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妝談唾 都付夢中事—撲聲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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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與小周後待老太醫走遠以後,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同時看向三粒銀珠子,都在默想,這三粒銀珠絕非泛泛之物,倘若那三位庸人看不出,感受不到,還說得通,而這位老於世故,且確實有些道行的太醫也視而不見,那就有些奇特了,起碼老太醫的道行還在這三粒珠子之下。
    想到此,二人隨即互相指一指自己,又指一指對方,都不免覺得好笑,雙雙自忖,那為何你我卻都能看到呢?難不成你我的道行在太醫之上?
    直覺告訴李煜,這珠子絕不是天地間僅此三顆,那些聲響在他耳畔更加清晰起來,千真萬確是五聲以上,按此推理,至少應該有五顆珠子才對……
    此時,李煜忽然想起了什麽,“時辰,方位不同,同樣之物,而藥性則有天壤之別。”這是老中醫適才說的話,似乎提醒著李煜。不過李煜又想到,剛才老中醫還有話要說,但是終究沒有說出來,算是說了半句話,但是這半句已經很是受用,有所啟發,想必剩下未說的那句是他行醫的看家感悟,所以不輕易告訴別人的緣故吧。
    想著老中醫的話,李煜和小周後商量,今夜誰都不要出門,守株待兔,也許還有新的發現。
    其時日頭正高,外麵秋蟬不停聒噪,盡管還是囿於院中,但是李煜和小周後此時心中充滿一種希望,接觸到了外界新的氣息,心情舒暢了許多,甚至又推杯換盞,做起了潑茶賭酒的遊戲。
    時間飛逝,幾個時辰說過去就過去,晚飯依舊是那位羅姓衙役送來,李煜照單全收,想著又和周後是一頓大餐,正要抓一隻雞腿來吃,那刺耳的聲音又來了,“煩請夫人隨我到大殿一去,那裏另為夫人備妥酒菜。”羅姓衙役低頭說道。
    這位皇帝,也就是趙光義,年齡雖然不小了,但是精力卻非常旺盛,這幾天次次叫走小周後行苟且之事,要是平時,李煜定是亂酒下肚,希望早點兒醉死過去,當一切從未發生,但是這次,他心裏有了一種莫名的希望,假裝還是一聲長歎,隨後趁著衙役低頭之際悄悄給小周後打了個快去快回的暗號,小周後明了,轉身隨衙役出門的時候,將手放到背後,做了一個“請放心”的回應,步出了院落。
    待小周後一走,李煜哪裏還有心情吃飯,即使也算得上滿桌子的饕餮珍饈,但也胃口全無,他將這兩天的奇遇想了又想,希望能串起來,形成一條線索,但是始終想不明白。
    難道老天要救我?是上天捎來的信息?那就在今夜時分,在同一個時辰,同一處地方,看個究竟。
    正在胡思亂想著,院門就這麽開了,李煜一看,不是小周後是誰,盡管迷迷糊糊又是兩個時辰,但較之以往是快了不少,原來,小周後自從看到希望,也不在像過去那樣和趙光義忍辱渡過,反倒是盡量配合,很快,這位皇帝就泄出元氣,幸盡之後,打發小周後回去休息。
    這夫妻二人深知今晚的使命,或者說是重大任務,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對著南麵的窗格,相對無言,就是注視著初上的那輪銀盤。
    和每天的情形一樣,秋蟲鳴叫,偶爾鼓更想起,不時地,“咕嘎嘎咕,咕嘎嘎咕……”傳出布穀鳥的叫聲。每次有異常聲響,李煜和小周後都格外精神,高度集中,希冀著同樣的事情早些發生。
    精神集中就感到時間更快,轉眼到了昨日飛珠子的時刻,李煜示意小周後要更加仔細等待。
    李煜左手輕敲著大腿,同時默念著天幹地支,如此反複,做計時之用,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但是令他們失望的是,珠子並未出現。
    說話就到了醜時,二人依然全無睡意,緊緊盯著窗格,但也許越是希望發生的事情就越發喜歡開玩笑一般,直等到醜時已過,寅時接力,緊接著是卯時、辰時,天已大亮,卻一夜悄悄無事,莫說珠子沒有看到一粒,就連平日屋子中的蚊蟲也“矜持”起來,不見幾隻飛動。
    此時,李煜心中如同有三粒銀珠在翻攪、亂轉,但這絕不是那有形的三粒銀珠,而是絕望、希望、失望的三種情緒糾纏在一起!
