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九之闕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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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篇章!
    人們總是相信眼睛所見的景象,而眼睛見到的景象卻又時常被心中的渴望而產生偏差。
    無數百姓渴望著,渴望著英雄能夠帶領他們去往更高的天闕之上,因此寒煙在他們眼中變成了一副似若聖人般的模樣。
    無數百姓渴望著,渴望著英雄能夠按照他們的意願展開行動,因此寒煙在他們眼中便成了一副稚嫩年歲的模樣。
    無數百姓渴望著,渴望著英雄能夠任憑他們驅策、指使,因此寒煙在他們眼中便成了一副靦腆、內向的模樣。
    但從未渴望過什麽的青鸞卻是清晰得見,被無數百姓圍繞在繁花之間的哪裏是什麽稚歲少年,分明是滿身煞氣的猙獰鬼怪。
    寒煙歲似而立,披頭散發且不見眉目,身軀健碩如若虎狼,背脊雄厚如若高牆,卻也不知為何呈現著彎腰垂首的模樣。髒亂長發雖是遮擋眉目,卻有猩紅光芒於中散發,似若幽燭般於長發之下散發著詭異之光。雖然僅是一道紅芒,但還是可以從中看出,寒煙似在惡狠狠的對著周圍百姓瞧著、看著。
    如若鬼怪,也似餓狼,口水正順緊咬的牙縫中溢出,且是順著嘴角流淌而下。
    有戈緊握於手,其色通體赤紅,卻也不知何故殘缺,不僅斷了戈杆,更是斷了一角,致使本是長矛的它,已是化作了短矛的模樣。
    寒煙為何要偽裝成無害少年的模樣?是險境?還是過往?青鸞並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便是無數百姓眼中那俊俏可愛的少年,已是在他們的“擁護”之下向前而行,且於前行的方向來看,似是真的“想要”將他們帶到更高的天闕之上。
    寒煙不曾拒絕什麽,也因“熱情擁護”而難以拒絕,此刻隻能緩行在前,似在引領者無數百姓前進的方向。雖是行於繁花之間,卻是唯恐傷及繁花,從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放緩了前行的速度。
    也許小心翼翼的緩慢前行並沒有什麽問題,但寒煙這一舉動卻是引起了無數百姓的不滿,雖然未曾表露於麵,卻也是肆無忌憚的踩踏花朵上前,刻意提醒寒煙
    “它們隻不過是一些沒有價值的花朵而已。”
    “它們天生便是受人踩踏的命,而這也是它們活著的全部意義。”
    “它們天生便是低矮的,而低矮的注定會受人踩踏,這是萬古不變的真理。”
    “我們不應該為了一些廉價的東西放緩腳步,我們應該盡快前行,從而在有限的生命中到達更遠的地方。”
    三個“它們”,處處透露著低賤與貶義。
    一個“我們”,處處透露著高尚與褒義。
    “為什麽要將我們的高尚建立在貶低它們之上呢?”
    “為什麽要將褒義對準我們自己?”
