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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t將離
    待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常流
    ——紅豆
    突然地震了。
    學園路北苑的九排二十六幢現在是一個裝修現場，十幾分鍾前天花板上還沒來得及拆掉的大燈突然一陣幅度不小搖晃。
    此刻，孟離雲踩著油門，正狂奔在前往市中心的路上。之前一直毫無信號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瞄了一眼來電顯示，不是星星。
    孟離雲眉頭不由擰緊，猶豫了一下才按下車內通話鍵，結果通話一接通，他還沒有出聲，就聽到對方那邊劈裏啪啦塞過來一通轟炸，額頭差點繃斷一根青筋，耐著性子沉默聽完才開口道：“我以為我們已經解除合約了。”
    “孟，別這樣嘛……”電話那頭的人忍不住哀嚎了。
    孟離雲才不管，雙眼注視著前方的路況，幹脆的打斷他：“不去！”
    “孟離雲，老子可告訴你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了這次，你小子可就再也沒下次了！”那邊也火了，趕緊惡狠狠先把話兒撂下來。
    孟離雲一頓，難道是……
    “沒錯，就算你想的那個！你要知道那玩意兒……”對方登時得意起來，嘰裏咕嚕沒完沒了省略三千字。
    孟離雲想歎氣，明智的把按下靜音鍵，三分鍾才恢複通話，也不管對方是不是還在說話，他直接道：“姓皮的，先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還有，這次傭金我要抽三成。”
    “你你你！你吸血鬼啊你！”對方克製不住拔高嗓門尖叫。
    “你完全可以不答應的，反正我們合約也到期了，我早不欠你們什麽了。”
    剛好遇到紅燈，他停下車子，無所謂的往椅背上一靠，順便點起一支煙來，愜意的吐出一圈白霧。“另外，請千萬搞清楚，吸血鬼是艾德華。和我可不沾邊。”這稱號，他可是受之有愧。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顯然真在猶豫。
    他唇角一勾，知道自己穩操勝券。綠燈適時亮起，他穩穩重新開動車子。
    “算你狠！”果然，對方咬牙，卻不得不妥協，“明天早上七點出發，老地方集合！”
    “這麽急？”他皺眉。
    “就這麽急！”對方狠狠掛斷電話，想想又肉疼了，三層傭金啊！哎那個呦，孟離雲你個殺人不用刀的！
    有時候生命無比脆弱，誰也不知道下一秒。
    曉新討厭這一種脆弱。
    五月長假以後的一個平常的工作日，午休剛結束，陽光熱烈的恰到好處，格子間裏的上班族們還遊離著遲遲沒有進入工作中。
    就在十幾分鍾前，大江市南北部多個山區原因不明發生劇烈地震，時間持續了幾乎有五分鍾，受此影響城市的高樓也遭受輕微震感的波及，曉新所在的世貿大樓自然不能幸免。
    大樓的警報係統嗡嗡作響，曉新隨著惶恐不安的人流擁擠到樓下廣場。
    幾乎要以為一年前的天殤又要重演，即使置身於明豔的陽光下，曉新還是有一瞬間感覺到徹骨的冰寒。
    想打個電話回家，一摸口袋才發現，由於剛才太過匆忙手機竟然沒帶下來。她臉色微白，不由擰眉在噴水池邊坐下。腳踝處隱隱作痛，剛剛下樓有同事太急，推了她一把，好像扭到了筋。
    “曉新，怎麽了？”赫連晟發現她的異狀，擠開人群到她身邊。
    “隻是有點扭到，沒大礙的。”曉新搖頭：“總經理，你身邊有帶手機嗎，能不能借我打個電話回家？”
    赫連晟掏出手機給她。
    按下號碼，可是卻顯示沒有信號，曉新一愣。
    “可能是剛才地震的緣故吧，等下應該就會恢複。”赫連晟寬慰她，“震感這麽小，不會有事的。”
