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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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照彩雲歸(下)
    “為什麽要殺我!你答應過我要放我走!”
    尖銳悲慟的指控,出自一個華服女子之口。
    她身穿紅裳,借著火光足見美貌。觀其容,似乎和我有些相似,想必就是艾琳口中的月姬夫人了。不過她已無力再說下一句話了,因為世子在她話音未落時,一劍封喉斷了她的氣。
    過河拆橋、上房抽板的把戲本就是成大事中的小節,是她愚蠢。就像當年用雁歸的解藥來威脅我的蕭宛然。
    世子下手快!狠!準!這幾點倒是很有幾分成事的膽魄。隻是言而無信的行徑,失了江湖的規矩。
    呃……不是江湖人。
    若世子在此,我不便久留,省得再入虎口——聽說他手下有許多苗疆蠱師。如今我寒玉丹毒盡祛寒玉丹辟百毒的藥效自然也無,否則我也不會讓區區麻骨湯製住。
    趁著他們沒發現我,還是先去別處避避。
    再一縱身,向另一處燈火通明之處去。
    相較那個過於華美的庭院,此處才應該是世子費心之處。
    如此宏偉氣派的宮殿,毋庸置疑就是——國主殿。
    但令我費解的是,為何此處隻是燈火通明而也一人也無?
    正在沉思間,忽的聽到有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我一驚。當機立斷上了殿上橫梁。
    不一會兒,果不其然,是兩名女子。
    卻是先前的一個拉著身後的那一個進殿。說拉還不太貼切,說拖才是一點不誇張。
    後者華服淩亂、雲鬢鬆散,發間珠釵歪斜還被一條長綢捆地嚴實。長綢的另一端則自然握在前者手中。
    反觀前者的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她應是穿了條白緞的百褶裙,外罩紅袍,手中一把長劍。拖著身後人犯一般的女子,威風無比。像極了江湖上懲完奸除完惡,還要帶著貪官汙吏遊一通街來泄民憤的女俠義士。
    可是……怎麽覺得她這身衣裳這麽眼熟?不是,這兩個人,都看著眼熟。
    正在我不解間,前麵的女子已經立定開口:“林、林采薇對吧?你最好別想著逃跑,不然我手上的寒霜可不是吃素的!”
    林采薇!
    我大驚,這邋遢狼狽的女子竟是當年刁蠻任性的、不可一世的林大小姐?!
    寒霜……繼而大喜——是若兒!
    正在我驚詫莫名又欣喜若狂時,林采薇冷言說道:“你到底是誰?我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我是大理國後,我兒子是大理世子——你敢這麽對我,莫不是嫌命長了!”
    “哼!”若兒輕哼一聲,索性坐到階上,甩著手中的長綢玩,對於林采薇的威脅根本不屑一顧:“我段若兒怕過什麽!你又算什麽?擺國後的架子,等國主來救你還是等你的世子殿下來救你?別癡心妄想了!國主正在收拾你那個犯上作亂的寶貝兒子呢。而且,你一個守了十多年活寡、有名無實的國後連一個宮女都不如——你還有什麽國後架子可擺?”
    “怎麽會……會……采薇慌亂地喃喃幾句,繼而怒視若兒:“你騙我……南兒不會騙我的!”
    “他倒沒騙你,不過就他——簡直就是豬腦子!找人下毒都不會找,那個什麽夫人自己都怕得什麽似的,能害死誰?”
    “你!”林采薇仍是未變,三言兩語便能跳動她大動肝火,卻又心怒而詞窮。況現在身處險境,她竟忍了下來。
    若兒也不再挑撩她,於是一座空曠的大殿霎時間安靜下來。
    若兒在等待。
    林采薇被迫等待。
    而我,也在等待著。
    但究竟在等什麽?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有一種不明所以的迫切,衝擊著我動蕩不安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都快昏昏沉沉的時候,突然聽到大批人馬踏著鏗鏘有力地步伐邁向大殿的聲音。
    回過神來,已有一人邊走邊大聲道:“我已經平定叛亂了,你是不是也該實現你的承諾!”
    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聽在耳中卻是分外的熟悉。
    若兒聞言,嘻嘻一笑:“你真慢!我都快睡著了。好,你等著,我這就要她來見你!”
    說著向上一喊:“躲那麽半天了,快下來吧!”
    我就這麽輕飄飄地落下,墜到雁歸的麵前,驚詫了當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都快昏昏沉沉的時候,突然聽到大批人馬踏著鏗鏘有力地步伐邁向大殿的聲音。
    回過神來,已有一人邊走邊大聲道:“我已經平定叛亂了,你是不是也該實現你的承諾!”
    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聽在耳中卻是分外的熟悉。
    若兒聞言,嘻嘻一笑:“你真慢!我都快睡著了。好,你等著,我這就要她來見你!”
    說著向上一喊:“躲那麽半天了,快下來吧!”
    我就這麽輕飄飄地落下,墜到雁歸的麵前,驚詫了當場。
    雁歸似乎變了許多,不是那俊逸的模樣變了,而是他渾身散發的氣勢變強,他的雙眸,那雙美麗的桃花眼也不再隻單單透露出清澈,還有滄桑。
    我設想過無數個與他重逢的場麵,無數個開場白——但沒有用……真正站在他麵前的這一刻,什麽話語都失去作用……
    一眼相思,一眼情長……有千千結,更如何啟齒?
    我唯有這麽激動又隱忍地望著他,猶如當年他望著我,思緒千種,理不出個頭緒。
    雁歸亦是凝視著我,眸中神色百種,我眼前一片朦朧,不能深究。
    最後,十八年後,我依然怯懦。仍是他先上前,溫熱的手掌輕托我的腮,輕而害怕地開口:“瀟兒?是你嗎?”
