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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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林家家主
揚劍而起,我和那人在陰影中纏鬥。劍越來越快,我的眼中漸漸看不清光影,身體深處被喚起深埋的記憶。
這把寒霜——本就是我的!
劍勢如流水悠長,對方的劍也越來越快。而我卻在心裏微微一笑:沒什麽可怕的,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鬥到近一百二十招,他的劍橫劈過來。我假意手中劍被震飛,那人劍勢一頓,顯然未料及。我趁機後退,先甩出袖中無影針再甩出金鈴。暗器和兵器相交,發出一連串“叮叮”之聲,最後金鈴纏住了他的劍。
“我不是秦暨陽,倚月樓也不是滄笑閣。我月姬可不會讓你像製住秦暨陽那樣輕易製住我!”我拉緊鈴線,鈴身輕顫,發出悅耳的輕響。我順著金鈴延伸的方向看去,對上他黑暗中如星的眸。
他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旋即收了劍,歎息般的開口:“月姬,距上次你我相見已經十年了。你和以前沒什麽改變。”頓了頓,又道:“我隻是說,與人對敵時。”
什麽畫蛇添足的話!我瞪他一眼:“你無緣無故挑釁我徒弟引我出來,就想說這些嗎?林重樓!”
他見我如此咬牙切齒地說他的名字,並無多大反應,隻是淡淡道:“我隻是想見識見識,讓青岫迷戀了十數年仍不能忘的女子——是什麽樣的人?”
這才是你林大俠動用月華令的真正原因吧?我眸光一閃:“那你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他說話仍是淡淡的,似乎沒有什麽事物能讓他心起波瀾。他負手而立,自有一股子傲然之氣:“你的確配得上他。月姬——,為什麽你不嫁給青岫?青岫喜歡你,是你的福氣。”
去你的!如能娶我是楚青岫的福氣!我聞言冷哼一聲,高昂著頭:“你不也喜歡他嗎?而且不止十數年了吧!”
林重樓果然是林重樓,不像市井小民那般羞於啟齒、敢想不敢做的虛偽。當晚風拂柳也拂過他的衣袂時,他輕輕揚起嘴角,聲音如這晚風般低迷、飄渺:“你怎麽知道?我一直以為月姬,應當是一個執意名利的女子。”
“應當是遊戲紅塵。”我笑笑,“我十歲那年提著寒霜闖武林盟的時候,攔我的人就是你和他吧?那時候你護著他,我還以為你是師兄他是師弟。你對他的關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
林重樓的眼眸在暗夜裏複雜得閃爍著,那不經意間彎起的嘴角,劃出苦澀的弧度。他用一種透著深深悲哀和無奈還有心傷的語氣,就像陳姨說起她刻意逃避的那段過去一樣的語氣,開口:“青岫是自小就失去雙親的孩子,他被師父先收為徒,其實也未見比我大。別看他裝得那麽瀟灑,其實他又倔強又別扭還死要麵子……一直——都很怕很怕有人欺負他。”
欺負?我被嚇得一抖,剛想笑卻又忍住:林重樓那麽悲哀心痛的模樣真是……奇特的,現在竟然說,很怕楚青岫被欺負?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想了想,忽然道:“其實,或許楚青岫並不愛我。”我想著記憶裏楚青岫對我的種種行為和他看我的眼神——那裏麵,應該沒有像林重樓或是琳琅,甚至是陳姨那樣熱切的愛戀。不然,他有足夠的讓我留下來的吸引力。
對上他驚奇的眼眸,我仍是微笑:“我不在局中,終歸看得清楚些。”
他想了想,淡淡一笑,再抬頭,那哀傷的陰霾已經散盡。他抬手對我略一抱拳:“倚月樓月姬,多有得罪。對了,你那位徒弟我方才已經探了探他的武功,他武功不弱——可否明日一同隨我上山?”
我眼眸一亮:若是林家有屬意似乎也不錯!但我還是矜持地淡淡一點頭。
然後林重樓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忽然覺得有些自豪——林家家主給我道歉,那意味著林家向倚月樓低頭了?
真是異想天開的想法!我自嘲地笑笑,轉身朝客房走去。
“師父!”
一抬頭,提劍的少年月下駐足,既擔心又緊張地看著我:“沒事吧?”