    “為什麽要將充滿貶義的言辭,肆無忌憚的對準這些從未招惹過你們的花朵呢?”可愛的寒煙於繁花之間、明媚長街回首,且是用著無比疑惑的語氣,接連道出了三個“為什麽”。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抬高自我。”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彰顯出我們的高尚。”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彰顯出我們的不凡。”
    “畢竟除了貶低它們之外,我們便再也沒有任何的、絲毫的、哪怕是寸縷的本事。”
    三個“隻有這樣”,一個“畢竟”,接連辭於中年男子之口,看上去就像男子貶低花朵是無奈之舉,隻要他不這麽做,便會走投無路、死無葬身之地一般。而這位中年男子,亦是之前與青鸞對話的那一位心直口快的男子。
    “我不認為高尚與不凡是建立在貶低之上的,而且在我看來,隻有得到這些花朵的認可,才能在真正意義上稱之為高尚、不凡。”
    “我們如何才能得到這些花朵的認可呢?畢竟我們無法聽到它們的聲音。”
    “隻要大家都去愛護,那麽受到愛護的它們,自然會認可你們。”
    “抱歉,也許我們並不需要它們的認可,我們需要做的僅僅是想盡一切方法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因為隻要站在高處,我們想要高尚便高尚,想要不凡自然也就不凡。”
    寒煙依舊是迷迷糊糊的問,而男子也依是在心直口快的答,看似產生了些許分歧,但任誰也不會想到一位年歲僅有七八,模樣可愛、性格內向的孩子,會讓事態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模樣可愛的寒煙沒有做什麽,而麵目猙獰的寒煙也沒有做什麽,可就在所有百姓都將注意力放在寒煙與那“心直口快”的身上之時,明媚長街的邊緣,如潮隊伍的最末,則是發生了一件十分怪異之事。
    下雪了,確切的來說是明媚長街之上、蔚藍蒼穹之下,竟是有著些許碎屑如雪飄落。
    碎屑色彩不一但主要色調卻是赤紅,輔色則為淡黃,且有些許潔白、灰褐、藍綠夾雜在其中,卻也不知是何材質。
    碎屑落地,亦是落於被踩踏至狼藉、萎靡的繁花之間,不僅於一瞬消融,更是讓繁花直起了腰杆,重新呈現出了盛綻的模樣。
    看上去碎屑就像是養料,一經落地即被繁花吸收
    看上去有些神奇,理應不至怪異,但青鸞卻是發現就在碎屑於蒼穹灑落之時,泱泱人潮最末的三兩位百姓,竟是消失不見。
    也許對於寒煙這位猙獰而歸而言,將三兩位百姓碾碎作肥遠稱不上是一件困難之事,但怪異就怪異在人潮最前與人潮最末相隔足有百丈,而身處人潮最前的寒煙,自始至終都未曾移動過。
    雖然少了百姓三兩個,卻也無人知曉、發現,畢竟百姓們是不會回首看向身後的,因為通往高處的道路就在前方,誰又會駐足回首去看身後發生了什麽呢?
    而可愛寒煙與“心直口快”的分歧也是沒有結果,或者說這本就是一場試煉、考驗,而身為主考官的寒煙也的確會帶著所有百姓去往更高的天闕之上。甚至在這場試煉最開始的時候,他已是將通過試煉、考驗的方法委婉的告知給了所有百姓。
    但真的會有人理解寒煙所給出的方法麽?或者說真的有人能夠通過這場即將到來的簡單試煉麽?
    也許問題沒有答案,但路卻依是要走。
    寒煙不再執著些什麽,僅是如若之前那般,於繁花之間小心翼翼的行走著。