    曉新勉強笑笑，試圖克製心裏的焦躁。她極度極度的討厭這些意外，可是生命裏卻總也擺脫不了這些討人厭的意外。她知道身為一個理智成熟的成年人，該控製好自己的負麵情緒。畢竟，老天爺不可能總這麽無情，屢次的把意外加諸到她愛的人們身上吧！
    五分鍾後又一波震感來襲，信號依然空格，人群更加混亂，議論紛紛。
    直到好一會兒後信號才恢複，電話裏確認了家人都平安無事，她才放下心來。再打給孟離雲，卻是占線。再撥，依然是占線。
    曉新安慰自己，占線就表示他在用電話，用電話就表示他應該沒事。所以她可以不用擔心的，事實上曉新也不擔心了。因為她一抬頭已經看到了那輛剛在廣場邊上停下了的黑色悍馬了。蜷著的心這才放鬆，太好了，他也沒事呢！
    孟離雲跳下車，一眼就看到了噴水池邊的曉新。穿過人群，淡淡看了眼旁邊的赫連晟，點頭而過。在曉新跟前蹲下，檢視她及膝套裙下已經紅腫起來的腳踝，不由麵露微微的氣惱的責備：“你呀，走路總是這麽不小心！”
    幸好看樣子沒有傷到筋骨，不過還是要去醫院看看才能放心。
    被他這麽一責備，曉新眼眶頓時一紅，咬著下唇半是忍痛半是委屈：“是人太多擠的。”又不是她的錯，竟然還要對她凶！
    孟離雲沒答話，而是很自然的彎身打橫抱起她，然後正視赫連晟，問道：“能幫她請個假嗎？我帶她去看看腳傷。”
    曉新順勢把臉埋在他頸窩處，悶悶的出聲：“他就是我們總經理。”
    赫連晟與他對視了三秒，才看向曉新，極有風度的做個請：“沒關係，反正看樣子下午班也是上不成的，你帶她去吧。”又體貼的囑咐，“如果嚴重的話，明天也在家休息吧，打個電話給我說一聲就行了。”
    “好的。多謝了。”不欲多說，點頭別過，孟離雲抱著曉新轉身離去。
    目送兩人上車，良久，赫連晟終於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往往晚了一步，便是晚了千年。
    從醫院出來，腳踝裹了一層紗布，幸好隻是有一點輕微的扭傷，推拿了一下，再上了點藥後影響就不大了，明天絕對可以正常下地行走。可是出醫院的時候，孟離雲還是堅持把她抱上車才肯罷休，弄得曉新渾身不自在，臉色紅的堪比熟蝦，當然，至於她內心裏的那點小甜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我們回家嗎？”
    一坐上車子，曉新就問。現在的時間不過才三點半，這個城市雖然剛剛經受了一點小小地震的波及，但是轉眼已經影響不了街頭人們平常的生活秩序，馬路上依然是雷打不動的車流如水馬如龍。
    “不，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孟離雲傾身幫她係好安全帶，拍拍她的臉答道。
    “去哪啊？”
    “到了就知道了。”
    曉新想歎氣，又是到了就知道！
    方向盤一打，車子啟動，駛向前方。
    結果又是學園路北苑九排二十六號那套歐式的小洋樓。
    想到上一次裏麵發生的事情，曉新不禁兩頰又是一熱，疑惑道：“我們又來這裏幹嘛？”
    孟離雲抱她下車，隻說：“我們先進去再說。”
    門一打開曉新就呆了，上次看時還好好的房屋內部現在已經麵目全非，除了頭頂的大燈其他原先的裝飾全被拆除，四麵牆壁粉刷一新，防塵布和織花地毯隨意堆疊在牆角，地麵裸露著鋪了三分之一的鬆木規格板，偌大的客廳隨處可見各類裝飾建材淩亂堆積，一副正在大動幹戈的氣勢，哪裏還有上個年代曾經低調奢華的影蹤。
    曉新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是：“你改行幹裝修啦？”
    “你說可能嗎？”他不由失笑，把她放到一邊比較幹淨的地毯布堆裏，然後轉身在一屋子淩亂裏開始東翻西找。
    曉新也覺者肯定不可能，於是更加奇怪：“不然你帶我來這裏是要幹嘛？”
    孟離雲回眸給她一個壞笑。
    呃，該不會是想……
    臉紅，腦子裏不由小小不單純了一下。
