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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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照彩雲歸(上)
    不知何時結束了這冗長的沉睡,睜開眼,是昆侖山永遠清淨的雪洞。從身下這張冷得徹骨的寒玉床上掙紮起身,很難想象我在這上麵躺了十八年。
    “你醒了。”
    悠長淡然的語氣,我抬頭,視野中出現昆侖女神謝依依清麗絕倫的臉龐。
    我張張嘴,喉嚨卻發出混沌的嘶啞的聲音,她忙遞上一杯為我潤喉。折騰了半日,我終於得以開口說話。我問她:“我可以下床了?”
    我聞言立刻從床上跳下來,避瘟神一樣閃得老遠。我離開寒玉床,謝依依卻自顧自躺下,對我的行徑搖頭輕笑:“有這麽冷嗎?”
    我點頭:“當然冷!”
    她側身躺下,一副悠然自得狀:“我怎麽不覺得。”
    “你不是凡人,自然不能體會我們凡人的感受。”昆侖女神為地仙之首,每任皆是即將飛升仙界的預備神仙。謝依依雖然看起來年輕,卻已經六十餘歲。仙就是仙,人如何比得——單論這寒冷徹骨的寒玉床她都毫無知覺就足見特別,我如若不是沉眠,怎麽可能躺在上麵十年八年。
    對於我的話,她照例報之一笑。
    我四下搜尋,沒發現除了我和她之外的第三個人,於是問:“若兒呢?”
    她回答:“我在三個月前卜出中州西南端將有兵災,而且是禍起蕭牆,是大理國主命中一大劫。若兒聽聞即日下山,如今該到大理了。”
    我心中一緊:“什麽兵災?不會有事吧?”
    她對我淺淺一笑:“你是問若兒,還是問段國主?”
    “都問。”雁歸我自然擔心,而若兒是我和雁歸的孩子。況且,她不僅是我的骨肉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當日謝依依雖救下跳崖的我,卻在一時之間對我體內糾纏至深的寒毒無計可施。如果我不是身懷若兒,胎氣壓製住寒毒,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把我從鬼門關拉回陽世。
    謝依依單手支頷,另一隻手掐指而算:“大理國主福德深厚,每逢劫難必有貴人相助,自然無礙。而若兒是護你而生,剛入世便積了陰德,又在我的金蓮池長大命數自然不凡,絕不會夭折這麽早——倒是你……她看著我,輕歎一口氣:“你命短福薄,一生浸淫血光,又帶有桃花煞。我本以為你生下若兒後以凡人之體入寒玉床,十八年來脫胎換骨應是一段新生,卻不料仍不能洗掉你命中血色,真是足足的九陰命格。”
    我聽不懂她的話,隻問我關心的事:“那我可以走了吧?”
    “當然,你本就不是昆侖山之人,既然寒毒以清,自該離去——我已在山下準備了馬匹幹糧等一切用度,你現在就可以下山了。”
    我道了聲多謝,忽然想到什麽,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入世一遊?”
    她搖頭,恬淡地笑:“十八年前我好不容易借擒火鳳之機入世,還沒有好好遊玩便為了救你速回昆侖。十八年間一甲子之期已過,我自當好好修煉,等下一個甲子再入世。”
    我為她惋惜:“這規矩真夠無聊的,幸虧我不是你,若讓我在一個地方一呆就是六十年,我寧願死。”
    她依舊笑得恬淡,卻也有些黯然地歎了口氣:“天命如此不由我改變,而且這昆侖山並不是我想出就能出的。好了,再過三個月就是大劫之期。你快上路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自知慚愧,再道謝,便自此別過。
    大理城是個四季如春的美麗地方,鳥語花香從未間斷。
    我喜歡這裏,但如果此刻我不被囚禁在這個人身邊,我會更喜歡。
    這個人,大理世子——雁歸和林采薇的兒子,也是雁歸除了若兒之外的唯一子嗣。
    對於這一點,我很是不解——為什麽雁歸明明後宮充盈、妻妾成群,卻隻有這一根獨苗?
    我側目看向世子,世子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目光,伸手將我扯到懷中,在我的耳邊輕聲問:“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娘一點都會生孩子,你隻不過有雁歸的輪廓卻絲毫沒有他的神韻。
    ——雁歸的神韻在於他那雙好看得讓人心慌的秋水桃花眸
    相比之下,我的若兒好得多。在她出生大哭之後,也在我沉眠療毒之前。我把她抱在懷裏,她睜著一雙酷似雁歸的秋水桃花眸與我對視。
    那一刻,我覺得不枉此生。
    “你在想什麽?!”他惱怒我的走神,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他想要吻上我的唇。我一如既往地對著他的肩狠狠一咬,疼得他把我一推。
    我鬆口,滾到地上。接著被他一耳光打得頭昏眼花。
    他繼而大罵,隨後世子殿的最高女官艾琳趕到,把我托離當場。
    以上場景在這一個月來,在世子殿上演了無數遍。我對世子殿下的抗拒讓世子殿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堪其擾。
    我擾世子,世子擾她們,再正常不過。
    看來謝依依說得對,我命帶桃花煞。
    ——不過,這不怪我。
    艾琳將我拖回房中,將我身上的髒衣換下,又把我拉到鏡前幫我重新梳妝。她蹙眉長歎:“你為什麽就不能聽話些?從了世子有什麽不好?”