    前路雖長,卻也未曾行過太遠,寒煙便是再度停下了腳步,因為在他身前的長街中央、繁花之間,竟是多了一位與他年歲相仿的孩童。孩童蓬頭垢麵、長發散亂,不僅看上去髒兮兮的,身上所穿的粗布麻衣亦是呈現著滿是補丁的寒酸模樣。
    一雙赤足已至紅腫,卻也不知是因世間寒涼,還是走了太多太遠的路。
    孩童在哭,哭的很痛,痛中又滿載著孤獨與無助。他就站在繁花盛開的街路中央,而有些神奇的是周圍繁花已是不再麵向烈陽,而似紛紛轉身側首對準了痛哭中的孩童,似是有心相助,卻也無力相助。
    寒煙年歲雖稚,卻也未曾忘記自己繼承了英雄的過往,亦未忘記自己背負著英雄的名號。因此便走上前去,溫柔的牽起了孩童那髒兮兮的小手,用著世上最為溫柔的微笑與聲音開口說道“無論你經曆了怎樣的苦難,無論你正麵臨著怎樣的難關,都請不要哭泣,因為我在這裏的全部意義,便是讓你的笑容重現於天地。”
    孩童似被寒煙的溫柔所觸動,也因那溫暖的手掌驅散了心中的彷徨與無助,從而使痛哭的聲響瞬間停駐。
    雖是不再痛哭,卻也依在抽泣,且於抽泣之間開口道“我不僅迷失了方向,更是忘記了來時的道路,我想要回到家中,但我的雙腳卻已是無比酸痛。”
    “這並不要緊,也許世界廣袤,卻也未至真正無垠的模樣。我可以將你背在身後,並於此間細細尋找,尋找你家所在的地方。”寒煙依是溫柔輕語,不僅安撫著孩童的情緒,更是訴說著自己肩上的責任。
    看似沒有問題之事,卻也因為與人相遇而產生了問題就在寒煙彎腰附身,打算將孩童背起之時,他身後的萬千百姓卻是化作了不滿不願的模樣。
    “可是我們還要繼續前行,不能因為一個孩子而耽誤所有人的行程。”心直口快率先上前,且是皺著眉、瞪著眼,看向站在寒煙身後的孩童。雖是未曾直言,卻也通過那惡狠狠的目光在無聲告知著你隻要敢趴在他的背上,我們便會將你挫骨揚灰
    寒煙不曾見到心直口快那惡狠狠的目光,僅是於微笑中再度開口道“可是他很無助,似乎想要迫切的回到家中,而你們卻並不著急”
    寒煙話未說完,且在“不著急”三個字辭口一瞬,那萬千如潮的百姓卻是瞬間急了
    “你怎麽可以用緩急來決定處理問題的先後順序呢?難道不是應該用多少來做出決定麽?我們人數這般眾多,且是皆有相同的前行方向,而這個孩子卻隻有一個,理應不應該為了少數人而傷害多數人的利益才對。”
    “天下之大,寒涼已是不計其數,難道你要為了驅散一份寒涼,而眼睜睜看著成千上萬的百姓於苦難之中飽受折磨麽?”
    “不要忘記!你是否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英雄,並不是一個孩童能夠決定的,隻有無數人的歡呼與認同聲,才能將你托至英雄的寶座上。”
    寒煙無言,不知是無言以對,還是因為內向、靦腆而不敢說出心中的反駁之言。他僅是眼巴巴的看著身旁的孩童,而孩童則是眼巴巴的看著寒煙身後那些似於“理所應當”之中展露惡意的百姓。
    見寒煙無言,經多方勸說且依是不願前行,便有百姓走出了人群之中,且對寒煙微笑而言“我知道他家在哪,我去送他歸家,而你隻要帶著大家繼續前行便好。”
    寒煙緊皺的眉目瞬間舒展,似於擔憂而瞬至歡喜,卻也未曾思考太多便同意了男子所說,而男子亦是抱起那髒兮兮的孩童辭別明媚長街、步入陰暗小巷。
    男子僅經片刻即是歸來,似乎真的是將少年送回家中去了,而寒煙見狀亦是歡喜前行,似乎並未察覺男子的雙手去似白玉,染霞而歸。
    辭別了髒兮兮的孩童,人潮便繼續跟隨寒煙行於長街之上,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僅在那孩童來去之間,街上百姓便少了三成有餘。而人潮之後,彩色碎屑已似風雪而落於長街,並讓那些因百姓踩踏而至萎靡的花朵,重新恢複成了盛綻的模樣。
