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妝談唾 都付夢中事—詞宗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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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除去陰天雨天未見組字之外,其餘天天如是,李煜與小周後執著一個多月,將每天所見之字記下,他們發現,這竟是一句話,既是說給地方神鬼,也是說與他們自己的。
“令,著各地主神鬼,傳金、木、水、土埋珠於所傳之位,時緣際會,疏途通道!天不假年,惜此。”
“這顯然是上天神仙眷我啊!”李煜看罷這行話狂喜道。
李煜本是才高八鬥,貫通文字的高手,這次小周後幫不上什麽忙,大概字麵意思是要幫他,但是還有很多細節需要推敲,因此李煜反複捉摸著字裏行間的意思,
李煜心想,理應是有金埋珠、木埋珠、水埋珠以及土埋珠四種埋珠,如今,金埋珠自不必說,肯定是那三粒銀色的亮鐵珠子,鐵屬金,自是金埋珠,而一個月以前看到的那個邊緣濕潤的孔洞,自是水埋珠了,隻是水已經發散掉了,再者,就是土埋珠和木埋珠一直未見到,但是必定在這個屋子裏,金埋珠有三個,木埋珠有一個,土埋珠有一個,這與見到水埋珠之前聽到的五聲“咕嚕嚕”相符,但是土埋珠和木埋珠在哪裏呢?再者,金木水土都是五行要素,按照五行之說,這裏唯獨缺火,那火埋珠又在哪裏呢?
李煜本就對道教心向往之,也有所鑽研,一切隨緣,乘風而去的無為思想正投李煜脾氣。
想到五行之道,李煜則繼續順著這個思路推斷。
“傳於所傳之位。”並沒有說到傳於何人,李煜心想,道家講求天意,不可強求,明了是天意,不明了也是天意,所傳之位肯定是這間屋子裏,隻說到方位,不指具體某個人或物是希望與天意謀和,事成當然好,事情不成也是天時未到,所以不能強求於各路天神。
想到這裏,李煜不免唏噓,珠子首次出現的當晚並未注意,這是天意,第二天將珠子看個真切也是天意,如今又看到月亮上的天書,更是天意,想是天意眷顧我的,但是他又想,假若我都沒注意,那麽我又將失去很多機緣吧。
一聲感歎之後,李煜繼續逐句思索。
五行之木與自己多才多藝,喜生惡殺的秉性極為相似,木為生長,慈愛充滿善意,李煜想到這裏,忽然靈光一現,木與自己心意相通。
李煜似乎明白了什麽,拿起桌邊火石就在胸口化出一條血口,這下子可把在旁的小周後嚇了一大跳。
“郎君,這是作甚,你想把我一個人丟下?”
沒等小周後繼續發問,李煜更無心回答,隻見三粒銀色珠子已經圍繞胸口轉動,就在轉動的同時,李煜的心口處果然莫名地又出現一顆珠子,再明顯不過,那是一顆桃木色的珠子,李煜對此全然沒有感覺,這四顆珠子像是久別重逢一樣,一起在心口轉動,等到李煜血凝漸止,那裏木珠子則又進入了李煜的心口,三顆銀珠子散落在地。
這讓小周後喜出望外,但也更加莫名其妙。
到此時,李煜大概有個輪廓,天意讓我遵從內心,用木珠埋到我的內心,與銀珠產生某種關聯,可能是讓我順應天時做某種事情。
“時緣際會,疏途通道!天不假……”李煜正在順著後半句思考。
“咣咣咣”,一陣敲門聲,李煜渾身一顫,趕緊將抄下天書的紙條藏在懷裏。
每天例行的打掃、送飯又來了。
還是豐盛的酒菜,還是麻利的打掃,就在張婆剛要走出門外之際,她看到了牆上李煜血書《虞美人》,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血書引起了她極大的注意。
很快,顧生來了。
“居士,上次服藥之後,現在精神可好啊?”顧生對李煜說道。
“有勞太醫,真是藥到病除,精神舒暢。”李煜隨問而答。
聽著李煜的回話,顧生一邊含笑點頭,一邊轉頭看那牆上的血書,心想,確是一首好詞,隻是這含義,說著心頭一緊,眉頭微皺,但是瞬間又和顏悅色起來。
李煜當然看在眼裏,小周後也看在眼裏,小周後想用話岔開太醫的,但是此時做任何事都顯做作,反倒讓他產生懷疑,因此,屋子裏陡然平靜了下來。
“居士書法真是上乘。”顧生捋著胡須頻頻點頭地說道。
“哪裏哪裏,太醫謬讚。”嘴上說著,李煜此時已是內心恐懼到極點,也舒暢到極點,這首詞是懷念故國之作,如今顧生看到,雖然隻評論書寫好壞,回避了內容,但這更是可怕之處,必會告訴趙光義,看來自己前路不妙;但這首詞抒發了自己的真正情懷,苟且偷生這麽多年,此時直抒胸臆,倒也痛快異常。
嗡地一下子,李煜眼前如同萬蠅紛飛,“天不假年!惜此。”天書中的最後六個字闖入了李煜的眼簾一般,李煜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句話,這豈不是在說我嗎,看來自己天壽將近,必須珍惜此次機會。
“居士身體無妨?”顧生看到李煜的頭額微冒虛汗、身體僵在那裏,因此問道。
“無……妨。”李煜疲憊地說道。
“那居士先行歇息,看居士有些驚悸,怕是氣虛不補,多休養即可,顧某告辭,就不叨擾了。”
“有勞太醫。”
顧生說話就往門外走去,邊走邊側目又看了看牆上的《虞美人》詞,到了門口,輕微搖了搖頭,便快步而去。
“過來,我有話對你說。”看顧生走遠,李煜把小周後叫到身邊。
“郎君請講。”
“哎……”李煜先是一聲長歎,接著把對天書的所思所想全盤說與小周後聽,又感歎自己恐不久於人世,如今命數至此,自無遺憾,隻是希望在死之前,能夠按照天書的意思去辦,現在唯一的“時緣際會,疏途通道”兩句還不清楚。
“嗚……嗚……郎君若是離我而去,我也絕不獨活。”小周後哭啼道,並將頭靠在了李煜的肩頭。
李煜撫摸著小周後的頭發,想到這麽好的女子致死陪伴倒也無怨無悔,又想到那賊主玷汙了她,真是恨到牙碎。
“疏途通道,難道是疏我心仇,順應天時,通天之大道?”李煜心想,“如果這樣,唯一的心仇就是奪妻之恨,失國失民是我之過,而奪妻之恨不報將心頭永不安寧。”
“趙光義!賊主趙光義拿命來!”李煜心中呐喊著。
畢竟思考、咒罵不會對趙光義造成任何傷害,而此時李煜心中已經脹滿怒火,正在李煜怒火達到頂點之際,忽然,那三粒銀埋珠憑空而起,再次懸於李煜心口。
“想來如此!”
