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章 九序之闕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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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篇章!
青鸞順聲回首,於明媚晴蒼之下、繁花盛綻的岸邊,見到了一位短發蓬鬆,身形清瘦,年歲似在十八的少年。少年俊朗,且是呈現著俏皮的模樣,雙眼如杏兒卻因些許慵懶呈現著惺忪未醒的模樣,手中所捧朱花如串,抬手間取下一朵便是置於朱唇貝齒之間,細吮甜蜜。
少年此刻正對青鸞好奇打量,似乎很是意外她能行過惡鬼徘徊的長街,來到這偉岸的雕像之前。
“是的,我們要去往天上。”青鸞於繁花間輕聲作答。
“哪怕跟隨你們至此的百姓,已經盡數化作養料,灑在了長街之上?”少年好奇的麵色瞬至驚訝,似在質問著青鸞,害死那麽多百姓後怎麽還打算繼續前行,畢竟若她不曾開啟八重天的柴門,那些八重天的百姓也未必會死在這七重天中。
“我們並不知道事態會發展至如此模樣。”青鸞依於繁花間輕聲作答。
“也許這便是無知的代價,僅僅是一句不知道,便想著將一切責任推脫掉?不過也沒關係,畢竟人們總是這樣。”少年驚訝的麵色瞬化高傲,且是用著前輩的口吻教訓著青鸞這個小輩。
“你想阻止我們繼續前行?”青鸞於繁花之間輕聲而問。
“也許我隻是想要知道你們為何要去往天上。”少年高傲的麵色瞬化諂媚,似是化作了精明的商人,想要打聽出有關於青鸞的一切。
“我們要去麵見仙人,並向他許下願望。”青鸞於繁花之間輕聲而言。
“那是怎樣的願望?榮華富貴?長生不死?權勢無雙?”少年諂媚的麵色瞬化淡然,且是轉身負手、遙望青蒼,仿佛於此瞬化作淡然出塵、不為人間財權所動的世外高人。
“我想讓九天合而為一,讓所有百姓不分高低貴賤,同浴同一片明光。”青鸞依於繁花之間低語。
“哦!我的天啊!那還不如去向仙人索取與生命同至永恒的無上財權!”少年淡然麵色瞬間化作震驚,似是認為青鸞所說的理想遠比永生、財權更難達成。
“為什麽這麽說?難道讓百姓有著高低貴賤之分是對的?”青鸞依於繁花之間不解而問。
“那你以為是誰將他們分出高低貴賤的嘛,是我?是你?是人類的先祖?還是創造世界的仙人?”少年震驚麵色瞬間化作譏諷,似在諷刺著青鸞的天真與無知。
青鸞沉默,因為她沒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甚至是忽然想到所謂的高低貴賤究竟是從何而來,也是在想著天闕為何要有九重上下之分。
“也許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鸞依於繁花之間輕聲而言。
“隻要九天合一,便不會再有高低貴賤之分?說不定九天合一之後,大地一樣會劃分出九個區域,而百姓也依舊會因為區域不同而產生貴賤之別。”少年那譏諷的麵色瞬間化作狐疑,且是抱臂於膛前,輕扶眼旁並不存在的眼鏡,如若學者一般在做出猜疑。
“你也許除了讓仙人將九天合一,還要讓仙人消除世間的高低貴賤之別。”青鸞似是無法反駁少年所言,不過依是於繁花之間低語。
“如果仙人隻能滿足你一個願望,又該如何是好啊?!”少年麵色於狐疑瞬間化作擔憂,似在替青鸞擔憂此間之事,並非皆能盡人心意。
“我我不想與你爭論這些。”
青鸞似是無言以對,或者說尚未想到問題的答案,也有可能是不擅長麵對神色多變的少年,因此在話音落下之際,便是帶著青羽轉身離去。可就在青鸞轉身之際,那手持花串的少年便似若憑空閃爍般出現在她的身前,或者說僅在青鸞轉身之際,他便是率先一步出現在青鸞將要轉身麵對的地方。
青鸞驚訝,本想拔出腰間無前,卻是不曾想少年竟是率先抬手,將三枚銅板遞到了她的眼前,而三枚銅板之上皆是印著“七重天闕”的字樣。
“如果你能僥幸嗯!我是說僥幸到達更高的天上,不妨幫我將這三個小東西換成你們想要的東西。嗯!我的意思是讓你幫我將它們花掉!你懂我的意思嗎?”少年擔憂麵色瞬間化作輕佻,且是不由分說的將三枚同伴塞入了青鸞的手中。
“這有什麽意義?”青鸞垂首,看著掌心三枚銅錢不解而言。
“唉!正所謂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也許你將它們花掉,便能買來一份意想不到的東西!”少年輕佻麵色瞬間化作神秘,且是於青鸞身前左顧右盼,似乎正在說著某種秘密,生怕被人偷聽了去。
雖然不知少年在說些什麽,但青鸞還是將三枚銅板揣入了懷中,但也僅是剛剛揣入懷中,少年臉上的神秘便化作了陽光的微笑,且是笑眯眯的開口道“我叫晴雷,要開始嘍!”
