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亂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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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起來,施明山隻記得自己講了好長一段路,說的有些什麽?都記不太清了。應該還是很嚴厲的。畢竟他說話比較直接,特別是不用拐彎抹角的時候。他始終認為年輕人要有人罵,有人教才能學得更好。
    車輛行駛的很慢,也很平穩,夜空很暗,城市卻很璀璨。
    無論是看向窗外還是前方施明山一直滔滔不絕,以至於嘴巴都有些幹了,臉上和胸口也很熱。打開冷氣,又怕周幸會不會覺得冷。施明山猛然側臉,才發現她臉上已經掛著淚水。
    這個倔強又溫柔的孩子,硬是憋著不出聲。
    一口氣沒上來的慌了,施明山忙扶住周幸的手臂讓她將車停在路邊。他拿出紙巾,緩緩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可女孩子一哭就像泉眼一樣,汩汩流著不停歇的淚,臉已經憋得通紅,身子也跟著抽咽抖動。
    “是不是我罵的太凶了?”
    施明山輕聲和氣的問。
    周幸搖了搖頭。
    “是。不過你罵的都對,是我做不到。”
    “乖,別哭,別哭了。”
    施明山猶豫片刻,扯過周幸攬在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哄著。
    那時他並非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女孩子就特別能夠牽扯出自己的氣性,將情緒放大。
    風雨欲來,亟待內心的兵荒馬亂。
    “我以後不罵你這麽難聽了。好不好?”
    “不好。你繼續罵。你罵的都對,都是為我好。”
    周幸的哭腔滿滿的倔強。
    夜空還是很黑,車內卻很亮,施明山的心由忐忑慢慢變得平靜。輕拍懷裏的人,他雖然能言善語卻講不出比不要哭還溫柔的話來了。
    有的東西他不清楚,又好像有些懂。
    這個女孩子看上去雖然有些文弱但卻又是絕對要強的,這一點讓人更加的憐惜。盡管她比他見過的大部分女孩都還平凡,身上卻有一股力量在初次見麵的時候就牽引著施明山,讓他覺得遇見她是一件奇妙的不可思議的事。
    這種感覺無由來,又很瘋狂,以至於他想要給她適當的關懷,一種有別於他人的關懷,卻警戒著不能越界。
    隔日早上小刀說周幸請了假。施明山有些失望,狼來了的故事畢竟還是深入人心的。不過他雖然擔心還是繃著沒給她打電話關切。認為這樣不合適。
    他獨自到了二樓的練習室,這裏很大,堆了很多的箱子。找了個地方坐下,施明山開始不知道自己要想什麽,隻覺得外麵的微風喧囂,從窗子照進來的光線同樣很喧囂。
    為了讓自己感到寧靜,施明山閉上眼開始想象自己在潛水,吸引他的不是美妙的海底,而是他違抗不了,不得不擁抱著、順從著的海流。年紀越大,他的豪情壯誌雖沒有減少,卻實實在在地覺得人太渺小了,盡管會失望還是有太多不得不去抵抗的事。
    下午的時候施明山突然聽到孫加奇見著周幸拖著一個旅行箱。她要走嗎?他心裏一沉,假作透氣往外散步。
    在工作室外的轉角與周幸不期而遇。
    她拖著一個白色的大號行李箱,鼻梁上架著墨鏡,寬鬆的運動外套披在身上,在施明山眼裏真就是要走的模樣。
    “聽說你要走哇?”
    他先開口了。圈子裏爭搶了幾十年,他特別知道要主動。
    “是呀。”
    周幸聳肩。
    “真的?”
    施明山微微失望,嘴角都垂了下去。
    “騙你的。”
    聽聲,他抬起頭,再次細看周幸。她取下了帽子,頭頂豎起的碎發就像七八亂豎的雜草。
    “那你還拖著行李箱。”
    “箱子不是我的。我工作都辭了,能去哪?又不是沒有不如我的人,就不信還混不到一口飯吃。”
    這話說得自黑又自傲,施明山愣了幾秒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側頭咧嘴輕笑。
    小屁孩。
    “那你早上為什麽不來?”
