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人的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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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的風格嗎?”
他並不打算去強行掰正她的想法,可能她想到的也不是錯的。
“不知道對不對。但是我考慮過了。我也不想要什麽,隻是能寫出故事就好。電影是各種各樣的故事,隻要腦子裏麵有的,是完全沒有限製的。我討厭被禁錮、被約束,在一個一定要那樣去做的框裏麵。任何故事都可以是一個好的劇本,好的電影。拍什麽樣的片,其實擺在麵前的無非就是兩個選擇,兩條路,要不是就用極強的故事性忽略觀眾的共鳴讓他們成為旁觀者,另一條盡量去引起觀眾的共鳴。可以的話我更想做後者。”
周幸劈裏啪啦丟出來的話題太大,施明山一陣沉默,也不知道如何評價。對於年輕人來說他向來不讚許從一開始就把目標搞得如此空泛,可以說一窮二白的他們,還是先設定一個諸如這個月攢多少錢的小目標比較好。他看過太多人把未來描述得太好,從而無法接受現實的苟且,廢掉了一身武功。
看出施明山的猶豫,周幸幹笑著有些底氣不足的草草給自己下了個結論。
“一個思想的實驗。人是多有意思的呀。高興了哭,心碎了笑,軟綿綿的話像是刀子,普普通通的話又是錐子。最愛呼朋喚友看上去薄情的人又最怕有人走。”
施明山低頭揣度,她還是那個自己第一麵就感興趣的她,還是那個善於夾帶私活的人,一定要改變她嗎?不太想。也變不了,頂多隻會嘴上服輸說些不疼不癢的話,該做的還是哪樣做。其實她畢竟還是個孩子,保留著這種無傷大雅的稚氣也是好的。
見施明山有一陣子沒有開口,周幸慢慢蹲在他麵前。
“施導,你寫的不也是情嗎?從《阿狗》開始,到《92意難忘》、《瞞著我》、《戰神》、《缽蘭紅》,哪裏有什麽社會片、文藝片、潮片、爆米花片、黑幫片的區別。”
“哦?我倒是想要聽聽你怎麽看待我的電影的?”
“沒差別的說愛就是敷衍,不尊重你的作品,我沒有部部戲都喜歡。大多數人驚歎你在《道頓事件》的深度,而我最喜歡的還是《阿狗》,那個時候你還夠年輕,精明裏帶著莽撞,後來逐漸變得謹慎,更像一個轉述者。”
“不是嗎?”
“倒不如說是經驗堆砌出的實力。一開始是小情,《缽蘭紅》開始有了人惡,《道頓事件》之後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什麽樣的感覺?”
“散了。你不愛說話了。把目光更多的放在自身之外的很多地方。這樣說來,施導在你的作品裏看得出你是那種非常傳統的大男子主義呢,對於自認為是對的事相當蠻橫吧。”
“哈哈,又是這樣。我想知道,我在你眼的惡如此根深蒂固嗎?”
施明山故意徇私,周幸並沒有上當。
“別人怎麽想我不知道,我卻喜歡這份蠻橫和固執。以為固執就是拍讓人看不懂的文藝片就拍一輩子嗎?在我看來不是。你的這份固執尤其可貴。是在了解殘酷的規則後始終堅持給自己劃下的那條線。我話講俗一些,大概就是金錢麵前不得不跪,但也要跪得有氣節,有的事能跪,有的事不能跪,有的人能跪,有的人不能跪,不想跪的時候堅決不跪。說不上動手,倒是有些儒俠的氣質。”
她的小人說大人話總是叫人好笑至於又感慨,一個小孩子將自己解說得像另一個孩子,而自己剛巧還就是這樣一個孩子。
施明山臉上又酸又笑的。
“唉,幸兒呀,我大你三十二歲呀。”
這樣的感歎讓周幸心裏不是很開心。她有些負氣地伸手去捏施明山的手臂,撒嬌道。
“施導,多和我說說話。不然我這個話嘮就顯得更呱噪了。”
“不怕我罵你?”
“不怕,反而還喜歡你教導我。聽你講跳傘的感受,小醜魚的故事,還有更多我所不知道的事。”
施明山歎氣,他不知道自己是一開始就喜歡聽她講話,還是越來越喜歡。顯然周幸過往的經曆和件事都影響到了她自身的局限,隻不過在他眼中那些不足都能夠被孩子兩個字輕易打發。
罵歸罵,他卻是想護著這艘小船駛出海灣。
那天回家的路上,一向可以很好的控製情緒的周幸踢翻了路邊立著的破爛桶,還捏著拳頭歪眉斜眼的對著行道樹拳打腳踢。至少那一刻她是想要去撕扯這個世界來泄恨的。
人躲不開欲望。與表現相差甚大,她其實是一個貪念很大的人。不想要隻擁有施明山的以後,還想擁有他的以前。可是三十二年的時間,二十六年的空間,整整五十八年的錯位時空怎麽能補。
《風林的盡頭》票房2.12億,賺了。在施明山導的片子裏,隻是不上不下,不好不壞的檔次。不過這樣就已經足夠,有的時候他對自己的要求就是這麽低。
電影上映的這段時間,在酒桌上的飯菜吃多了,施明山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偶爾會有胸悶,手麻的感覺,舌頭也膩膩的想吃一頓清淡的。剛巧周幸或許在打掃上沒什麽天份,做菜卻是一把好手。
桌上的三四樣清淡小菜,不隻外觀味道也是相當不錯。施明山意猶未盡的嘬著青菜,看向對麵的周幸對著幾樣油膩外賣大快朵頤,不自覺的總是想笑。
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盡,吃得著實太飽了。周幸往後一仰抹著圓滾滾的肚子,長籲一口氣。
“唉~飽暖思欲呀~”
“你說什麽呢?”
施明山翻眼看她,嘴角微笑。
“吃撐了就像寫詩,抒發抒發心中的離騷之情,你說算不算飽暖思欲。”
“願聞其詳。”
施明山氣質彬彬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周幸毫不含糊,張嘴就來。
“啊~豬蹄膀,好吃;啊~鹵牛肉也好吃;唉~好吃的東西怎麽那麽多。”
“胡言亂語。”
看她對美食的沉浸,施明山搖著頭抿嘴一笑,給周幸的離騷之詞下了斷語。
“呀,你是繁星啊,是遙遠的燈塔,是想要成為的泰坦。”
“嗯?”
施明山皺眉,給出了一個就這樣?的表情。
“你以為我隻會說小鴨子的故事啊?”
周幸不服,又扯起了亂七八糟的典故。
“還有小海獺嗎?”
施明山調侃地說起她最喜歡的動物。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雷鳴電閃。周幸肩膀抖了一下,臉上泛濫的笑逐漸收了起來,盯著施明山的眼睛。
“天上有兩朵雲,
是各自獨立的雲,
某日,某時,
它們碰撞,
眼神是閃電,
心跳是雷聲,
它們相愛了,
留下了喜悅的傾盆大雨。”
“落下的雨水,灌溉了地上凡人怯弱的愛意。”接著續了一句,施明山抬眼對上周幸的眼睛,緩緩錯開,又忍不住往回偷看。
周幸擺著手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還是明明導演厲害。”
“我贏了?”施明山挑眉,又露出他頑童的神色,“那誰洗碗呀。”
“你啊。”
周幸邊起身邊收拾桌上的碗碟。施明山雙手抱在胸前,紋絲不動,表情倒是有些得意。
“為什麽?”
“勞動最光榮。你贏了,榮耀不都是你的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