依是不知名喚晴雷的少年在說些什麽,不過對方的手掌卻是瞬間按在了她的麵門之上,而周圍景象亦是瞬變,於繁花遍地、湖水粼粼變成了樓閣萬千,共隨長街無盡。
往日初入七重天時的柴門就在身前,雖然青鸞很難想象自己是如何於一瞬跨越數日行程的,但那名喚晴雷的少年卻是蹦蹦跳跳的走上前去,不僅將柴門開啟,更是趴在門框上對著八重天那色彩繽紛的街路瞧看而去,同時尚是委屈巴巴的開口道“既然你能夠站在這裏,那麽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流水大哥他已經失敗了,對麽?”
“他死了”青鸞看著晴雷那趴在門框上的身影輕聲而言,同時更是握緊了腰間無前,似在防範著晴雷會為流水展開報仇之舉。
“死在了破雲的手中,還是死在了他自己的固執之下?”晴雷依是趴在門框之上,不過卻是側首回望,將那滿載好奇之色的麵容呈現於青鸞眼中。
“我不知道,不過在我看來,他似是被自己肩上的職責、心中的偏激所壓垮。”青鸞依是緊盯晴雷,卻也無法於他那瞬息萬變的神色中看出絲毫敵意。
“那麽在你看來這所謂的英雄之名,究竟是一種殊榮,還是一種詛咒呢?”晴雷於門框之上起身,且是站在繁花之間可憐巴巴的對著青鸞瞧看而來。
“也許是麵對生活的方法,也是麵對苦難的態度。”青鸞垂首而言,雖是給出了晴雷答案,但聲音之中卻是透露著明顯的心虛之意,因為不知為何竟是有著直覺在告知她,她並未憑借英雄之名,改變生活、麵對苦難。
“是的,也許正如你所說那般,既然英雄之名是麵對生活的方法、麵對苦難的態度,那麽擁有它的我們,需要麵對的也絕非僅有美好,尚有無盡的坎坷與寒涼。”晴雷那滿載可憐的神色瞬間化作了狂熱,似若虔誠信徒一般張開了懷抱,似是想要擁抱長街之上的繁花、繁花之間的青鸞、青鸞兩側的樓閣、樓閣之上的蔚藍蒼穹,乃至是擁抱世間一切美好,以及一切有可能化作美好的事物與景象。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往最高的天上,向仙人許下願望。”青鸞依是垂首,似是不想見到晴雷那瞬息萬變似是隨心轉變的模樣,因為那是她最為渴望,亦是最為遙不可及的模樣。同時也是抬手,握於腰間無前的刀柄之上,似在用著此種方式告知晴雷,手中的力量,總是勝過人間言語萬千。
青鸞雖有拔刀之意,但晴雷卻似憑空閃爍一般出現在了她的身側,不僅化作了一副糾結萬般的模樣,更是對著她腰間的無前可憐兮兮的勸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動刀比較好哦,因為此間並非每件事都有著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雖是勸說,亦是忠告,但青鸞還是於腰間瞬拔無前,且是似若風雷般轉身,對著晴雷脖頸橫斬而去。
