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朋滿座 天數有安排—佳肴難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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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荊……公……王荊公?”周暮秋看著堪不準寫完,念道,“哪個王荊公?”周暮秋又道。
“還能是哪個,當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王安石,王荊公是也。”堪不準道。
“什麽?王安石目下隻是個參知政事,也就是個副宰相,何以說是宰相?”周暮秋問。
“我說他是宰相,就是宰相,馬上就快是宰相了。”堪不準一掐指道。
“莫說他是宰相,就他是個皇帝,若沒有個來龍去脈,別說登堂入室上座,就是到那院子外麵與眾人吃食,也是不夠資格。”周暮秋不屑道。
“老員外此言差異,祖師老子《道經》雲:‘五味使人之口爽……是以聖人之治也,為腹而不為目。故去彼而取此。’這王安石正是此中人,自幼隨父遊曆各地,體察世間疾苦,經曆官場百態,盡管官居高位,但生活極其樸素,於食物從不計較,反倒是對勞苦大眾的生活百味了如指掌,像他這樣的人,現在恐怕朝內再無第二人矣。因此我說他適合這個‘味’的位置。”堪不準懇切道。
“那他沒有珠子啊?”周暮秋又道。
“嗨,王安石到時能官拜宰相,他就是天上神仙下凡,還要什麽珠子啊!”堪不準有些急躁。
“若如你所說,那也罷,就依你所言,可是這王安石現在如何能來?”周暮秋道。
“肉身是不行,但現在已是子時,可以輕易招其一魂。”堪不準說罷,也不看眾人表情,悉悉索索念起《邀魂訣》。
眾人看堪不準現場做法,也都靜觀其況,等了一會兒,是依然也無風來也無氣擾,啥動靜沒有,眾人又不好說什麽,有的咳嗽兩聲,有的吹了吹杯中茶葉。
“嘿!堪某糊塗也!”眾人看去,那堪不準一跺腳直罵自己糊塗,他又對著周暮秋道:“員外,恕堪某一時糊塗,還請借‘邀魂引子’一用?”
“什麽引子?”周暮秋問道。
“就是帶有王安石本人印記的物什,沒有‘邀魂引子’實難隔空邀得,有了引子,方有指有向,才能邀來。”堪不準道。
“我哪裏有什麽王安石的東西啊?”周暮秋為難道。
“這個應該有,那王安石也是詞人墨客,老員外四下派人搜羅人間書畫,連上幾代王朝命文都有得,這王安石的手跡怕也在得其中。”
周暮秋聽罷,遂命丹青門賽羲之、妙橫生速去翻尋。
這賽羲之、妙橫生平時在人間世上另外所為就是搜集曆代名人真跡手劄,無論姓字名誰,凡是市麵上所見,甚至是達官貴人宅邸流出的廢棄紙張,一概全收。
現在突然接令,於是趕緊到自己屋中,翻找剛剛尋下來的一批廢棄之物。
“《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春風又到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安石!”這賽羲之首先找到一首落款‘安石’的詩句手跡,看那書法平穩中見恣肆乖張,開合揖讓得當,短短幾十個字,氣象不同一般。賽羲之心底佩服。
妙橫生聽得賽羲之言,看了看賽羲之手裏的那字跡,又看了看自己手裏這個詞句,兩相對照,“誒?”字體如出一轍。
“《桂枝香》,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妙橫生自顧自讀到,再看僅僅幾個字,再無下文,也無落款,但是字跡和賽羲之所見是一模一樣,想來這位作者是將詞剛寫到一半,有其他原因未繼續往下寫,褶皺了這紙被下人拾了去,才流出宅邸之故。
本都是書畫高手的二手互相一看,一目了然,這是一人所寫,應該都出自這位“安石”之手,其他書畫再沒有出現“安石”落款及相仿字體,於是二人拿上這兩件手跡,直奔堂屋。
看到二人出現,堪不準快步走上前去,接過他們找出的紙張,“嗯,這是一人所寫,安石應該是那王安石了,也隻能試試看,還是選這首詞作為引子,更能傳情速引。”堪不準暗暗道。
“堪師傅,這能引動否?”周暮秋問道。
“待堪某此番再試。”說完,堪不準如前一樣念起《邀魂訣》,不同的是,他手中握著那寫有詞句的紙張。
這次待念過三遍之後,堂屋之中果然隱隱有氣擾動,且越擾越快,似要凝結一物,就在這物似成不成之際,忽墜向屏風之後,此後再無動靜。
堪不準三遍念畢,知是邀到一魂,但不知是否就是王安石,自己走到屏風之後觀瞧仔細。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隨我前來。”屏風後堪不準道,然後就是扶人起身的聲音,接著眾人再看,從屏風處走出兩人。
一人就是堪不準,另一位著了一身粗布內衣,長得也是中人之資,平常模樣。
這位初一露麵有些恍惚,等定睛看清眼前一切,“哎”的一聲歎了口氣,然後自言自語道:“王安石,王安石,你好歹是飽讀詩書之人,在朝不知如何效力,怎麽卻做起這番聲色之夢?這如何對得起皇上。”
堪不準一聽,這是王安石沒錯了。不是的話,怎麽還知在朝效力,還說什麽對不起皇上的話。
眾人一聽也踏實了,這下可邀來了。
院子裏的更多人此時還在興頭,那酒肉菜不斷,他們也非人間之人,吃喝多少其實沒夠,是吃也可以,不吃也行,反正圖個熱鬧,圖個重溫人間之情,也就沒時沒晌,隻要老員外不送客,他們就沒打算離開。
“還請這位朋友上座吧!”周暮秋上前一扶王安石,將他引到座位上。周暮秋也最後正首坐下,他看了看桌子上的人,慕小聊、浪色王、死生伉儷、金烏犬、沈西樵、琴音客、王安石和自己,一共八個人一隻狗,反正也不講究了,按照數量說,一共九位吧,來者聚齊,周暮秋向各位拱手除了金烏犬而道:“承蒙各位賞光,恕周某思慮不周,不能齊全安排,耽誤各位時間,尤其是浪色王和死生伉儷,初次見麵就讓見笑,還望海涵,周某自知大家心中疑慮,為甚聚在一處,是為何故?咱們不必急於一時,想必大家已饑腸轆轆,咱們邊吃邊聊,那就……上菜開席!”
