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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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偏偏,我們覺得有點神秘的那些事物,它其實根本都不神秘。隻是事物裏那些有關的人和物根本不在意我們。
清明節和勞動節的假期撞到了一起放假,假期特別多。林子予獨自在家呆久了,竟也覺得假期變得難熬了。
她第一次與同屆的同鄉女孩趙景薇單獨出門。這個女孩有種獨特的氣息。同屆的同鄉女孩在新生群裏聊天時都在盡可能地展現自己去吸引別人、去迎合他人以建立關係。林子予並不喜歡這麽做,她偶爾充當看客,偶爾也鋒芒畢露。趙景薇則顯得大膽些,或許這是她來自於同省大城市的自信,讓林子予有些羨慕。
“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說道:‘人一到群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為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拋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備感安全的歸屬感。
我是不願意與世俗同流合汙的,但對之投以白眼我也無法做到。我並非不敢樹敵,我隻是不能。在這世道裏,一個人再怎麽清醒,也是抵不住一群野獸的。”
我內向,大概是因為我難以容忍他們的無趣。我一個人的那些樂趣,早就能支撐我度過枯燥而漫長的無聊歲月。當然,一旦我發現有趣的人,我也會變得滔滔不絕。”
“其實我以前以為你是特別討人厭的女生,所以我一直沒約你出來玩……”趙景薇戳著玻璃杯上漂浮的巧克力奶油冰淇淋,“但是申文兒說你人真的特別好,然後我看你和她、和吳希澄都玩得那麽好……”
“我和大四那個沈宏旭分手了。你知道那些學長學姐多惡心嗎?那個黎子康你還記得嗎?”趙景薇又用力地猛戳了一下杯子裏的冰淇淋,冰淇淋往拿鐵中又深深墜去,化在玻璃杯杯壁的奶油終於在緊張的氛圍裏落在了桌麵上。她激動地抬起頭對林子予說。
“黎子康?我知道。”林子予想起這個熟悉的名字,是她一直感謝的人。
“他真的猥瑣惡心又變態,在全世界麵前塑造一個老好人的形象,在各種老生群裏說我和你醜、犯賤、綠茶婊、勾三搭四……有多不要臉說得多不要臉!”趙景薇氣憤地說著,差點引起咖啡廳裏其他人的注意,“你軍訓的時候他有沒有給你送過粥?而且還是逼著你收?”
林子予忽然想起,軍訓期間的一個晚上,她已經納入了學生會宣傳部,在學生會會議室做宣傳海報時,黎子康來信說要送慰問品,她覺得不好意思,便拒絕著說忙於工作。在這以前黎子康已經約過她很多次,說要送她零食、送她小禮物,但她一直不願意接受他人毫無理由的好處,再三拒絕和推脫。她以為黎子康這便算了,結果她卻在辦公樓下遇到了黎子康,他一手提著粥,一手拿著花露水,讓她“軍訓加油”。
她很驚訝,點了點頭。
趙景薇繼續說:“他對誰都是這樣,一直在撩各種學妹。他還說你約好多的學長到自己家裏……接那種活幹。”
林子予心頭一緊,想起來葉富銘。但她馬上鎮定下來,與自己在家中見過麵的也隻葉富銘,僅僅隻是兩次,而“那種活”,黎子康這樣的說辭,實在令她倍感汙名化。
“沒多少人知道我住外麵。學院查的很嚴。我和吳希澄一起住,申文兒偶爾會來。她們知道。”
“就是啊。那個大三學姐陳美楓也是一直跟著在罵,說我們騷浪賤……自己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就沒見她有空窗期,估計還不是搞著對象時還在偷吃……黎子康尤其惡心,自己撩不到的人就會四處罵……”
林子予聽著趙景薇的發泄和訴苦,惡心得想吐。
“記得我讀高三的那段時間裏,大家都挺幸福的,除了學習就是吃飯,家人的關心和探望如期而至,睡在熱鬧溫暖的八人宿舍裏,偶爾也和老師鬥智鬥勇、對話談心,幹什麽都有同學陪著提個醒逗逗樂。隻是畢業之後從一個幹淨的地方到世俗的大學環境,落差是很大了。不過我想,我還是能憑借著過去那點純真和好多好多的溫柔真情,鄙視和抵抗那點肮髒。”
林子予出了大廈,在溫熱的風力點了支煙。估計是這座城市風太大,她點了好幾次才點著。也大概是她有些憤懣,掐著的打火機一點也不順她的意思。
這件事後,她和找景薇成了無話不說的閨蜜。
這個城市挺好的,隻是沒有雷雨。
林子予喜歡聽雷鳴看閃電,但現在都成了南方的專屬記憶了。天津夏季的雨天很舒適,朋友們驚訝於林子予總是下雨出門走走。她不喜歡炎炎烈日下暴曬汗流浹背,雨裏安安靜靜,慢慢的而又漫漫的。
“林子予,我班裏有個廣西女生想認識你哦。”學姐陳美楓因一次晚會表演向林子予借裙子的機緣與她熟悉了不少,甚至最近跟林子予套近乎的次數愈加頻繁了。
林子予有些狐疑,心想:廣西的女孩突然想認識廣東人,不同的專業、不同的年級,還要指定是我嗎?
