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後一封信(七)

字數:4699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三界陪審員 !
    就這樣,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再次衝鋒,連炮轟都沒有了,終於,他們熬過了第一天。
    等晚飯過後,補充給他們班的人已經來了,隻補充了三個人,其中兩人是親兄弟,另一人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
    他們最大的隻有18歲,還有兩個都是16歲,不知道是從哪被抓來的或,路程遙也沒去問,他已經不關心這些了。
    他們也都是配的中正式步槍,每人也配發了60顆子彈,幾人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王山給他們分配好陣地,就安排休息了。
    今天前半夜是路程遙值夜,和他一起的是新加入的兩兄弟中的弟弟。
    兩人趴在戰壕邊上,盯著前方,零星的火燃燒著,整個前方煙霧彌漫著,再遠處,雙方士兵的屍體就那麽在原地躺著,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無法知道身份了。
    兩人看著眼前的這副場麵,都沉默著,仿佛是在參加一次畫展。
    終於,弟弟受不了這壓抑,開腔打破了這難得的安靜。
    “大哥你是哪裏人?”
    “重慶的,你呢?你是怎麽想起要參軍的?”
    “我們三人就是湖北人,我家是衡陽的,我和石頭,還有我哥,我叫胡卓武,我哥叫胡卓文,石頭大名叫胡乾石,是我們家管家的兒子。我們是偷偷從家裏跑出來過來參軍的,我聽到我爹說,要是常德丟了,就要打到我們家了,家裏人打算搬去美國,我和我哥不願意,就偷偷跑出來參軍了……。”
    滴滴叨叨的說了不少,也讓路程遙了解了他家的情況。
    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孩,家人要出去避難了,小孩子熱血奮發,逃出來參軍了,想著想著路程遙就苦笑了起來。
    “我家有一百多支槍,我從小就玩槍,像這樣的步槍,我家也有,我哥槍法可好了……”
    “你就不怕你爸回去揍你們兄弟倆嗎?”路程遙打斷胡卓武的話,問道。
    “不怕,我爹不敢打我,他每次想要打我,我就去請我奶出來,然後他就不敢打我了,哈哈,我奶是最疼我的了,我哥犯錯了,害怕挨揍,都是求我幫他認的,不然他得被我爹揍一頓,我就不怕,我爹我媽都不敢打我。我喜歡玩馬,我的馬叫黑旋風,我給起的名。我本來很喜歡它的,可它總是輸給大胖的紅鸚鵡,一次又一次,老是輸,害我輸了好多塊錢,有一天又輸了,我就生氣了。我一氣之下就把它宰了燉的,味道還不錯,我爹本來吃的挺香的,一聽我說是黑旋風,一下子就怒了,要揍我,我奶一聲冷哼就把他鎮壓了下來……”
    胡卓武小盆友的故事講的津津有味的,聽的路程遙一點困意都沒有,直到接班的人來拍了拍他肩膀,他才發現已經到了後半夜了。
    接他班的是潮州的老徐,和新來的,應該是那個外號叫石頭的胡乾石,胡卓武還是興奮的不想睡,還想和石頭繼續聊天,被路程遙拉著回到了戰壕,對他說道:
    “抓緊時間睡,能睡多久還得看對麵的鬼子配合,你別今個一晚上興奮,明早打鬼子反而沒了精神。”
    “誰說的,我一晚上不睡第二天照樣精神抖首,隻要讓我抽幾口大煙,我能三天不睡覺。”胡卓武反駁道。
    “這鬼地方哪有大煙讓你抽的,趕緊睡,真希望你能活到明天晚上……”
    “哼,小瞧人,我槍法很好的,而且我從小都是學武的,小日本鬼子敢來,我定打爛他的頭。”小孩還是很有自尊心的,被路程遙奚落了下馬上就反駁著,不過雖然嘴上說著行動卻也乖乖的躺下去睡去了。
    看著他不再爭辯的身影,路程遙搖了搖頭,合身睡下了。
    “小孩子還是沒有搞清楚戰爭的殘酷性,等明天晚上就好了。”心裏這麽想著,他卻也沒敢浪費寶貴的休息時間,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照舊是在炮彈爆炸聲中醒來了,胡卓武也醒了,臉色已經沒了昨天的興奮了,他終於見識到了戰爭本來的模樣。
    這次的炮轟時間更久,時不時都會有炮彈落進戰壕,四處的哀嚎聲和醫務部繁忙的奔跑,共同構建了這一幅地獄畫卷。