    話說，大家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嘛，再說好歹也算兩情相悅的的，他要真想……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亂想絕對不能胡思亂想！
    再說了，就算再想打死也不能在這裏呀！
    關於這點，決不妥協！
    “星星？發什麽呆呐？叫你也聽不見。”
    孟離雲一轉身，就見她把頭搖成上了發條的撥浪鼓狀，好笑的擰她鼻尖。
    “哪哪有！”
    曉新理所當然又被他驚嚇著了，反射性抵賴。
    “好，沒有。”這方麵，孟離雲一向相當明智的不和她爭辯，這麽多年的前車之鑒可是在那裏擺著呢，反正到後麵怎麽著都是他的錯。
    “喏，給你。”
    說著遞出一個硬殼綠封麵的本子讓曉新接著，一瞬間的表情竟然有那麽點莊嚴肅穆鄭重其事的味道。
    曉新忐忑了，滿臉不解，“什麽東西啊？”
    “自己看吧。”
    曉新遲疑的接過，隻一看封皮就立馬愣住了。
    大江市房屋產權證？！
    再翻開戶主赫然是他的名字。
    “嗯，剛辦下來沒幾天，前段時間就是忙這個。”
    “你好端端的買房子幹嘛呀？”他家裏又不是沒地方住，曉新突然變笨，摸不著頭腦的看著他。
    難道投資嗎？那也不至於買個已經兩三十年了的老別墅吧，再說這裏也不是什麽黃金地段，升值空間有限。他搞什麽呀？
    “你要想買房，早跟我講呀，想我好歹也算是混了幾年建築圈的，大大小小還是認識了幾號頭臉人物的，別的不說，內部折扣總是有辦法弄得到的嘛。”要她不行，背後不是還有個學長總經理嘛。
    孟離雲撫額興歎，這個笨星星她是哪裏跟哪裏呀，居然還不明白。他幹脆直言。
    “想成家就得先立業，這房子是我以後的立業之本呀。”
    啥東西？立業之本？！
    “什、什麽意思？”曉新一時不確定自己腦子裏的第一反應是否對，吐氣也不由小心翼翼一緊。
    孟離雲蹲下身來，與坐在沙發上的她平視。寬而修長的雙掌穩穩包覆住她纖巧白皙的十指青蔥，力道輕鬆的仿佛不經心，語氣狀似帶著玩笑，然垂下的雙眸裏卻有無限的溫柔及肯定。
    “因為啊，我想了想自己都二十好幾了，怎麽能成天還跟個流浪漢似的老不著家老不著家的不像回事兒呢，再這樣下去，我怕我媽清理門戶直接收拾了我，你反正說了是不救我的呀，那我隻好自己覺悟著點回來幹咯。這不，剛好有朋友要賣這房子，我看著還蠻喜歡就接手了。畢竟，以後自己單幹也得有個幽靜點的私人工作室嘛，你說對不對？”
    “你、你說真的？”她嗓音不穩略帶顫抖，仿佛難以消化，問的極不確定。
    “我有跟你說過假的嗎？”孟離雲好笑，與她十指相扣，放在唇邊輕輕啄吻。
    “有！”
    嬌顏板起，很不給麵子的使勁點頭，而且不是一次兩次。
    孟離雲錯愕，搖頭歎氣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很肯定的說沒有，然後再給我一個大大的香吻表示你的感動才對吧！”
    要她主動獻吻？孟先生可真是太會想了！
    曉新本想高傲的給他一個“你想的倒美”的眼神，無奈一時情緒沒把持好，被不聽話滾落的淚珠而弄得虧於一簣。
    吻上她的眼睛，將淚落不止還要逞強的她圈進懷抱，他無奈的很。
    “雖然不喜歡你哭，不過今天的可以例外。”
    曉新捶他，不顧形象的眼淚全往他胸口衣襟上招呼。又是羞又是氣惱。
    “還不都是你招的！”
    能拿她怎樣呢？孟離雲深深汲取她發間的幽香，收攏雙臂，不鬆不緊將懷中的人兒圈起。這嬌蠻甜蜜的指責呀，他卻是甘心情願的全盤受下。
    重點並不在房子，重點在他終於親口對她承認了定下的心。
    曉新不是不能忍受離別，她隻是接受不了那種被留下的感覺。
    而在孟離雲，也並非為曉新而放棄什麽。雖然曉新總是說他是流浪癖末期，但在他自己而言卻是非常清楚遲早有一天自己是要回家的。隻是曉新讓他更加急切的想要把這個遲早的過程縮短一點而已。畢竟在人生漫長的旅途中，再多冒險與刺激也隻是沿途點綴的風景，他已明白，心裏那個人所占有的最重要性。現在，他已經可以控製年少時內心那種萬馬奔騰的渴望。