    我的淚在這一瞬決堤,從眼眶如洪潮泄下,點點滴滴,打在雁歸的手上。
    我不住的點頭,口中卻哽咽道:“胡言亂語!段雁歸,你敢直呼你師父我的名諱!”
    唯有這樣的話、唯有這樣我才能讓他記起,記起當年的蕭瀟。
    ——那個一騎絕塵的蕭瀟…
    ——那個傲然視物的蕭瀟…
    ——那個被他敬仰疼愛的蕭瀟…
    “瀟兒………”
    雁歸的輕不可聞,帶著喜極而泣的喜悅,他帶著薄繭的手掌不斷地摩挲著我我的臉頰。他仍不敢置信:“瀟兒……活著?你真的……著?”
    我笑罵:“當然!怎麽?我活著你不高興嗎?”
    “不!不!”雁歸連忙道:“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像個夢,我是害怕……夢醒了,你就不在了……上,又隻有我一個人。如果是夢——瀟兒,你就不要讓我醒來!”
    聽聞他的黯然,我笑著也將手撫上他的臉頰,額頭貼上去,我道:“不會,不會是夢。我就站在你麵前,不信——我咬你一下試試。”
    “好啊!”那麽大的人了,竟如小孩一般,很認真地問我:“你要咬哪裏?”
    我微微一笑,傾身,吻上他的唇瓣——“咬這裏!”
    此舉引起軒然大波不再話下,然而滿屋的人竟無人敢言。半響林采薇才聲淚俱下地衝我大喊道:“月姬!你這卑鄙無恥的賤人!你害得我一生孤苦,十八年前你就不知廉恥地勾引雁歸……當年怎麽沒死!陰魂不散地等到十八年還要糾纏他!”
    我沒說話,因為我多少有些愧對她,麵對她的指責,我竟有些啞口無言。
    但若兒卻忍不住,她被謝依依一手帶大,相交往來之人皆無是景仰昆侖女神的地仙。謝依依寵她至極,哪位神仙沒吃過她的虧,謝依依卻縱容不管,養成了她肆無忌憚的脾氣。
    此刻林采薇都指名道姓、正大光明地罵了,若兒又豈能饒她。
    果不其然,若兒一抬劍,劍鞘重重拍向林采薇臉頰,隻聽到幾聲沉悶的斷裂聲,想必是牙齒碎了。若兒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誰,一個守活寡的國後,自己抓不住丈夫的心來怪別人?哼!我娘段若兒的娘也是你能罵的?”
    林采薇已經說不出話了,疼得滾地呻吟,而這大殿上也隻有世子敢為她出頭:“你又算什麽東西!你娘這個人盡可夫、水性楊花的女人!也配和我娘比!她這一個月來天天被我關在世子殿,我不清楚她是什麽貨色!”
    “你!”
    “若兒!”
    眼見越吵越不著邊,我忙出言製止。這裏除了殿上之臣還有很多兵將,若他日這些話傳出去,那可就是積毀銷骨、眾口鑠金了。
    然而雁歸卻拉住我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聲。他先問若兒:“你叫段若兒?”
    若兒點頭:“是啊!”
    雁歸又問:“你今年多大?你娘是誰?”
    若兒“你明知故問”的模樣道:“我今年十八啊,我娘?你還敢問!你懷裏那個啊!”
    “若兒!”我斥道:“對你爹怎麽說話的!你謝姨怎麽教你的?”
    若兒嘻嘻一笑:“我謝姨說了,天地萬物都為天定,萬物初成之時皆是平等。我不因他是我爹便詞窮怯懦,據理力爭無關任何人。”
    我真正啞口無言,我沉眠十八年,雖年年都可醒來一兩次,但時間不長。我對若兒,是真正的生而不養,我對不起她,今天又怎麽有資格指責她?
    “段若兒……歸看著我,遲疑道:“她是我們的女兒?”
    我瞪著雁歸,磨牙道:“不然你以為呢?”
    雁歸一笑:“我當然也是這麽以為!”
    我又瞪他一眼不再說話。然而,雁歸回過頭來問世子:“思南,你說瀟兒被你囚禁了一個月,她是什麽貨色你清楚?”
    原來世子叫思南,我接著瞪雁歸。雁歸對我一臉安撫狀,問我一句:“那一個月他都對你做了什麽?”
    他不提則已,一提我是恨不能立刻將思南世子剝皮拆骨、挫骨揚灰,恨聲道:“他為了防我逃跑,一天給我灌十二碗麻骨湯,讓我連手指都動不了一下!我是什麽貨色?”冷冷地看著那被五花大綁的世子:“世子殿下,你連我的唇都沒碰到,我是什麽貨色你懂嗎?”
    “你這個****無恥的賤女人!你……!”
    他話猶未盡,隻聽見“叮…………”雁歸手中金鈴劃過,世子頓時委頓於地,不停地在地上抽搐卻喊不出聲,隻看見鮮血從他唇邊不停流出,染紅地毯。
    大殿上更是鴉雀無聲,雁歸再度下令:
    ——“國後世子勾結黑苗餘孽逼宮篡位,其心可誅!即日廢去國後和世子之位,先押入大牢,克日再審!”