    酒!惟酒解百憂,惟酒緩千愁!
    他一氣喝光了送來的上等花雕酒,一壇子好酒仰脖而盡,小周後在旁勸慰也無濟於事,不僅如此,李煜竟然高呼道“再拿酒來,再拿酒來。”空蕩蕩的院中大屋子回響著聲聲疾呼,而每日打掃送飯的衙役早已離開,哪裏還有半滴可飲。
    醉夢中,再次出現大小周後,百姓的豐食富足,南唐宮殿中的朱漆大柱是那樣清晰可觸,可歎當時卻並不在意,故國的一山一水、一梁一棟、一草一木原來都是那麽的可親可愛。
    忽地,李煜坐起,咬破手指,挺直腰板,在煞白的牆壁上,急速飛書。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是的,這正是以後千百年來為人傳誦的千古名詞《虞美人》。
    而寫此書之時,那三粒銀珠也隨李煜翻飛的右手上下跟隨,將此神奇情景盡收眼中的恐怕世界上隻有小周後一人,但是誰也無從知道小周後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僅從表情來看,小周後含情脈脈、不出一聲、似醉似癡,若說無聲勝有聲,不若說此時是苦情更為情吧。
    日頭又是西沉,院中涼風陣陣,一片紅葉緩緩飄落在地,也許這是院落中第一片落葉。
    天空中幾朵暗雲不時遮擋著明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都說彩雲追月的美名不虛傳,暗雲鬧月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酒醒的李煜與小周後今晚其實仍舊守在窗邊,隻是沒有十二個時辰之前那樣興奮,無心插柳總是成蔭,這句話真像是真理。
    子夜時分,鼓梗剛敲過,“撲!”小小的久違的聲音終於響起!
    李煜與小周後同時聽到,不過這次沒有“咕嚕嚕”的聲音,僅僅是“撲”的一聲,但已足以讓他們興奮,這一聲發自靠近地麵的大門之處,在這大門下方原本是走貓狗用的小門洞,自從李煜住進來以後,看見此洞就心煩,於是用窗紙將其裏三層外三層的封糊住,此時,他早已不計較什麽貓洞狗洞,循聲而去,上麵的一指窟窿確實讓他血脈沸騰,他先是掃視地麵,一無所獲,於是趴在地上,頭挨著肩,肩壓著地,順著孔洞單用左眼向外藐去。
    “令!”
    李煜揉揉眼睛,又閉上左眼,用右眼順著孔洞望去,“令!”
    隻見接近渾圓的月亮之上,明顯由暗雲組成了一個“令”字,但這個“令”字是上下相反的,也恰恰李煜這樣頭貼著地,倒著看才能看清。
    李煜趕緊招呼小周後過來,結果發現小周後此時早已如同李煜的姿勢,兩個人頭頂著頭,看到了同樣的景象。
    約莫兩分鍾,暗雲隨即消散,“令”字也化為烏有。
    就這麽趴著,小周後用手碰了碰那個窟窿,又讓李煜貼近來看,隻見那個窟窿的邊緣是濕潤的。
    “這個窟窿應該是蘸水的東西打出的。”李煜思忖。
    “滴水能穿石,為何不能穿層紙?”不知道哪裏來的靈感,小周後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你是說水打的窟窿?”李煜問。
    “不是水打的,是你打的啊,你看看這門前屋裏的地上空空如也,又沒聽到珠子滾落的聲音,也隻有水滴能是如此。”
    “此話有理,但是剛才那個‘令’字又作何解釋?”李煜求問道。
    “也許是個‘令’字,也許是巧合,咱們再看看。”小周後答道。
    說著,二人又頭頂著頭,順著孔洞向外望去。
    一夜無話,天見亮時,月亮之上再無它字。
    等到了第二天子時,夫妻二人依舊順著孔洞望去,奇特的景象再次出現,子夜鼓梗響過最後一聲,月亮之上的暗雲再次組成一個字,這次是個倒著的“著”字。
    第一章?第四回?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