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如山罪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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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篇章!
    為了避免毫無意義的傷亡,尚存的虎式已是呈現出了撤離之意,亦似潮水一般僅經片刻,即於街路之上順利撤離。
    見虎式如潮撤離,玉簟也是停下了宣泄炮火,亦是於炮台之上起身茫然四顧,似是尋找著蘭舟身影,也似是想要找到虎式忽然撤離的原因。
    直至翹首方才得見
    本是蔚藍的蒼穹之頂,已是裂開了巨如深淵的漆黑縫隙,而於縫隙中緩緩浮現的,則是科技所成的仙家武器。
    蓮花如蕾,經辭縫隙一瞬,即於蔚藍蒼穹之下怒放。
    花瓣遮空蔽穹萬裏,且是通體晶瑩,其數萬千似若雀翎相連,其質如若琉璃呈現著繽紛絢麗,尚有如蕊巨槍在中,縱是無動亦是散發著貫穿山河、平定天下之意。
    蒼穹本是蔚藍,大地亦是享受著晴明,但經蓮花於蒼綻放,光即被那繽紛絢麗的萬千花瓣吸走,致使整方天地呈現出了灰蒙蒙的陰暗模樣。
    明光似水,於花瓣邊緣為始,向著中央巨槍流淌、匯聚,且隨光芒凝聚,巨槍更是呈現了明光滿覆的模樣。
    天地萬物無聲,似乎皆是眼睜睜的仰望著那當穹蓮花,亦是沉默無言的仰望著蓮花中心那巨槍之上的明光漸至充盈。
    沒有絲毫聲響,沒有絲毫預兆,僅在刹那一瞬,即有耀眼明光瞬辭巨槍之上,亦似九天銀河之水,傾瀉於寬廣長街的邊緣。而玉簟見狀,即於慌亂之中瞬取通體蔚藍、青翠交織的圓潤球體入手,且經手中鐵錘敲打,使其化流光直迎蒼穹之上。
    隨蓮花當空偏移,那如潮明光亦呈極速對著整條長街橫移而去,似若仙人斬出的耀眼劍光,於整條長街之上、整方世界之中,瞬閃瞬逝。
    明光閃逝消無,卻也未見驚人威勢,僅見過往之處的街路、聖堂外牆、塔頂皆是呈現出了高溫赤紅的模樣。
    整方天地沉默無聲,卻也經片刻無聲之後,即是爆發出了撼天震地的巨大聲響,更有耀眼火光於“仙劍”所留之痕中瞬間爆發。
    蓮生烈火衝天起,劍光覆滅九萬裏。
    無論是長河以北的繁華城市,還是長河以南的廢棄舊城,所有百姓、所有生靈皆是得見火光如若長河巨堤瞬間衝天,不僅遮蔽了蒼穹,更是照亮了大地。
    火光如潮蔽穹不落,大地因驚顫抖不止,蓮花依舊高懸,勝似烈陽當空永懸天際。
    火光尚未消散,也無絲毫消散之意,但於“仙劍”到來之前,玉簟所擊上蒼穹的青藍球體,卻是瞬墜而下。
    球體依舊是球體,卻是於一手可托的球體,化作了如若一方天地的巨大星辰。
    巨大星辰當空而落,衝擊未臨大地,即是率先撕碎如潮迎天的火光。翹首仰望,可見其上不僅有著蔚藍滄海,更是有著青翠山嶽無垠,且有萬裏風沙席卷之處,亦有熔岩滿覆的大地。而在滄海、山嶽、風沙、熔岩之中,更是有著無數宏偉的建築如林而立。
    星辰降臨而未落,僅是撕碎火光後便懸於蒼穹之下。而在星辰之下,如潮火光雖是消散,但聖堂卻是依舊,四方長街依如“十字”,但十字長街兩側的萬千高樓卻已於蓮花“劍光”之下覆滅歸無,此刻所餘也唯有焦黑大地。
    玉簟依立聖堂之前、星辰之下,亦是那三十三道如玉台階之前的不遠處,手中更是拿著如若華蓋遮頂的寶傘,似是憑此擋下了那似若“仙劍”的一擊。寶傘通體珠光寶氣,更有輕紗如若裙擺垂於邊緣,將玉簟身軀籠罩。
    不過在“仙劍”一擊過後,寶傘卻也失去了原有的色澤,如若黏土枯竭般成塵散去。寶傘雖散,卻有無數身影辭別當空星辰,且是化作流光接連墜至玉簟身後。
    有麵色冷峻之人手持長刀傲然而立。
    有神態輕佻之人身著鎧甲散漫而立。
    有花容月貌之人身著和服端莊而立。
    有身姿挺拔之人身著修身軍裝而立。
    有