刀化寒芒而出,卻也未觸晴雷脖頸,僅在將臨而未臨之時,周圍景象即是瞬變。隨繁花、長街共同無盡的萬千樓閣瞬間消失,而那巨大且偉岸的雕像亦是出現在了青鸞身前,而晴雷亦是不知於何時坐在了湖邊,將一雙玉足浸於溫熱湖水之中。
“很多人都像你這般來到過這裏,他們都在幻想著柴門之後的美好,卻也從未想過真正的美好就在他們的身邊。”晴雷麵色化作惆悵,且是看著湖中心那孤零零的柴門輕聲而言。
青鸞無言,僅是手握無前對著晴雷衝殺而去,似乎並不像與他繼續辯論下去,因為言語素來無法分出高低,唯有刀劍才能分出勝負。
青鸞來勢雖猛,但晴雷卻是突兀消失在了湖邊,待再度出現已是換上了一襲束身黑衣,且是手捧赤紅花束、優雅的站在明媚晴空之下、青鸞身後,於無比陽光的微笑中開口道“也許人生之中並非僅有崇高的理想,尚有舒展於天地之間的無垠美好。”
晴雷未曾動用極速,亦是未曾展開進攻,僅是手持鮮紅花束正對青鸞走去,走的也許遠不稱迅速,但在抬步落足之間卻是滿載著自信、散發著陽光。
烈陽在上,清湖在旁,於明光之下伴隨清風粼粼蕩漾,亦是於粼粼之間散發著波光,而在粼粼波光所映的繁花岸邊,晴雷已是行至青鸞身前。雖然無前依是攜鋒迎麵,但晴雷卻是於瞬間抬手,用持花的手腕抵在了青鸞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兩腕交錯。
花、刀交錯。
且有潔白輕紗於空飄落,不僅蓋在了青鸞的頭上,更是遮擋於她的麵上,搭配她身上那滿是血汙的長裙亦是毫無違和之感,也是與晴雷身上所著的束身黑衣相得益彰。
晴雷無動,無前卻是再動,不過卻也僅在動之一瞬,晴雷便是率先握住了她那持刀的手腕,而另外一隻手不僅依是握著花束,更是環在了她的腰肢之上。而青鸞的另一隻手,也是不知於何時搭在了晴雷的肩膀之上。
青鸞不知晴雷想要做些什麽,也不知為何要用這種方式牽製著她,僅知晴雷攜帶著她於明媚蒼穹之下、盛綻繁花之間、粼粼波光的湖水之畔,使身軀似若輕鴻隨風而動,亦似落雪隨風飄搖,宛若婷鵝在水優優。
於花間輕舞,羞煞繁花萬千,亦使花瓣似雪飛舞逆迎青蒼。
青鸞身形雖隨晴雷律動而轉,卻也依是想著擺脫當下困境的方法,而晴雷則是沉醉在這美妙的時刻,並肆意品味著舞蹈給他帶來的美好與祥和。
她,眉目緊蹙。
他,笑若暖陽。
她依是眉目緊蹙,但他卻是於微笑中開口“閑似亭鵝悠浮水,動比雷霆破巒山,若始終似你這般,又豈能得見人間美好萬千?”
他依是微笑,但她卻是蹙眉開口“平素不儲三春水,逢旱空等甘霖天?若始終似你這般,又豈能戰勝人間寒涼萬千?”