    我這下總算見識到艾琳口中的手段狠絕、動輒殺伐的國主,看著雁歸凜冽如刀的冰冷表情,想起當年我誆他去試練時他不忍殺人的樣子,心下不由驚顫。
    我的雁歸……
    我澄澈的雁歸……
    我天真得可愛的雁歸……
    我遲疑著要不要殺人的雁歸……
    ——到如今……
    “瀟兒?”雁歸低低地喚我,“你在想什麽?”他或許是看穿了我驚訝的於他行為的舉動,苦笑道:“瀟兒,我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我了。現在的我,同你一樣,手上沾滿了鮮血,而且並不是每一份血都是該沾的。”
    我聞言抬頭,看著他悵然的神色,愈加愧疚憐惜,我淺淺笑著搖頭:“不,時勢所逼。我知道,變成這樣並非你心中所願……
    輕輕地歎口氣,我喃喃:“隻要,你還是我的雁歸,足矣……
    “瀟兒……
    雁歸微微一笑,將我橫腰抱起,麵對我驚訝的神色。他道:“瀟兒,我帶你回寢宮。”
    翠湖苑,這是雁歸當年專門為我打造的寢宮的一部分。也是今夜燈火通明地一處。
    “當年下令建造,隻建好了這裏我就得知……在了。所以就一直沒有再動工,這段時間,就先暫且住著——待我把國後寢宮重新修整,你再搬過去。”
    雁歸拉我到一間麵積極大的屋子前,問我:“你猜,這是什麽?”
    我搖頭:“我不猜,你快點說。總不見得是座金山在裏麵吧?”
    “好。”雁歸口中默數“123”手下輕輕一推雕花朱漆的門推開,便看見滿屋的水汽氤氳。我走進去,愣住。
    ——竟是一個極大的浴池!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雁歸,顫抖著聲道:“雁歸,你怎麽想起,要建造浴池?”
    雁歸拿過一件浴袍,為我換上,一麵解釋:“我記得你當年說過,說你最懷念倚月樓中你的浴池。用漢白玉鋪底為邊,要高度適中,泡浴是可坐靠,那多輕鬆自在。”
    最後手指靈巧地在我胸前係一個繁複漂亮的蝴蝶結,對我道:“你先去試試,看合不合適。”
    看著眼前大氣奢華的浴池,感動地說不出話——那當年不過是我的一句無心之言,雁歸竟記得如此清楚。
    看我沒有下水,雁歸換好浴袍過來問道:“這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我微紅了眼眶,有些局促地道:“沒有,我,我隻是沒想到……”
    雁歸笑了,拉著我下水。
    溫熱的水沒過我的胸口,更溫熱的是雁歸的的懷抱。這浴池果然建造地十分合理,可坐可倚。
    雁歸抱著我在我耳邊低低笑語:“瀟兒,十八年未見,你倒是越來越可愛了。”
    我羞紅了臉,瞪他,卻看見他眼眶中噙滿了淚水,不由關切道:“這麽了?”
    “沒。”雁歸笑著哭著,絲毫沒有方才人前大殿之上的半分威嚴,隻是緊緊地抱著她,絮語:“我隻是激動了……八年來,我找尋無數個和瀟兒你長得相似的女子,每天,我都假裝把她們當成你……,我的瀟兒還活著……根本就不敢想,不敢想,你,是真的還活著……
    “瀟兒,你真的還活著嗎?你是真的在我身邊不再離去了麽?”
    “瀟兒,我真的、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你的離開,那種一個人在世界上的空洞和寂寞。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受了!”
    “瀟兒!”雁歸平視我的眼睛,認真道:“當年是你把我撿回來的,你要負責到底!如果你再要走,你就帶我一起走,無論到哪裏,我都要緊抓住你的手不放!”
    我窩在雁歸懷裏,笑得不可開交,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半響,我才停下來,慢慢地、慢慢地開口——這是我第一次,如誓言般,鄭重的,許諾。許諾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說:“雁歸,你這個傻瓜!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會離開,不會甩開你的手了!”
    “那我們以後都會在一起?”
    “會……、每天我們都會在一起……
    番外一情天恨海(采薇篇)
    “我從未質疑我的決定,並且我堅持我是對的,哪怕所有的人都說我錯了……堅持!”
    ——但是你不能說我錯了……你,至少你不要說我錯了……
    雁歸……
    不要說,愛上你,是我的錯……
    我是個倔強的孩子。
    我從小就知道,但這不是娘親說的。娘親說的話比這個結論深刻。
    她說:“薇兒,你早晚要為你的倔強付出代價!”
    然後,她死了。
    事實證明,她說得對。
    我去廟裏求過簽,解簽的人說我的命數硬,會影響其他人。
    我不信,回到家裏我和哥哥說。哥哥卻說:“他說得對,你的命的確影響到別人,至少,影響到我。”
    我不解,但是哥哥卻沒有解釋隻是摸摸我的頭笑了——我看得出,那是一種很苦澀的笑。
    然後嫂子的貼身丫鬟梅兒來了,她來請哥哥去和嫂子賞花。
    哥哥在忙公務,我本以為哥哥不會去,但哥哥卻答應下來,而且立刻動身。
    我很奇怪,因為哥哥從來不會為了嫂子而耽誤事情。至少,哥哥從武林盟回來前,不會。
    “也許,少爺是覺得少夫人有孕在身應該好好關心。”
    一手把我帶大的乳娘麵對我的疑問,如此道。
    我搖搖頭:“不會的,嫂子剛剛懷孕時哥哥根本不關心,就是在娘臨死前哥哥對嫂子的態度都不好的。”
    乳娘想了想,道:“少爺不是去了趟武林盟嗎?也許是楚盟主交待的,楚盟主是少爺的師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或許少爺會聽楚盟主的話。”
    哥哥從小就被送到中原武林盟學武,三年前因娘病重才回到家的。他或許不聽娘的話,但他應該聽他師兄的話。
    我接受了這個理由,不再深究。但我卻覺得,始終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是我想太多了?