    三成百姓,近在三千,於街前行可呈如龍似潮之形,但這本該如龍似潮的百姓卻是突兀消失而那當穹灑落的碎屑亦是莫名而至。自始至終都跟隨在人潮最後,且是始終盯著眾多百姓瞧看的青鸞,依舊是未曾發現任何端倪,心中唯一能夠想到的也僅有二字怪異。
    無數百姓似若憑空消失,也似化作碎屑飄散,但那如若猙獰惡鬼的寒煙卻始終行於隊伍最前,看上去沒有任何道理。
    模樣可愛的寒煙依舊帶著無數百姓前行,且在無數百姓的“擁護”下萬般不願、萬般羞愧的踩踏在繁花之間,但也未曾辭別那髒兮兮的孩童太久,便是於街上再度駐足。
    是一位身著破舊麻衣的中年男子,他不僅有著瘦骨嶙峋的模樣,更是呈現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的模樣躺在繁花之間,不僅散發著似入膏肓的呻吟聲響,更可從聲響越發微弱的程度來看,似是無法於世間彌留太久。
    明媚的長街之上,無數百姓不再催促寒煙,而是紛紛駐足並用上了驚疑不定的目光,對著那倒在花間的中年男子瞧看而去,似是在懷疑男子是否染上了疾病,也似在擔憂、懼怕男子會將疾病傳染給他們。但寒煙卻是未曾顧及太多,僅在一瞬即是匆忙上前,不僅跪在了繁花之間,更是將那垂危的男子溫柔抱在懷中,且用溫柔之聲詢問道“不知你經曆了怎樣的苦難,不過卻也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我的到來,注定會讓你餘生平穩安康。”
    “也許我並不值得你去拯救,縱是經曆人間萬般苦楚,也是我應得的下場。”
    “因為我不僅輸掉了家業,更是輸掉了人生,甚至還牽連了家人。”
    中年男子聲音雖微,卻也流露著十足的悔意,似在這彌留之際做著懺悔,懺悔自己於往日選擇的道路。
    “也許我們不應該用一時的輸贏去定論人生,隻要能夠活下去便是擁有贏回一切的機會。”
    寒煙依是抱著男子,且是用著謊言勸說著他不要放棄希望也許這種方法並不適合由英雄所用,但寒煙除此之外卻是想不到任何驅散男子心中死意的方法。
    “也許我早就已經死去,也許躺在這裏呻吟的,也不過是我的最後一縷執念與虧欠”
    “我放不下我的家人,且是始終認為自己虧欠了她們太多太多”
    “他們不僅殺害了我的妻子,更是拐走了我的女兒,如果我還值得您去幫助的話,便請您救回我的女兒”
    中年男子於彌留之際含淚而言,且是用上了周身所有的力氣,抬手指了指寒煙與無數百姓來時的方向,似是在告知寒煙他的女兒被拐到了何方。待男子話音落於青蒼下,手臂亦是無力落於繁花間,顯然是辭別了這明媚的長街,亦是辭別了這看似溫暖的世間。
    “我要幫助他!我一定要幫他救回他的女兒!”年歲尚稚的寒煙亦因男子如花凋零而展露悲傷,且是於繁花之間瞬間起身,欲要對著來路而歸。
    “你不能這麽做!”心直口快再一次擋在了寒煙身前,且是瞬間發聲否決了寒煙所說。
    “我為何不能這麽做?”寒煙翹首,看著那遠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心直口快,不解而問。
    心直口快沉默,似是尚未想出一個正當理由去疏導去意已決的寒煙,僅是下意識的想到寒煙不該走向中年男子於彌留之際所指的方向,若是走了便會耽擱他們去往更高的天上。
    “因為他是一個賭鬼!如果他不賭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沒錯!如果你幫助了他!便是助長不良的風氣,讓更多的人參與到賭局之中!”