    落地之人姿態萬千,卻也皆是玉簟往日幻想中英雄的模樣。他們每人都有著一段由玉簟幻想出非凡的人生,也是都有著一段經玉簟幻想而出的精彩故事,而由玉簟幻想出的人生、故事,自然便造就了他們名為英雄的人設。
    是玉簟親手塑造了他們,而他們則是陪伴玉簟度過了那淡然無味、日複一日的童年。
    玉簟憑借著無知的幻想構建出了一方世界、無數人生。但蘭舟也是不差,她已是用著足以讓一切趨於正軌的教化之力,迅速塑造出了足以覆滅玉簟那幻想世界、幻想人生、幻想英雄的力量,乃至是覆滅世間一切的力量。
    單論幻想修正、元初教化之力,足以謂之世界群體戰力巔峰。
    蒼穹依舊蔚藍,蓮花也依舊懸天,但在蓮花之下的虛空,卻是有著無數巨如深淵的漆黑裂痕瞬開,且有真正意義上的航空母艦、戰艦於中緩緩飛行而出。
    戰艦數十,橫空密布,其上裝載的是人類進化分支之一的科技。
    星辰懸天,宗門無數,其上建立的是人類進化的另一分支仙俠。
    星辰無動,萬千英雄身影亦是無動。
    戰艦無動,裝載其上的萬千戰機、艦炮亦是無動。
    但在無數戰艦以及蓮花之下,十字長街的邊緣之處,蘭舟所駕的黑車車門卻是瞬開。
    車門雖開,卻也未見蘭舟,率先見到的是一雙黑靴落地,隨後方見蘭舟腳踏潔白運動鞋辭車而出。倚靠車輛側體,脫下白鞋、露出白襪、換上黑靴,隨後又取漆黑手套佩戴於雙手之上,最後方才關上車門並於空曠長街中央向前而行。而在行進之間,身上潔白西裝更是漸變漆黑之色,漆黑底衫則是化作了潔白,唯有領帶依舊,呈現著赤紅模樣。
    大步流星,靴落有聲,微風輕撫兩鬢長發,可見蘭舟英姿舉世、當謂無雙。
    玉簟依是辭別了無數幻想而出的英雄,且是獨自於空曠長街中央前行,不過相比於蘭舟,他所呈現的卻僅有灰溜溜的模樣。
    兩人相臨,一丈即停。
    蘭舟有聲,似是質問“玩的可還開心?”
    玉簟有答,明顯心虛“玩耍是每一個孩子的天性。”
    蘭舟翹首,仰望著青藍之色的星辰,亦是看向了那萬千英雄之影,不禁感歎而言“也許我從未扼殺過它。”
    玉簟側首,似是不敢直視自己母親,僅是看著一旁那空無一物的地麵,虛聲依舊“我不喜歡平淡似水的人生。”
    蘭舟“不是每個人都能經曆一番波瀾壯闊。”
    玉簟“但是我想去經曆一番別樣的人生。我願似鯤,遨遊於江海,我願化鵬,翱翔於青蒼,而不是像一隻金魚,被保護在小小的池塘之中。”
    蘭舟“很多人都自認為能夠如鯤似鵬,征服一方海天,就像人們時常將‘時勢造英雄’之言掛在嘴邊那般。人們總是覺得自己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場‘時勢’、一場‘東風’,卻很少有人知道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有把握時勢、東風的能力,也沒有任何成為英雄的底蘊。”
    蘭舟“我也曾年輕,我也曾懵懂,我也曾似你這般,於稚年中想著自己是特殊的、了不起的,也是與眾不同的。就像鯤鵬那般,終有一天能夠翱翔於海天,亦是縱橫於天海。但等到真的到達了海天之中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是所謂的鯤鵬,僅是浮萍一片,風來即動、隨浪無定。不僅身不由己,就連活著便已是竭盡全力了,根本就沒有任何麵對‘波瀾壯闊’的能力。”
    玉簟“可我對不同的人生依舊充滿向往,也不想成為一個與所有人都如出一轍的人。我曾迷茫而思,人生本應似若一灘赤紅滾燙的鐵水,誰也不會知道它冷卻下來會是何模樣。但您那所謂的保護、所謂的正軌,就像是模具一般,讓我冷卻過後不僅呈現出了與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模樣,更是擁有了一段與所有人都是相同的人生。”
    蘭舟“我僅是確保了你們能夠正確成長,亦是希望你們能夠成長為健康的模樣。”
    玉簟“可我不想讓我的人生,屈於您的思想之下。我不知道這是否正確,但我依是想要一段波瀾壯闊,充滿色彩的人生。”
    蘭舟“等你年歲再大一些,好麽?”
