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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到了長鬆回書院的日子。
    玉露起床梳洗穿戴好，下了樓，侍女們將閣樓的窗戶都打開通風，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裏站著的少年。
    寒潭院乃名師所建，在臥月閣正前方有一座假山池，為遮蔽院子主人起居不被外人所見之用。這假山都是從南詔運來的奇石所壘，形狀巍峨險峻，又引飛綠泉入院，細細的曲水環繞著假山和臥月閣，正好呈陰陽八卦圖的形狀。
    天光還未大亮，那少年站在假山前，似乎是想保持著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形象，卻又被這院子裏的奇山俊水所吸引。玉露看到他時，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水流中的一隻小魚。
    “那便是給長鬆找的貼身小廝嗎？”玉露小聲問道。
    “是，”晴風順著玉露的目光看過去，“雖稚嫩了些，卻是個心性堅韌的。”
    “無妨，我信你。”玉露笑了笑，孩子帶有孩子氣是個很正常的事情，她並不討厭，況且晴風看人向來準，她挑的必定是最好的。
    晴風聽到這句話，微笑著低下了頭。
    玉露走到了院子裏，那少年瞬間站得筆直，回想起晴風所教的禮數，認真地行禮，把假山和小魚的事情都拋出了腦海。
    她看到了他微微發抖的雙手，溫和地問道：“叫什麽名字？”
    “賤名八虎。”
    “哪裏人？”
    “河東道沁州人。”
    “也算不得很遠，怪不得口音相同。”玉露點點頭，又問，“怎麽會入了奴籍？”
    八虎緊張得把手攥了起來，怕自己答得不好又被轉手賣掉。玉露看出了他的心思，隻安撫道：“別怕，我既買了你，便不會再把你賣掉，你放心答就是了。”
    “是……賤奴家裏本有兄弟九個，長兄今年已是二十有五，家中一直分不到田地，每年交的佃租卻一分不能少。阿爺實在無力撫養我們長大，隻能將賤奴兄弟幾個賣掉。”
    “家家如此？”玉露的聲音低沉。
    “旁的賤奴並不知曉，但沁州確實如此，能分到田地的人越來越少了。”
    玉露沉默了一瞬，此事並不稀奇，先帝曾讓永康秘密探訪百姓生計之時，永康就發現了這問題，隻是沒想到在離白京城不遠的河東道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八虎低著頭，不敢抬頭窺視玉露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周圍陰鬱的氣氛。
    “既然入了府，便把名字改了吧。”玉露語氣緩和，“隻是這名字不是我給你取。”
    他行禮應好，聽到玉露這樣說，才放下心來。
    “隨我來吧。”
    一行人往蓬萊園去。
    正是要用早飯的時候，玉露與長鬆給永康大長公主請了安入座，八虎隻能站在乘風居外等候，不能進去。
    永康知道給長鬆找貼身小廝的事情，說是小廝，其實是心腹。有頭有臉的人家總會給自己的兒女養幾個聰明伶俐的奴仆，讓他們從小一起讀書長大，日後才可以成為兒女忠誠的左膀右臂。
    長鬆以前也有一個，叫作幽暉，隻是那人命薄，八歲時突然病逝了。
    用完飯，喝茶時永康開口道：“把那孩子喚進來吧。”
    玉露看了一眼晴風，後者點點頭，走出去將八虎帶了進來。
    他知道自己麵前都是什麽人物，不敢靠近，進了門就遠遠地跪拜在地，根本不敢多打量一眼。
    “賤奴八虎給大長公主請安，殿下金安！”說完，他有些惶恐，不知道要不要再給天樂郡主請安，更不知道如何給長鬆請安，急道：“天樂郡主金安，二郎康安！”
    “他是河東道沁州人，是晴風從十餘人中挑出來的。”玉露向永康解釋。
    “嗯，可識字？”
    “晴風姑娘讓先生教了，可以識字。”八虎緊張地回答。
    “會武嗎？”
    “賤奴兒時常常上山打獵，會些粗鄙的拳腳。”
    永康很滿意，看得出他是個忠心勇毅的孩子，便跟長鬆道：“八虎這個名字不好，你可有什麽好名字？”
    “但憑阿娘做主。”
    永康哪兒肯做這個主，搖頭稱自己想不出名字。
    長鬆看向跪趴在地上的少年，道：“把頭抬起來吧。”
    八虎抬起頭，眼睛卻不敢看向他們，隻盯著地板。
    他稱不上是什麽清秀的人，因幼年吃不上飯長得有些矮小。所幸常年在山上打獵砍樹，栗色的皮膚下倒是有些肌肉，這才顯得沒有那麽瘦弱。
    “從今日起，你就叫白逸吧。”
    “喏，白逸謝阿郎賜名，誓為阿郎出生入死，九死不悔！”
    玉露在心裏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白逸，卻沒想到這名字出自於哪兒。
    “鬆兒，今日你要回書院了，還是早點動身的好。”永康又囑咐了一番，這才放他們離開。
    玉露一邊琢磨著名字，一邊與長鬆行禮後退出了乘風居。
    同時，含涼殿內。
    含涼殿在深宮內院之中，南靠太液池，北是玄武殿，此處風景優美，是宮中最雅致的一處。
    周淑妃是這含涼殿的主位，殿內還住著一位美人和兩位才人。
    清早天還沒亮時，這三人就梳妝好候在主殿門口等著給周淑妃請安。她們請完安，要跟著周淑妃去皇後宮裏再請一次安，等皇後說完話，再跟著周淑妃回來。
    每日都是如此，若是周淑妃身體不舒服，得了聖人的許可不去給皇後請安，那她們也是要去的。
    今日，四人從皇後宮中回來，周淑妃表情不大好。
    剛到主殿，三人朝周淑妃行禮告別時，看到了等候的二皇子，司徒明鴻。
    少年帥氣瀟灑，自帶一股蓬勃之氣，在這深宮裏實在是亮眼。
    看到了二皇子，周淑妃表情才緩和了幾分，他們母子二人進了主殿內室，一起用早飯。
    飯菜自有人早早地擺好了，為了方便他們說話，侍女們都退出了內室。
    “阿娘怎麽神色疲憊？”
    “還不是那個老女人，一早便說什麽宮中該添新人、幾年都沒有皇子皇女出生的話，偏偏官家老來含涼殿，她這不是指著我的臉罵我嗎？”
    “阿娘何必生氣，能得兒和玉顏妹妹已是足夠了，況且聖人很喜歡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