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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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棄婦棄夫!
    第二章  秋如舊,人離索
    滿院子的枯樹和那似茶香氣惹得人心煩,該死的府中處處有著那個女人的痕跡,每每看到都讓他想到自己被人舍棄的事實。心底多少也怨著娘親該早些告知,好過他回家入門隻見母親一人獨迎。
    記得那日也是這個時候吧。他舍棄與大軍同行風光入城,而是一人孤身快馬加鞭,卻不想待他立在府門之前,已是夕陽西下,影子被斜掛在屋角的夕陽拖的長長的。
    他看著朱紅的門扉輕啟,看著越見老邁的母親滿心歡喜的迎上來。
    他笑盈盈的扶著母親落座廳堂,母慈子孝的一番暢談卻一直不見妻子現身,本帶著幾絲疑慮卻不曾發問,直至入了自己的院子才在身後的小廝口中得知那女人的絕情。
    求了休書遠離而去,說他震驚也好,說他不甘也罷,卻怎麽也是無法接受被拋棄的事實,隨後的月夜探訪得到的也不過就是失望罷了……
    更何況早晨……哼!
    他遊大將軍塞外征戰三載,早習慣了西北自在的日子,如今回來卻要過著無聊乏味的官場生涯。想他那日氣急,遂不去聽那府中下人閑話,本就掩住了耳朵懶聽那坊間的閑話傳聞,卻沒想到,這閑話傳聞不僅僅是在那坊間流傳,而是在等著上朝的朝臣間緩緩發酵,他可還能閉耳不聞?
    卻說今早還在那將明未明之際,他正斜斜靠在朝房裏為官員們準備的休憩榻上閉目養神,不想那坐等上朝的大臣閑閑沒事兒地說起閑話來。
    是,要說閑話就說去,隻是這大好的晨間,他們不去論論三江的水患,不去談談環城的瘟疫,不去說說米糧上漲的價格,偏偏去聊那近在眼前的京城事兒。
    “哎?我說段大人。”那看似文質的四十多歲文官,好像是叫葛什麽的,正小心翼翼四處看看,見無人注意他,才湊近了身邊坐著的某個大人耳邊輕輕問道“你可知曉那青龍大街上的淩雲書齋?”
    “淩雲書齋?葛大人說笑吧。這整個京城誰人不知啊,更何況不才在下還自認為算得上是個文人,這淩雲書齋自是不能不知的。”
    “淩雲書齋”這幾個大字一出,讓斜靠在榻上的鳳遊離心上一緊!
    是,那談話地二人聲音的確是不大,可他偏就離得近些,耳力又好,偏巧說的這四大大字還是他這一年來極力避免聽到的,自然更是引他注意了。哼哼,他們說起這淩雲書齋,自然不會隻是說書齋吧,恐怕談的定是那個棄夫而去的唐卿鸞!
    滿心的不想聽,不想聽,早就說過他們二人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相幹,可是……可是……雖說不想聽到她的任何消息,卻終是忍不住豎直耳朵細細聽來。
    “嘿嘿,段大人可曾見過那幅‘西山逐獵’?”
    “自然是見過!”那段姓大人微微坐正,臉上盡是笑意,“真是幅好畫啊,看不出是出自女子之手呢。畫風初看甚是粗獷,可細細品來,卻是粗獷中透著細膩。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那畫上的故事,更是驚心!不過就是場狩獵,卻將那欲擒故縱,圍追堵截,表現的活靈活現。”
    “正是正是!”先開口詢問的葛大人亦是滿麵陶醉神色,顯然是回憶那及其推崇之畫,少晌卻又搖頭暗笑,“不過……畫再好,卻也比不上那人稱‘文絕’的卿鸞姑娘的人美呀。”
    呀?
    豎起傾聽的耳朵陡然一顫,微眯著的眼驀地一張,斜斜地瞄上那兩個靠他不遠的三品文官身上。風遊離心裏怒氣猛生,恨不得一掌劈過去,就如同那夜倒下的枯樹。
    書齋!書齋!那裏是書齋!
    閑閑無事去看看書,談談文也就罷了,又不是什麽青樓妓院,你管那主事的是美是醜做什麽!
    “哦?葛大人對那唐小姐……”曖昧的輕笑自嘴角散開,眼底盡是揶揄。
    那葛大人卻是搖頭輕笑,“莫說我怎樣,就不信段大人見過唐六小姐的風采,心中沒有仰慕之情?要我說啊,隻怕這常常出入淩雲書齋的文人雅士,個個都對那唐六小姐心生愛慕。”
    什麽?!個個都是心生愛慕?!