    玉簟“也許如今我已不再稚嫩。”
    “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呢?”蘭舟有些不解,不禁看著玉簟疑惑而言,似在疑惑玉簟思想上偏差從何而來,也似在疑惑著自己的教育方式。
    “我有一個朋友,它死在了您那名為正軌的教導之下,其實它並沒有做錯什麽,您完全可以正確的疏導它,但您卻是選擇了無情的將它扼殺。”玉簟很是沮喪,也很是惋惜,似乎在最為關鍵的年歲中,失去了最為重要的東西。
    “它叫什麽名字?”蘭舟有問。
    “我不記得了,我忘記了。”玉簟有答。
    “為什麽會忘記朋友的名字?”蘭舟不解。
    “因為它死在了我尚是懵懂的年歲。”玉簟苦澀而笑,似因太過久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這位朋友是何模樣、是何名諱了,甚至已是記之不清,它是否真的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過了。
    蘭舟沉默,側首追憶,似在回想著玉簟的這位朋友,也似在想著如何才能讓叛逆的玉簟重歸於自己的教導之下。
    玉簟也是沉默,似在用沉默祭奠,祭奠這位存在於記憶,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模樣、名字的朋友。
    蓮花、戰艦,依舊懸於蘭舟身後的蒼穹、藍天之上。
    星辰、修士,亦是懸於玉簟身後的半空、蔚藍之中。
    經片刻沉默,蘭舟終是一聲長歎,也許她並不想做出妥協,但目光卻是得見青鸞已於遠處抱著小姑娘,順著三十三道百玉台階而上,走入了聖堂那莊嚴的大門之中。
    蘭舟不再與玉簟爭論些什麽,而是上前兩步半跪於玉簟身前,亦是摘下手套輕撫著他的臉頰。素來嚴厲的麵容之上,難得浮現出微笑,且於微笑中溫柔開口“也許你是對的,我也應該向你與你的那位朋友道歉,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記住人所擁有的不單單是夢想,尚有一切都應歸於正軌的未來。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親手帶大的孩子,我不能允許也絕對不能準許我自己,眼睜睜的看著你將你那本該美好的人生,浪費在任何可笑的夢想之上。”
    “一次都不行?”玉簟有問。
    “一次都不行!”蘭舟有答。
    也許玉簟說了很多,但對於蘭舟而言卻都是錯的,一切都是錯的、萬般皆是錯的。而在蘭舟看來,自己既然是玉簟的媽媽,那麽自己無論做什麽、說什麽,都沒有錯,也絕對不會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是為了玉簟著想,也都是為了他好,等到他長大一定會感謝她的。
    “我僅僅是在履行我的職責履行一個英雄應盡的職責。”玉簟依是心虛,心中也依是猶豫,畢竟戰鬥至此的他早已萌生退意,但也不知為何在那所謂“正軌”的嚴厲教導之下,玉簟就是不服。
    “那是怎樣的職責?”蘭舟有問。
    “是幫助弱小,拯救無助的職責。”玉簟有答。
    “你幫助了誰?又拯救了誰?”蘭舟依問。
    “難道您不覺得那小姑娘很可憐麽?我沒有辦法對她見死不救,身為英雄的我一定要幫助她。”玉簟依答。
    “那你想如何幫助她呢?”蘭舟再問。
    “將她帶回去,並對她進行救治。”玉簟再答。
    “可這裏卻與你來時的道路卻截然相反,也並非是通往救治之處的道路。”蘭舟依是微笑而言。
    “我僅僅是在您的逼迫下來到了此處。”玉簟依是垂首作答。
    “你僅僅是自己想要來到此處,看一看往日從未見到過的風景,體驗一番往日從未經曆過的人生。”
    “我”
    “小姑娘隻不過是你滿足自己內心欲望的借口,而你與她之間也唯有利用關係,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幫助、拯救的因素。”