    “如果輸掉的一切能通過英雄去挽回!那麽我們也要去賭!畢竟輸了也有人給我們擦”
    賭!無數百姓紛紛叫喊著,且是句句不離“賭”字,哪怕那死去的中年男子隻不過是說了一個“輸”字,卻從未說過自己是通過賭的方式輸掉了一切。
    很是奇怪,一個從未出現在中年男子口中的字眼,竟是接連不斷的出現在無數百姓口中,甚至似若鋒刀利刃一般,惡狠狠的插在了一位已經死去之人的身上。
    寒煙沒有說什麽,不過卻也依於繁花之間、明媚長街之下看著無數百姓,靦腆的笑著,似是並不認同百姓所說之言,而是鐵了心要去救中年男子的女兒。
    寒煙看似執著,但對於無數百姓而言卻是沒有任何關係,因為無比聰慧的他們有著無數對付、拿捏寒霜的手段、方法。
    一位年歲不大的女子,於人群之中而出,並於寒煙身旁跑過,且是瞬間撲到了那已是死去多時的中年男子身上,開始放聲哀嚎、痛哭,亦是破喉般叫著、喊著。
    寒煙轉身,對著那痛苦的女子瞧看而去,本想上前詢問些什麽,但一旁的心直口快卻是率先一步上前,對著那女子厲聲詢問道“你是誰?!又為何要抱著他痛哭不止?!”
    “我我是他的女兒雖然先前被討債的賊人捉了去,卻也是僥幸逃離而歸”女子雖依是痛哭,卻也是在痛哭間回答了心直口快的問題。
    “原來如此!”心直口快微笑而言,且是對著一旁的寒煙再度開口道“既然他的女兒已經歸來,那我們便繼續潛行吧。”
    寒煙雖是心有懷疑,卻也抵擋不住無數百姓的熱情“擁護”,隻能於那死去的中年男子與失聲痛哭的女子身旁走過,且是向著遠方繼續前行。
    而就在寒煙繼續前行的一瞬,青鸞便是發現長街之上的百姓竟是再度憑空少了半數,且有彩色碎屑如若暴雪般對著長街傾淋而下,使那些因被踩踏而萎靡、彎腰的繁花,恢複成了盛綻的模樣。
    依是無人將目光放在身後,所有百姓的目光都擊中在前方的道路之上,以及寒煙那稚嫩且薄弱的背影之上。雖然先後耽擱了兩次,讓他們已於隱約間產生了不滿、埋怨的情緒,但也沒有任何關係,因為無比聰慧的他們很快便想到了對付這位稚年英雄的手段!
    他自稱是英雄,且在年歲尚稚的他來看,英雄就應該去幫助他人,或者說隻有幫助他人的,才能稱得上是英雄並無愧於肩上的職責與重任。那麽隻要創造出一份不可避免、且是必須要優先解決的難題,便可以通過這個難題將他牢牢的、死死的、狠狠的束縛在前行的道路之上、無數百姓的利益之前。
    寒煙依於明媚長街中央前行,而他身後的那些百姓卻是變成了鬼鬼祟祟的模樣,且有人帶著鬼祟辭別了隊伍,並匆忙跑入了街側的暗巷。卻也未曾過去許久,便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於街旁小巷中顫巍走出,且是擋在了寒煙前行的道路之上、繁花之間。
    老人模樣很是淒慘,不僅瘦弱異常,更是於繁花間呈現著顫顫巍巍、似是換上疾病且入膏肓的模樣。他曲背垂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背負於佝僂腰背,卻也不知是因卑躬屈膝成習而佝僂,還是因為心藏鬼祟而不敢抬頭。
    老人無言,僅在寒煙將要臨近之際,噗通一聲跪在了繁花之間
    寒煙見狀連忙上前,不僅將老人攙扶而起,更是熱情且溫柔的詢問道“不知老人家遇到了怎樣的苦難,若我能夠出手相助,絕對不會推脫半分,因為繼承了英雄之名的我,注定要讓世間充滿溫暖與歡笑。”
    “我需要你”
    “我無比迫切的需要你”
    “需要你為我付出你所擁有的一切”
    “因為你是英雄,而所謂的英雄理應要為弱者付出他所擁有的一切”
    老人雖是顫顫巍巍,呈現著隨時都會死去的模樣,但言辭之間的聲音卻是越發洪亮,似乎他所說的不是言辭,而是此方天地間的偉大真理。
    寒煙聽聞並未反駁老人,也許稚年的他本就想不出任何反駁老人的話語,僅是下意識的詢問道“那不知我該如何幫助你?”