話音一落,隻見排排男女分屏風後的左右而出,擺盤擺碗,布筷添勺,然後是冷葷拚盤、高湯主菜一一碼放。
屠大勺、儲大料、剔骨王一幹夥夫門人等,充滿自信。
端的是:溜炒煎汆爆,對付那家中常見食材;燜燉燴煨煮,勾引出山海野外之鮮。急火猛攻求重味,裹漿漿一層軟芡一層炸;慢功軟磨把湯吊,剁碎碎幾番肉泥幾番清。不是焦香酥脆滋味,怎敢擺得上桌;沒有禦廚金湯水準,從此不再下廚。
雖然都是經過儲大料厚味料理過的食珍,烹調手藝鮮有人及,但除了沈西樵和金烏犬不客氣地大口咀嚼,其他人大部分是客氣下淺嚐輒止,慕小聊、浪色王吃菜不及喝茶多,琴音客專挑些蔥花蒜片等配料來吃,死生伉儷那男的看著一桌子飯菜,卻從懷裏掏出個窩頭,自己吃一口,又喂那女的一口,王安石更是一筷不動,閉目隻求快快醒來。
“還是我那徒弟捧場,看把我那盤紅扒魚翅吃的,芡汁兒都讓他喝光了。”儲大料得意道。
剔骨王聽了不高興,被逢空空看到,捅了他一下:“你看,你做的也不錯啊!”說著指給剔骨王看。
剔骨王一瞧,還能有什麽好,隻見捧場的就是金烏犬,抱著他剔的那根骨頭一通亂啃。
“我這今天的‘開水白菜’是不是吊湯吊少了,這都吊了十次了,不能再多了!”屠大勺看大家菜下去得慢,自己嘀咕。
周暮秋看在眼裏,也不多說話,向旁邊又看了看站著的堪不準,堪不準掐了掐指頭,對周暮秋點頭示意。
“諸位,諸位,是否這周府私房菜做得魯莽,不能入口?儲大料,屠大勺,你們怎麽搞得,大場合裏給我難堪是不?”周暮秋稍微看了看他倆,又轉向琴音客道;“琴兄,這菜難下咽,是否能請琴兄撫琴助興,增添食欲?”
“這有何難!”琴音客待周某要求,雙腳一撮地,連同椅子齊向後滑去,退到屏風邊上,然後右腿搭左腿,手一喚,優伶門譚花給他腿上便放上一把古琴,但是眾人看去,那把古琴沒有琴弦。
正納悶間,這琴音客從懷裏掏出一物,八條腿的大蜘蛛,抓在手裏,將蜘蛛屁股貼著琴麵,一縷縷走線般劃過,不一會,七根琴弦配備完畢。他試音調樂,“錚錚”兩聲之後,美音妙曲響起。
沈西樵看得新奇,這蜘蛛絲有這麽大勁頭,怎麽隻有兩頭粘琴麵,中間粘不上。
起段前奏之後,柳碧、衫然月、陶小羞、譚花竟現場隨曲起舞,越跳越嬌媚。
“哼!”這時滿屋之上,有人大哼一聲,正是王安石,隻見他哼了一聲後,嘴中念道:“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裏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殘陽裏,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當念完這詞上闕,王安石看了看這滿桌佳肴,又看了看舞女弄姿,接著念道:“念往昔、繁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曲。”
“也好,若不是你們這般聲色靡靡,我王某人也不能將這《桂枝香》詞補齊。”念完這首詞,王安石說道,然後閉目養神起來。
沈西樵聽得新詞,心內仰慕,心想這比小山叔的雖然用詞簡單,但是格局見高,端的是朝中重臣所思。
待舞曲將閉,琴音客一轉音調,是聲音轉高,不再鶯語燕啼,而如刀槍拚爭,斧鉞削砍,乒乒乓乓、一會兒急、一會兒徐,一會兒是急上加徐,徐中帶急,反正常人聽來能聽吐,簡直不堪入耳,毫無規律可言。
“哎,咱撤吧,這老頭子估計是餓過了勁兒,再給他熱兩個窩頭去?”屠大勺碰了碰儲大料。他們前腳剛一出屋。
這屋裏就似有抽泣之聲,大家看去都是一驚,死生伉儷那男的竟然低頭抽泣。
時候到了,周暮秋心裏琢磨,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光滑的石頭,對死生伉儷說道:“老兄,佳肴難下咽,窩頭卻好吃,你再嚐嚐這石頭,不知比你那窩頭還要鮮美多少倍!”
第五章?第三回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