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斬斷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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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山上,風天佑與葉龍雲二人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前一後返回的。就在風天佑返回青城山的第二日,葉龍雲背著他那柄玄鐵重劍,獨自一人,牽著一匹黑馬,浩浩蕩蕩的跑上了山來。
    “龍雲,你怎麽突然返回青城了,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起初聽到門下弟子匯報葉龍雲返回青城山,風天佑還有一些不敢相信,擔心是師弟在山下遇上了什麽事情,是加快步伐趕了出去,正好遇上了站在大殿門口的葉龍雲。
    “師兄,別來無恙啊。”葉龍雲見到風天佑的身影,畫麵中的男人依舊是當年的模樣,不過滿頭的青絲,似乎是記錄下了這些年他的滄桑。也許是多年未見,葉龍雲恍惚間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衝風天佑笑了笑,有些生硬的說道,“這,這不是想你了嘛,怎麽,雖然我離開了青城山這麽多年,但我依舊是青城弟子啊,師兄你這當上了掌門,還不能讓師弟我回來看看了?”盡管極力掩飾自己的陌生,但那有些飄忽的眼神,與那不停撓著後腦勺的右手依舊是出賣了他。
    聽到葉龍雲這麽回答,風天佑放下了心中的擔憂,舒了一口氣,緊接著欣慰的笑了。這麽多年來,風天佑一直因為葉龍雲父親完顏袞的事情耿耿於懷,早年他在江州尚有莊有朋照顧,可是在莊有朋走後,風天佑曾特意下山希望葉龍雲可以同自己返回青城,可那一次葉龍雲婉拒了。當年的風天佑認為定是葉龍雲心裏放不下完顏袞的事情所以才拒絕自己的,自那次之後多年,師兄弟二人都未曾再次見麵。
    “你比過去胖了,龍雲。”望著眼前許久未見的師弟,風天佑慢慢走過來,拍了拍葉龍雲的胳膊,似乎試圖打破二人之間那令人有些尷尬的陌生感,“你看你現在的肚子,都要敢上你朱師兄了,你現在重劍還可以揮舞起來嗎。”
    “那師兄要不然我們試一試?”葉龍雲聽後咧著嘴笑出了聲來,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重劍,“師兄,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變什麽,就是頭上的青絲變多了。”望著風天佑頭上一縷一縷的白發,葉龍雲清楚這些年來風天佑沒少為青城派和武林的事情操勞。
    風天佑聽完之後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自嘲道,“師父他老人家說我啊,天生就是愛操勞,什麽事情都要管,所以啊這頭發也是白的快。倒是你啊,看你這鼻子紅通通的,這酒也沒少喝吧,我看啊。太師父當年定的青城的規矩你早就忘了吧。”
    “哪敢呢。”麵對風天佑的調侃,葉龍雲聽後搖著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第三條就寫了,凡我青城弟子,一律不可飲酒。”
    可是葉龍雲此話一出,二人一時之間都沉默了片刻,似乎就連石階上弟子掃地發出的沙沙聲,都在此刻如此的清晰。
    還是風天佑首先開的口,看著有些低落的葉龍雲,他娓娓說道,“師弟啊,不管怎麽說,這麽多年了,你總算是回來了,太好了。再次見到你,師兄我是真的由衷的高興啊。”說著,風天佑有些激動的伸出雙手按住葉龍雲的胳膊,雙眼深情的看著他。
    “師兄你看你,搞得跟什麽一樣的,怎麽一大把年紀了,還開始煽情了呢。”葉龍雲見風天佑眼眶有些濕潤,立馬打趣的說道,可自己卻扭過頭去,似乎在擦拭著眼中的淚水,“對了,師兄,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嗎,我這特意給他帶了一些吃的,都是山下的美味,這山上可吃不到的。走,師兄,快帶我去看看師父去。”說著,葉龍雲指了指馬背上馱著的行李,又伸手拍了拍風天佑的肩膀,笑著看向他。