    胡家兄弟臉色蒼白,背靠著戰壕瑟瑟發抖,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後悔了自己的草率,但也已經沒有後路了。
    運氣依舊很好,沒有炮彈落到他們的坑道裏來,隻有一顆炮彈落到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炸進來一大片土,嚇得眾人都爬倒在地,可運氣不錯,第二發炮彈就從他們頭上打過去了,沒有引起傷亡發生。
    炮轟一停下來,所有健康人員就爬到了戰壕上邊,架起了槍,準備朝鬼子發射子彈。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飛機,幾架飛機從遠處俯衝過來玩,機身的機槍朝著陣地掃射了過來,把眾人又一次打回了戰壕。
    這一次他們不走運了,正好有一架飛機從他們這邊掃射過來。
    眾人極力的要把自己鑽到土裏麵,好隱藏自己的行跡,可惜真的沒有什麽用。
    路程遙感覺時間忽然變得很慢,他感覺子彈就要打在自己的身上了,耳朵裏聽著子彈鐺鐺鐺的由遠及近的聲音,一動也不敢動一下。
    子彈聲又從近傳遠了,所有子彈都打在自己的身側,看著兩側的彈跡,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護身符,感謝它讓自己幸運的錯過了所有的子彈。
    等飛機飛走,路程遙連忙爬了起來,查看情況,這一次他們這塊陣地上傷亡很慘重。
    王山中彈了,嘴裏冒著血,子彈是從後背打中穿過前胸打進了土裏。
    路程遙扶起他來,急急忙忙的呼叫醫務部,王山卻拉住了路程遙的手,斷斷續續說道:
    “路……路兄弟,別叫…了,我肯定…是不行了,你先聽我說,我就有一件事求你,在我胸口左側內有一封信,是我寫給我娘和我妻子的,那晚被抓壯丁的時候,我就有預感要遭了,找教官要了紙筆,寫了封遺書,想著萬一出事,好讓家人知道……,可惜還沒來得及寄出去,你幫我……幫我寄下……吧,我……我……不行了,我……我想回家……”
    隨著王山越來越低的聲音,直到胳膊無力的垂下去,閉上了雙眼。路程遙哭著從他衣服裏找出那封信,是和他的士兵證放在一起的,上麵已經粘滿了血。
    他把信和士兵證拿到手中,看著王山已經失去色彩的眼睛,用手輕輕的拂過,讓他的眼睛閉上。
    張學富正在傷心哭泣的時候,忽然一個選擇打斷了他的情緒,讓他不由得有些怒了。
    “答應送信”或“推脫”。
    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浪費一秒時間,他就選了“答應送信”。
    隻見路程遙鄭重的對王山保證道:“王大哥,隻要我能活著出去,我一定把這封信送到嫂子和伯母手中,我路程遙對天發誓,絕不會讓你死不瞑目。”
    王山欣早已閉上的嘴巴,竟露出一絲笑容,身體也一下子好像放下了什麽負擔似的,輕了起來。
    醫務兵已經趕過來了,摸了摸王山的脖子兩側,雙眼通紅的對路程遙搖了搖頭,就又開始搜尋其他傷員去了。
    就在路程遙抱著王山的身軀小聲哭泣的時候,小四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前方,讓他去看看去。
    那邊是胡家三兄弟的陣地,可惜已經沒有了動靜,三人都沒有逃過飛機的掃射。
    路程遙走了過去,看見三人都是趴著的,背部卻都被子彈打中了,胡卓武甚至被打中兩槍,就這麽悄聲無息的犧牲了。昨晚剛剛滿腔熱血的到來,今早就這麽悄無聲息的走了。
    想著昨晚胡卓武的話,看著他們今日的結果,路程遙感覺內心特別的壓抑,好像是什麽守護的東西被破壞了一樣難受。
    路程遙沉默了一會,就俯下腰去,把他們還是嶄新的士兵證拿了出來,也放到了胸口的口袋裏。
    班長已經陣亡了,路程遙就充當起來班長的職責。
    把他們班負責的陣地查了一圈,除了王山班長和新來的三人,其他人都躲過了一劫。
    眾人收集好子彈,就爬到戰壕口上去,等待迎接日本鬼子的衝鋒。
    他們又一次像是一群野豬一樣的衝了上來玩,不過這次大家彈藥都比較充足,再加上已經見識過他們衝鋒的樣子,不再害怕,反而連續幾次打退了衝鋒。
    看著白白丟下了幾百具屍體連陣地的邊都沒摸到,對方終於開始撤退了。
    雙方都已經摸清了對方的情況,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退下去沒多久,就又一次衝了上來,這次前麵是坦克帶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