舞未停,花未駐,晴雷即是放下環腰之手,而另外一隻手雖然依是緊握在青鸞那持刀手腕之上,卻也經轉身而將長刀夾於腋下、抵於背後。與青鸞一同麵向清水暖陽,似若行禮般對著那偉岸雕像彎腰垂首,並將手中花束於身下揮過且是停駐於身側。人似若謝幕鞠躬,花束雖是鮮紅如舊,卻也未必是之前的那一束,因在晴雷揮動花束之時,即有萬千花瓣如幕擴散,飛舞、遮擋於晴雷、青鸞身前。
待如幕花瓣皆落,晴雷已是帶著青鸞消失在了湖畔,並出現在了那高聳雕像的頭頂。
他抱著她,一手環其肩膀,一手環其腿彎,他依舊未曾發下手中的花朵,而她也依舊未曾放下手中的長刀。
他於天地至高點遙望遠方,而她亦是看向了遠方天地,兩人目光所向並不相同,但映入二人眼中的天地卻是同樣無垠。
她,長發、白紗隨風以共。
他,微笑、目光同向暖陽。
她依是皺眉,但他卻是於微笑中開口“青絲隨風,伴雪悠悠,人間未見盡處,何以滿麵書愁?”
他依是微笑,但她卻是於皺眉中開口“明眸如陽,春風徐徐,繁花未逢冬雪,自當滿麵載笑。”
晴雷無言亦是未動,不過懷抱著青鸞的身形卻是微微後仰,於那似有萬丈之高的雕像之頂墜落而下。辭別了似是觸手可及的蔚藍蒼穹,經曆了似是足謂徹骨的寒風,卻也未曾墜於那溫暖且泛粼粼波光的湖泊之中,而是出現在一片似是無垠的稻田之中。
稻田素來是金黃的模樣,而這裏也並不例外,但不幸的是似逢收割,不見稻浪隨風,僅見稻草已似山包分散於大地遠處。慶幸的是地上不僅有著許多碎稻,尚有許多收割時不慎掉落的稻穗,致使整片大地依舊呈現著金黃的模樣。
他,彎腰垂首,認真撿著地上的稻穗。
她,亭亭而立,看著那拾穗者的背影。
她依是皺眉,但他卻是於微笑中開口“人怨世間風雨多,君且問人,稻辭風雨,飽滿可依舊?”
他依是微笑,但她卻是於蹙眉中開口“稻遇風雨總無聲,卻是不知,無言相對,無聲即為怨。”
撿了些許稻穗,晴雷便溫柔的牽起青鸞之手,不僅將稻穗放在了她那瘦弱的手掌之中,更是牽著她的手行於田野之間。前者歡喜前行,後者滿步躊躇,雖然略顯不願,卻也始終未拒,依是跟隨晴雷前行。
未曾行過太遠,即見八方景象瞬變,於無垠的金黃稻田化作了滿眼的青翠田野。待青鸞回神之時,她已是伴隨晴雷共坐於青野間的青石之上,身前是無垠且隨地勢起伏的青翠,身後是如潮微起的山坡,山坡之上有著房屋三兩,其後尚有明虹點綴著蔚藍蒼穹,而山坡之下尚有黑鳥數數,成群的覓食於叢間。
他,閉目翹首,卻也不知是享受著陽光的溫暖,還是在向往著那難以直視的烈陽。
她,側首遙望,卻也不知是渴望著祥和的生活,還是在向往著那色彩繽紛的明虹。
她依是皺眉,但他卻是於微笑中開口“萬裏不至明陽處,一步可退天海遙。”
他依是微笑,但她卻是於皺眉中開口“魚不逆水順流下,飛蛾知死向明光。”
滿眼的青翠於轉瞬即逝,不過這一次晴雷卻也未曾帶著青鸞行過太遠,僅是於山坡之下到達了山坡之上,於田野之間進入了房屋之中。
晴雷依是微笑,不過卻是背對著青鸞並趴在了窗簷之上,他探出了頭,亦是伸出了手,身旁置著琉璃杯,杯中置著白色的水。
兩根稻莖,一根置於杯中,一根持於手中。
他,窗邊垂首,使氣泡於稻莖末端浮現,並隨吹動而漸漸變大,且於明光暖陽之下呈現著繽紛卻又朦朧的色澤。