    玉簟無言,依是垂首,不過髒兮兮的小臉上卻滿是羞紅,似被點破心事而感到無比窘迫。
    “想要波瀾壯闊,我便滿足你這一次,不過在享受完這場遊戲之後,你便回家去吧。”蘭舟不想繼續與玉簟爭論些什麽,因為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此刻能夠做的也僅僅是指著身後當空戰艦、蓮花輕聲而言,隨後便於玉簟身側走過,對著那依是遮蔽一方蒼穹,偉岸似若山嶽相連的聖堂迅速走去。
    待蘭舟遠去,當穹仙俠、科技即是雙雙而動。
    仙俠先動,萬千修士如潮湧出宗門,地上英雄如若流星萬千迎天而起。人未至,劍先出,白衣當空,劍潮如龍,遮蔽蒼穹,亦對無數戰艦洶湧而去。
    科技後動,戰艦如若要塞懸浮於空,自身雖是未動,卻有萬千炮火宣泄而出,亦有無數戰極如雲辭艦,亦有坦克覆地如潮,正對萬千修士截殺而去。
    大戰一觸即發,整方天地僅經一瞬即失本色,炮火轟鳴之聲接連成線,衝天而起的火光亦是覆滿了大地。尚有無數戰機於修士劍下損毀於空,也有修士似雨隕落於那寬廣長街以及兩側的廢土之上。
    玉簟也是加入了戰鬥,也許他會像傳說中的戰士那般,拚上性命去守護自己的夢想。也許也會像傳說中的英雄那般降臨於戰場,且是憑借一己之力致使戰局傾倒。也許會像個尋常少年那般於戰場之上抱頭鼠竄,也許會像個孩童那般,享受著媽媽給他留下的炮火盛宴。
    就在天地失去本色之時,蘭舟已是走入了聖堂之中。
    所謂的聖堂,也許是聖家大堂,也許是神聖殿堂,但無論為何,注定會是滿眼聖潔的模樣。潔白無瑕且是如鏡平覆的地磚,如玉理石雕刻且似萬載古樹擎起頂棚的巨大立柱,尚有明燈千萬如若星辰密布於內,亦有彩色琉璃成窗,使左右半堂各呈現人間冷、暖之色。
    聖堂一層整體空曠,卻在中心有著無數赤紅長椅整齊而列,而長椅前方雖有平台似是用於傳道,但在平台之後卻是跪著巨大的雕像。
    雕像潔白,是為男子,呈現著雙膝跪地、身軀後仰,似若咆哮上蒼的模樣。猩紅的巨槍貫穿了他的胸膛,亦是貫穿了他的身軀,此刻他的雙手更是共握於巨槍槍柄之上,卻也不知是想將其拔出,還是進一步的將其插入身軀之中。
    男子很是怪異,雖為人形,也似是有著與九重天內那偉岸雕像相同的體態,卻是沒有九重天雕像那溫暖、陽光般的外貌。是邪異,麵上沒有端正五官,有的僅有無數張嘴巴。嘴巴無唇,唯有兩排整齊牙齒,卻也依是人類之齒,不僅沒有絲毫尖銳之感,甚至連恒尖牙也是不具絲毫尖銳之感。而所謂的恒尖牙,也就是通俗所說的虎牙。
    嘴巴不僅遍布於麵門之上,亦似一橫一豎,頂替了雙眼所在,尚有縮小些許的嘴巴頂替的鼻子與雙耳,而嘴巴的位置雖然依舊是嘴巴,卻也依舊是無唇的模樣。
    除了五官,嘴巴更是遍布於雕像的周身上下,例如說脖頸、肩膀、胸膛、手臂、腰腹、背後、乃至是雙腿、雙足之上。它們有大有小,更是呈現著形態不一的模樣,有的似逢咆哮,有的似逢低語,有的似逢咀嚼,有的似逢不屑,尚有些許正逢緊閉。
    除去跪於地麵且由巨槍所釘的雕像之外,尚有另外一道巨大雕像,似是雕於堂內巨壁之上,也似鑲嵌於堂內巨壁之上。雕像依是男子,其形不僅高大,更是散發著偉岸聖潔的模樣,手中雖持細直長劍,卻也因整體巨大而呈現著巨劍的模樣。身旁尚有十三位小小的天使,不僅舒展著小小的翅膀,更是伴隨男子左右呈現著無比歡愉的模樣。
    劍持於手,亦是平抬身前,如若水上跳台一般,於牆壁之上延伸而出,橫於大堂上方,且是散發著不具耀眼、卻也溫暖,似可包容天地萬物的明光。
    青鸞已是帶著小姑娘率先一步來到了聖堂之中,此刻正是各立於兩道高聳如山、屹立似嶽的雕像之下。
    青鸞所麵對的是膛穿巨槍、雙膝跪地的那道雕像,眼中所呈現的是無比的渴望與向往。
    小姑娘所麵對的則是手持明光長劍的雕像,眼中所呈現的依舊是無比的渴望與向往。
    蘭舟已是走過了如供巨人所行的巨大門廊,且是立身萬千燈光之下,亦是在遠處寒色琉璃的襯托下,走到了那跪地雕像之前、平台之下,對著立身平台之上的青鸞瞧著、看著。
    “為什麽要來?”