    這並不困難，一個人當他有了確定的中心，那每一次的旋轉都將因此有了支持的定點。
    雙雙陷在沙發裏，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任偶偶溫存耳鬢廝磨的旖旎環繞著兩人。曉新難得柔順的倚在他懷裏，交纏相扣的五指始終不曾分開，而他的下巴也一下一下柔柔摩擦著她的臉頰，許多話，其實已在彼此一舉一動中表露無遺。
    “上次帶你來的時候就想說告訴你，不過沒控製好情況，不小心還沒進入主題就克製不住，反倒把你給嚇跑了。”
    “我哪有被嚇跑？”曉新打岔，不滿了，並且嚴正聲明，“我那是、那是震驚的！”
    孟離雲笑了出來，胸腔一陣起伏，連她的耳朵也共鳴，惹的曉新又含嗔給了他一拳，他趕緊討饒：“好好好，你說是震驚就是震驚。”反正本質上也沒有多大區別。
    握住曉新調皮搗蛋的手腕，他繼續道：“偏偏你後來你又躲我跟躲什麽似地躲了那麽多天，我隻好改變原定計劃，預備等工作室徹底裝修好了再帶你來看，剛好還可以給你個驚喜。”
    曉新偷著吐舌頭，這人，當她不知道他那點兒心思。什麽給她驚喜，根本就是想借機再嚇她一嚇！
    “好啊，既然是這樣，那你現在帶我來這裏幹嘛？驚喜在哪裏呀？你可別告訴我那堆還沒鋪好的木板子就算哦。”曉新嘴裏質問著，眉眼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孟離雲眸光閃了一閃，不著痕跡的深吸口氣。
    重點終於來了。
    “本來是那樣計劃的。
    他頓了一頓，才道：“但是，剛好現在計劃出了點小變化。
    “變化？什麽變化？”
    曉新聞言一愣，自他懷裏鑽出身來，一臉不解。即便心房猶沉浸在他給的甜蜜裏，但飄過耳際的這幾個字眼卻讓她起了一絲警覺。曉新討厭一切不穩定因素，尤其是極有可能要幹擾到她的生活。而現在，曉新狐疑的望著孟離雲，第一個湧上心頭的預感並不是太妙。
    “我、呃，我最近要出趟差。”
    孟離雲張口，斟酌又斟酌，還是選擇了用以上那個語句來表達。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神情，唯恐下一秒就給他來個風雲變色。他不想惹得曉新不開心，半點也不想。
    不知該不該氣自己的心軟，惱怒還未到達心頭，已經化去了泰半，隻是因為他眼睛裏為她而起的忐忑不安。
    曉新杏眼直視著他，半是惱半是惑。
    “你現在不是沒有在工作嗎？還要出哪門子的差。”
    “確切的說，是以前合作過的老同事找我幫忙。他們臨時來了個緊急任務，人手偏又不夠，剛好我以前就是專門處理這塊兒的，所以想到找我去支援。”事實上目前是非他不可。
    “那你不是又要飛到國外去？”
    曉新眉間的烏雲漸漸有聚攏在一塊的趨勢，孟離雲見狀趕緊搖頭加擺手。
    “不用不用。這次工作地點很近，就在本市。所以我才答應的這麽痛快。知道南部的爛柯山吧，從市區到那隻要兩百公裏，三個小時就到，全程高速直達，隻要不堵車無事故，保證半天便可來回！”
    麵上表情變換了半天，又道：“隻是，隻是這一去可能要在那邊待上一段時間才能完事兒。”
    本來聽到這次不出本市，她剛略略放下些心。可一瞧他那吞吞吐吐的樣子……
    “這一段時間是多久？”凝眉肅顏看著他，看他他如此明顯的態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下麵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孟離雲咧嘴笑的極諂媚，越發透著一臉攔不住的心虛：“其實也沒多久，就幾天功夫。”
    曉新自然不會理會他的意圖敷衍，直接挑眉要他給個確切答案：“到底幾天？”
    唉，沒轍了。
    “至少二十天，但保證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月！”垂死掙紮必然是派不上用場的。攤攤手，他坦白交待了。
