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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書彬和林子予約在市區的商城裏見麵。
站在林子予右側的任書彬,利用他的身高優勢,手臂直接環繞到林子予身體後側到達她左側肩膀背著的包裏,放進了剛買來的幾包紙巾。他們不經意間靠在一起,這讓林子予感覺十分親密,任書彬突破了她的安全距離。
任書彬問林子予:“冷不冷?”
林子予訥訥地將手伸出,他握住她的手,感受溫度而後放開。
到咖啡廳裏,任書彬沒有和林子予坐在一起,他們相對而坐,他表現得並不在意林子予。
直到直到林子予遊戲裏輸了,感到無聊納悶,“不能給我看看嗎?”
他走到林子予旁邊的座位,用手把林子予的頭埋在自己的胸膛前,雙手環抱她繼續玩著遊戲。分別時,任書彬擁吻了她。
林子予打趣,“其實我都能感受到,你每一次抬頭,每一次看我,每一次忍不住笑的時候,是不是都在悄悄地告訴著我些什麽?”
任書彬隻是訕訕地笑著,撓了撓頭後轉頭就走,然後馬上又回頭,“再見!報平安!”
那些溫柔的人,一舉一動都好像微風,無言體貼、悄無聲息,生怕吵醒我們的睡夢,也安撫我們的躁動。原來,溫柔才是最強悍。
任書彬把與林子予交往的事情向父母公開,林子予的家人也很快得知了任書彬的存在。
林子予在和任書彬通話時,母親進房看見屏幕上的名字:“你男朋友嗎?”
其實林子予並不想那麽快讓父母知道自己和任書彬交往的事情,林子期的經曆都是前車之鑒,母親一直說:“不是肯定能成的人別給我介紹!別往家裏帶!”但母親卻對她說:“有機會帶回家我看看。”或許在母親心裏,林子予和林子期還得區別對待。
任書彬給林子予一種單純而又新鮮的感覺,她覺得任書彬可愛而總讓人出其不意。他告訴了林子予所有他關於情人節的計劃,還補充一句:“想要驚喜?就是沒有驚喜的嗬,垃圾女朋友!”他甚至還邀請林子予到花店裏一起挑選自己想要的花束,“我沒準備,但如果你確實喜歡,我們可以一起去買,你自己挑就好。”
每一次林子予鬆手他都會重新攥緊,每一次林子予走開他都會拉住用力抱著,每一次林子予扭過頭他就喚她……
得知林楚漢也開始了自己的新戀情後,林子予便很少再想起他了,盡管不去聯係,她都害怕自己的思念會打擾到人。
有時候她會夢見林楚漢,她已經不會在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地去列表找他的名字,告訴他自己又夢見了什麽。她經常還有挺多話想跟林楚漢說,想好了又不說了,打開手機屏幕了又鎖掉,反複如此。
其實她挺滿足現狀的,她猜大家應該都還幸福的。隻是有時候林子予會想,假如陪伴自己做這件事的人是林楚漢呢,假如是自己陪著林楚漢做這件事呢?她愚昧一時的原因大概是這種時候總往可憧憬的幸福一麵去想。不過實際上,人生過得太快又太窄。假如她也和林楚漢度過著現在和任書彬一起度過的時光、經曆現在和任書彬一起的經曆,那多好啊。但是呢,還沒過幾個十年,她就發現生活有好多“但是”。多少人才有幸,陪著成長的人和陪著共度餘生的人,是同一個人。她是多想將林楚漢帶到人前,向大家鄭重地介紹他。
她也確實喜歡著任書彬,她一見他,內心也會四海潮生。會麵對自己有什麽不好?喜歡就喜歡,沒有必要回避自己的感情,有些人和事可以爭取一次,畢竟“喜歡”這樣的心情以後太難得了。永遠不要認為自己不值得。
據說女性體溫平均高於男性0.3c,但任書彬的體溫好像要比林子予的高得太多了。
林子予高中畢業後整個人就像癟了的氣球,她一下子瘦了太多,到北方上大學以後身體的免疫力也驟降,南北兩個地方跑讓她水土不服。
她的腸胃總是能給她明顯的信號——早飯中途,她看著碗裏的食物就吐了出來。
但林子予太習慣自己的虛弱,她吃了些胃藥,堅持要見任書彬。
她在星巴克點了一杯熱可可,坐在窗邊的角落,任由慵懶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身上。她喝下一口熱飲,安撫她的胃。
任書彬在手機的另一頭一直嘟噥著:“在哪裏……我看不見你……”