    見自己的師弟這麽多年別來無恙,風天佑伸手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托你的福,師父他老人家好的很呢,上次還問我你是不是在江州,他老人家惦記著你呢,算了算時日,說你該準備成家娶妻了。”
    “哎呀,師兄啊,你說師父他老人家這怎麽人越老思想越婆婆媽媽的呢,好男兒誌在四方,娶妻生子的事情不是我葉龍雲應該考慮的。”說著,葉龍雲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大殿,一時有些感慨,但隨即他便調整過來,“走吧,師兄,去找師父他老人家去了,我還想著能不能和師父他老人家過兩招呢,但是考慮到師父他年紀大了,要講究這尊師重道,不然這樣,師兄,你和我比試比試唄。”
    ‘養心殿’內,三人正盤坐在軟墊上交談著。葉龍雲將此次突然返回青城山的緣由告訴了他的師父和師兄。
    “是‘忠義堂’的人寫信告訴我的,說是青城山會有大事情發生,讓我務必盡快趕回去。當時我也沒有多想,確認是‘忠義堂’的信件之後,便動身趕了回來。”葉龍雲看著二人說著。
    “會有大事發生,為什麽‘忠義堂’那裏會先於我們知道,而我們青城這邊卻什麽消息都沒有呢。”聽完葉龍雲的講述,風天佑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師父,“還有,為什麽‘忠義堂’獨獨發了一封信給龍雲,不應該直接送到青城山嗎?為什麽讓龍雲專程上山一趟。”
    “對了,天佑,藥王穀的人,你有給他們送信去嗎。”風無常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慢悠悠的開口問道。
    “已經派人去送消息了,今早就過去了,應該很快就有回複的。”風天佑回答道。
    “藥王穀?他們沒有直接寫信告訴你是什麽事情嗎,是陳大哥親自上山來的嗎?”聽聞自己師兄在聯係藥王穀,葉龍雲聽後問道。
    “當時我還在後山閉關修行,是你朱師叔接待的陳少俠。”風無常解釋道,“他似乎是有什麽很著急的事情要找天佑,可惜當時天佑不在山上,陳少俠也不肯告訴你朱師叔到底是什麽事情,隻是讓天佑回來之後再派人通知他。”
    “那會是什麽事情,怎麽連陳大哥都那麽緊張起來。”葉龍雲聽後覺得更加疑惑,“大師父,您說這兩件事情,會不會有什麽聯係呢?”
    “龍雲啊,為師嗓子有點渴,你去幫我倒一點茶水過來可好,你朱師叔最近收藏了一些上好的茶葉,你去那邊弄一些。”見葉龍雲一籌莫展,風無常吩咐他去朱正那裏拿一些茶葉過來,“就在他櫃子的最上層,現在啊他人在帶著弟子習武,少拿一些,不要給他發現了,你朱師叔可寶貴這些茶葉了。”
    “切,大師父,你說我這一回來就讓我去幹這偷偷摸摸的事情,我可是回來匯報大事的。”麵對自己師父提出的要求,葉龍雲有些不爽的回道。
    “好啊,龍雲,你說你平日也不在山上,就算你朱師叔發現了也不能拿你怎麽樣,總不能讓天佑去吧。”見自己這個徒弟有些不高興,風無常曉之以情,“這麽多年都沒上山看看你師父我,幫為師這點小忙還有意見了?”
    “好了,龍雲,你就聽師父的去一趟吧。”見自己師父如此堅持,風天佑也勸道。
    見自己多說無益,葉龍雲不情不願的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好吧,誰讓您是我師父呢。”說完,聽著他那大肚子,晃蕩著兩根胳膊走了出去。
    待葉龍雲走後,風無常轉過頭慢慢睜大了眼睛看向風天佑。
    “師父,是不是有什麽話不方便龍雲在場說,莫非。”見自己的師父看向自己,風天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有些緊張的看向風無常。
    “你也猜到了吧,天佑,你的小徒弟有多久沒有和你聯係了。”風無常問道。
    “泰然?他,上一次聽陳兄說他返回臨安了,之後,之後我便去了南邊,和陳前輩一起。”說到這裏,風天佑愣了一下,“師父,您的意思是和泰然有關嗎?”