    “年邁的我就要死去,而在臨死之前我想要與我的孩子團聚。”老人依是顫巍而言,聲音中聽不到絲毫尋求幫助之意,有的僅僅是必須。
    “你的孩子在哪裏?我們現在便尋他而去。”寒煙因老人那隨時都會死去的模樣而焦急,亦因老人於臨死之前未能與家人團聚而擔心,因此便是瞬間轉身將其背在了身後,哪怕他自己僅有七八歲的模樣。
    “我不知道不過卻知道他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也許是在六重五三重天”老人於寒煙背後猶猶豫豫,似因糊塗而忘記了孩子所在何方,不過經短暫猶豫之後即似想起,且是用著無比堅定、確信的口吻近於呐喊道“一重天上!我想起來了!他就在一重天最高的地方!”
    老人成功了,或者說是寒煙身後的百姓們成功了,他們成功從跟隨者轉變成了驅策者。而所謂的驅策,便是他們將英雄肩上的責任變成了自己手中用於驅趕的棍棒,亦是將寒煙心中的善良,當成了自己手中用於抽打、哄趕的皮鞭。
    寒煙於明媚長街之上,背負著老人焦急行於繁花之間,因為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在這一瞬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使命與責任,而這份使命與責任便是在老人死去之前,將他送到他的孩子身邊。而寒煙身後所餘不多的百姓更是喜笑顏開,且無一人回首去看來時那碎屑如雪飄搖的長街。
    碎屑依於天空肆意而落,繁花亦是於似雪碎屑中沉默,而所餘不多的百姓更是緊緊跟隨在寒煙身後,不斷前行。
    卻也依是未於長街之上行過太遠,也似注定不會於長街之上行過太遠,寒煙便在街路中央、那繁花盛開的地方遇到了本該遇到的老人。
    老人癱坐於繁花之間,似是跌倒在地一般,呈現著需要幫助、需要攙扶的模樣。而寒煙見狀則是放緩了腳步,展露出了明顯上前幫扶的意圖,因為在他看來,縱然背後老人焦急,扶起花間老人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但可惜的是尚未臨至花間,便有聲音如若棍棒、長鞭,抽打在他的身軀、背後、脊梁、心中。
    “你要做什麽?難道你要放棄背後那將死之人,去幫助另外一個尚有餘息之人不成?”
    “你莫要忘卻,之前你自己還親口說過,遇人遇事當以緩急而做出選擇。”
    “老人若於臨死前未與家人團聚,你豈不是愧對了英雄之名,亦是失去了英雄應盡之責?”