李煜扶坐起小周後對她說道:“我剛才滿心怒火都在對著那個畜生,而這三粒珠子似乎得到了感應,估計這是與趙光義有關,現在,我隻求你一件事……”
聽到這裏,小周後將手指貼住了李煜的嘴,“你我之間莫說求字,就是讓我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莫說傻話!”說著,李煜放低了話音,將如何如何交代與小周後聽,小周後開始頻頻皺眉,但到最後則點頭應允,眼神堅定。
李煜交代完,看到小周後一一答應,如釋負重,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看到滿桌子酒菜尚未動一筷,於是大快朵頤起來。
此後,每晚李煜和小周後都等待著送晚飯來的羅衙役能說出那句原本聽上去厭惡之極的話,而一天,兩天,三天……時間一天天過去,每次羅衙役到點送飯,但就是沒說那句話。
眼看這天就到了中秋的傍晚,李煜和小周後正在下棋,送飯的這位準點來了,擺好酒菜後,忽一聲:“煩請夫人隨我到大殿一去,那裏另為夫人備妥酒菜。”這一句這次在李煜和小周後聽來,真如同天音一般。
“等等……待我梳妝一番。”小周後說道。
羅衙役自從說完那句話就一直低頭站立在門外,一動不動,像一塊石頭,李煜則在屋裏若無其事的吃著酒菜,約莫半個時辰,小周後梳洗完畢,李煜再看時,梳妝完畢的小周後真是美麗不可方物,渾身散發著魔力一般,一時竟看呆了。”
“請隨我到大殿。”羅衙役生硬地說道。
李煜定了定神,向小周後揮了揮手,隨即將頭背轉過去。
小周後在門口處稍微停了停,想看看李煜,但終究沒有回頭,隨那衙役而去。
一路上,羅衙役一直在前帶路,雖然這路對於小周後已經很熟悉了,但是每次在小周後看來都是一條深淵一般,隻有這次例外。
小周後似乎走在故國的花園中,左看看,又看看,穿過院中的回廊,走出禮賢齋,便是一條直通皇宮的大路,坐在馬車上很快到了皇宮。
“宣……周後覲見!”“宣……周後覲見!”“宣……周後覲見!”傳令聲不絕於耳。
大殿上,趙光義一席明晃晃的龍袍,格外威嚴,而看到小周後,趙光義兩眼眯成一條縫,快步迎上前去。
“哎呀,我的美人兒,朕這幾日怠慢了美人兒,還望不要怪罪!”趙光義說著就一把要將小周後摟入懷中。
小周後縱躍閃躲一旁,眾侍從看到這一幕,哪裏還敢直視,紛紛作揖,倒著退出大殿。
趙光義看已四下無人,更加肆無忌憚,滿嘴穢言亂語,小周後也不在意,慢慢將其引向屏風之後,想來確實後宮乏人吧,趙光義哪裏按耐得住,脫去龍袍、中衫,近乎全身地將小周後按到在地……
此時皓月當空,月光灑在皇宮大殿之上,也灑在孤獨的禮賢齋中,禮賢齋中的李煜正在望月發呆,院落大門忽然被撞開,幾十位持刀士兵進入院中,一字排開,其中的幾位直接進入李煜所在的大屋,最後大屋中走進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太醫顧生。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並未讓李煜感到驚訝。
“終於來了。”李煜說道,像是對外麵的人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好大的陣勢。”李煜輕蔑的一笑。
聽到此言,顧生擺擺衣袖,屋中的士兵退了出去。
“屋中晦氣,待我換身衣服,還請太醫行個方便。”李煜凜然道,說著走入臥室。
很快,李煜換了一身白色的衣衫走了出來,大屋子裏除去自己再無旁人,而李煜也一眼看到了堂屋大桌上多出的那個青色小瓷瓶。
打開瓷瓶,李煜倒出裏麵的東西放在手上,又拿來尚未喝完的一壇花雕酒,掃視屋子一遍,望了望窗外明月,輕歎一口氣,隨之拿起這壇酒就著瓷瓶裏的東西一飲而盡。
李煜因血書《虞美人》惹怒趙光義,趙光義尤對其中“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一句十分反感,遂起殺心,命顧太醫配置牽機藥,特意安排在中秋這天,予以鴆殺。
飲下之後,李煜再無牽掛,眼中一幕幕浮現出故國景色、舊時歡夢,一代詞帝就此別世……
第一章?第五回?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