    風無常聽後沒有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
    “不行,看來我得親自去找陳兄一趟,要是真是那樣的話就糟糕了。”風天佑說著立馬起身就要出門,卻被身後的風無常叫住了。
    “既來之則安之,天佑,如今誰也不確定到底會發生什麽,與其自亂陣腳,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準備如何應對。”風無常緩緩說道,“藥王穀那裏很快就有消息了,看一看陳少俠那裏怎麽說再做打算也好。等龍雲過來吧,你也嚐一嚐你朱師叔的茶葉究竟怎麽樣。”
    張府門外,出乎張泰然的意料,這門口站著的,居然是多日不見的嚴姝欒和她的婢女檀悅,以及嚴姝欒身後的一眾嚴家的侍衛們。
    “泰然,你總算是回來了。”見到張泰然,嚴姝欒臉上露出了難以掩蓋的喜悅。盡管看到張泰然神色不太對勁,但是總算是如願盼到了自己的情郎。
    “你可算是知道回來了,這都錯過提親的日子多少日了。你可知道,我家小姐為了你還特意去那涪州跑了一趟。”一旁的檀悅見到張泰然總算是回來了,一見麵就沒有給他好臉色,要不是顧及身旁的主子,怕是直接派人上去先痛打一頓。
    “好了,檀悅,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見檀悅見了張泰然是一陣抱怨,嚴姝欒止住了自己的丫鬟,轉頭對著張泰然溫柔的問道,“泰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那麽著急的要趕出去,不過,看到你沒事回來就好。”
    看著麵前滿心喜悅的嚴姝欒,張泰然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她。他慢慢走上自家的石階,抬頭看了看這高大的府門,就在他要伸腳跨出去的時候,身後的無心和段籽顏幾乎同時叫住了他。
    見麵前的三人舉動有一些反常,嚴姝欒預感到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她連忙跑過來趕到張泰然的麵前,關切的詢問道,“泰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我,我怎麽感覺你有一些不大對勁,你還好嗎,泰然,我,我真的很擔心你,自從你上一次不辭而別。”姑娘欲言又止,言語之中滿懷對張泰然的關切之情,“有什麽事情的話,你可以告訴我的,我一定可以幫你解決的,不行,不行我可以去求我爹爹,他定是能解決的。”
    可聽完了這些話,張泰然並沒有決定去理會嚴姝欒,他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腳,一點一點的移動著,隻見他眉頭一皺,定在原地不動。猶豫片刻,方才一隻腳先跨出了府門,緊接著整個身子邁出了家門,隨即迅速的走下了石階。
    “喂,我說我家小姐在問你話呢,你是啞巴了還是怎麽了。我說你可不要忘了,你上一次大鬧這臨安城,弄的整個臨安的街道雞犬不寧的,要是不我們家老爺替你求情,怕你現在還在大牢裏麵關著呢。”見張泰然理都不理嚴姝欒,檀悅不服氣的訓道張泰然,“別說是大牢了,要是皇上真的氣起來追問起責任,怕是你人頭不保,喂,說你呢。”
    張泰然聽後轉頭瞪了一眼檀悅。這冰冷的目光好似可以殺人一般,嚇得檀悅身子顫抖著本能的退了一步,險些沒有站穩。
    嚴姝欒從沒見過張泰然今日這副模樣,她有些擔心自己情郎的安危,絲毫沒有多想的就跑到他身後,一把從身後雙手抱住了他,有些委屈的說道,“泰然,究竟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剛剛的表情好可怕,我不希望看到你如今這副模樣。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我自己的心裏也不好受。”少女言語之間滿是卑微,“告訴我泰然,究竟怎麽了,你不要一句都不說好嗎?”