    寒煙無言,卻也依是駐於繁花之間,他僅是垂首,對著癱坐花間的老人瞧著、看著。
    寒煙猶豫了。
    寒煙有些迷茫,迷茫於不知如何應對當下局麵。
    卻也未曾迷茫太久,他便再一次抬步落足,用著焦急的步伐、踩踏著無數繁花繼續向前而行。
    也許寒煙並非無情,也許寒煙僅是慌亂,因為就在他迷茫之際,他背後的老人竟是吐出了一口鮮血,且是噴灑在他的頸側。
    鮮血很是溫熱,不僅噴在了寒煙的頸側,亦經流淌而下染紅了他膛前的衣襟。而恰恰是這口鮮血,成為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致使他放棄了花間那需要幫扶的老人,並對著長街遠方盲目奔跑而去。而寒煙不知道的是老人之所以口吐鮮血,並非是真的染上了疾病,僅是因為一柄鋒銳的短刀,竟是不知於何時插在了他的背後。
    它,插在了老人的背後,亦是插在了老人的心髒之上。
    卻也不知是何人所插,因為無論是那些所餘不多的百姓,還是於街路一側自始相隨的青鸞,都未曾見到。
    因為它出現的太快了,不僅快到沒人看得見,亦是快到老人根本就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響或做出任何反應,僅是吐了一口鮮血,便死在了寒煙的背上。
    老人雖死,但所留的屍體卻是於無形之中化作了韁繩,不僅牢牢的套在了寒煙的身上,更是緊緊的握在了無數百姓的手中。
    依是前行,且是迅速前行,雖然這一次前行了很久很久,也是很遠很遠,遠到早已不見來時的道路。不過在到達遠處之時,於寒煙身後手牽“韁繩”的百姓,卻也僅僅剩下了心直口快、手染紅霞、痛哭流涕三人。
    雖然依是未曾回首,也是不願回首,但三人還是於長街之上駐足,並對著街路兩側覆有如簾繁花的樓閣瞧看而去。因為心直口快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便是來到七重天後竟是未曾見到任何一個七重天百姓的身影。而身為八重天、亦是見過、經曆九重天百姓登天而上的他則很是清楚下層百姓來到上層之後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太安靜了
    太平靜了
    靜到如若萬物皆死之寂。
    既然身為英雄的寒煙有著打開柴門的能力,那麽為何七重天的百姓為何不跟在他身後去往更高的天上呢?難道這裏的百姓並不向往更高的天上麽?如果並不向往那麽這份並不向往,便是三人眼中的異常。
    “也許他每天都會行走於長街之上,呈現著幫助世人的模樣,這裏的百姓早已被他帶到了更高的天上,因此才會呈現出空蕩蕩的模樣。”手染紅霞在旁,看著空蕩長街猜測而言。
    痛哭流涕始終無言,不過此刻麵對空蕩長街,卻是化作了無比狂熱的模樣,且是對著一旁眉目緊皺的心直口快與手染紅霞開口道“他們都不見了,此刻就剩下我們三個了,難道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麽?”
    手染紅霞完全不知道痛哭流涕在說些什麽,不過一旁的心直口快卻是恍然大悟道“這就意味著能夠站在高處的人少了,或者說隻有我們才能去往更高的天上了!也可以說是能夠受人仰望與尊崇的,也僅剩下我們了!”
    手染紅霞聽聞後亦是恍然大悟,且與心直口快、痛哭流涕一同遙望來時的空蕩街路,呈現著歡天喜地的模樣,哪怕那些消失的百姓本就與他們來自同處,縱是不稱手足可足謂是同胞。
    三人於明媚長街之上呈現著無比狂熱的模樣,但這份狂熱倒也未曾持續太久便是凝固在了麵上。三人似於背後感受到了什麽,使剛剛凝固於麵的狂熱瞬間化作了驚悚與恐懼,且有豆大的汗珠正順著蒼白的臉頰不駐滑落。
    心直口快倒也稱得上是鎮定,便使目光掃向了街路一旁,不僅看向了自始至終都在跟隨、自始至終都不曾遠去的青鸞,更是於驚顫中開口詢問道“他根本就不是我們心中所想、眼中所見的模樣,對麽?”
    “是的也許人們都是如此,喜歡用心中的美好去粉飾現實的殘酷,或者說是殘酷的現實利用了人們心中對美好的向往,從而偽裝成了可愛的模樣。”青鸞在旁輕聲而言,不知是否有著出手相助之意,但縱是有意,也沒有絲毫把握將三人於寒煙手中救下。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對麽?我們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拖入了深淵之中對麽?”
    “但誰也不知,所謂深淵究竟是殘酷的現實,還是人們心中對美好的向往。”
    “如果你是英雄,那麽你理應對弱小、無助的我,伸出援手。”
    “抱歉,英雄不是全能的,也絕非是萬能的,最起碼一路走至此處,我並未發現你的同伴們是如何消失的。”
    “他們死了對麽?”
