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 姓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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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蕭喧!
雨聲連成一片轟鳴,天空像裂出了無數道口子,暴雨匯成瀑布,向大地宣泄下來。
許燁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幾次跤了,有幾次都重重的摔在水蕩裏麵,全身都是泥濘。他已經分不清臉上流下的是雨水還是血了,腦子裏一片混亂,朝著後山跑去。
雨勢漸弱,許燁跑到自己平常聽鳥鳴的那棵樹下,仰麵倒下,任由雨點拍打自己的臉。
此刻沒有許燁喜歡的鳥鳴,也沒有蟬叫,傳到耳邊的隻有雨聲的轟鳴,讓許燁感到些許恐懼。
不知不覺中,許燁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腦海中的畫麵隨著夢境而切換。無數的畫麵一幀一幀的在他腦海閃過,而這些畫麵中出現最多的兩個人,一個男人身穿黃袍,不怒自威。一個女人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而且許燁夢境中男人和女人都一臉疼愛的看著他。
畫麵突轉,幽暗潮濕的地牢裏,這仿佛是一個被世界遺忘和唾棄的角落,一牆之隔,牆外明媚,牢裏腐黴,鮮明諷刺。晚間或有絲絲寒風從牆的縫隙裏吹進來,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彌漫整個地牢。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發,頭垂下頭發完全遮住了臉的男人四肢被鎖鏈拷住。
許燁剛準備仔細的端詳這個男人時畫麵再轉。一處閣樓,環望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細致的刻著不同的花紋,處處流轉著細膩溫婉的感覺。?靠近竹窗邊,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擺放著幾張宣紙,硯台上擱著幾隻毛筆,宣紙上是幾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細膩的筆法,似乎在宣示著房間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
一位年近中年的婦人端坐看著窗外,秀雅決俗,渾身透露一股高雅之氣,仿佛歲月在她身上靜止,本該因舒適淡雅的環境而感到愉悅,但此時女子卻緊鎖眉頭,臉上寫滿了憂愁。
“燁兒…”婦人發呆喃喃道…
許燁腦子一道霹靂閃過,隨後身體飛速的向後飛去,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三幅畫麵離他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盡頭。
“燁兒…燁兒…”婦人的聲音仿佛在耳邊低語。
許燁驚醒,費力的睜開眼睛。可眼前卻一片模糊,許燁連續的眨了幾下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夢境的時候,視線突然逐漸變的清晰。
雨來得無影,去得無蹤,被雨洗滌過的山、樹,仿佛一切都煥然一新,雨悄然拂去了山林的塵埃,也無聲洗禮了萬物的心靈。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輕紗,露出了燦爛的朝霞,遠處的地平線已經露出了一絲朝日的輪廓。
許燁不知不覺昏迷了一夜,他艱難的用手支起身子,剛動了一下,身體裏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上沒有一處完好,露出來的身體上淤青遍布,血跡早已幹涸。因為淋雨的緣故,許燁感覺四肢酸軟無力,頭暈目眩。
掙紮的靠到樹下之後,許燁大口的喘著粗氣休息了半柱香時間才緩過來。
腦中一直回響著昨晚李叔叔的那段驚人言語“你!就是我們薑國的太子薑燁!你的父親,姓薑!他是薑國的國君!薑淳!你的母親,姓墨!她是薑國的皇後,墨雲舒!”
許燁突然笑了起來,“竟然說我是什麽太子……也太扯淡了吧…”笑著笑著,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隨手摘了一株草莖放進嘴裏咀嚼,饒是這個動作都讓他疼得咧著嘴嘶了半天。
腦中一直串聯夢境的那三幅畫麵,昔日皇宮中的男女的衣著氣派和身上的威壓與地牢中邋遢男子的不忍卒睹以及幽靜閣樓女子反差的百結愁腸形成的鮮明對比一直刺激著許燁的心髒,許燁一想到就感覺全身一股說不出來的難受,更像是血脈相連的那種看見親人受苦的壓抑和暴躁,感覺自己身體內的每一滴血都在咆哮!