    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嫂子生產那天。那天,暴雨,終於來臨。
    哥哥自從對嫂子好之後,便喜歡去明月歌坊,那個揚州最繁華的煙花之地。不是喜歡,是酷愛。除了處理公務、陪嫂子之外的時間,他都去,不分晝夜地去。
    他說,他是去學畫,明月歌坊的坊主玥娘畫了一手好丹青。
    嫂子不信,沒有人信。嫂子說:“那玥娘還長著一張專勾引男人的狐媚臉,以後,你不準去!”
    我看得出,哥哥很生氣,我甚至因為哥哥就要發火了。可哥哥竟然答應了,以後便真的沒有再去。
    哥哥開始用那些去明月歌坊的時間用來畫畫,一樣是酷愛,一樣地不分晝夜。
    漸漸地,我認為,哥哥真的隻是去學畫。
    可是哥哥這樣畫畫,嫂子仍舊要幹預。她說,這樣對身體不好。
    於是她去找哥哥,我仍玩我的,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晚上回到家,我聽到內院有尖銳而持續不斷的號叫傳來,像是女子的聲音。
    我走進去,很不解。
    不解,為什麽所有的人分明聽到了這聲音卻都還若無其事,就像沒有聽到一樣。
    走到內院,我才知道是嫂子臨盆。可丫鬟婆子們跪了一地卻無人敢開口,哥哥在庭院中負手著麵對庭中一池開得清嬈的水芙蓉,不發一言。
    我也被這奇怪的氣氛弄得緊張,但隨著嫂子淒厲的喊叫聲漸漸弱下去,我不由上前,問哥哥:“哥哥,是不是要找個大夫給嫂子,看看。”
    “薇兒,當初是你擅自做主把我寫給柳家的退親信函燒掉,並且和柳老爺子保證我一定會娶他家的女兒過門嗎?”
    我說:“是啊,柳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他們家的女兒一定錯不了,而且這又是爹生前定的,娘在病中又說希望在她臨終前看你了了終身大事,再說你成婚可以為娘的病衝喜——有什麽不好?”
    哥哥笑了,冷冷的,像秋水劍的劍鋒。他說:“你說的對……,你的命數真的可以影響到別人,而且影響很深。”
    我尚在不明所以,哥哥又問:“你認為,你做的對?”
    我點頭。
    哥哥仿佛要和我的信誓旦旦作對一般,對總管也是大護法林東晏道:“把房門關好,如果有一個人敢進去管柳輕夢就就地處決!”
    我愣住了,不明所以。唯一確定的是,嫂子絕對惹哥哥生氣了。因為,柳輕夢是嫂子的閨名。如若不是把哥哥氣極了,哥哥怎麽會連名帶姓地叫她
    說完,哥哥走了,他又去畫畫。
    整整一天一夜之後,房中徹底變為死寂。
    清晨,我把眼睛睜著老大,看著哥哥。看著哥哥讓人把嫂子的屍體抬出來,再讓人把他和嫂子的孩子隨意地打發給林東晏,他對林東晏說:“我不要這個孩子活在這世上,你立刻讓他消失。”
    那是一個男孩,是林家的香火,為什麽……哥哥:“為什麽要連孩子都不放過?畢竟他也是林家的血脈你的親生孩子。嫂子的錯也不應該罰到他身上啊!”
    哥哥仍舊是冷冷地看著我,隻是此刻他還帶著一些疲倦,他問我:“你現在仍然認為你讓我娶她是對的?”
    我不解,這兩者間有什麽關係嗎?我仍是點頭:“是啊。”
    哥哥歎了口氣,看著我。他說:“薇兒,你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我是倔強的孩子。這句話,是哥哥說的。毋庸置疑,他說的對。
    後來,我遇到了雁歸,雁歸也說:“林采薇,你真倔強!”
    不隻,他原話是這樣的:
    ——“林采薇,你冥頑不靈!”
    ——“林采薇,你不知羞恥!”
    ——“林采薇,你真倔強!”
    當年我耽溺於對雁歸的好感,無視雁歸和月姬間的曖昧,執著於他對我關注。
    隻是想著雁歸的目光能停留在我身上就好,所以我完全沒有想到那時他對我的厭煩,所以我繼續對雁歸騷擾而且有增無減。
    直到,直到月姬和我談過、雁歸和我談過、花靈也透露出月姬同意我嫁給雁歸的訊息後,我決定對雁歸正麵攻勢暫緩,采用迂回戰術。
    我一直認為,隻要雁歸在我身邊,就會對我日久生情的。
    我其實很早就接到哥哥的信,信上說月姬跳崖,生死不明。能讓一向嚴謹的哥哥這麽認為,八成活不了。
    但我沒有告訴雁歸,甚至瞞著花靈。
    ——因為我知道這個消息一旦讓雁歸知道,那雁歸會不顧一切、毫不猶豫地回去,無論月姬是生是死。
    所以……
    直到,雁歸征戰三年登上王位。
    直到,雁歸立我為國後。
    直到,我生下雁歸的孩子。
    我才說出。
    果不其然,雁歸毫不猶豫地走了。
    此時,月姬的墓上,應都開滿了野花。
    我在我修葺地華美的國後寢宮裏等待雁歸的歸來,笑得前仰後合、不可開交……
    我笑雁歸終於可以死心了:月姬一死,他就該死心了。
    我笑雁歸眼中終於可以有我了,因為他身邊隻有我。
    我想不通,為什麽雁歸眼中還是沒有我。
    雁歸回來後,應允了苗疆和大理各部獻美充盈後宮的請求,從此,雁歸身邊環繞著無數的美人,我甚至看不到他。
    我開始慌亂,我天天去國主殿的偏殿找他,他每天都會在那裏處理國事。
    開始,他不讓我進去。後來,僅有一次,他叫人帶我去見他。
    我見到他,欣喜若狂。而他卻很冷漠,他看著我的眼神,猶如當年在庭院中哥哥看我的那樣——冷冷的,像秋水的……是想寒霜劍的劍鋒。
    我頓時清醒冷靜下來,我說:“雁歸,我想見你。”
    他回答:“你現在已經見到了。”
    我立刻接道:“我想每天都見到你。”
    雁歸看了我許久,從桌案後走到我麵前,他對我說:“林采薇,你跟我來。”
    他很生氣。
    我不敢說話,隻能跟著他走。
    我很委屈……
    我都生下孩子這麽久了你都不曾來看我,那也就罷了……
    你回來這麽久了你也不關心我一下,這也罷了……
    可你為什麽還要生我的氣?我又沒做錯什麽!