林子予抬頭望向門口,看見茫然的任書彬,她暗自使壞,並沒有透露自己的位置,而是看著他到處尋覓,甚至坐到背向他的位置。直到等任書彬經過她身旁,她一把抓住了他,任書彬還是訝異:“我是真的看不到你……”
任書彬坐到林子予身旁,她很自然地向任書彬張開雙臂。
任書彬觸碰到她冰冷的肌膚:“冷嗎?”此時他已經脫下了黑色的運動綿外套,“我覺得好熱,你穿上吧,下次出來你就不要穿裙子,明知道自己是怕冷的。”他給林子予套上外套,自己穿著白色的t恤衫,露出結實、微顯青筋的雙臂。
就要離開時,林子予站起來整理她的連衣裙和任書彬套在她身上的及膝外套,任書彬轉身朝向她,打量了她一番,林子予急忙移開了視線,她詫異自己有些害羞:“怎麽了嗎……”任書彬沒回答,低頭給林子予把外套的拉鏈拉上,密不透風。拉鏈碰到了林子予的下巴,她本能地抬起了頭。
“不錯,以後不用買裙子了。”任書彬笑著伸手摸摸她的頭。她才發現任書彬坐著時的高度與自己站著時相差不多,後來任書彬也總是以此來調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著任書彬的手腕:“走吧,去逛逛。”這時任書彬順手把站著的她往自己身上一攬,本要拿包的林子予直接倒坐在他的大腿上,靠在他胸膛,臉對著他的臉。
任書彬往上湊了湊,吻了她一下。
林子予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管好看與否,她隻是習慣看看外麵是什麽。她在酒店的二十八層俯瞰這個市區——整齊聳立著的高樓大廈、縱橫交錯的灰色柏油馬路給這個城市打上了灰色的基調,從高空看著就是灰蒙蒙的一片;地麵上形色不一的車輛或匆忙趕路,或焦急等待在紅綠燈路口前,林子予聽不到也看不清,但她能想象浮躁的現代人一定已經在罵罵咧咧地鳴笛了;地鐵口的人魚貫而出,行人紅綠燈一旦通行,斑馬路上人潮湧動,攢動的人頭讓林子予想起了爺爺農場裏的蜜蜂箱。
當她看得入神時,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看什麽?”任書彬從背後擁抱了她。
林子予輕輕地離開了他的懷抱,走到旁邊的沙發,她雙膝跪在沙發座上,手肘撐在沙發靠背,雙手托著下巴,看向窗外,“好久沒回來,變得不一樣了。”
任書彬還是走向她,從背後擁抱她。
林子予感受他的溫度和重量,轉過頭來,他順勢親吻了林子予,把她抱起來扔在床上,壓在了林子予的身上。
任書彬的身體總是滾燙的,他會出很多汗,從他的額頭、到眼瞼、到下顎、到脖頸、到肩膀、到他的胸膛,一點一點,經過他身上,落到林子予的身上。林子予慢慢地撫摸他的下顎線,捧著他的臉親吻他,雙手指尖深入他的發間。她喜歡做愛時看他的汗滴砸到自己雪白的胸脯上,一邊也給他擦去額頭和鬢角的汗。
傍晚,林子予帶著不爭氣的腸胃和任書彬一起在附近的商場吃飯,在等待上菜的時候,林子予就已經在他懷裏睡著了,幾分鍾的時間裏她安穩得覺得好像過了幾個小時。慢慢地,她的腸胃也舒適得多,適當地吃了些東西。
一路上,任書彬背著她,走過昏黃的街。
“你知道路燈為什麽大多是暖色調嗎?”任書彬見林子予一路上不說話,終於開口。但他無法回過頭,隻是稍稍朝著背後林子予的方向向後看。
“因為眼睛會舒服些嗎?”林子予看著前方已經沒什麽人的街道,路燈暖黃色的燈光灑在路麵,好像小舞台的聚光燈,但又少了些明烈,也少了主角,一路上寂靜無聲,地麵上偶爾躺著幾片落葉,映照著看似沒有盡頭的“聚光”,讓林子予覺得有些失落和孤獨。
“其實是因為這種光在霧天的可見度比其他光高,還有一種原因是現在使用的路燈主要是高壓納燈,它工作時發出的光是黃色的。所以其實人孤獨不孤獨,路燈是不感興趣的。”任書彬認真地說著。
林子予覺得十分有趣,她欣賞也喜歡這種新角度的看法。
“這是物理呢還是你現在學的電子器械?”她好奇。
“兩者密不可分。”任書彬滿足地笑著。
林子予赤裸著身體站在窗前,濕漉漉的發絲有些粘在她的額前和臉龐,她俯瞰著這座城市清晨的忙碌。任書彬遞給她一杯水,摟住她的腰肢,“我給你吹頭發。”
任書彬坐在浴缸的邊緣,一邊搖著吹風機,一邊溫柔地撫弄著他腿上的林子予的頭發,“燙嗎?”