    “是的但我卻不知他們因何而死,也不知死在了何時。也許是死在了踏足七重天的那一刻,也許是死在了踩踏繁花之時,也許是死在了與他相遇的那一瞬,也許是死在了你們為了自我利益而殘害他人之時。”
    心直口快無言以對,不過卻是於顫抖、驚懼之中漸漸轉身、漸漸回首,看向了寒煙所在的地方。隨著心直口快一同轉身回首的,尚有手染紅霞與痛哭流涕二人,而他們三人至此方才得見寒煙那如若惡鬼般猙獰的真實模樣
    死去的老人依是壓在寒煙的背上,且似山嶽一般壓在了他的身上,致使他不得不彎腰,致使他不得不垂首。卻也不知這所謂的“老人”究竟存在了多久,不過在旁的青鸞卻是知道脊梁若是彎的過於長久,便再也直不起來了。因為無論是人還是脊梁,都會忘記,忘記所謂的“挺直”究竟是何種模樣。
    寒煙雖似惡鬼,卻也未曾撲殺上前,僅是站在原地用著無比沙啞且滿載憎恨的聲音說道
    “為什麽”
    “為什麽願意付出一切的我,要受到如此對待?”
    “為什麽我為你們做了這麽多,你們依舊不知滿足?”
    “為什麽身為英雄的我,會淪為你們滿足自身利益的工具、通往高處的橋梁?”
    寒霜有問,且是句句滿載恨意,三人本想開口辯解些什麽,卻是發現各自的身軀竟是漸漸分解,且在轉瞬間便化作無數碎屑,飄散在明媚長街之上、他們踩踏過的繁花之間。
    萬千人潮匯聚的長街,未過半日便是變回了空蕩蕩的模樣,而解決了萬千人潮的寒霜卻也未曾離去,而是保持著彎腰垂首的模樣走過了繁花之間,來到了街路一側的玉闌之旁、青鸞身前。
    他雖與青鸞相隔玉闌,卻也是翹首輕嗅,於繁花芬芳之間、青鸞身上嗅到了些許熟悉的味道,且是用著沙啞的聲音莫名說道“如果我們一開始便不曾經曆,也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青鸞不知道寒煙在說些什麽,也是忘記了自己曾經曆過什麽,能夠知道的、能夠想到的,也僅僅是去往最高的天上,去向仙人許下願望。
    青鸞無言,而寒煙也是轉過身去,於明媚長街的繁花之間,彎腰垂首的緩慢離去,且經漸行漸遠而消失在了青鸞的視線之中。
    “他在說什麽?”完全不知寒煙在說些什麽的青鸞,不禁側首看向了一旁的青羽,於花簾之下輕聲而問。
    “英雄理應於苦難中拯救眾生,但相比於眾生所謂的英雄更加需要拯救。”青羽看著寒煙消失的方向,輕聲作答。
    很難認同青羽所說,也很難否認青羽所說,既然很難青鸞便什麽都不曾說。僅是於街旁繼續向前而行,曆經漫長道路,來到了屹立於七重天的偉岸雕像之下
    七重天的雕像很是張狂,且是似與天地共無邊、同無際的張狂。
    掌寬絹綢遮於眉目之前,亦憑矯健身軀傲立天地之間,可見其開口狂笑,相隔萬載亦似清晰可聞,不僅充滿了低沉,更是充滿了輕蔑,似在嘲笑著此方天地、芸芸眾生。
    是英雄,也很難想象英雄竟可如此張狂
    偉岸雕像之下是巨大的湖泊,湖水於明媚晴蒼之下、微微煦風之中呈現著粼粼波光的模樣。
    雕像立於水中,柴門則是立於雕像身前,想要去往柴門之前,便要行過百丈湖麵。
    青鸞帶著青羽於繁花茂生的岸邊尋找著去往湖中心、柴門前的工具或方法,但僅是沿湖行出片刻,便有稚嫩的聲音於身後傳來。
    “你們也想去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