    於是我在雁歸身後喋喋不休:“雁歸,我們的孩子都快滿百天了,你都不去看他,你也不關心我?!”
    “雁歸,後宮那些美人你都遣走吧,我討厭她們!”
    “雁歸……
    不知走了多久,我都說得口幹舌燥的了,雁歸才停下來。
    那裏,是王宮的城門,很高。
    雁歸停下來,回身對我說:“林采薇,你是你我是我,不要說我們。”
    我愣了:“雁歸,我們是夫妻。”
    雁歸道:“那是師父同意的,我本來就沒有同意過。而且,她現在已經不在了。”
    我急切地道:“可我愛你啊!”
    雁歸看了我半響,問:“你還愛我?”
    “當然!”我頷首。
    雁歸注視著我,像在沉思者什麽。然後他問我:“你覺得這裏高嗎?”
    我扶著牆沿向下看,點點頭:“掉下去一定會摔死的!”
    雁歸笑了,很奇怪的笑容。
    他接著輕擊兩下手掌,一個女官抱著一個嬰兒走上來。
    我微愣,是我的兒子。我不解道:“雁歸,你帶我們的孩子來這裏幹什麽?”
    雁歸搖頭:“我說過了,你是你我是我,不要說我們。夫妻是師父同意做的,我本來就沒有同意過。而且,她現在已經不在了。至於這個孩子……他看了一眼女官懷中的嬰兒,說:“那也是你要生的,和我沒有關係。”
    我心一沉,卻說不出話了。
    雁歸接著說:“林采薇,如果你再不在你的國後殿好好呆著,非要來招惹我的話。我不敢保證對這個孩子做出什麽。”
    他說:“林采薇,你是國後,按大理國俗,國後不可輕易廢立、隨意降罪,我動不了你但我可以動他。你再糾纏我,我保證讓你生不如死!”
    如果說當年的雁歸是即將一飛衝天的鶴,瀟灑俊朗,對我無可奈何是有的,卻仍不涉殘忍二字。可如今……
    我心一涼,堅信他說到做到,於是我急忙從女官懷裏抱過孩子,急切點頭:“我不會再打擾你。我今天不過,不過是想請你給孩子取一個名字。”
    我哽咽道:“他都出生快百日了,還沒有名字。”
    雁歸聞言歎了口氣,看著孩子,半響後,喃喃:“……思南,就叫思南吧。”說著也不再看我們,背過身去,眺望著向江南的方向,默然良久。
    到我離開前,突然聽到雁歸輕不可聞的歎息:“林采薇,你真是個倔強的人啊……
    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我愛雁歸。
    我從未質疑我的決定,並且我堅持我是對的,哪怕所有的人都說我錯了……堅持!
    我堅持,我愛雁歸!
    隻是雁歸愛的是,月姬。但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愛情這個東西,有時候會在夭折之後不停地升值,不停地……超過活著的人的分量!
    縱然如此,我也沒有停止去愛雁歸,因為我堅信有一天,我能取代那個死去的女子在雁歸心中的地位!
    可是,命運跟我開了個大大的玩笑!
    就在南兒取得了黑苗部的支持,逼宮篡位時。
    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本該化為塵土的女子,又複活了……
    她站在我的麵前……
    她站在雁歸的麵前……
    仍是絕代風華、無人比擬……
    我輸了……該說我從來就沒有贏過……
    我被囚禁在聖殿裏,猶如當年和雁歸分庭抗禮的芷菲公主。大理王族的規矩很奇怪,如我如芷菲公主,犯下如此重罪,按理來說都應該立刻處死,但至今仍有殿上之臣為我請命,說按祖製不可輕易廢後。
    我不解,多可笑。謀逆篡權難道還不可廢?那什麽時候才可以廢?
    於是,雁歸來找我。
    他說:“我不能廢你,也不能殺你,所以……
    所以他將我帶到了國後宮,那裏堆滿了柴禾、澆上了煤油。雁歸把火種塞到我手中。
    他要我自盡。
    我想笑,更想哭,我對他說:“雁歸,我愛你呀!”
    雁歸歎息:“采薇,你真倔強。你早就知道,我今生隻愛瀟兒一個!”
    “我也隻愛你一個啊!”說我倔強,其實比之你我猶不可及。
    “采薇……雁歸微微笑:“如果你按我說的做,我會將思南送到中原天朝去做質子。你也可以選擇不按我說的這麽做,但是,我就不能保證思南的安全。”
    我哭笑不得,十幾年了,事到如今……用我和你的孩子的生命來威脅我就範?
    但我認命,點頭進圈套。
    點燃了熊熊烈火,雁歸和我有一火牆之隔,中間熾熱。他最後對我說:
    “采薇,你是個不錯的女子。你沒有做錯什麽,錯都在我。但你隻錯了一件事——你愛錯了人!”
    不!
    我在火裏大聲辯駁:
    “我從未質疑我的決定,並且我堅持我是對的,哪怕所有的人都說我錯了……堅持!”