她,窗旁側首,不解的看著晴雷那滿載歡愉的模樣,待氣泡隨著微弱的聲響而破裂,更是發現他的臉上竟然依是滿載著微笑。
“失敗了,那注定沒有結果。”
“成功了,因為目的即是過程。”
隨著話音落下,晴雷則是帶著青鸞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波光粼粼的湖畔旁,亦是繁花盛開的幹岸上。
“我們站在過世間最高的地方,俯瞰過世間最為廣袤的模樣。”
“我們彎腰垂首似若尋常,卑微的撿著他人所遺棄的事物。”
“我們於寧靜祥和之中,體驗過被生命所包圍的幸福。”
“而似是高尚與偉大的兩個英雄,僅僅是在肥皂泡中便找到了一絲從未擁有過、體驗過的美好。”
“如果你真的想要去往更遠的地方,還請不要忘記,無論是崇高的理想,還是無際的黑暗與寒涼,都無法阻攔人們對幸福美好的追尋與向往。”
晴雷說了很多,且於言語間、明媚中上前,將手中那從未放下過的花束,溫柔的放在了青鸞的手中。而青鸞雖是將其接過,卻也未曾因此而放下手中的長刀,因為她有些迷茫,迷茫著不知是將對美好的向往加持於刀身之上,還是應該放下那代表自身鋒芒的長刀,去追尋人生中、遠方的美好。
“從來沒人說過,放下的東西便再也拿不起了,能夠拿得起的,也能放得下的,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鋒芒。”
晴雷僅留一言,便是轉過身去,蹦蹦跳跳的、開開心心的踏在了粼粼波光的湖麵之上,似若蜻蜓般接連點踏於水麵之上。而經點踏之處,則是浮現出了荷葉般大小的青石,雖是無律分散,卻也的的確確是形成了前進的道路,並通向了那孤零零的柴門。
青鸞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於苦難中品味過的這一絲美好,亦是永遠都不會忘記晴雷那開朗且樂觀的模樣,甚至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們一同所去過的遠方。
柴門到了,晴雷帶著滿麵的微笑將柴門拉開,而他則是於柴門之前轉身回首,對著青鸞笑眯眯的說道“我叫晴雷,請你不要忘記我哦。”
晴雷於明媚蒼穹之下笑眯眯的說著,但回應他的卻並非是青鸞的言辭,而是一聲突兀且似驚雷的炸響
僅在話音落下一瞬,即有流光於柴門之中瞬出,不僅於刹那間貫穿了晴雷的身軀,亦是擊碎了他的脊梁。
流光於青鸞耳旁瞬逝,且是消失在了遠方,不僅跨越了繁花盛開的地方,更是沒入了他們來時的柴門,待止駐之時已是順著九重天的柴門而出,插在了那至今也未曾恢複明亮的蒼穹之下。
那是一根箭矢,是一根尋常到不能再尋常,也是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羽箭。
鮮血於晴雷口鼻噴湧而出,亦是順著膛前血洞洶湧而下。他跪在了柴門之前,亦是跪在了如若荷葉般的青石之上,甚至是跪在了青鸞身前,但也依是於明媚蒼穹下展露著微笑。
“快快跑”
晴雷跪在地上虛聲而言,而青鸞則是欲要上前將他扶起,但也僅是上前數步便是駐足,因為忽有直覺於心中瞬起隻要再進一步,她便要死!