我搖搖頭,剛想說話卻忽然覺得困意如潮水般湧來。我晃了晃身子,還是倒在了雁歸懷裏,仰視他的麵容,竟已是模糊一片。
好困啊——看來,這武功,真的不能再妄動了……
第二天我沒有起來,或者說,我在出發前沒起床。
但是救援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了。林家畢竟是林家,他們缺的隻是我小小的辟毒丹而已。況且雁歸一同而去,和我去一樣。
基於以上幾點考慮,沒有人叫我起床。任憑我睡到日上三杆、陽過正午。
基於以上幾點考慮,我也沒有主動醒來。想任憑身體歇到最完美的狀態,我再張開眼。
午時剛過,我就醒了——我從夢中醒來,手心處一片冰涼。
回天丸和佛珠都帶有強烈的催,眠作用,我應該睡到雁歸他們回來。
但現在——才正午。
我是被嚇醒的,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很奇怪很奇怪……
——夢裏是十五年前的倚月樓,在那場從未在記憶裏停止的雪中,十歲的我跟在六歲的落灡後麵跑。
兜兜轉轉,我們來到眠月閣前。落灡伸手要去推門,我心知那裏麵是怎樣的慘狀,急忙大喊,但,
——我,發不出一點聲音!這具身體我竟掌控不了。隻能夠透過雙眼,默默地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落灡還是推開了門,房內父母刀兵相向的景象與記憶中分毫不差……的手指觸到尚是溫熱的血,淚水放肆的落下……
我心悲傷,淚落成海……
我落淚的影像仍在眼前,而下一刻,卻從倚月樓轉到了武林盟。彼時青石階前殘雪未化,梅開正好。我提著冷芒閃爍的寒霜,奔了上去。
門內出來兩個少年阻攔,一個是林重樓一個是楚青岫——並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我揚劍格鬥,一如當年。最終楚青岫被我的五瓣梅所傷,林重樓便無心再打。我輕鬆闖了進去——我仍然無法改變什麽,甚至無法讓夢境停止。
在武林盟的別歡院裏,我遇見了秦暨陽。我忘了是如何和他發生的衝突,仿佛隻是一瞬間,我便與他纏鬥起來。那時秦暨陽的劍法是上官浩清手把手教的,所以我對付他不禁有些棘手。
接著,我的身體不知為何僵住了,寒霜被震脫手而飛,全身猶如被人念咒定住,亦不能再動分毫。秦暨陽提了斜陽劍朝我直衝過來,我抬起頭——年幼的秦暨陽已經變成如今的模樣。
劍光仍然毫不猶豫地刺過來,劍光銀晃晃的刺眼,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意料中利器穿透血肉的聲音響起,但我,我並沒有感到疼痛。訝然地睜開眼——青衫少年擋在我的麵前!斜陽劍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殷殷……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我驚呼——身體可以動了!
我伸手抱住他漸漸冰冷的身體,委頓在地。
雁歸好看得讓人心慌的秋水桃花眼中,倒映著我驚惶的麵容——我的臉,是我現在的臉!
我顫抖著唇,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刻與以前多麽相像……論我持劍的手再有多強大,也挽留不住我想挽留的,一切!
這就是陳姨所說的:“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隻是我願意就可以的……”嗎?
為什麽?不知不覺,我的淚緩緩滑落,落在他的臉頰。雁歸向上伸手,撫拭我的淚水,很開心地笑:“不要哭,蕭瀟。我多想和你再相遇一次——在你遭遇所有的悲傷之前,在你這麽傷心痛哭之前……要比你大,比你大五歲或是十歲也好。我要在所有苦難麵前保護你,不讓你傷心落淚。”他的話如此溫柔,讓我無法抗拒。
他說:“下輩子好嗎?我來找你,到時候,你不再是我師父,不再是、不再是……
我看著他形狀優美的唇再也無法發聲,我殤至不成音調的喊聲,響徹雲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下輩子!黃泉陌路,飲過孟婆湯,我到哪裏去找你?我隻……相信我能看見的、我能抓住的……
驀然睜開眼,眼前是林家的錦繡客房,但臉頰,卻仍有淚水在緩緩滑落。
原來是夢……是夢!我心有餘悸地歎息,但心中,仍是不安。
守在房外的侍女似乎聽到響動,敲了敲門。我張了張口,發覺聲音低沉中還帶著絲絲喑啞:“進來。”
侍女推門進來,恭聲問我:“月小姐要起身嗎?還是有別的吩咐?”