    可即便是嚴姝欒如此的挽留,張泰然的心卻依舊像一塊冰冷的鐵塊一般。他伸出左手強行鬆開了嚴姝欒抱著自己的雙手,絲毫不在意弄疼了姑娘的手臂,繼續一言不發的繼續向前走著。
    “你,你,反了你了,來人,竟然對小姐無禮,給我拿下。”檀悅見張泰然竟然敢推開自家小姐,氣急敗壞的她下令家裏的侍衛將張泰然團團圍住。
    見到如此的架勢,張泰然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周圍,隨即冷冷的說了一句,“就憑你們嗎?”說話之間,一道藍光閃過,四周的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突然,站在最前麵的那名侍衛手中的刀刃竟然已經被人一劍砍斷。就在眾人詫異之時,隻見張泰然手持一柄散發著暗藍色光芒的利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泰然——”嚴姝欒站在他身後略帶哭腔的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究竟發生什麽了,難道你連我都不能告訴了嗎,為什麽你這次不辭而別會變了那麽多,究竟發生了什麽。”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麵對身後嚴姝欒的哭求,張泰然隻是冷冰冰的回答道。
    身旁的段籽顏有些看不下去了,見這位嚴家的小姐對張泰然如此癡情,甚至不顧路途的艱辛大老遠的跑去涪州。而如今,張泰然居然這樣對待別人的深情,有些憤憤不平的她快步走過來,質問道,“泰然,你難道真的就準備什麽都不說了嗎,你是不是男人。”
    聽到段籽顏這麽說自己,張泰然氣憤的瞪了她一眼。餘光掃倒了一旁的嚴姝欒,張泰然立馬扭過了頭去。
    “接下來的路,九死一生,你沒有必要牽扯進來。”張泰然一字一句的對著嚴姝欒說道,“忘了我這個人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
    聽到這話,嚴姝欒一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張泰然會有性命之憂,“泰然,我,我,我不害怕,隻要可以陪著你,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不害怕的,你帶上我一起走吧。”姑娘一邊懇求著,紅腫的雙眼之中,淚水一顆一顆的落下。
    突然,一陣殺意襲向傷心欲絕的嚴姝欒,她隻覺得自己脖子一陣冰冷,定睛再看,張泰然已經轉身舉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張泰然,你是瘋了嗎。”見自家的小姐被人用劍威脅,檀悅氣急敗壞的吼叫道,“來人,給我將這個臭小子拿下。”說話間,十幾位侍衛舉著明晃晃的大刀將二人團團圍住。一旁的無心、段籽顏見了也紛紛拔出寶劍保護在張泰然的左右,雙方一下對峙起來。
    “泰然,你,是準備,殺了我嗎?”麵對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竟然如今拿劍指著自己,嚴姝欒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傷心,淚水不爭氣的順著麵頰流淌下來。
    “嚴小姐,我說的九死一生絕非兒戲,況且現在,你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吧。”張泰然麵無表情的回答道嚴姝欒的話,“所以,以後不要再去打探關於我的任何事情,不要再記起關於我的任何事情,不然的話。”說著,張泰然將劍刃又靠近了嚴姝欒的脖子一寸,寒冷的劍刃幾乎是貼在她稚嫩的脖子上了,“就當你我二人從未相識。”
    “所以那些都是騙我的嗎,所以這才是真實的你嗎?”麵對張泰然的威脅,嚴姝欒有些絕望的問道,“所以你所說的那些都是騙人的嗎,你所做的那些都是騙人的嗎?”可即便是如此,嚴姝欒依舊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幻想,梨花帶雨的哭喪著問道。
    聽到嚴姝欒所說的這些,張泰然選擇了沉默。