    “我哭了一晚上啊。太醜了不敢見人。”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說著尋常的話,卻叫人覺得分外的坦蕩。
    就像是一場漂亮的“好久不見”,沒有齷齪,沒有不快,更沒有不滿足。
    周幸才舍不得走呢。這裏是離她的夢最近的地方,也是唯一有她夢裏景色的地方。在她眼中施明山不老,動作、神態、笑容,一如少年模樣。
    11月下旬《風林的盡頭》開機,施明山、周幸、邢林回到了那個西南小城,同行的還有更多的劇組同事。
    第一次,她從施明山手裏接過劇組的紅包。將紅包按在胸口,盯著施明山的背影,看他漸漸隱入人群中,隻伸出高高的腦袋。層層疊疊的劇組人員,人多到她都沒敢想象過拍一部電影要這麽多的工作人員的程度,不過心情卻很平穩,她已經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入雨林咖啡基地前劇組主要人員還停留在縣城,施明山想與主演們做一個直播造勢,便包了一間ktv做現場。
    陳剛一幹人也有了偷閑的借口便約邢林這邊的人唱歌。周幸跟著去了,邢林的霸氣不夠,她想要拉攏陳剛。
    頂樓的茶室施明山和監製高錦與三位主演喝著咖啡,談天說地,有一番清新淡雅。一樓的大包周幸嘴裏說著勸酒的話,接連灌陳剛白酒,是震耳欲聾的喧嘩。
    她很有把握自己不會在他們麵前醉,而是要把這些人都喝醉。這樣的勢頭連邢林也嚇到了,他沒見過喝酒這麽猛的女人,才進門就倒了滿杯,不到十分鍾就已經幹光了一瓶五十度的白酒。
    陳剛很快說話就有些大舌頭了,他也知道周幸就是衝著自己來的,試圖讓兄弟們擋酒,周幸麵不改色直接硬拚,邢林不得不又讓自己這邊的人去擋酒,一來二去好像周幸才是主導這場酒局的人。
    陳剛最後的掙紮是調侃周幸要她表演一個節目。
    周幸還是笑盈盈的又端起一杯酒送到陳剛嘴邊。
    “就說我喜歡跟剛哥喝酒了,會搞氣氛啊。”
    陳剛銜了酒杯一飲而盡。
    “小妹妹呀。我可是喝完了。節目呢?”
    周幸咂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急什麽。先說好有來有往,我們上了,你們也要出人啊?”
    “好說好說。”
    “那剛哥上好不好。”
    “好,都好。女士優先。”
    “說好了?”
    “都說好了。”
    “不喝一杯都不信呢。”
    “還喝呀。”
    “這地方不都是喝酒為誓的嗎?咱們什麽感情。不要讓妹妹傷心哦。”
    周幸拿起話筒對陳剛作揖。
    又一杯酒,陳剛喝完已經半癱在沙發上了。周幸毫不扭捏,又拿了個話筒轉身遞給邢林。
    “一起吧。”
    人群中發出高呼,不為別的單為邢林拿了話筒,他本不是很放得開的人,而今頂著劇組第一副導的頭銜,更是叫人期待。
    “我,不會呀。”邢林聲音一向不大。
    “你會唱哪個就點那個,可不能叫他們的人小看。”
    話都說到這份上,邢林還是有覺悟的。濕噠噠的看了周幸一眼,便點了一首《無人之境》。或許是一首鼓勵自己的歌,將這個鬧哄哄的地方當做無人之境才能盡情開嗓。不過他太投入,沒接到施明山的電話。
    施明山借著上洗手間下樓想要找人,站在包房門口透過小窗,看見周幸與邢林兩人麵對麵正唱得盡興。
    沙沙啞啞的歌聲從門內歪歪扭扭的傳出。
    “我信與你繼續亂纏難再有發展但我想跟你亂纏
    驚天動地隻可惜天地亦無情
    不敢有風不敢有聲這愛情無人證”
    他微微側過臉,嘴角有一絲抽動,很快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