她不敢多想,最終還是選擇同意交出了自己的微信名片。
秦瑩介紹自己:“我是陳美楓的同學。周末輔修和你學長葉富銘一起上課,聽說了社會工作專業,覺得很有意思,挺喜歡廣東人,就想認識你。”
林子予本覺得在一個學生來自五湖四海的大學裏突然有個完全陌生的人指明要認識自己是件很蹊蹺的事情,但她聽到葉富銘的名字後,恍然大悟,好像一切都理解了——大概女孩是很熟悉葉富銘的人,也是對自己頗有了解的人了。
就在前一晚,葉富銘給她發信息:
“我有女朋友了。”
“同居一年”
“我還到處約炮”
“嫖娼”
“跟各種人撩騷”
當時林子予已經在睡夢中,她起來看了一眼,回了一句“知道了”便繼續睡覺。
林子予想起秦瑩莫名其妙的出現,結合收到這些信息的時機,她大膽地猜測秦瑩是葉富銘的女朋友,但在這以前葉富銘從未說起這些。不料,林子予突然被迫成為了一段親密關係裏的第三者。
秦瑩並沒有對林子予表現出惡意,也沒有與她進行交談。
但沒過多久後,她開始在微博上攻擊林子予。
林子予對微博早已不關心,這些都無法驚動她,卻徹底激怒了林子予身邊的朋友,她們又開啟了一場微博罵戰。但這一場罵戰毫無意義,秦瑩與她的朋友得知事實後竟開始對林子予及其朋友進行人身攻擊,將她們的優點都扭曲成了捅刀口。
林子予始終記得“你那麽憎恨那些人,跟他們鬥了那麽久,最終卻變得和他們一樣,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為代價”的道理,她反複讀了太多次《百年孤獨》,她早就放過那些浪費她時時歲歲的人了——她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陰暗小人身上,她將自己的微博注銷了。
林子予是鄙視葉富銘的。因為在這件事的始末,葉富銘都不曾說過一句真話,他詆毀林子予死纏爛打,他背叛愛人的深情厚望。
林子予可憐卻厭嫌秦瑩。她就像一個因深愛而恨切的瘋子,她因愛而癲狂,因情人而蒙蔽。在她的眼裏隻有同性才是敵人,她失去了理智,如同飛蛾猛撲火。
林子予恨他們,恨他們的私欲粉碎了一切的浪漫和無辜。
讓林子予覺得諷刺可笑的是,葉富銘和秦瑩分手,葉富銘回到學校宿舍裏住,即將與林子予一同開啟一個學期的選修課程;而秦瑩迅速在微博公開了自己的新戀情。
在選修課上,僅有葉富銘一個學長,所有的團體互動都令他尷尬,卻不曾幹擾林子予一絲一毫。林子予假裝他是陌路人,對他同鄉學長的身份佯裝不知,見他偶爾會覺得反感。
“成年人結束一段關係的方式並不是爭吵和崩潰,而是一種默不作聲的疏離,一種體麵的消失。我本是覺得你們可恨至極,這一輩子將無法受到任何寬恕。但又覺得你們本身就沒有道德,否則不會做出那樣惡心的事情,所以我又覺得你們不會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故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寬恕。
後來我發現,寬容是放過我自己,從情緒中出來,而不是原諒你們,你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