“你們進來服侍吧。”我掀開蓋在身上的錦被起身,並不客氣。我原本就是養尊處優地長大的,雖然不是嬌生慣養,但也算的上位“小姐”。
梳洗過後,侍女為我穿上緋紅衣裙,低聲問:“小姐,要上午膳嗎?”
我抖了抖腕上的金鈴,搖搖頭:“備馬,我要上山。”
林家的馬都是良種,加之訓練有素,頗有一日千裏的氣勢。而這山路雖然崎嶇卻不失平坦,看得出是有人大刀闊斧地修整過。我縱馬上山,很快就到了林家的半山別院。
我一躍下馬,撥開周圍護衛的家丁們,便看見林重樓、雁歸和兩個不認識的女子。
其中一個鵝黃殤的女子正挽著雁歸眉飛色舞地說些什麽,她的年紀比雁歸略輕,麵容又和林重樓有幾分相似,想必是林家小姐無疑。而另一個被兩個家丁扼肩壓製,身著藍色的白苗服式,身上飾物都為銀製,必定是作亂的那個。
雁歸見我來了,便拂開了女子的手朝我走過來。他的衣衫多有破損,特別是胸前大片衣料被劃開,隱隱可見肌膚。
我剛待開口問什麽,雁歸身子一晃,倒在我的懷中。我一探他脈門,頓覺不妙。拔起寒霜跳到那苗女麵前,鋒利的劍尖毫不留情地劃破她頸上肌膚,冰雪般的劍挑起她的下頷。我冷冷道:“把解藥拿來,不然我殺了你!”
我此話一出,滿院的人都驚呆了,就連那苗女也錯愕地抬起頭,頗為擔憂地道:“什麽解藥?我沒有對少主下毒啊!少主他中毒了嗎?”
她一口一個少主都把我弄糊塗了——什麽時候雁歸成了她少主?
林重樓輕咳了一聲,提議道:“不如,進去再說吧。”
進了別院正屋。我仔細探了雁歸的脈,發覺他體內流轉的事一種未見過的毒。此毒性極寒,亦蔓延極快,不過片刻功夫,毒素已擴散至雁歸體內大半經絡,我將隨身帶的回天丸用內力碾成粉,再用溫酒為雁歸送服,總算是暫緩了毒勢。
料理好雁歸,我回到正廳,聽那苗女解惑。
那苗女說自己名叫花靈,本是苗疆白苗族百花宮聖女,因白王與大理國有約,她五年前遵白王之命和哥哥至大理國任將軍。
而此時的大理和苗疆都已是戰火連天。
原來十八年前,大理國主與寵妃死於國後之手。但寵妃所出之子卻被死士救走,而國後所出的公主段芷菲一直無法得到國中重臣的認可直登國主之位,原因是國主早已立下遺詔讓王子繼位。
苗疆白部與烏部之間看似和平一片,但私下已卻較量不斷。七年前,芷菲公主與烏部世子聯手欲在兩國兵變,當時亦是白苗王女的百花宮主與大理攝政王趙珺聯手抵抗,雖破滅了對方的陰謀,卻也雙雙死於那場對戰。
如今大理國運與白苗之命係與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唯今之計,便是找到當年逃出生天的大理王子,回大理繼承王位,方可一平戰火。
“你說雁歸是大理王子?”我蹙眉問她,滿臉不可置信:“你有什麽證據?”
“有!”花靈說:“不知小姐是否知道少主胸前有個疤痕?那並不是胎記,而是先王親手烙上的大理國文字。”
“那是什麽意思?”我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是字。
“雁歸樓蘭,亦思南——那上隻烙了少主名字,雁歸。”她解釋道:“少主之母、先王寵妃,身份不明,她自稱是西域樓蘭國人,於是大理上下皆稱其為樓蘭夫人。樓蘭夫人生少主前並不喜歡大理,給少主取名‘雁歸’,既是期盼歸鄉之意。”
雁歸雁歸,歸雁門關外。原來還有這個意思。我思索片刻,有些悵然地歎了口氣:“如今也隻得等雁歸醒來,等解藥了。”
“為什麽是等?難道月小姐知道是何人害了少主?”
我靜默點頭——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了。
正說著,便有家丁風風火火跑進來稟報,說是有人往門上扔了帶信飛鏢,並遞上絹條。林重樓接過來,遞給我。
我展開看,上麵寫著:“若想要解藥,三日後黃昏,二十四橋攜回天丸至。”落款:蕭宛然
果然是她,蕭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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