林子予搖搖頭,安靜地等候著。
人們總說廣東的天氣像個善變的女人,讓人捉摸不透。這一天,清冷的早晨過後刮起了凜冽的風,陰天和暴雨也不想錯過大家的約會。
車上,她看著隻穿t恤衫的任書彬在雨裏逐漸模糊和消失的臉,覺得熱乎了起來。
“想起夜裏醒來上完廁所還在朦朧的你依然把我從床邊抱進床內緊緊抱著問我冷不冷的時候,喜歡每天早晨醒來就被你本能地擁入懷裏。喜歡,喜歡棉衣裏你的氣味,喜歡背著我時你肩膀的溫度,喜歡雨裏你的身影……喜歡一起的時候。也許每個男人都會給我帶來這些,但說不清楚為什麽是你。
任書彬,我在雨裏藏了一個吻,你能感受到嗎?”
“任書彬,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
“這才兩個月都不到,哪裏好久?”
“但我們已經聊了三個月了。”
“聊了?”
“嗯。比起在現實生活中,我更擅長在網絡中與人溝通。我不怎麽說話,太不會表達了。我相信有很多和我一樣,而且我也能從聊天中發現這些人。”
“但你不覺得很多人在網絡上展現的隻是她想展現給你看的嗎?”
“所以我一定會去見你,見到你以後,我發現自己沒有錯了,我就能底氣十足地告訴你:‘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如果錯了……不,不會錯的,人不能在長時間裏扮演一個毫無意義的角色。”
“但其實虛擬的社交空間是很容易能讓人們燃起火花的,一張好看的照片、一段感性的文字……輕而易舉就能換來一個人的愛慕。然後兩個人聊一聊又發現一些共通點,再假以時日互相關心起來,我們以為這就是愛了。其實那隻是兩個孤獨又無聊的人互相配合打發時間,不是嗎?”林子予思考著,卻也依然質疑。
在經曆了很多關係以後,林子予一直覺得那些突然再次出現的“鏈接”,多半是帶著某些目的的,與對她的任何情感沒有絲毫關係。因為真正希望他人幸福的那些鏈接,絕對會在遠處保持沉默,給予她溫暖的現狀一個溫柔的保護。打擾她的那些種種,不是鏈接,是麻煩、是轉折、是絆腳石、是致幻迷藥。
“對,確實。可如果都是這樣建立起來的關係,那就會有更多新的關係了——我們會看到更好看的照片、更感性的文字……就比如說我和你之間,就不會存在會麵和接下來的這些。但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盡管是在虛擬的網絡空間裏,你所表達的東西也並非能得到所有人的接納和認同。交流是讓我們找到與自己誌同道合的人,有些觀點和表達方式是‘表演’做不到的,無論在現實還是在虛擬空間。這個世界上肯定有某個角落,存在著能完全領會我們想表達的意思的人。如果想找到,還渴望與之共度,我們都需要努力些,不是嗎?”
林子予越來越覺得任書彬的話有些玄乎,她似懂非懂,可她始終認為:“或許這個世上真的有那麽一個人能全然了解我、能知道我的堅強和隱忍,隻不過我覺得我不是極其幸運的人,幸運到能遇見他、能擁有他還到與之共度,所以我覺得能存在著這樣一個人就不錯了,其他的我都不奢望的。”
“越努力越幸運。”任書彬看著她認真地說。
“我曾遇上一個長得很陽光帥氣的男生,他叫張銘。他說我一切條件都好,他說他也喜歡我,他急於把我帶回家見家長……後來他終於跟我說:‘我現在還沒喜歡上你,但是希望以後能跟你結婚。而在現在到那一天的時間裏,我會慢慢喜歡你。’他好聽的說辭——‘慢慢喜歡你’實在顯得很矯情和傷人,哪裏有莫文蔚唱出來的真誠呢。那種感覺就好像我攥了一手的殷桃和碎玻璃。
從那時候我明白,很多人在最後的關係裏選擇你伴隨終生,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你恰好符合條件而已。時代已經浮躁如此了嗎?已經急到沒有時間談一場戀愛了嗎?還是說婚姻也不過是個滿足條件後可以充分沒有底線的交易?