    ——但是你不能說我錯了……你,至少你不要說我錯了……
    雁歸……
    不要說,愛上你,是我的錯……
    然而,火光隔絕了我和他之間,雁歸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分崩離析……
    番外二靈犀
    晴天朗日,炎夏撩人。
    偏偏他不能好好休息,要聽這老頭子將他的終身大事議論來議論去。你們若是議論出個結果也好,偏偏各執一詞還兩邊都寸步不讓。
    雁歸有點無語望蒼天,看著台下愈演愈烈的辯論場麵,正待大手一揮叫阿娜叫停。突然一個蒼老卻渾厚的聲音大喝一聲,不僅把殿上之人包括雁歸自己震住,差不多連房頂都要震塌了。
    雁歸抬起眼瞼,看向兩邊群臣主動讓開的道路上,那個老邁而威嚴的人。
    老人向前一大步向雁歸行禮:“老臣石幀叩見國主,望大理國昌、吾王康健!”
    雁歸忙道:“老將軍請起!”
    石老將軍?
    雁歸有些意外,這位老將軍當年在王姐麾下忍辱負重地多年,待他回國平叛之時通風報信作為內應。若是沒有他,自己恐怕未必能如此順利地登上王位。
    作為一個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的老臣,理應得到最大的封賞,但他卻在論功行賞之時卻告老還鄉。
    按理來說,一般的瑣事是影響不到這位老將軍大駕光臨,今天是吹的什麽風?
    雁歸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一直處於居中調停的花靈身上——花靈是石老將軍的兒媳,若是當今還有人能勸動老將軍出山的話,那非花靈莫屬。
    果不其然,花靈看到公公上殿,一臉如釋重負。感受到雁歸的目光,忙輕咳一聲對雁歸道:“陛下。由於各位大臣爭執不下,陛下無法裁決,臣恐再爭執下去傷了各位的和氣,故將石幀將軍請來。石幀將軍德高望重、戰功赫赫,又是三朝老臣,定能為陛下分憂。”
    雁歸心下佩服,花靈不愧是當朝第一大將,常年調停於苗疆大理各部之間的矛盾,經驗豐富。老將軍的身份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他的話都無人敢質疑。
    雁歸歎了口氣,也有瞬間輕鬆之感:“花靈,你有這麽好的辦法,應該早些辦啊。”也免得我這幾日天天上朝,就為了這麽一件事辛苦。
    大理上朝的製度比較特殊,凡是個個任職官員和合各部族族長皆有對國主上疏之權。所奏的奏章上都有打上顏色標記,顏色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紫色最低是為可以最後處理的奏折,赤色最高說明是最緊急的國事。
    一般黃色以上印記的奏章超過十份,第二天就必須早朝與眾臣商議。
    可在這大理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時候,自從他將林采薇和思南押入聖殿關押後,每天雁歸都要收到數十份赤紅印記的奏章。奏章的內容分為兩類:一是廢林采薇,二是不能廢。
    前者大都是看出雁歸意思的官員,或是從中原來的和各部族的年輕官員。他們思想開闊不墨守成規,認為國後和世子既然犯下謀反重罪,理當處死,更毋庸廢不廢的問題了。
    後者都是一些謹遵國法的老臣,他們提出國法中不可輕易廢後此一條,從雁歸父親那一朝講到當年的芷菲公主,認為這兩人也是犯下如此重罪也沒有被撤去封號、處死,不過是囚於聖殿,作為大理子民向神進貢的祭品。
    雁歸不堪其擾,又不能隨意下決定。他雖然極力讚同前者,但後者身為老臣,德高望重門生眾多、勢力廣布。若是就此輕易下令,必會讓朝野大亂。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最為剛烈路丞相,搞不好他老人家來個死諫。那時可就永無回旋的餘地了。
    所以雁歸雖然煩,但卻沒有辦法。每天早早從被窩裏出來,裝模作樣地坐在大殿上,聽兩邊唾沫星子亂飛地大吵群架,卻無可奈何,每天的美好願望就是希望太陽快些到正午他好散朝。
    今天花靈把這最有資格一錘定音的石老將軍請來了,當真是下了一場及時雨。
    雁歸連忙讓賜座,唯恐這位救星受了半點罪、出了半點差錯。
    好不容易有人幫忙,雁歸立刻發問:“石老將軍,想必您老已經清楚所有的事情。那您覺得該如何處理比較合適?”
    “是啊,老將軍您是最清楚祖製的,您該知道這國後不可輕廢啊!”
    “老將軍,這要是連謀反重罪都不廢,那如何可廢?國主的威嚴何存?這可一定要廢!”
    眼見又要開始,石幀立馬開口,擋住不好的趨勢發展:“各位大人,請聽老夫一言。”
    所有的人聞言閉嘴,靜候他音。
    石幀清清喉,不慌不忙地道:“各位大人。在下覺得此事應從兩個方麵考慮:其一,國主國後為天神賜福結合,為不違逆天神,使得大理遭受天神降災,故不能輕廢。其二,此事雖是大理國事,也是陛下家事,理應由陛下自己裁決。各位認為,在下說的可對?”
    眾人嘰嘰喳喳一陣之後,都俱點頭。
    於是雁歸順水推舟繼而問:“老將軍說的有理,但不知老將軍有何妙策能使這家國不衝突,圓滿解決?”