    見張泰然低下頭去不肯回答,嚴姝欒深吸一口氣,委屈的問道,“好,泰然,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我要你親自告訴我,我就隻有這一個問題,你實話實說的告訴我,張泰然,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聽到這話,張泰然持劍的右手突然一抖,鋒利的劍刃險些劃破嚴姝欒的脖子。隻見他緩緩抬起頭,雙眼通紅的看向麵前的嚴姝欒,猶豫良久,方才低聲回答道,“沒有,從來也沒有,我張泰然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你我之間,隻是家族的婚約而已,我口中的那些話,也都是騙你的,我所做的,也都是騙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騙你的。”
    嚴姝欒聽後淚水好似失控一般的決堤而下,她身子癱軟的跪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檀悅見了連忙跑過來抱住傷心欲絕的嚴姝欒,一邊安慰著自家的小姐一邊命人拿下張泰然。
    “就憑你們這些廢物也想阻止我嗎?”看著四周將自己圍住的嚴家侍衛,張泰然嘴中不屑的說道。可正當他將要舉劍砍向對麵的時候,無心突然出現製止住了他。
    “少爺,此地不宜久留,不要再將事情鬧大了。”見張泰然準備出手,無心提醒到張泰然。與此同時,段籽顏衝過來,僅僅是幾招便幹淨利落的擊倒了這十幾個侍衛。
    張泰然想了想收回了自己的利劍。可就在他準備上路啟程的時候,他回過頭,不舍的看了一眼依舊癱坐在地上哭泣的嚴姝欒,隨即頭也沒回的騎上馬飛奔而去。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張泰然的眼角竟有一滴淚水慢慢滑落。
    “我們下麵要去哪裏?”段籽顏在身旁問道張泰然。
    麵對段籽顏的問話,張泰然隻是剪短的回答道,“張家陵地。”原來在張泰然離開臨安之前,他還想最後再去看一眼自己的母親。三人快馬加鞭的衝向了張家的陵園。
    “小少爺,您回來了。”守墓的家奴們尚且不知道家中發生的事情,見到張泰然一行人騎著馬趕過來,紛紛低頭拜見到。
    聽到家奴們這麽叫自己,張泰然一時間百感交集。他也沒有和下人們多做解釋,急急忙忙的跳下馬來快步走進墓園趕往母親的墓碑前。
    段籽顏是頭一次來到張家的陵園,偌大的陵園內整齊放著張家列祖列宗的墓碑。張泰然父母的石碑在陵園的東側,四周綠蔭環繞,墓碑枕山麵水,周圍被清理的沒有一絲雜草。見到張泰然父母墓碑,她發現在這石碑之上,隻寫有張泰然母親張依依的名字,而父親那一欄,完全是空白的。
    “娘,我又回來看您了。”張泰然蹲坐在自己母親的碑前,抿著嘴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實在是辜負了您的期望了,娘,我知道您當初讓外公和舅舅不告訴我父親的事情是為了我,您的良苦用心,孩兒明白。可是如今事已至此,我已經無法回頭了。”說到這裏,張泰然有些低落的抬起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天,“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少爺。”就在這時,無心拿著一個香爐和幾炷香走了過來。
    張泰然看了一眼無心,轉過頭接著說道,“娘,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如今我已經不是張家的人了,我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來這裏看您了。”說道這裏,張泰然有些哽咽,他吸了吸鼻子繼續說著,“不過您放心,孩兒不會讓那些壞人得逞的,我定會找出這幕後的賊人,我可不會就這樣輕易被他們取了性命的。”
    說完,張泰然站起身來,接過了無心手中的三炷香,將其雙手舉起放於身前,“娘,孩兒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回來,不過您放心,孩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了,我身上背負的是司徒家的名譽。”說完,張泰然向著自己母親的墓碑連鞠三個躬,將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爐裏。