    青鸞無動,不過消失許久的青羽卻是坐在平台之下的赤紅長椅前排,對著蘭舟微笑而言。
    “我不知道,我大抵是為了尋死而來。”
    蘭舟側首,看著赤紅長椅之上的青羽輕聲而言,看上去有些怪異,但不可否認的是青羽就坐在那裏,且是真真切切的坐在那裏。
    青羽“你想為肩上的職責而死,還是為了心中的信仰而死?”
    蘭舟“我肩上的職責即是我心中的信仰,而我心中的信仰自然也就是我肩上的職責,也許它們本就相同。”
    青羽“這是一番偉大的言論,但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究竟是偉大之人說出了偉大的言論,還是偉大的言論往往出於偉大之人的口中。”
    蘭舟“偉大素來不會體現於言論之上,而言論上的偉大也未必是真正的偉大。不過我從不認為我是一個偉大的人,我隻不過是想要通過保護家園,來確保所有手足於安穩的環境中正確成長,並通過成長將往日的文明傳遞至來日。”
    青羽“人們創造了文明,也承擔著傳遞文明的使命不過請你不要忘記,在任何一個文明之中‘我’這一概念,才是永恒的第一人稱。”
    蘭舟“正因為‘我’是第一人稱,‘我’才會第一個了站出來。”
    青羽“這沒有任何道理,也不符合整個群體的觀點與理念。”
    蘭舟“沒有道理的事情有很多,例如說有人死在了過往,卻非要葬身於未來,而我隻不過是將死於過往中的我葬於當下。”
    青羽“死亡不是一種解脫,活著卻往往是一種罪孽。也許人真的不應該經曆太多,也不能經曆太多,因為若是經曆的多了,就會變的不再純粹,而不再純粹的人,總是喜歡將人生定義的過於複雜。”
    蘭舟“沒有任何一段人生會是純粹的,也許有也會因為這並不純粹的世界變的無比複雜。人們總是喜歡用‘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適者生存’來形容這個轉變的過程,也是憑此來勸說那些不願、不想做出轉變的人們,致使他們趨於與自己相同的模樣。”
    青羽“也許不是沒有選擇餘地,也不是適者生存,僅是人們不想讓後來者活出與自己不同的‘意外’模樣而已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蘭舟“人間素來沒有‘如果’之說,那隻不過是一種自我慰藉的方法。不過若是讓我去經曆你所經曆過的人生,我未必會比你做的更好但是讓你來經曆我所經曆過的一切,你也未必能夠比我更強。也許人間本就如此,人與人本是相同,隻不過有了不同的經曆、不同的過往,才會讓你我呈現出不同的模樣。”
    青羽“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許多人都不願相信它,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縱是不信,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你”蘭舟很想問上一問,青羽是否也似她這般,繼承了英雄的過往,但可惜的是話尚未問,青羽便是揉著肩膀率先苦笑“本是相同的至今我也能夠感受到肩上的沉重。”
    “為什麽會是這樣?”蘭舟側首,看著跪在地上那滿載邪異之感的雕像,亦是看著嵌立牆壁之上那滿載聖潔之意的雕像,似乎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樣的經曆、怎樣的過往,才會讓青羽於人間呈現出如此模樣。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僅待回神之時便已發現,事態已經發展至這般模樣了。至今我還能回想起,當年我時常站在家門前翹首仰望,不僅仰望著天邊那偉岸的雕像,也是仰望著於天邊灑落的明光,甚至是仰望著未來的方向與模樣。但如今我卻是坐在了這裏,也是站在這裏,似乎坐到了整個世界的對立麵,也是站在了整個世界的陰暗麵。如果非要有個理由的話我也隻能說是命運使然。”青羽依是微笑而言,不過目光卻不似蘭舟那般靈動,僅是盯著傳道平台之上、雕像之前的青鸞背影,瞧著、看著。
    蘭舟“也許現在回頭,也不算太晚,隻要讓一切重歸正軌,便一定會有彌補的機會。”
    青羽“我也曾這般想過,也想過就似這般屈於那所謂的命運。但到了後來我卻發現,無論如何去做都沒有意義,因為無論是屈服或是抵抗,命運依舊是命運,始終都不會為人所動。最後我還是選擇了抵抗,而抵抗的原因卻也不是因為見到了贏過命運的希望,僅是為了在命運之下爭取一絲微不足道的尊嚴。隻要有了這絲尊嚴,我便可以用著敗者的身份去訴說其實我輸的不是太慘。”
    蘭舟“也許我真的不如你,最起碼在命運之下你還是做出了反抗,而我卻是僅能順從。”
    青羽“因為你還有著牽掛,而我卻一無所有,這是我的優勢,也是我的悲哀。也許正如你所說那般,若是我有牽掛,真的未必能夠有你這般偉大。”
    蘭舟“在你看來什麽才能稱之為偉大呢?”