青鸞無動,晴雷跪在地上亦是無動,不過卻是有人於柴門之中緩步走出,並以傲然之姿立於晴雷身後。
是一位女子,一位金屬與肉體完美交織的女子。
女子右腿掩於青藍半裳之下,左腿則是完全由金屬構成。金屬銀灰,其上浮雕花紋精美且玄妙,似若繁花盛綻,且有人形抱於繁花之間、腿足之上。不見其容,僅見其背肌如龍盤臥,尚有六翼舒展且是包裹於女子腿足之上,翼上羽毛齊列似若鱗甲,分別遮擋於腰肢、大腿、小腿以及延伸至腳踝之上。
女子上衣寬鬆,半覆於身,半纏於腰,左臂隱於寬袖之下,右臂如若腿足,完全由金屬構成。金屬銀灰,雖與腿足同質,卻是鏤雕而成,沒有過於玄妙的花紋,倒像是萬千線條無序交織,並呈現著中空的輕盈、脆弱模樣。
有弓持於女子左手之中,其色潔白無瑕,其質如若昊然天成。
有壺掛於女子腰間背後,其色晶瑩剔透,其質如若冰寒萬載。
長發如若馬尾懸於身後,且有湛藍蝴蝶發卡束於其上,形若女神於明光之中展翼,掌墨河於九天傾瀉凡間。
女子雖美,且似冠絕諸天,但雙目卻似殘缺,自柴門走至晴雷身後,始終都是保持著雙目閉合的模樣,雙唇天青卻也不知刻意塗抹之色,還是說原本即是如此模樣。
晴雷傷勢未愈,卻是微微側首,本想對女子說些什麽,但話未辭口,女子便是瞬抬六翼腿足橫擊於晴雷那滿載陽光的笑臉之上。
砰!
六翼腿足似攜開天辟地之威,僅在刹那即使八方湖水炸裂,亦使勁力宣泄如潮直覆八方,不僅使遠處岸上繁花皆化齏粉,亦使裂痕瞬起於偉岸的雕像雙膝、腿足之上。而晴雷亦是在這一擊之下化作流光飛向遠方,於沿途撞碎樓閣無數的同時,亦是成了連綿千百裏的空曠地帶,其內唯見殘垣斷壁、碎磚破瓦。
晴雷不知生死,唯見其身形如蔥倒栽於千裏之外的廢墟之中看上去於短時間內,不會再有起身之能。
解決了晴雷,女子便將那高傲的麵色對準了青鸞,而青鸞僅在一瞬便感受到了死亡的到來。
如果說麵對流水、晴雷,青鸞還能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微弱勝算,那麽此刻麵對女子即似螻蟻仰望蒼穹,見不到絲毫的勝算,也感受不到絲毫的希望。
霆筠,上重天闕繼承英雄過往之人,卻也僅是繼承了英雄之名,而未曾於過往中繼承任何意誌與力量,也許並非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能。
信仰、意誌、理念、思想,縱有萬般也是無法彌補實力上的巨大差距,而此刻青鸞僅是看了霆筠一眼,便切身感受到了什麽才叫做真正意義上的絕望。
絕望,並非起源於隨意一腳便崩碎千百裏大地的強悍實力。
絕望,僅是起源於無法通過認知而感受到的層次,就仿佛是螻蟻雖強,卻也無法感知到人類的存在。
如若晴雷之前所說那般快逃。
此刻青鸞心中所想的也僅有快逃。
但可惜的是縱是想逃,也是無處可逃。
因為直覺在告知著青鸞,天下之大、九天雖廣,卻也沒有任何逃離的去處與方法,縱是相隔天闕隻要霆筠開弓,她便一定會死。
於絕望之中回想過往亦是於絕望之中想到了自己最後的底牌。
往日那溫柔的男子曾對青鸞說過
所謂的世界並非是呈現於人們感官之中的模樣。
真實的世界是三位一體的模樣。而常人所見的僅僅是呈現於他們眼前,且是稱之為“正位”的世界,除了正位世界之外,尚有一位在左稱之為“側位”,尚有一位在下稱之為“下位”。