    “走吧,下一站是青城山,我要當麵和風天佑問清楚當年的事情。”這是十五年來,張泰然第一次直呼風天佑的大名,隻見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無心遞過來的鬥篷披上,戴上了披風背後的帽子。
    三人離開臨安之後一路西行,途徑江陵府附近找了一間客棧休息過夜。深夜,張泰然因為這幾日的事情是徹夜難眠,此時的他心裏是萬分糾結,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去青城,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去而已,他也不知道之後會有什麽結果,找出了幕後的真凶之後他又應該怎麽做,是繼續呆在江州,還是返回涪州,亦或是回到臨安,如今的他對於今後要發生的一切有一種莫名的無助感。
    輾轉反側之後,張泰然猛然從床上坐起。望著四周空蕩蕩的屋子,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木桌前,拉出椅子坐下。
    突然,一個人的身影閃過了張泰然的腦海,那是嚴姝欒。此時此刻,獨身一人的張泰然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順著臉頰落在麵前的桌麵上。他一邊咬著自己的袖口,不讓隔壁的無心他們聽見自己的哭聲,一邊傷心的抹著臉上的淚水。此時他的腦海之中,全是當年與嚴姝欒的一幕幕,從二人的相識,二人的打鬧,二人一同去太湖,一幕幕的場景在他眼前不斷的閃過,畫麵之中,全是嚴家小姐那迷人的微笑。他的牙齒死死的咬著袖口的布料,恨不得將整個袖口撕個稀爛。傷心過後,他慢慢鬆開了口,望著被自己咬破的衣袖,淚水又一次落下,心中不斷的喊著嚴姝欒的名字。
    不過此刻的他明白,從他取回‘承影劍’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可能同嚴姝欒在一起了,無論二人的感情有多深。他不願讓嚴家的小姐同自己去冒生命之險,更加不願再發生自己父母的悲劇。
    與此同時,在客棧內輾轉反側的可不止他一人。隔壁屋子內,段籽顏似乎夢到了什麽可怕的場景,不停的床上翻滾著。
    夢中,她看到了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因為家裏實在是窮的揭不開鍋了,被賣給了一家鹽商做丫鬟。可是這個鹽商是個酒鬼,平日裏接著酒氣對著家裏的仆人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小女孩也不能幸免。這一日,由於不小心將桶裏的水撒到了地上,鹽商舉起右手對著小女孩的臉上就是一個耳光。
    “死丫頭,會不會幹活兒。”
    可是見女孩沒有認錯,男人對女孩又是一耳光,鮮血立刻從她的嘴角流了出來。
    她的反抗非但沒有起作用反而激怒了男人。他對著比自己整整小了一大圈的女孩拳打腳踢,直到他自己都沒有了力氣。
    而此時的女孩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右眼因為傷勢僅僅隻能睜開一條縫,身上也滿是傷痕。
    自這之後,女孩整整休息了一個多月才能重新幹活。可當大家再一次看見女孩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睛變了。原本清澈透明的目光如今變得木訥,好似有一片烏雲籠罩在她的眼前。可當她每一次見到家裏的老爺的時候,她的目光卻變得尤為的恐怖,就好似一隻憤怒的野狼,隨時要將獵物撕裂。