    青羽“於命運之下,極力的掙紮,嚐試著於殘酷中活出自己的模樣即是一種偉大,但可惜的是很多人都活不出屬於自己的模樣。”
    蘭舟無言,僅是坐到了無數長椅的前排,亦是與青羽同坐於一張椅上,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共向平台之上的青鸞而望。
    如有可能蘭舟很想在此多坐一段時間,哪怕隻是一會兒也是好的。
    “沒有人理解你對麽?你的孩子們皆是認為你扼殺了他們的夢想,可卻無人知曉,其實扼殺也是一種保護。所謂的夢想就像是一舟孤行滄海,想要將其實現就要駕舟行至滄海盡頭。如果盲目追尋,輕舟便極有可能覆滅於滄海的狂瀾怒浪之下也許有著些許希望,但試問這天底之下哪一個母親,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為了這所謂的‘些許希望’去承擔無盡風險呢?”
    青羽無言,僅是沉默攜笑坐在蘭舟身旁,不過平台之上的青鸞卻是轉身,如若一位聖潔的傳道者,對著蘭舟微笑而言。
    “也許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是一件很怪異的事。人們於黑暗之中總是能夠得見遠方的美好,但人們身處於美好之中卻很難見到遠方的黑暗。也許此言對你也是一樣的,前方道路的盡頭未必會像你想象中那般美好,而你也注定不會得到一個你想要的結果。”蘭舟依坐椅上,亦是翹首仰望著青鸞嚴肅而言。
    “我知道。”青鸞有答,同時她也很是清楚九天英雄有九,但除了她自己之外,根本就沒人去說仙人之事。就連一路走來的萬千百姓,也僅僅是將那至高的一重天闕視作目標,而不曾有人提及那所謂的“仙人”,也不曾有人提及那所謂的“願望”。
    蘭舟“那你為何還要”
    青鸞“也許這本就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人活於世總要做些什麽,但無論做些什麽,都不應該忘記要率先做好自己。”
    蘭舟“使命與職責?”
    青鸞“你我大抵是相同的。你有著屬於你的使命與責任,且是為了心中信仰而努力至今。其實你我之間本無恩怨,你我之所以會在此對立,不過是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活出了不同的模樣,以及做了應該我們應該去做的事,追尋我們各自想要追尋的結果而已。”
    蘭舟沉默,卻也不知是因為青鸞之言而感到迷茫,還是因青鸞之言而感到了猶豫,但她依舊不曾離去,因為相比於她在青鸞言語中感受到的,肩上的職責顯然更加沉重。
    青鸞“迷茫注定不會有結果,也許你應該去做你想要做的人,也應該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如此你才能稱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對手。”
    “既然如此那便承讓了。”
    蘭舟輕聲而言,且待言辭之間於椅上起身,走到了跪地的雕像之下,亦是與青鸞共立傳道所用的平台之上。
    青羽亦是起身,亦是帶著滿麵的微笑走到了傳道所用的平台之上,亦是站在了青鸞的身旁。不曾開口說些什麽,僅將青鸞溫柔的擁入了懷中,且是與她漸漸融合為一,或者說是重歸一體。
    而與青羽融為一體的青鸞,亦是呈現出了與一旁跪地雕像相似的模樣。
    隻不過覆滿雕像周身的是嘴巴。
    而覆滿青鸞周身的則是眼睛。
    是充滿渴望的眼睛,也是充滿向往的眼睛。
    但這些眼睛在渴望些什麽、向往些什麽,不僅外人無從知曉,就連青鸞自己也是記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