可以理解為三位相交,亦可理解世界有三,三位相疊,方才構建成了當下所在的世界,如此方才稱之為三維。
正位、側位、下位,三位相交,彼此交互,方才稱之為“三維”。
如果無法於正位世界中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不妨通過世界的交互,去幹預、左右正位世界中的事物,從未在正位世界中達成自己想要達成的結果。
也許開啟側位世界的大門需要鑰匙,不過慶幸的是這把開啟大門的鑰匙,早已經那溫柔男子之手,交到了青鸞的手中。
霆筠未動,卻有金色霞光於青鸞眼中瞬出,於一旁湖麵之上化作了金光璀璨的門戶。
青鸞對著門戶瞬撲而去,而霆筠亦是於一瞬取箭抬弓,使箭矢化作流光,且攜足以崩山萬千、碎海無盡的威勢,正對青鸞背影而去。
箭矢雖出,但霆筠卻是未曾見到她想要的結果,因為那威勢十足的箭矢僅在臨近青鸞一瞬,便被一隻手掌輕描淡寫的抓住。
是青鸞接住了箭矢,卻也不是撲入霞光門戶之中的青鸞,而是於霞光之中走出的青鸞
側位世界。
青鸞雖是成功撲入了側位世界,且是撲到了湖岸之上、繁花之間,而側位世界雖然依舊是世界,但與正位世界相比,這裏的一切皆有些許、微妙的不同。
是微妙的變化,亦因無數微妙的變化而讓世界呈現出了不同的模樣。
首先是生命的形式,生命的形式不單單作用於活著,更是作用於“思想”“形態”“模樣”,因此這裏的生命,注定會是與正位世界之人認知相悖的模樣。
繁花,依是茂生於湖岸之上,卻也不再是呈現著紮根於泥土中的模樣。它們的主莖似是化作了身軀,它們的根莖似是化作了腿足,它們的葉片似是化作了手臂,它們的花蕊似是化作了蘊含思維的頭腦,而是否需要綻放、何時才會綻放則是不再取決於時節或外力,而是取決於它們自身的意誌與思想。
繁花得見青鸞,似見山嶽傾倒而下,便紛紛起身動足而逃,且於逃離間發出了驚慌的聲響。也有花朵被青鸞壓在身下,卻也迅速抽身而出,於那花苞之中吐出蜜一口,且似叫嚷著“晦氣”而逃。也有許多花朵得見青鸞來時的霞光門戶,且因好奇而上前並是如潮般湧入了其中而在湧入其中的同時更有許多不具獨立思想、生命的花朵,於霞光門戶中散落而出。
青鸞起身,方才得見這裏的蒼穹不再是蔚藍的模樣,而似黃昏滿載血色,卻也未似黃昏那般西見夕陽。烈陽依是懸於蒼穹正頂,不過卻是於明亮難視化作了數個無隙相連的火球,且經不斷聚合、分離而散發著光與熱。
蒼穹之上浮雲萬千,卻也不再是因風卷舒的模樣,而是化作了似水之色,且是大小不一的立方體,並無序無率的分布於血色蒼穹之上。而一旁的湖泊雖是依舊,不過卻有無數似水所化的晶瑩水母,正詭異的辭於湖麵、遊動於半空,且是正對蒼穹之上的立方體而去,並融入了其中。
立方體似經水母加入而變大了些許,且是呈現出飽和、難堪負重的模樣,狠狠的摔在了大地之上。而四濺而出的水澤則是再次化作無數晶瑩剔透的水母,且經撫過而滋潤世間萬物之後,並再一次迎天而去,融入了立方體之中。
雕像依舊是那個偉岸的雕像,但無論如何去看,都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但不一樣在何處,隻要不去上前仔細瞧看,卻也是看之不出。
霆筠依是立身於遠處,亦是化作了不同的模樣,僅餘一臂一足,且是憑借一足而如鶴傲立於原地,亦似雕像一般而無動。
