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多重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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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查一事,皇上交由李玉與淩雲徹一同甄辦。二人都是在禦前伺候年久的人了,做事亦是雷厲風行,不過兩日,便已查得了一些蛛絲馬跡。
    八阿哥所騎的馬鞍之下被發現有兩根細長的銀針,銀針是藏在皮子底下的,人在馬上騎得久了,針會穿出皮子實實紮到馬背上,馬吃痛所以會發性。除此之外,兩位阿哥的馬則都被提前喂下了可致癲狂的藥物,其中五阿哥的馬又更重一些。慎刑司把能用的刑罰都用上了,最後掌管草料和馬鞍的小太監出首認罪,稱是自己的疏忽沒有仔細檢查,才使得兩位阿哥無辜受罪,但卻一口咬死自己並不是害人之人,亦無人指使。旁的卻是如何再問,都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
    慎刑司查問的結果雖如此,然而後宮眾人卻不認為此事隻是表麵上看起來這般簡單。宮中如今三阿哥、六阿哥不得皇上看重,十阿哥常年病弱,十一、十二阿哥又太過年幼,懂事一些的阿哥也唯有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而偏這四個阿哥裏,有兩個都是白蕊姬所生,如今五阿哥八阿哥雙雙受傷養病,皇上身邊能指望的阿哥唯有白蕊姬之子了。這一來,矛頭便指向了白蕊姬,宮中亦漸漸有傳言道,白蕊姬許才是此次事件的幕後指使。
    彼時白蕊姬正在自己宮中對鏡貼花黃,明心在一旁略顯氣憤與急躁,“主兒就不擔心麽?”
    白蕊姬滿不在乎道,“有什麽好擔心的。”
    “宮中流言如沸,奴婢隻怕再傳幾日,皇上也會信了那起子小人的鬼話。”
    白蕊姬淡淡一笑,望著鏡中的明心道,“宮裏這些人長日無聊,可不最喜歡的就是到處議論。且兩位阿哥之事先起頭的不是嘉嬪嘛,若不是她提起讓五阿哥去教導八阿哥騎射,隻怕五阿哥還未必受傷呢,照這般說來,嘉嬪亦有嫌疑。唯一不足的便是八阿哥也受了傷,隻是誰又能保證八阿哥不會康複如初呢?若是借用此事打下了五阿哥又連累了本宮的永琋,那麽你說,受益最大的會是誰呢?”
    明心脫口而出,“自然是嘉嬪娘娘。”
    白蕊姬起身搭著明心的手走至窗邊榻上,道,“不錯。且退一萬步講,即便本宮真有想除掉誰的心思,那也隻能是三阿哥和五阿哥,畢竟他二人一個雖庸庸碌碌,到底也占著長子之位,而五阿哥雖比永琋還小了兩歲,卻也同樣聰明好學。怎麽不該輪到八阿哥,八阿哥自小體弱多病,不過是到了這兩年身子才逐漸有了好轉,這才讓嘉嬪迫不及待的想讓八阿哥早日入得皇上的眼。隻是八阿哥如今才九歲,開蒙又晚,便是連騎射也較旁的阿哥晚兩年才學,這樣的身子與能力,能對永琋造成什麽威脅?”
    明心的麵色逐漸放鬆下來,“確是主兒說的這個理兒。隻是八阿哥又是被誰所害呢?”
    “嘉嬪的人緣一向最差,宮中嬪妃少有與她一路的,若說是對她怨恨煩厭的,隻怕大有人在,頭一個便是在她宮中做了多年宮女的令嬪。而本宮與嘉嬪相比,寵愛在她之上,兒子又更得皇上器重,處處勝過她百倍,何必費那個心思去害她?如此算來,本宮隻怕還是最不可能的那個呢。”
    “所以主兒不擔心。可是皇上那邊……”
    白蕊姬淺笑,“咱們都能想到的,難道皇上就想不到麽?本宮侍奉皇上多年,對皇上還是有些了解的,早在此前就多番試探過本宮與永琋,一是怕我們母子恃寵生嬌驕,輕狂自滿,漸漸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二也是為著皇上自己安心,隻有皇上自己心安了,才會越發重用永琋。以至於日後再有任何關聯我們母子的大事小情,皇上縱然心中有疑影,亦會有所顧慮,不會不問緣由的便問罪我們母子。”
    聽罷,明心似乎長舒一口氣,“主兒睿智,主兒胸中自有溝壑,是奴婢多慮了。”
    “你是為著本宮好,本宮知道。在這宮中,每天過得都是算計與被算計的日子,經此一事,本宮更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否則一旦有什麽閃失,隻怕摔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八阿哥永璿能起來走動已經是一個月後,隻是無論太醫如何精心醫治,永璿被馬蹄踩踏過的那一條腿終究還是比之另外一條未受傷的腿有所不足。而太醫院的太醫一向話隻說一半,便道,雖眼下不比常人一般,但若仔細將養著,堅持用藥,悉心治療,許是將來會有轉機也未可知。
    金玉妍知道後心中雖仍抱有希望,卻也免不了整日垂淚。連皇上亦來看望了好幾次,他見金玉妍實在傷心,便許她可以繼續貼身照料永璿。
    而此次墜馬事件,恰如白蕊姬分析的一般,皇上並未聽信傳言懷疑她和四阿哥,對於五阿哥也未有遷怒。五阿哥的腿相比八阿哥確是無甚大礙,骨裂之處漸漸愈合了,隻是日後需多加保養,否則陰雨天氣還是不免會有疼痛。