    終於,她找到了複仇的機會。這一日,老爺要去給當地的知府賀壽,家裏的仆人不夠用了,便讓女孩也去幫忙。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從鹽商的院子趕往知府家中。途徑一個路口的時候,因為有其他商人也去上麵賀壽,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老爺親自下來轎子和對方吵了起來。乘亂之中,女孩偷偷摸摸的跑到前麵的隊伍中,取下了她頭上的發簪握在手中。那是她渾身上下唯一一件從家裏拿走的東西。就在兩撥人馬眼看就要打起來的時候,女孩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著老爺的腰上就是一下。
    可惜不知道是因為女孩年紀小力氣太小,還是因為老爺實在是太胖,這一簪子根本沒有傷到他什麽。氣急敗壞的老爺下令要扒了女孩的皮,嚇得女孩四處亂竄,猶如一隻受驚的兔子,使出了她的全部力氣奮力向前跑著。
    眼看身後的家奴就要逮到女孩,女孩一個急停虛晃,騙過了身後的追兵,頭也沒回的衝進了身旁的一間裝飾豪華的酒樓內。
    剛進去她就被這裏富麗堂皇的裝飾給震驚住了,可是身後依舊有人追捕她,根本沒有給她時間好好欣賞。她根本顧不上這裏是哪裏,隻是埋頭往前衝著,見到了樓梯就往上爬,終於,她來到了這裏的三樓,眼看老爺的家奴已經追了上來,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年輕女子的聲音。
    “你們是什麽人,竟然敢來‘雲良閣’鬧事,是都不想活了嗎?”這女子便是柳如是,與她剛剛一同在屋裏的還有剛剛返回江州的司徒複。
    “原來是柳小姐,我們不過是受老爺的命令來抓這個臭丫頭,不敢打擾到柳小姐您的生意,還請柳小姐將您身前的這位丫頭交出來。若是驚擾到了柳小姐,我們老爺自會賠償的。”領頭的那位家奴早有耳聞這雲良閣柳如是的名號,自然不敢太過放肆。
    柳如是低頭看了一眼身前的丫頭,個頭雖然有些矮小,但是那對渾圓的眸子和圓園的臉蛋著實也是一位清秀的小姑娘。女孩聽見那些人讓自己身後的姐姐交出自己,衝著柳如是一個勁的搖頭,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害怕的看著她。
    柳如是看了這位小姑娘一眼便知道送她回去定是沒有什麽好結果,再怎麽樣也是免不了一頓毒打。她伸出手將女孩拉到自己的身後,對幾位說道,“我挺中意這個丫頭的,讓你們老板開個價碼吧,我柳如是將她買下了。”
    女孩聽後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麵前這位傾國傾城的姐姐。
    “柳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丫頭多少錢我們都不賣。她敢出手傷我們老爺,真是活膩了。我們老爺每天給她好吃好喝的,這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竟然出手想要刺傷老爺,我們今日非把她交到官府去。”麵對柳如是要買下女孩的要求,那位家奴凶神惡煞的說道。
    柳如是聽後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女孩,隻見女孩害怕的一個勁搖頭,死死的拉著柳如是的手在那裏發抖。
    “告訴你們老爺,不管他是誰,這個丫頭今日我柳如是要定了。”柳如是回過頭目光堅毅的說道,“在江州,還沒有聽說過敢和我柳如是搶人的人呢。”
    “嗬,別以為有官府撐腰就怎麽了你們。告訴你,這破雲良閣不就是一個青樓賣春的破地嗎,你可不要把自己太當一會兒事了。”就在幾人相持不下的時候,門外又有一對人馬趕了過來,和雲良閣的守衛發生了衝突。
    “柳如是,你看好了,今日你若是不放人,小心我們將你這破地拆了個底朝天。”
    “是誰要拆了這‘雲良閣’的。”就在這時,司徒複手持‘承影劍’從柳如是的屋內走了出來。躲在柳如是身後的女孩一看,隻見麵前的這位男子清秀的好似一位姑娘一般,眉清目秀,美如冠玉,看的女孩雙頰一陣緋紅。
    “那是,那是司徒,司徒少爺。”其中一位家奴認出了司徒複,有些害怕的指著他說道。
    “你就是司徒複嗎?”領頭的家奴不屑的說道,“長得和個娘們似得,沒想到這江州司徒沒落之後,你就躲在這娘們開的店裏,不過也不奇怪。”可惜他話還沒有說完,一柄湛藍色的利劍已經貫穿了他的咽喉。