    有什麽不好?不好的太多。
    我笑,看向鏡中的自己。那鏡中的女子仍舊年輕美貌,一頭青絲因為十多年的療毒變為銀白。卻絲毫不損我的清麗,反而因這銀發更平添了份空靈絕世,好似我不是這人間之人。
    艾琳在我身後一麵為我綰發一麵唏噓:“姑娘,你真像妖精。”
    妖精?我失笑,怎麽不是女魔頭了?
    “但是……艾琳盯著鏡中的我看了半天,疑惑道:“你和月姬夫人長得好像啊!”
    月姬?夫人?
    我一驚——有誰,有誰敢和我用一樣的封號?”
    艾琳似乎看出了我的驚訝,解釋道:“月姬夫人是中原人,七年前來到大理的。國主為了納她入宮還幾乎殺了她全家!”
    我不解:“她不同意?”怎麽會,我的雁歸是人中龍鳳,當年堂堂林家大小姐都寧願背井離鄉也要非他不嫁,有誰能比得過林采薇標準高?天朝公主嗎?
    “她到沒什麽,聽說中原的女子嫁人似乎都得聽父母的。是她父親不同意!她父親自詡是天朝上國大族,瞧不起國主!”艾琳歎了口氣:“可惜了這麽多條人命啊……後月姬夫人還不是入了宮。”
    我裝作不經意地問:“那她得寵嗎?”
    “當然得寵!而且是寵冠後宮。”艾琳露出欽歎的神色:“國主之前對妃子們的手段太過狠毒,動輒殺伐。弄得苗疆和大理各部縱使有心獻美也無人敢去。月姬夫人進宮時我們都猜她絕活不過三個月,卻沒曾想她竟讓國主獨寵七年之久,難不成是中原女子真與我們這裏女子不同?哎,姑娘你是哪一部的?”
    那日我奔波至洱海旁昏倒,醒來便在這世子殿了。想必她是把我也當成大理國人。
    我道:“我是中原人。”
    “哦……怪不得呢!”她一臉恍然大悟。
    我不再言語,心中愈加不解。
    對妃子們手段狠絕、動輒殺伐?我的雁歸溫柔體貼怎會如此?
    正在沉思間,房門被人敲響。艾琳揚聲叫了進來。
    我一動不動,我知道是有人送藥來,那藥叫麻骨湯,用於封人經絡阻滯氣息。
    換句話說就是十香軟筋散。
    我起初寧死不吃,雖然祛毒後身體虛弱又兼之旅途勞頓,但仍可掙紮。世子陰沉地下了死令讓我必須喝下去,於是四個彪形大漢上前將我按住,最高女官艾琳親自動手。
    我喝下去然後又吐了出來。
    世子再次下令:我什麽時候乖乖喝了什麽時候停。
    我當日連喝十二碗麻骨湯,手指都動彈不得。
    我恨得銀牙欲碎,發誓待我回到雁歸身邊,我定要把他剝皮拆骨、挫骨揚灰!唯今我忍了!臥薪嚐膽、虛與委蛇,等著有一天,有機會逃離世子殿。
    “姑娘。”我聞聲抬頭,卻沒看到藥碗。侍女送上的案上放的,是我來時穿的紅裳和一個白瓷瓶。
    怎麽?今天要哪種玩法?
    不知那出了什麽事,艾琳現在的神情莊嚴肅穆得奇怪。她對我道:“姑娘,換上這件衣裳之後,今夜請不要出門。如果有人闖進來發現你,你就說你是個舞姬。哦——這瓷瓶裏的是麻骨湯的解藥,你嗅一嗅即可。”
    如此妥帖的安排,定是有大事發生!
    我欣喜若狂——大事更好,你們無暇顧我,我才好逃!
    麵上卻不動聲色,換上衣裳嗅了解藥後,裝模作樣地從牆邊的書案上摸了本書來看。身後“吱呀”一聲,艾琳出門。
    現在時辰尚早,我便隨意翻翻手中的書,竟是《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不知那人是怎麽想出這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戲碼?
    遊園驚夢、死而複生——雁歸啊雁歸……你可會相信,十八年前死的人,今日會再站在你麵前?
    春去秋來、年年歲歲,你可曾還記得當日言愛,當日那一首章章寄恨、句句言情的《九張機》?
    如若記得,那你有可會原諒我當年背身離開、棄你而去?
    待暮色四合,我確定武功恢複後,啟門離開,卻發現世子殿空無一人,靜謐得出奇。
    這靜謐中透著詭異,我已經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兒,聯想到謝依依所說的“禍起蕭牆”,想必是場子奪父位的宮廷政變。
    雖然謝依依和我保證過雁歸和若兒不會有事,但我仍然有些擔心。
    就近挑了較高的的房頂,躍上去,俯瞰整個王宮的景況。
    很奇怪,此等未近宮禁的時辰,偌大的王宮隻有兩處燈火通明。但近一個月來我都被囚禁在世子殿,對於整個王宮不甚清楚,也不知這亮燈的兩處是何宮何殿。
    唯一能肯定的是,雁歸一定在其中一處。
    於是一提氣,先向離我近的那一處過去。
    那個地方倒不是整個宮殿都亮著燈,有人聲的地方隻限於一個庭院。
    一個很美的庭院,縱使在晚上也看得出。中間一個很大的湖,軒榭樓閣傍水而建,宮牆岸邊載滿了高大繁茂的鳳凰樹。此時仲春,花還未開,隻有翠葉掩映、遮天蔽日。若是正值花開,不知是怎樣火燒遍天的景象——足見建造者在建造之初的用心。
    我借著翠葉的掩映和樹的高度,隱蔽在樹間,觀察樹下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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