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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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呼呼地撥通了尹大田的電話,儀式般的,因為我知道他是不會接的。
但是,今天,一切都不正常了,他接了,他居然接了!
那一瞬間,我頹了:“喂。你在幹嘛?”
“待著。”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平靜到嘴邊之後,就變為怯弱,我彷佛做錯了事情一般,特沒種的問:“那個……我今天看見你和一個女人從賓館裏走出來。”
“你看錯了。”他語調平靜依然。
“不,我沒看錯,那肯定是你。”
“你看錯了!”他加重語氣,還帶了一絲不耐煩,這讓我有點兒惱火。
“我怎麽會看錯,我認識你七年了!你死了埋到地下三年再挖出來我都不會認錯。”
“那隨便吧。”
“你連解釋都懶得解釋是麽!”
“我講了,你看錯了。”他語氣又變為心不在焉,電話那邊傳來球賽的聲音,他大聲叫著,“射門!”
我徹底蔫了。他居然寧願看中國足球都不願意跟我解釋。
“那你先忙吧,我們下次再說。”
我話音剛落,對麵掛斷的嘟嘟聲就迫不及待的傳來,我長歎一口氣,癱在沙發上。
剛剛一直在側耳傾聽的丁依同情地看著我,那同情裏,帶著憤怒,她眼睛瞪大,彷佛紅色娘子軍般義憤填膺。
“左左!你太不爭氣了!!俗話說的好,戰士的責任大,婦女的冤仇深,你看看你剛剛委曲求全的慫樣兒,我雖然哀你不幸,但是更加的怒你不爭。”
“我能怎麽辦呢?大吵一架?魚死網破?”
“換我就這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還年輕,我都二十九了,接不了婚,一過三十就是敗犬一條。而且……事情還沒搞清楚,他也不一定……”,我聲音心虛到自己都覺得聽不見。
“這還有什麽清楚不清楚的,一男一女,難道去連鎖酒店看星星麽?婚前就這樣,婚後怎麽辦。我告訴你,對於這種男人,你就不能姑息縱容!”丁依一臉正氣凜然,我仿佛看見她眼中冒出閃爍的光芒,背後升起燦爛的紅日,“作為女人,得活得有尊嚴。”
丁依剛想張嘴說點兒什麽,門鈴適時的響起。丁依起身開門,進來的卻是:“小表姐!”
我站在飲水機邊喝水,差點沒嗆死。
但是,很快的,下一秒我就後悔水為什麽沒真的嗆死我。
“我正好在這附近吃飯,順道來看看你。”小表姐一臉愛憐地看著我,“今天我看電視了,過來跟你聊聊……”
丁依知趣地卷起瑜伽墊子進房間了。丁依的房門關上後,小表姐立馬脫下了她的羊皮外衣,露出狼外婆的本來麵目,我知道她又要通過羞辱我加倍自己的幸福了。
出於禮貌和血緣關係,小表姐一上來還是故作貼心的問:“你現在心裏肯定特亂吧?”
“啊?”我裝傻。
“啊什麽啊!我都看見了,還能再清楚點兒麽?!他外麵有人了是吧?”
“也不一定……”
“那就是有了!我就知道肯定得有這一天!!”,小表姐特別的激憤,為她的未卜先知。“左左啊,不是我說你,尹大田這個事兒,你是要負責任的!”
“我負責任?我有什麽責任?!”,小表姐的這話搞得我有點兒惱火,我應該在家從夫夫死從子不聞不問才對是麽。
“你還是死不悔改,還沒意識到自己哪裏錯了,我就問問你,你們兩個一月見幾次?”
“兩……兩三次吧……我們都認識七年了,不需要見的太勤吧。”
“你這麽說就是你也知道見的少!”,小表姐一眼洞穿我,“你其餘的時間都幹嘛了?”
“嗯……加班……看書……查資料……”
“哼!”,小表姐冷笑一聲,“哪個男人想要一個一直加班,忙到無暇見自己的女人?你是男人你想要你自己麽?”
我沉默不語。
“知錯了吧你!意識到自己錯誤了吧!”,表姐一臉教導成功的滿足感,“這年頭,好男人不是結婚了就是gay,像你姐夫那樣的太難得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麽幸運的。況且,你都29了,還想怎麽著啊,人家尹大田各方麵都不錯,多少小姑娘都虎視眈眈的啊!男人嘛,搞是搞,家是家,他肯定還是愛你的,你就睜一眼閉一眼算了,你都29了呀,29!該下垂的都下垂了,該堆積的都堆積,你還要折騰啊?你有那資本麽?!”
她有意無意地從我的胸掃視到肚子,我不自信地低頭看看,下意識地挺胸收腹,磕磕巴巴的問:“那……那我應該怎麽辦?”
“道歉去啊!”