    石幀微微一笑,道:“老臣隻能給陛下一個意見,但決定還是得陛下自己下。”
    雁歸點頭:“那是自然,請老將軍明言。”
    石幀起身,向雁歸一拱手:“陛下,此言需在僻靜處,君臣私話,請陛下散朝。”
    “這有什麽不能當著大家的麵說的?”最直腸子的路丞相梗著脖子問。
    石幀又是一笑:“路丞相,請問要是您要和與別人商議您休不休妻,是不是也不能放在台麵上說?此乃陛下家事,再重大,也不應該光明正大地與人高聲談論。”
    此言是各打五十大板,說的兩邊的人一個個麵紅耳赤,再無人敢言。
    於是散朝,雁歸石幀和花靈到國主殿偏殿說話。
    “……
    瀟兒自醒來就到這偏殿等著,等到都伏在桌上迷瞪睡去了,好不容易聽到一點動靜,忙從桌上起來,迷迷糊糊地說:“雁歸,你怎麽這麽晚才下朝……睡一覺了,有什麽事這麽嚴重說到現在?”
    待定睛看清門口不止雁歸一人,愣了。
    那邊君臣三人看到雪發披散、慵懶如貓的瀟兒,也愣了。
    兩邊兩兩相望半天,瀟兒蹙眉道:“雁歸?這是——”
    雁歸這邊這才反應過來,雁歸忙幾步過去,倒了杯水遞給她,問道:“瀟兒,你這麽不說一聲就到這裏來了?”
    瀟兒喝完,感覺清醒了許多,回答:“我除了翠湖苑隻認得這裏,我到了,宮女說你一下朝就會到這來,所以我就在這兒等。”
    要瀟兒等了這麽久,雁歸有些愧疚,想起瀟兒這兩天精神總是不好,關切道:“那現在還困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瀟兒搖搖頭說:“越睡越困,不睡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處理完?我先回去。”不可忽視還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兩人,瀟兒不想給雁歸添麻煩。
    “沒事,他們……”雁歸向他們使了個眼色,花靈和石幀連忙上前行禮。
    “臣花靈。”
    “臣石幀。”
    “叩見蕭夫人,望夫人長福泰安。”
    瀟兒擺擺手,“花靈,你什麽時候跟我這麽多虛禮,快扶老人家起來,小輩受前輩大禮是要折壽的。你們今天……
    花靈見她這麽說也不再拘禮,扶起自家公公,直接道明來意:“蕭夫人…”
    “叫我瀟兒好了。”
    “恩,瀟兒。我也就開門見山的說了,這位是石老將軍。今天我請他來是來商量國後廢立的事情的。”
    瀟兒茫然:“這還用商量?這事不是雁歸說了算嗎?”
    雁歸聞言苦笑:“我都被煩了半個多月了,廢也不是不廢也不是,今天隻好請老將軍給我想個辦法。”
    瀟兒想了想,明白這是大理國的國法作祟,便說:“那你們說說,看到底廢不廢?”
    雁歸有些心虛地看著她,說道:“瀟兒,對不起,我這麽久都沒有辦法給你一個最正當的名分。”
    瀟兒微笑,“我若是在乎名分,就不是瀟兒了。何況這事兒,歸根結底是我的錯。”
    雁歸歎了口氣,對石幀道:“老將軍,您請說吧。”
    石幀坐定,淡定道:“國主,這廢後雖是您的家務事,但卻事關國運祖製。殿上的老臣們是絕不會同意的。”
    雁歸頷首,“可若是不這麽做,我對不起我真正愛的女子,也對不起我的女兒。”
    石幀依舊淡然,卻有些遲疑:“老臣卻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但就是不知陛下做不做得了。”
    雁歸眸光一亮,忙問:“什麽辦法?”
    石幀問道:“陛下要立蕭夫人,而國後的位置有有人,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讓蕭夫人為後?”
    眾人對視一眼,都有答案。
    而雁歸擰起眉,說:“可這事由我下令,或是讓人去辦——不合適吧?”
    石幀又道:“那就如芷菲公主當年那般,也算是善果了。”
    雁歸遲疑:“要—她—自—盡?”
    瀟兒覺得這老頭有趣,悠然地笑起來:“好辦法。”
    然而花靈卻道:“不止是國後,還有世子。世子若廢則國無儲君、不好安定人心,世子若死,就更是不得了。可世子若還在大理,那就猶如一把懸在國主頭頂上的劍——世子此次失敗是因為年紀尚輕、掉以輕心,再過幾年,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雁歸真是大感頭疼,覺得這林采薇真是自己命中煞星。
    石幀又是一笑:“此事老臣也已想到了萬全之策。”說著扭過頭問花靈:“花將軍,敢問此時作為天朝人質的是王室中的哪一位?”
    花靈不明所以。“是芷菲公主之子戛玉王爺。”猛然醒悟——“您是說讓世子代替去做質子?”
    石幀點頭:“戛玉王爺自小就被公主送去天朝,和公主並沒有什麽情分,對國主自然也無威脅。況王爺自小在天朝知書識禮,是最為明白這君臣本分的,要他回國應當無礙。”
    雁歸歎服:“將軍果然睿智,不愧為我大理股肱之臣!”
    事情就這麽定了,閑雜人等該幹什麽幹什麽,立刻消失地幹幹淨淨。
    很快,大殿裏就隻有他們兩人。
    瀟兒窩到雁歸懷裏,半閉水眸,閑閑開口:“雁歸,我想問你……
    “問什麽?”雁歸低下頭,眼角瞥到身下人兒雪白的肌膚上自己留下的緋紅痕跡,不由心神一蕩。
    因為有些熱,瀟兒在雁歸懷裏換了換幾個姿勢,反而將本就幾輕薄的單衣撩開大半。“若兒說想去洛陽玩玩,這次去換質子,能不能讓她也去?”
    “她太能惹事了,不能去。”雁歸忍不住俯下身去啃咬那雪白的誘惑,忙裏偷閑地道:“不是這句,你一開始要問什麽?”
    “雁歸你好聰明……?”呻吟一聲,瀟兒老實交代:“你為什麽隻有思南一個兒子呢?”“為什麽問這個?”