而那似是鏤空的手臂,則是化作了銀灰色的鏤空人形,守護在她身旁。此刻正背對青鸞,單手懸垂於身後、單手叉於腰間,未是轉身卻回首,縱是麵上無容無貌,亦是正對青鸞盡顯輕蔑。
而那擁有精美浮雕的六翼腿足,亦是化作了健壯之軀,此刻不僅挺膛傲立,更是舒展六翼於背,並手持巨劍遙指青鸞,盡顯高傲。
白玉長弓化作了巨大的豎琴,雖然僅有一弦在上,卻也無風自動、嗡嗡作響。
晶瑩箭壺則是化作了荊棘纏繞、由萬千晶瑩羽箭合聚的十字架,此刻正高懸於蒼穹之上、不斷聚、離的烈陽之下,且與霆筠身旁的巨大豎琴遙遙相對。
而霆筠頭上發卡的樣式雖是未變,色澤卻是由湛藍化作了暗紫,發卡所束的長發亦是由如墨之色化作了似雪之潔,尚有那天青色的雙唇,也是化作了殷梅之榮。
霆筠似在沉睡,但無論於臂、足所化的二人來看,還是於長弓、箭壺所化的豎琴、十字來看,皆是不同於正位世界的她。側位世界中的她看上去更強了,而青鸞原以為來到側位世界的自己也會變強,但可惜是的自己不僅沒有任何變化,而手中本有四尺之鋒的無前,竟是化作了一尺之短,且是薄如蟬翼的易碎模樣。
側位世界的霆筠與正位世界中的霆筠相異,而此刻身處正位世界的青鸞,或者說是於側位世界走到正位世界中的青鸞,也是呈現著不同的模樣。
正位世界。
青鸞依舊是青鸞,卻有修身黑甲覆於周身上下,容貌雖是依舊,卻是寫滿了猙獰與張狂,且有些許陰冷、惡毒隱於猙獰、張狂之下。雙手之中已是空無一物,從未離手的無前雖是不知去向,卻有漆黑身影似經閃爍而在她身旁若隱若現,且從若隱若現的模樣來看似是存於正位世界,亦似不存於正位世界。
此刻雖是立身於湖畔中央,亦是清晰感受到了霆筠身上散發的駭人實力,卻也未曾展露出絲毫懼意,僅是將手中羽箭輕蔑折斷並丟到一旁,隨後又似旁若無人的撿起於湖水中爬到腳旁的“花朵”。不僅含其蕊、吮其蜜,更是頗為凶狠的將其花蕊咬下,並將其殘軀隨手丟到了一旁,駭的水中如潮遊動的“花朵”紛紛轉變了方向對著更遠的湖岸遊動而去。
側位世界。
青鸞手持僅餘一尺的無前,欲要對那如鶴傲立的霆筠發起進攻,但身形未動、雙眼未眨,即見兩道身影已是率先出現在霆筠身前。
是寒煙,亦是晴雷,二人雖是展露強攻之勢,正對那似在沉睡中的霆筠而去。
寒煙模樣可愛,年歲僅有七八,他帶著陽光且溫暖的微笑,似若跨越了時間一般出現在了霆筠身前,雖無兵刃在手,卻是抬腿落足,正對其麵門踩踏而下。不過就在那似可貫穿山河的一腳將要落下之時,一旁的六翼卻是瞬抬手中巨刃,且是未用勁力絲毫,便將這一腳攔截而下。且是未經用力,僅是綿軟橫掃,即使劍上寒煙化流光而橫飛,落地翻滾至遠方。
晴雷相貌滄桑,年歲似在而立,他憑借著如若獅虎般的健碩身軀,亦是攜帶著不怒自威的神色,也似跨越時間一般出現在了霆筠身前。雖然也無兵刃在手,不過卻有橙黃雷霆瞬起於拳上,且攜蒼龍破海迎天之勢,正對霆筠麵門而去。但可惜的是雷拳未臨,鏤空即是瞬抬修長腿足,猛擊於晴雷手腕之上。
論勁力,鏤空似乎並非晴雷敵手,縱有腿足猛擊於腕,卻也僅是削減速度而未曾完全攔下。可就在雷霆之拳即將擊於霆筠麵門一瞬,一旁的豎琴琴弦卻是瞬顫,並且迸發出了驚人的巨響。也許聲響本身不具傷人之能,但負責傳遞聲響的空氣卻因琴弦之聲猛烈震顫而身處於震顫空氣之中的晴雷,身軀僅於一瞬即崩,不僅化作了血肉模糊之形,更是倒飛落地,翻滾至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