麽一說,我倒是來了興趣,問道:“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我妹妹采薇嗎?”
    我想了想,記憶中似乎隱隱有一個綠衣女童的模樣,不由點頭。
    他微鎖眉,續道:“大概是在五六天前,采薇帶著幾個侍女到青城山賞春景,剛到別院便被人挾持了——那人是個女子,擅長暗器和迷藥。她將采薇幾人困在院中,以守為攻,我帶人強攻了幾次都為救出人,甚至還傷了好些家丁。”
    “暗器迷藥?會使毒吧?”我反問道。
    他點點頭:“會,而且這毒藥毒性雖淺卻甚是古怪,像是像是……他打了個磕巴,似有什麽話說不出口。
    我笑著接口道:“是南疆苗蠻之毒?”
    看到意料之中的肯定表情,我輕哼一聲:早就該想到了,林家雖不是武林盟卻勝似武林盟。除了我倚月樓與苗疆百花宮交好這一點特殊他無法掌控之外,這月華令怕是得放在寶匣裏裏發黴。
    我淡淡道:“這麽點小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必能救出你妹妹。但是——”我話鋒一轉接著道:“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倒是大方,也不遲疑:“隻要是林某力所能及的,林某絕不推脫。”
    我衝他招招手,他附耳過來,我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他思索片刻,淡淡道:“這不過是小事,就算不是月姬你所求,說不定他日我也會做。月姬你是……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出聲,看著他的口型,依稀是:
    ——“關—心—則—亂。”
    我一愣:你管我亂不亂呢!隨即瞪他一眼:“那就這麽說定了!”
    他點點頭,起身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寒舍陋屋雖不堂皇也還算整潔,如蒙不棄,就留宿如何?”
    我應了一聲也不客氣,徑直攜了雁歸隨領路的侍女而去。
    待到了晚上吃過晚飯,我便去探視那些中過毒的家丁。所幸那些毒都不難解,多是以迷藥為主,看來那人並不想傷人——那不想傷人,是有所求嗎?
    心底雖有些疑問但這並不是我分內之事,也不再想。隻寫了個方子讓林家總管抓藥去,好趕在他們上山救人之前製好、分發下去。
    忙完這一切,已是暮色四合。我回到客院,雁歸正在院子裏練劍。
    我冬日畏寒,幾乎沒怎麽出過門,但雁歸的練劍卻是四季不斷的。我並不擔心什麽,所以這幾個月也沒怎麽觀察過他的武功進境。今天有機會,那正好盡盡我為人師表的責任。
    我倚著柳枝低垂的月牙門看著,愈發覺得,月下舞劍的少年漸漸的不真切……漸與記憶重疊……
    雁歸穿著青色短衣,寒霜被他舞出朵朵蓮花綻在身側。月華摻了星芒灑在他的身上,便讓我想起——當年英姿風靡武林萬千少女的父親,真真是俊美非常。
    呐,雁歸。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我正欣賞間,忽然從雁歸身側不遠處的柳影中刺出一道白光!且速度極快,破風而來——那是劍光!
    “誰?!”雁歸冷不丁受襲,躲避不及下意識隻能抬劍抵擋。那劍氣凶猛,有排山倒海之勢,非用劍高手不能使出。
    雁歸畢竟遇敵不多,強撐一陣,已無退路。我甩出腕上金鈴,閃電般卷住兩劍,一扯,劍分,金鈴收回。我幾步越到雁歸麵前,奪過他手中寒霜,並將他推到一旁。
    劍柄冰冷的氣息熟悉又陌生,帶著附身噬骨的記憶透過肌膚,直直闖入我的腦海。一瞬間,戰栗傳遍全身。
    我閉目,再睜開時,已帶著當年浴血殺人的噬血氣息。
    ——是你逼我的!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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