    雁歸有些驚訝,手下靈巧地遊到瀟兒的衣帶,輕輕一扯,扯掉她們之間最後一點距離。
    瀟兒不答反問:“我……知道,那些各部的美人……選、選嗎?嗯?”
    “當然要選。”來不及思索,雁歸理所當然地回答。
    但原本隻差一步就俯身而上,卻被身下人輕柔而有力地推開。
    身體裏燒得旺盛的火苗猛然摁滅,雁歸從未遇到過這種情形。他有些無所適從地看著看看的懷抱,再看向因為腳軟而扶著榻沿才能站穩的瀟兒。
    瀟兒仍是嬌腮如桃、媚眼如絲地輕輕喘息著,那半閉著的鳳眼看不清蘊藏了什麽。
    “瀟兒?”他看得出,不隻是他一個人沒有盡興。
    瀟兒卻自顧自地拉好衣襟、係好衣帶,再走到他平時批改奏章的文案上拿起綰發的玉簪,準備綰發。
    好吧……承認自己是怕老婆。自己安慰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瀟兒不說話代表她似乎真的生氣了。現在推開沒關係,別以後天天把他踢下床就好……
    於是認命地過去,拿過瀟兒手中的玉簪,利索地盤起來。
    原本以為瀟兒不會再開口,誰曾想瀟兒突然道:“一點都沒生疏,沒少練?”
    雁歸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手一頓,最後一個盤花沒綰好,還鬆動全部,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剛想補救,佳人已從他手下抽身,推門離去。
    ——這是怎麽了?
    雁歸正因惑不解,眸光向下一瞟,猛然倒抽一口冷氣——這、這,這些選美的圖冊怎麽,怎麽在上麵?我明明藏好了的!
    “父王!父王!”
    女兒若兒肆無忌憚的聲音如旋風席卷,然後,人隨聲至。
    “若兒……麽,怎麽快就從唐門回來了?”若兒一個月前和他告假,說應了蜀中唐門大公子之邀去唐門做客,他原本想著若兒不在可以好好和瀟兒在一起,沒曾想小魔女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早回來了!先別說這個,我問你啊!”若兒一手叉腰一手喝茶,還要說話,忙極了:“你怎麽讓娘一個人回寢宮了?”
    雁歸不解:“我還有國事要處理,你娘一個人回去有什麽不對?”
    不說則已,一說若兒立馬火冒三丈,不由分說撲到案前,看到案上畫冊更是火上澆油:“你!你..你還選什麽美啊!真有功夫!”
    雁歸奇道:“每年大理依禮都要向天朝進貢,逢新皇登基或是大壽都要進貢佳麗。此次天朝新皇登基,我命各部挑選美人編製成冊在送進宮中複選,有什麽不對?”
    若兒聞言氣消了一半,躊躇道:“那你藏起來幹什麽?”
    雁歸一驚:“你還知道我藏起來了?”
    “當然!”若兒理直氣壯道:“還是我搜出來讓娘看的。”
    “什麽?”雁歸頓時有種要承受滅頂之災的感覺:“你還搜出來,給你娘看?”你不是要我死嗎?!
    若兒更加理直氣壯:“你不是做賊心虛你藏起來幹什麽?”
    “我這不就是怕你娘看到了瞎想嗎?你想你們回來的那天晚上,我費了多少功夫才把後宮清理幹淨,不讓你娘多心,你這不是讓我功虧一簣還陷我於不義!”完了,這回徹底要被踢下床了…
    雁歸可是火冒三丈時。若兒反而愣了一下,然後問:“娘她,沒跟你說什麽正經事兒?”
    雁歸也是一愣:“什麽正經事兒?”怪不得他總覺得瀟兒有什麽話要跟他說,但偏偏就是每每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
    若兒先是瞪大了雙眼看著他,接著滿懷同情與悲涼地一歎:“爹爹啊,你這回,是死定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你倒是快說啊!”要死他也得做個明白鬼啊。
    若兒勾勾手指頭,示意雁歸過來,自己也湊過去,用隻有他們倆才聽地見的聲音道:“娘她…”
    又壓低了聲音——“她,懷孕了!”
    什麽?!
    趁雁歸尚未反應過來,若兒大聲對雁歸說:“爹爹,我要去京城!你不能攔我!”說著急忙跑到門外,臨走前又朝裏喊了一句:“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雁歸半天才回過神兒來,忍不住笑起來,就像當年瀟兒問他“這樣的我你還喜不喜歡”時那樣的笑,直笑得前仰後合、直不起腰。
    好不容易笑完,他大聲喊道:“來人!去翠湖苑!”
    嘴角仍忍不住上翹,一麵走一麵上句不接下句的輕輕哼唱:
    “花開花謝影雙飛,春風不解愁滋味……暮暮雨霏霏,桃花結子承安逸…
    念茲,相知相戀亦相思。相依相伴長相憶。相攜朝暮,相扶白首,相守一生歸。
    靈犀,雙花雙葉並雙枝,雙棲雙宿飛雙翼,雙蓮漪露,雙鴛共水,雙醉暖羅帷。”
    他想,他的瀟兒真是越來越可愛了,還學會吃醋了……當年她促成自己和林采薇時、她無所顧忌地說她曾喜歡誰誰時,自己簡直氣得要殺人,她還不知不覺的。
    現在好了……瀟兒也終於也嚐到自己當年的苦楚了!雁歸想著想著,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起來。
    隨行的宮人們個個麵麵相覷,都摸不透自家國主心裏在想什麽。
    ——國主不是剛剛和蕭夫人鬧過嗎?怎麽這會兒就好了?難道真的是應了那句中原的俗語:小吵怡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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