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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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日子裏,林子予與任書彬的見麵少了些。任書彬除了工作以外,總被母親牽製著,“她老哭……”任書彬在視頻裏顯得很煩惱,“出不去……”
林子予有些惱怒,“我哭呢?你來嗎?”
任書彬是有些理虧的,他有時候甚至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能如此笨拙。
“算了吧,我和你媽根本不是一種人,靠眼淚去留人?嗬。”林子予已經那麽討厭他的母親。與此同時,她對任書彬的愛有了些動搖。
“整個宇宙都在合力阻止我們在一起,我真渺小,什麽想法也真是無謂,依靠著一星一點的愛我真的自信嗎?如果不是你,可能這些所有消極的內外條件都會讓我直接放棄。但也正因為是你,我進退維穀。如果說要努力、要堅持,其實我們的方向是什麽?打動你的家人嗎?婚姻嗎?還是漫無目的地去愛?我可以,你可以嗎?
其實我是活像個什麽呢,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好好的為什麽瞎找那麽多牽絆呢,也不見牽絆著的你有多重視我,我到底為什麽呢?”
春天來了,他也沒來。
林子予已經無需回到學校,她開始準備論文、準備就業。
其實誰都能習慣自己一個人,隻是當生活開始定義成兩個人的時候,一定會恨自己在對方生活裏的不值一提;如果不遺憾,那必不是兩個人的定義。這樣,我們這一生也許最好是自己一個人。
任書彬有了自己新的遊戲圈子,他忙著和裏麵的男男女女交流,認為林子予不太在意。
視頻中的倆人互不吱聲,隻是偶爾摻雜一些敲打鍵盤的聲音和忍不住的嘻笑。林子予本是不在意任書彬擁有新的圈子,她反而為他高興——多少人在戀愛後直接就退出了交際圈子。但是任書彬逐漸地忘我起來——他帶著一個女孩和林子予一起玩遊戲,隻顧著和女孩說話,全然忘了林子予的存在,事後隻是解釋:“帶人家玩,人家誰都不認識,咱們自顧自地玩,那帶人家玩幹什麽?”林子予的怒火終究爆發了。她覺得任書彬已經不是單純和簡單,他就是愚蠢,純粹的愚蠢。
“一個擁抱能解決的事情,因為無法實時看到那些情緒的一些距離而產生更大距離,隨著時間推移、距離增加,最後大家不歡而散,我們將會成為地球兩端的人。
我一直覺得不常見麵的情侶是依靠回憶和想象力來戀愛的。本身我們向往的愛情是陪伴著成熟,現實的愛情往往是成熟地承受孤獨。有人說以後結婚了低頭不見抬頭見,戀愛時大可不必經常見麵,然後我想這大概就是所謂‘關係’而已吧。可能我們和很多人之間,也隻不過是一種‘關係’,深入不到‘鏈接’的人,又怎麽會感知對方。那我們呢?我既然隻是想享受那些當下甜蜜的愛情,為什麽要委屈自己維護日後可能有的關係呢?