我害怕的是你愛上的隻是恰好符合你想象中所有條件的那個我,我不希望這樣。我想要你看到我的不好,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愛我、為我。我不希望我是那個你權衡利弊後,覺得還不錯的人選。”
林子予的不安和擔憂是多餘的。
任書彬家中的長輩無一例外地反對他們交往,“你一個快一米九的人,以後跟個一米五幾的姑娘結婚?以後人家說閑話了,你知道會怎麽說嗎?說你是看上人家家裏的錢,說你娶了個沒人要的!我不許你們再來往了!結婚是更不可能的!”任書彬的出了名眼淺的母親聽著,附和著,也哭著。
任書彬把事情告訴了林子予:“那是他們的事情,跟我沒關係。”
林子予不想過問他太多的家事,若任書彬真是任由家人擺布的“媽寶男”,她能被阻止到與之來往也是個好事情;如若不是,她也幸運。
人類是一個很複雜的情感集合體。他們一旦具有了穩定的親密關係,就會開始質疑自己是否值得擁有,他們會不安、會不滿,甚至想索取更多。
任書彬來到林子予家中接她,這讓林子予很驚喜——驚訝於他鬥膽見自己父母的行為,喜極於他在自己醒來時已經候在樓下。
“你怎麽進來的小區?”林子予好奇他一路的冒險。
“林子恩呐。”
“爸媽跟你聊什麽?”在她還未醒來時父母早就跟任書彬在樓下喝著茶。
任書彬隻是催促她起床洗漱更衣,林子予趴在床上,原本抬起來看著任書彬的頭又埋了起來,慵懶酥鬆的像一隻小貓,此刻她隻想賴著,享受正午陽光的洗浴。
任書彬沒有辦法,他輕而易舉地將林子予抱起,帶到洗手間。
父母後來告訴林子予:“是個好男孩,老實人。”
她從葉秋勝的口中聽到過一模一樣的話。
她有些幸福也有些落寞。
“可是你會為了我與你的家人對抗嗎?我不是鼓勵你這麽做。隻是如果有一天,他們必須要你做出選擇,你會不會選擇我?
可是你又知道嗎,現在就連我的家人也一廂情願地以為你會是我的未來。而你的家人甚至不願意接受我的存在。
我沒有把握的時候,真的超級容易放棄。”
回天津也不久,按平時來說應該是相當自在的了,可是異地戀讓日子變得有點難過和委屈,那種委屈是分隔異地連吃力都困難的委屈。
三月份本該有些回暖的跡象,林子予仍然裹著長及腳踝的厚羽絨服,她會欺騙自己在風裏也有人會裹住她。
任書彬每天都會和林子予視頻通話,他給林子予日複一天的單調生活送來了驚喜。
取快遞確實是增加了她的運動量——快遞是用紅色的硬編織袋裹著的,林子予能感受到裏麵不是硬物,她能很輕鬆地按壓這個物件;這個快遞有一米高,林子予拉著編織袋的兩個角,趔趄地往家裏走,就像拎著一個洗衣機模型,樣子痛苦又滑稽。
林子予花了好些時間把它帶到電梯間。拆開快遞的過程顯得要更簡單輕鬆——她劃破編織袋一個口後就看見毛茸茸的外表,她猜想是一個玩偶;當她將編織袋整個劃開,她被眼前的“玩偶”嚇得目瞪口呆——它是一隻身長大約一米八的巧克力色玩偶熊,胖乎乎、軟綿綿、毛茸茸的身體上套著一件白色的印有林子予與任書彬合照的棉t恤;它在編織袋中被拯救出來,折疊的身體終於能展開,它四仰八叉地臥在木板地上,酥軟地向林子予投來一個滿足的微笑,好像在感謝她鬆開的束縛。
林子予叉著腰,靠著桌子打量著這個跟任書彬一樣高大的玩偶熊。片刻,她回應了一個同樣滿足的微笑。
“找了很久,想說找個跟我一樣大的讓你當作我抱著睡……這個竟然是最大的了,都還沒我大,看來還是不能替代我……”
後來林子予都會抱著這隻玩偶熊睡覺,盡管她隻能抱住一隻手臂。有時她也對著這隻玩偶發泄,全因任書彬惹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