“道歉?”我糊塗了,“出軌的是他,我道歉?”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利用男人的愧疚感!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都沒用,隻會讓他更煩你。”
聽小表姐說完這個欲擒故縱的計謀,不知為何,我竟然對她產生了一絲敬佩,這生活的智慧,太高檔了。
樓下響起了車喇叭的滴滴聲,表姐像踩了電門一樣跳起來,好像她不是過來看我,就是為了過來刺激我一下:“你姐夫來接我了,聽表姐一句,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他。”
說罷,她風一樣的離去了,連個反應時間都沒有給我。
看著小表姐離去的背影,我徹底的焦慮了:分吧,我去哪找一個誰再重新開始呢?況且,重新開始也並不代表就一定能完美結局。不分吧,明知是個火坑,我還要跳下去麽?何況我現在很可能會麵對尹大田的冷暴力“被分手”,到時候連最後的尊嚴都沒了。
我像站在十字路口,隻不過,往前走是刀山火海,往後退是火海刀山。
上帝關上了我所有的門,給我留下一扇25樓的窗,跳還是不跳?
我癱坐在沙發上,外麵依舊車水馬龍,在汙染嚴重的五道口,我望著天上寂寥的幾顆星,想問路在何方……
“世界上有種傻精傻精的動物叫鴕鳥,危險來的時候它會把頭埋在土裏,期待時間會解決一切。我也像隻鴕鳥吧,隻是,我決定抬起頭的時候,子彈轟掉了我半個腦袋。”第二天早晨我醒的時候,丁依已經走了。
陽光慵懶的灑在我的小房間中,我惺忪的睜開雙眼,覺得昨日發生的一切,彷佛是個夢。
但,那必然不是夢。大概三十秒後我就清醒了,放棄了這個自欺欺人的想法。
現代女性連自欺欺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婦女能頂半邊天這句騙人的鬼話,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同胞陷於水深火熱。
手機裏有一條未讀短信,氣象台提醒未來幾天有雨,注意帶傘。
關鍵時刻,男朋友的感情流量還不如包月短信。
我一邊痛心疾首,一邊沒出息地將短信轉發給尹大田。
尹大田回不回短信,決定了我這算試探還是失態。
故事的結局是,三個小時後,尹大田仍然沒有回我短信,我失態了。想起昨天種種試圖忘記的刻骨銘心,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打電話的我,打了第二個電話。
“怎麽了?”尹大田的聲音平靜到令人發指。
這就顯得我像一個處心積慮的人:“為什麽不回我短信?”
“哦,我收到了,謝謝。”
我一時無語了,從什麽時候起,我們從“記得當初你儂我儂”,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仿佛看見小表姐輕蔑的笑容:你是男人你想要你自己麽?
“大田,咱們談談吧。”我鼓起勇氣說,“我覺得我們之間……”
“你中午來找我吃飯。”他打斷我,“有什麽事中午再說,電話打時間長頭疼。”
我還準備再說什麽,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我聽著電話斷線的聲音,想摔手機,但臉上卻硬硬的浮上一個雕塑般詭異的笑容。
我沒有照鏡子都知道很難看,程度估計是驚悚級別的。
但是,這個硬性插入的笑容,解決了我的焦慮,我平靜了下來。
世界上有種傻精傻精的動物叫鴕鳥,危險來的時候它會把頭埋在土裏,期待時間會解決一切。我也像隻鴕鳥吧,隻是,我決定抬起頭的時候,子彈轟掉了我半個腦袋。
北京的春天總讓人潸然淚下、欲言又止,沙塵刮得人睜不開眼睛、滿嘴土腥。
虧我還頂著塗了2斤啫喱的發型,妄圖以一個“美好”的姿態,闖入尹大田的視線,重拾我們初見時的美好記憶。
但,在我穿越了大半個北京城,到了定福莊某機關的那棟破樓時,悠悠喝著小茶的尹大田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要不,你先出去撣撣灰吧,你這一頭……夠培花的。”
辦公室玻璃窗倒映裏,我精心打造的發型像一盤魚香肉絲蓋飯,還是街邊的重慶小吃製造。
中午,尹大田很應景地在單位食堂裏要了這道菜,他吃一口飯,看一眼我,吃一口飯,看一眼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瞬間,我心裏的堅冰被劃開了一道裂口,接著,整個冰山轟然倒塌,露出塵封多年的泰坦尼克:七年前的圖書館,尹大田站在我身後,遞給我一本封麵是傑克和露絲的電影雜誌,悠悠地說:“同學,要不咱倆處對象吧。”
回憶像一道溫暖的閃電擊中了我,雖然我不是哈利波特,但我依然頓生拯救世界的幻想:我堅信,這是我們之間的一次難題,我需要解決而不是逃避。
“大田,我最近是不是忽略你了?”我怯怯地問。