你知道嗎……人好像本就是各自越走越遠,好像我和你,從一個新的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新圈子到另一個圈子,會路過會休息,你不會和我一起走,也不會和我一起留下。可能我會選擇去跟從你,但從沒想過一起走的你,怎麽可能與我保持節奏?後來我就想啊,別惦記不回頭和跟不上的人,要牽掛和思念想和我一起走的人,他們才值得我去調整步伐。
我想了好久要真的放棄我們的關係。但當我們決定要去作出一個決定時,似乎已經在結果出現前發生情緒化了。也大概因為我已經在哀悼失去,所以又突然會想去珍惜。
我恨我無能,恨我偶爾想起你的溫存。
但我相信隻要我不邁步,我的狀態就會慢慢平淡,那些依靠我單方麵來維護的關係,大概也會慢慢平淡至結束,最後消失。”
天空忽而暗淡了些,早上的晴朗的天一下子陰了下去。林子予抬頭看著挪不動的烏雲,暗自倒黴:“偏偏今天自己出來麵試……”林子予太久不開車,她已經害怕自己無法掌控的馬路狀況。平時林子恩會一同陪伴著她去麵試,而今天她見工作地點就在家的不遠處,一個人打車出了門。
結束麵試後,她站在馬路邊上的公交車站亭子,厭煩地打開打車軟件——“前麵還有8位正在排隊”,她歎了口氣,切了後台關閉了軟件。
暴雨說來就來,林子予的小腿被雨水肆意地拍打著,她無處可逃,任由雙腿在這盛夏接受狂暴的襲擊。
她的額頭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紮不起來的碎發粘在額上、臉上,她覺得有些癢。當她想撥通林子恩的電話,卻又無力地垂下了手,“唉……等等吧,林子恩也想睡會兒吧。”她已經太麻煩林子恩了。
她站在公交站亭下,有些懷念天津涼爽的雨天。但廣東的雨天也著實讓她著迷——盡管悶熱潮濕,但洪水、雷鳴和閃電讓她愛極了夏雨的氣勢。
她一邊流汗,一邊看雨。分不清她身上究竟是汗還是雨,有時候她臉上也劃過一些水珠,她的眼睛也會半眯著睜不開,這更讓人疑惑,那是淚嗎?還是汗液、雨滴滲進了眼裏?
好一會兒後,一輛車停在她眼前。她沒有在意,以為隻是停在路邊打電話或者處理緊急事務的陌生人。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兩下。
“上車!”
“快點!”
她抬起拿手機的胳膊,看了看手機後,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車子。她似乎不敢相信,又看了看手機,她愣住了,站在原地不動。
這時,車上的人急了,他拿著一件襯衣下了車,衝進雨裏,“叫你上車!”他一邊對林子予喊,一邊用襯衣蓋住林子予的頭。林子予覺得有些好笑,她能想象自己此時一定很像西方教堂裏頭蓋白布的聖母瑪利亞;她又有些感動……她好像說不出話也不會反應,隻是定著看眼前的人行動。
他拉著林子予,握緊她的手。但林子予依然隻是看著他,失了神般邁不動腳步,他有些著急,好像又有些生氣。他說:“是不是要我抱你?”
林子予這才意識到手中這個具象的存在,不知是否他在車中的空調中待得太久,他的手有些冰涼,讓此時燥熱汗濕的林子予覺得很是舒服。
她晃過神來,被牽動著坐上了小車的副駕駛位置,多虧了頭上的白襯衣,她的頭發和上身不至於被淋濕,但早被打濕的小腿和剛剛又淌進水裏的腳已經濕透了。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觸感,熟悉的位置。
卻是那麽陌生的關係。
她轉過頭看著駕駛座上已經濕透的林楚漢,有些心疼,想伸手去給他擦擦淌在額上、臉上、頜上、脖子上的雨水,但是她的手剛要抬起又僵在空氣中:“現在的我適合嗎?”她不禁有些失落,僵在空氣中的手緩緩落下。這時,林楚漢掀下她頭上的襯衣,往車內的後排座扔去,又左右轉動著身子似乎在找什麽。很快他在門一側的收納櫃找到了一包麵巾紙,麵對著林子予,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給她擦著臉上的汗水、雨水。
世界忽然好像靜止了。她隻聽見林楚漢輕重緩急的呼吸聲、車內緊急燈亮起時的滴答滴答聲、車外雨點的無情落地聲。她看著眼前這個成熟的男人,想起來多年前的好些事情:“過了多久呢?十年嗎?十一年嗎……”
但林楚漢似乎擦不幹她臉上的水滴。
林子予終於抬起手,去摸他的臉,連同那些未幹的雨水。她用手掌拂拭他臉上的水珠,完全沾濕後又換手背去拂拭,她把另一隻手也抬起來,雙手一起捧著他的臉龐。她很想仔細看看這張臉,但是淚眼朦朧,她越是努力睜開雙眼,眼前的他就越是模糊。她最終雙手無力地垂在林楚漢的肩膀上,低下了頭,低沉地嗚咽著,似乎依然隱忍著。
林楚漢停止了給她擦臉的動作,順著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擁抱了她,輕捧她的頭埋於自己的頸窩,顫抖著說:“好久不見,林子予。”
“再有可能的話,要和喜歡的人遠走高飛。純粹的感情稀罕,趁熱情高漲盡情享受。等到什麽都耗盡時,再回世俗謀個生計。我們總是本末倒置,碌碌一輩子想要幸福。可是好多快樂啊,它隻在某一天某一瞬間。生活不是大段大段的思念和五彩繽紛的幻想,而都是在擁抱中、凝視裏,是每一個關乎進行中的動作,是當下這一刻。我們已經錯過太多了,你說是不是?”