“此日風清雲淡,水碧山青。人過峽道,幽意未生。靜觀天地之大,林木之繁,竟不容,一鳥啼鳴。滔滔天下,蕩蕩乾坤,竟不知,自己是誰。”
幽靜的環境並沒有使許燁平靜下來,他的內心反而愈加躁動。的確,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種事實在很難以接受。
內心不斷的被腦海中的畫麵所刺激,許燁感覺自己心髒的每一處都在滴血,感覺自己體內每一處都在呻吟,他努力的將那些畫麵趕出自己的腦中,但是他越努力,畫麵感卻越清晰。
“燁兒…燁兒…”婦人飽含思念和擔憂的低喃又在許燁的耳邊響起,許燁十分確定那是自己的母親,自己十六年來一直目盼心思的母親,這是血脈相連給他的答案。
許久,許燁嘴角舒緩,掙紮的站了起來,卻屹立不動,終於,他邁出了虛浮但堅決的腳步,一瘸一拐的向山下走去。
山下,“白袍子,你說我們是不是不應該把這個秘密告訴臭小子啊,那日陛下囑咐我們要讓太子過普通人的生活,一輩子不告訴他身世之事,本來我已經打算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了。”許元扣著腳丫子嚷嚷的問李皓軒。
“這不是我們倆一起的決定嗎,十年前,每次太子熟睡過後你都會在院子裏練錘至天亮,這不就是你的決定嗎。”李皓軒看著院門方向頭也不回的說。
“對啊,畢竟那種國破家亡仇恨,我沒理由可以放下啊……”許元停下了摳腳趾的手,“不過這一輩子,陛下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如果臭小子接受不了這個亡國太子的身份,我也不會強求他什麽,我會繼續留在巴南村保護他直到他成家立業,我也無愧於陛下了。在那之後,嘿嘿,我會用錘子告訴當年那件事的參與者以及幕後的謀劃者,我許元,討債來了!”許元屁股下的凳子突然炸裂,他緩緩站起,身上散發一種令人感到直視死亡的壓抑氣息。一生戎馬,許元無數次與死神擦肩,平常人感受到他不加以掩飾的氣息太小便失禁都是常態。
李皓軒難得的笑了一下,隨後臉色更加堅定,“是啊,國破家亡何以為家呢?”
“對了,魯毅自從當了滄州太守後,愈發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府中暗哨無數,四品高手數百。你這次能夠殺了他還能毫發無損的脫身,想必已有六品的實力了吧。”許元疑惑的打量著李皓軒,想看清他的實力,但卻徒勞無功。
“六品之上,通指卻下。”李皓軒淡然的仿佛說著一件與他不相關的事。許元愣了愣神,但很快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這十六年的遊曆讓你收益不少啊,我就不一樣嘍……還不知道能不能掄起我那柄大錘了。”
十六年前,許元拒絕了李皓軒帶著太子一起去江湖遊曆的提議,他希望太子能如同薑淳希望的那樣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他何嚐不想去感受一下江湖的氣息,感受一下“鮮衣怒馬,追逐江湖,無需恩怨,不問情仇。”但他選擇了無愧於聖上,陪著太子無憂無慮的長大。這一陪,就是十六年,十六年無愧於心,無愧於忠義!
幾個時辰過後,眼瞅夕陽欲下,李皓軒慢慢的站起身子,搖了搖頭,帶有些許落寞的道“看來燁兒無法接受他的身世啊,唉…”說完便向院外走去準備去尋回許燁。突然他停下了步伐。
院門,許燁不知何時低著頭在那站立不動,頭發散亂,讓許元和李皓軒看不到他的臉上表情。
許燁緩慢的抬起頭,散亂的頭發下,早已淚流滿麵,許燁哽咽著咬著嘴唇,全身顫抖,突然大聲嘶吼“許叔叔!李叔叔!教我練武吧!我要救出我的父母親!十六年了,我連自己的父母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我要救出他們。哪怕…哪怕讓我見他們一麵…也好啊…”。
說完許燁突然向前倒下,李皓軒眼疾手快,立馬接住了許燁,發現許燁的身體異常的燙,連忙抱著他走進屋內。
許元站了很久,突然望向了北方,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姓薑,叫薑燁!”
(當許燁叫許元和李皓軒叔叔的時候,他就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決定。以後,該改口叫薑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