    經此一事,所有人皆是安然無恙,唯一元氣大傷的唯有金玉妍母子。而此事最終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處置了幾個奴才,金玉妍雖傷心欲絕,心中不甘,但皇上不再繼續追究,她也是無法,一時間心神大損,日夜不安。每每入睡不久,便驚醒大呼,時時覺得有人要加害於她母子。癲狂之時,便直呼是如懿、白蕊姬、海蘭或是魏嬿婉等人都要害她。
    如懿連連打發了幾撥兒太醫去看,都被嘉嬪趕了出來。皇上知道後更是生氣,親自派了齊汝去醫治,又開了安神藥,卻總是效用不大。因著害怕有人加害,嘉嬪便命人搜羅了各色名犬豢養在啟祥宮中,才能安靜許多,也不再那麽害怕了。如此一來,一時間宮中犬吠連連,鬧得合宮不安,煩不勝煩。璟兕才兩歲,每每聽見犬吠聲便嚇得大哭,而穎嬪如今懷有身孕,本就眠淺,如此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如懿再三命人去啟祥宮驅逐那些狗,加之穎嬪也三日裏有兩日都向皇上哭訴,皇上便也命人將啟祥宮中的狗全番驅走。
    嘉嬪哭鬧不休,連連磕頭,隻說人不如狗忠心,把狗趕走之後自己成日驚惶,怕也不久於世,便更無人能照顧永璿和永瑆了。皇上無奈,看在永璿的份上,便隻留了一條巴兒狗給她賞玩。
    七月裏,夏日炎炎,百花齊放。穎嬪的身孕也已六個月了,太醫診斷為女胎,原本穎嬪還擔心皇上會不喜歡公主,不承想皇上聽聞是女胎,竟前所未有的高興,又賜了許多奇珍異寶給穎嬪賞玩。穎嬪性子直爽單純,見皇上這般喜愛她腹中公主,更是心內歡喜,好似連天氣燥熱也不覺得,整日帶著宮女往禦花園散步賞花去。
    遠處金玉妍扶著八阿哥永璿拄著拐杖慢慢地走近。看到穎嬪麵上笑意盈盈,愈加沒有好氣,狠狠啐了一口道,“有什麽好笑的,今兒且樂,瞧你能樂到什麽時候?”她罵完,眼眶便紅了。
    永璿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沒走幾步便嗚咽告饒,“額娘,我的腿好疼,我走不動,走不動了!”
    金玉妍眼中含淚,死死忍著勉強笑道,“好永璿,好好走,走一走就不疼了!”
    永璿聽得母親哄,勉強又走了兩步,大概是疼痛難忍,丟了拐杖哭道,“額娘,我不走了!我不走了!”他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道,“額娘!我的腿是不是殘廢了,永遠也不會好了!”
    金玉妍心疼得直哆嗦,緊緊抱住永璿道,“兒子!額娘知道是她們害你,是她們一夥兒害你!你還這麽小,竟也不肯放過你!”她生生落下淚來,“是額娘沒用,不能護著你。”她使勁推著永璿,“起來!起來!咱們再走走,額娘扶著你。”
    永璿忍不住哭道,“額娘,可是我疼,我好疼!”
    金玉妍眼裏含了一絲狠意,死死頂著永璿不讓他倒下來,發狠道,“再疼你也忍一忍。永璿!永瑆還小,你若撐不住,額娘就真的沒指望了!連富貴兒這些日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額娘的母族如今也是支持麗貴人更多些,額娘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你和永瑆了,你一定要挺住啊。咱們再走走,再走走!”
    金玉妍推著永璿,一點一點往前走,兩個人緊緊依偎著,單薄的身影在這繁花似錦的夏日中莫名的讓人覺得蕭瑟淒涼。
    遠處茂盛的樹蔭下,魏嬿婉扶著侍女春嬋的手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春嬋道,“主兒,如今五阿哥雖是康複了,到底也不如從前那般得皇上重用了。而八阿哥儼然已經殘廢了,看嘉嬪還如何再有往日的囂張氣焰。主兒也算是出了氣了。”
    魏嬿婉淡淡道,“太醫不是說有可能治愈麽?”
    春嬋道,“太醫們說話一向如此,當著皇上的麵自然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可是宮裏誰不知道,八阿哥已經不中用了,隻怕唯有嘉嬪還空有希望罷了。”
    “那又如何?即使八阿哥的腿殘廢了,可來日哪個阿哥繼位還不封他個王爺當,那金玉妍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妃,運氣好的話,許還有可能被接到王府去養老。本宮隻要一想到從前在她手下過得那幾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本宮就恨不得扒她的皮,喝她的血,又豈能讓她下半輩子這般順遂!”
    春嬋在一旁勸道,“主兒消消氣,左不過嘉嬪如今也失寵了,主兒若不喜歡,找個時間料理了便是。”
    魏嬿婉沉默半晌,眼中一亮,“嘉嬪方才不是說,富貴兒這幾日找不見了嘛。這樣不忠心的狗,怎能保護好嘉嬪和八阿哥呢?同為宮中的姐妹,本宮也要在必要的時刻幫她一把不是麽?”
    春嬋走近一步低聲道,“主兒的意思是?”
    魏嬿婉嘴角漫出一絲笑意,“你告訴王蟾,從宮外弄進來一隻和富貴兒相似的狗。咱們既幫嘉嬪處置了一隻不聽話的狗,也合該再賠給她一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