    “至少二十天？！”曉新如果有胡子，這會兒肯定吹得半天高了，沒好氣的瞪向他。至少二十天他老兄剛才也好意思說就幾天功夫？！
    “星星，我錯了。”
    看出她顯然就要發飆，孟離雲很是識時務的抓緊時間低頭認錯，務必要將她所有的怒氣扼殺在萌芽狀態。
    果然，曉新正要暴漲的火氣，呲一下登時跌了三個級數不止。這家夥未免也太了解她的脾氣了。
    鬱結了半天，還是逼得自己麵對他得離開的現實。雖然，很不甘願的。她討厭這樣的心情。
    “那，你什麽時候要出發？”
    來了。孟離雲滿臉的笑已經有扛不住的趨勢了。猛搔頭皮，顯然少年時一緊張就要犯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就，明天早上咯。”
    “明天早上？！”曉新傻眼了，完全沒料到。為什麽要這麽趕？
    “嗯。因為是緊急事件，所以要求越快趕到現場越好。我也是下午才接到他們的臨時通知。星星，你……”孟離雲低聲喚她，你了半天，卻怎麽也你不出自己的下半句。
    於是，他靜靜的看著曉新，等著她的回應。
    整間屋子也靜了下來，隻有晚風驚起的浮塵悄無聲息在窗台的夕光裏掠舞。庭院之外遠遠傳來一陣飄忽的樂聲，那是隔壁校園裏的大鍾樓整點報時的聲響。從窗子望出去，越過樹木濃綠重疊的枝椏，勉強可見那高高鍾樓上朝南的鍾麵時針正指向五點。在那鍾樓之上，是更為高遠廣闊的天空，天際大團的雲朵被夕陽漸次塗抹上深淺不同的霞色，或紅或紫。
    春夏交替之際的傍晚，其實還是有些微的涼意。曉新撫了撫皮膚上微微顫栗著的顆粒，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巷子口他告別的那一日，那一幕她埋藏在記憶裏決心遺忘的風景。
    不一樣了的風景，和不一樣了的他們。
    本就是這樣。在生命毫不留情的進程裏，我們一直在改變。或多或少的，一直都在變。
    那麽現在的你呢？曉新問自己。
    答案遮遮掩掩的躲藏在心結的背後，其實呼之欲出。
    “你，一定要去嗎？”
    曉新迷蒙的眼神從窗外收回，娟秀的眉頭輕蹙，寫著無法掩蓋的難舍與怏怏不樂。盡管心下其實早早已經猜到，這雙自由的翅膀，會允許自己短暫的停歇，卻永遠不會放棄飛翔。隻是，這一次的放手，叫她怎麽能夠，在他剛剛那樣承諾了以後……
    她抬臉望向他，終於輕聲打破了這一屋子的沉靜。
    英雄氣短是怎樣，兒女情長又如何？
    “你不想我去，那我便不去。”
    滿腔柔情湧上心頭，孟離雲銳目一深，大臂一探，緊緊將她攬進懷裏，二話沒有。他不是開玩笑，隻為著她此刻從來不曾如此外露的依戀。這一刻他心底無端的滿足早就說明了一切。與之相比，那些勞什子的任務與傭金，又有什麽可重要的呢……
    曉新沒說話，隻是臉頰溫柔的磨蹭著他的胸口，靜靜享受著他懷抱所給予的溫熱與安心，鼻翼間滿滿全是他的味道。原來，即便這麽多年已經過去，即便她早不是當年少女的自己，對與和他的離別，卻還是這麽的難以接受……
    半晌，她壯士斷腕似地道：“好，你去吧。”
    “啊？”
    孟離雲一愣，滿臉的錯愕，他這邊還沒感動完呐。
    “但是。”
    她退出孟離雲的懷抱，坐直身子，還有但書。
    “但是什麽？”孟離雲呆了一呆，問。靈光一閃的預感。
    曉新深吸口氣，眼神燦若星辰，開口，似乎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氣才做下的決定。
    “但是，我也要去！”
    孟離雲呆掉了。卻不是因為她脫口的要求。他並不驚訝，因為，這正是他一開始便迂回的打著算盤想要達到的目的。
    真正讓他看呆的，是她恍如發著光的容顏，那是充滿了勇氣的無比堅定的女神一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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