    司徒複麵無表情的說道,“給你這個痛快的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這一舉動可嚇壞了其他幾位家奴,他們紛紛跪下來求饒。而柳如是身後的女孩也被剛剛的那一幕給嚇著了,頭一次見到殺人的她雖然此時心裏滿是害怕,但是一陣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她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麵前這位帥氣的少爺。
    望著地上哭喊著求饒的家奴,司徒複讓他們快滾,並吩咐柳如是將這位女孩帶進屋裏,接下來的場麵不適合年幼的她。說完之後,司徒複直接從三樓手持利劍一躍而下,向著門口的那幫前來滋事的家奴走去。
    女孩被柳如是帶著進入屋子。不久,屋外便傳來了陣陣慘叫聲。女孩有些害怕的問柳如是剛剛的那位大哥哥他還好嗎,心中為他捏了一把汗。柳如是聽後摸了摸她的頭笑著安慰道,“放心,少主他不會有事情的。”
    沒一會兒,外麵的吵鬧聲停止了。當他再一次推開屋門進入房間的時候,女孩看到他依舊是一襲白衣,身上一塵不染的走向二人。
    “少主,少主,少主。”段籽顏在床上大聲的呼喊著司徒複的名字,她猛然坐起身來,發現原來剛剛的這一切都是在做夢。長舒一口氣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全身都已經被汗水給浸透了。
    原來就在剛剛,她夢到了當日身在雲良閣的她得知了關於司徒複的死訊。遭受重大打擊的她不敢相信就在幾日前剛剛拯救她於水火的男人竟然就這樣離世了。
    “咚咚——”段籽顏的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你還好嗎?”原來是張泰然。徹夜難眠的張泰然聽到了旁邊段籽顏房間內發出的動靜,於是乎起來想去查看個究竟。沒想到這剛到門口,就聽到段籽顏在屋內大叫著,似乎遇上了什麽危險。
    “我,我沒事。”剛剛平複下心情的段籽顏有些緊張的回答道。
    “好吧,那,那我回去了。”確認了段籽顏沒有事情,張泰然剛想轉身離開,就聽見裏麵的段籽顏叫住了他。
    “泰然,你進來一下可以嗎?”
    張泰然聽後推開了屋門,隻見段籽顏看上去臉色不大好,滿頭都是汗水。
    “你,你還好嗎?”張泰然站在門口問道。
    “我沒事。”段籽顏有些虛弱的回答道,“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
    張泰然聽後愣了一下,想了想又問道,“我剛剛聽見你在喊什麽,少主?”
    段籽顏聽後立馬緊張的搖了搖她的頭,“沒,沒什麽。”說著,她招呼著張泰然進來坐到她的身旁。
    張泰然將屋門關上,剛剛坐到床上,段籽顏就依了過來,雙手勾住他的胳膊,緊緊的貼住他的身子。
    “你不要這樣,籽顏。”見段籽顏一隻手伸過來勾住自己的脖子,想要親吻自己,張泰然立馬推開了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泰然。”見張泰然轉身就要走,段籽顏語氣中帶著一絲祈求的問道,“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好嗎,就讓我靠著你可以嗎?”
    麵對段籽顏那對渾圓的眸子中發出的楚楚可憐的目光,張泰然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他有些拘謹的走到段籽顏的床邊,小心翼翼的躺在了床的外側。床上,二人一左一右的麵對有臥,段籽顏拉起張泰然的手將其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則是依偎成一團躲在他的懷中閉上了眼睛。
    望著自己懷中的女子,張泰然心中的矛盾之情又一次浮現出來。他對段籽顏何嚐沒有過愛慕之情。可是在知道了段籽顏一直都是雲良閣派在自己身旁的臥底之後,一種因受欺騙而發自內心的厭惡之情將原先二人的美好消失殆盡。他渴望去擁抱這個美麗的女人,可是每當他想起往日的種種都是她的謊言之後,那股厭惡之情將她遠遠推開。
    二人就這樣相擁著度過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三人再一次啟程繼續趕往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