“沒有啊,你不一直這樣。”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旅行過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散散心吧。”這是我想到的最好辦法,也許換個環境,青山綠水能讓我們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
他皺皺眉,我在心裏默默祈禱:不要急著拒絕我。
“隨便吧,如果你堅持要去。”他看了看手表,“定好日期提前通知我。”
說完,他擦了擦嘴,又看了看表,然後一眼不發地看著我,我明白,這個姿態向我表明了他到點上班。
“大田,昨天的事情,我可以假裝沒發生。”我擺出一副大奶的高姿態,妄圖給對手尹大田致命一擊。
“昨天怎麽了。”尹大田選手轉身一擋將我逼至牆角,讓我不得不正視橫亙在我們之間的第三者。
我忽然間糾結了:如果我再度陳述事實,那麽他將再度否認,我們將陷入一個此處省略爭吵五千字的局麵。
我看著對麵尹大田一臉求知欲旺盛又摻雜一點無所謂的表情,準備投降。
我嘬著牙花子飛速權衡了一下利弊,留得男人在不怕沒婚結,舍不得麵子勒不死小三,那麽就這麽辦好了:
“這麽多年,我們之間已經從簡單的愛情發展到親情了,有什麽問題都是可以兩個人一起解決的。”我看著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
韓左左選手以一個致命回旋踢將尹大田選手放倒,之後,飛身壓在尹大田選手身上,迫使其身體著地,隻等裁判吹哨、全場歡呼。
“我也相信你。”尹大田看著我的眼睛,淡淡地說,“沒事別胡思亂想。”
就這樣,尹大田選手翻身將韓左左選手壓倒在地,哨聲響了,尹大田揮手向觀眾致意,完勝。
慢慢地,我也開始相信,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被尹大田催眠了。
貌似心不甘情不願,但實際上,我覺得是我率先給了自己一拳,心甘情願的把自己弄迷糊了。
有句話說的特別好,叫做女人有夢就去追。
但我覺得,這句話應該還有句下聯,叫做,追夢還得先犯賤。
“你居然在親眼抓奸後跟他說你相信他,你這就等同於告訴他你很好騙。”丁依一邊把身體扳成一個變態的瑜伽角度一邊對我說。
電視機裏,韓劇女主角已經活活哭了20分鍾,翻來覆去的兩句台詞都是“歐吧嚓啷嗨呦”,像極了纖夫的勞動號子:
“電視劇裏的男人和現實生活中的男人是兩個物種。”我由衷感慨。
“所以才需要看電視嘛。”丁依常舒一口氣,“你想好去哪進行你的拯救愛情之旅了麽?”
我一臉苦相,“他隻有周末有空,兩天時間夠去哪的,我選來選去,還是覺得去城郊的度假村玩玩好了,比如密雲……”
“密雲兩日遊?”丁依諷刺我,“以後你們帶著孩子去緬懷戀愛聖地也近點。何必去什麽香格裏拉布達拉宮,勞神耗時的。”
丁依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她起身卷好瑜伽墊,看了眼手機:“我晚上要出去,可能不回來了,你先睡吧。”
丁依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換衣服,女白領化身寂寞芳心少婦,作孽呦。
我腦中苦苦思索理想目的地,我當然也想在意大利街頭甜美微笑,我當然也想在巴厘島海灘裙裾飛揚,可我如此善解人意是為那般。
但一周後,我和尹大田睡眼惺忪、灰頭土臉,一人手捧一套煎餅果子,坐上了開往密雲水庫的大巴車,他向我抱怨蔥花太多雞蛋太小,我氣他當甩手掌櫃定旅店都得我親自上陣。
“真不知道有什麽可玩。”尹大田望著窗外越來越荒涼的街景,就在這個時候,累積多日的春雨瀝瀝拉拉地下了起來,潮濕泥濘的心情也由此開始。
車到目的地,雨也沒有停的意思,記憶中,從沒有哪個春天的北京下過這樣一場綿長的雨:
“要不然,今天就在旅館休息吧。”我望著自己滿腿的泥點子沮喪地說。
我想伸手去牽尹大田,他剛好回身提起行李,我尷尬地拂了拂額頭的劉海。我們就這樣別別扭扭地一路進了房間。
關上門,沒有熱烈的擁抱、親吻。尹大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了電視,然後把遙控器給我,再拉上窗簾。我坐在床上,沉默的換著電視頻道——我和他的節目,就是這樣的。
他問我:“餓嗎?”
“有點。”
“我下去買點吃的。”
“要我也一起下去嗎?”
“不用啦,走來走去,你腳會累的。”
尹大田起身拿起了煙,轉身出去關上了門。其實,我腳一點都不累。隻是我們在一起時間長了,心會累。
十分鍾後,他帶著一大包零食回來了。我看了下,發現我喜歡的牌子的東西,竟然隻有一樣。要怪我,剛才沒有和他說一下?算了,一樣的東西牌子不一樣,其實味道也差不多。
差不多?那相差的一點,哪裏去了?或者,他是因為忘記我喜歡哪個牌子才買了這麽多。反正,這樣多牌子的東西,總有一樣命中我喜歡的概率?
我們就這樣在床鋪上看著電視,從白天到晚上,除了吃和進浴室,就不起床。也很少說什麽話,也沒有什麽更親密的行為。
就這樣,過了一晚。醒來的時候,我還看到,我們竟然是背對而睡的,是所謂的同床異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