林楚漢把她送回家裏。那天,她隻是告訴任書彬:“我想睡了。”
那些在她看來不及時的,都是不需要的。
他們重新聯係了起來。
“不用去天津了是嗎?”
“去一次。拿畢業證。”
“嗯哼,你也長大了。”
“早就長大了……”
“都要結婚了呢。”
“我……沒那麽簡單……”林子予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害怕對林楚漢說起的自己的處境會讓他覺得自己舊情複燃、想要抓住點什麽不放開。
“我大概明白吧。我的情況也不好。”林楚漢卻娓娓道來自己的近況,“我爸媽早就盼著我結婚成家,女方家庭不喜歡我呐,我爸媽也不太喜歡她……但是怎麽辦呢?我想讓他們如願,現在女孩子卻沒有結婚的意願啊……”林楚漢說著,聲音有些沙啞,表情有些苦澀。
見他不隱瞞,林子予也說了自己和任書彬的故事:“所以我覺得婚姻是另一碼事,我不太期待。”
“你要好好的才是。胡說什麽!”林楚漢卻有些生氣,說著又開始抱怨,“我女朋友要是懂事點就好了……明明知道我和我的家人不喜歡女孩子化妝,她每次都要化個濃妝來見我……求了三番四次才肯來我家拜訪……她哪裏是想結婚啊……”
林子予想起來,林楚漢曾經就愛親吻她不加修飾的臉。
“林子予,今晚可以出來嗎?”過了些天,林楚漢問道。
“怎麽?想我了?”林子予對他的主動有些意外,故意大膽地問。
“是想你,也想做這輩子不敢對你做的事。”
林子予訝異他委婉卻直接的表達,“那我就是一個惡魔了。”她是不允許自己傷害別人的,與其說她不允許自己那麽做,倒不如說她隻是害怕被發現、被唾罵、被拋棄,在她的潛意識裏,或許也潛藏著不為人知的醜惡的一麵。
“你是惡魔啊。”林楚漢直接地說。
“我怎麽就是了?”林子予有些疑惑,她從不背叛也從不傷害,卻成了林楚漢眼裏的惡魔。
“離開我卻又不能徹底消失的時候你就開始是個惡魔了,明白嗎?”林子予心頭一顫。
“你會討厭惡魔吧。”林子予開始覺得自己有些惡心,自己的那些欲斷不斷其實就是在拉扯著林楚漢的未來,“是人都會討厭惡魔的。”
“……這很難說。”林楚漢開始賣關子。
“那我不可以當惡魔的,我覺得你不喜歡。我沒有信心。”說完,林子予就開始嘲諷自己,這時的自己原來隻在意林楚漢眼中的自己,林楚漢的女友呢?任書彬呢?包括自己呢?
“……給我出來!”林楚漢有些不耐煩了,“這是我的決定,我當惡魔。另外,不要考慮我喜歡不喜歡你的問題,這輩子你永遠都知道隻有一個答案。”
飯後,林楚漢到小區門口接到了林子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