    該死的唐卿鸞,她開的是書齋還是青樓!莫不是棄夫而去,最後要的就是這天下男人的愛慕?該死該死,她置他與何地!
    “唉,就算是愛慕又能如何,誰不知道那唐六小姐和刑部尚書卜池交往甚密,隻怕是……”話未盡,可那話中之意,已是不言而明了。
    “卜大人啊,乃是當年扳倒葉衍的功臣呢,又是德昭十一年的狀元郎,文才卓絕,倒是與唐六小姐甚是相配。”
    “相配倒是相配,隻是禦賜的親事,江南布政司柯大人的掌上千金,能容得下這聲名冠絕的女子嗎?”
    “倒是容得下,也委屈了唐六小姐啊。怎麽說這妾……咦?鳳將軍,你怎麽這樣瞪著眼睛啊?哦,莫不是你對那唐六小姐也……”
    不知什麽時候瞪大了眼,傾起了身子的鳳遊離一怔,遂又垂眸笑道“笑話,什麽唐六小姐,我可不知道。我一個武將,對你們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可沒興趣。”
    可那袖中握在榻角的手上……卻已是青筋繃起,可見其怒意之勝。
    “切莫再說了,卜大人來了。”
    鳳遊離抬首,正迎上推門而入的俊雅男子的臉,而後者則是笑吟吟的拱手以禮。
    卡啦!
    斜倚的身子輕輕坐起,朱紅的官袍衣角滑落,亦是點頭回禮笑意盈盈。
    “各位大人,上朝的時辰到了……”小太監尖細的嗓音自門外響起,朝房內的官員陸續離開,整個屋子終是靜了下來,一陣秋風自未關上的門刮進,吹落了軟榻上的青絲簾子,露出了一地碎裂的木屑……
    是,正是他一時激憤不小心捏碎的,這唐卿鸞實在是……
    舍他而去之後,不僅有個可以隨意夜探閨房的人在,現下竟然還和這個色坯子卜池扯在一塊兒!
    她可知道,幾年之前,就是這個當年的新科狀元郎逼得師弟敕風心愛的女子險險落湖而死!
    算了,不管她!早就無關之人,他……哼!已經被棄了!
    彼時雖說是想著無關,奈何現下他越想越是不甘。既然不甘,既然昨夜他“忘了”問,那不如就今天平心靜氣地問個明白,問個清楚!
    問問他鳳遊離到底哪裏不好!不過就是場小小的失意,不過就是三載不歸,當真就不如那白麵書生的相伴?她唐卿鸞縱使是為求高枝,也該當麵給個交代!
    漫天的紅霞映照著京城的街。縱然天色漸晚,卻也不見路邊的小攤有收起的跡象,他也正巧左顧右盼的瞧些熱鬧,奈何他心底煩躁看什麽都不順眼,遂大步邁進,打算直接去那淩雲書齋罷了,可誰曉得那本是左尋右覓的眼卻是陡然一頓,正停在十幾丈外的小巷子前。
    那不過是個極普通的巷子,京城裏隨處可見,可引住他眼的卻不是那巷子有甚奇特之處,亦不是有著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而是……
    該死的,他娘的!
    他本意不過就是平心靜氣的想要去問個明白,不是也打算好了他們這離散夫妻坐下來細細談談,怎麽就讓他看到早晨聽聞的閑話主角兒!
    該死的!這般情景他還問個什麽!平什麽屁心!靜什麽鬼氣!
    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青色小轎停在那巷子口兒,看著那轎前青綠衣裙,纖纖腰肢的女子娟娟盈拜而下。而那女子,正是他那休棄之妻,近段時間裏名滿京城的——唐卿鸞!
    朗目微眯,唇緊抿,細細的抬眸再望。竟見那受她一拜的就是當朝刑部尚書卜池卜大人!
    略略一怔,莫不是今早他所聞竟是真的?!
    心頭一把火氣不知從何而來,燒得他難受的很。
    遠遠的瞧去,那卜池滿臉的笑意,拱手回禮,嬌豔的美人螓首微垂,談笑間卻是神采飛揚不見羞澀!兩人你來我往好不親密。
    哈!莫不是他那妻子求去前就看中了這卜大人?還是如那流言所述,這二人你來我往的,已是……已是情愫暗生?要不然,要不然那樣的距離是不是……太近了些……
    輕輕環臂而立,本想就這麽看著那對男女“禮尚往來”,誰知那一陣晚風忽起,塵土飛揚漫天,好色的卜大人竟攬起寬寬的衣袖為美人遮麵。
    這算什麽!
    他不氣,不氣!
    不就是剛剛入府,卻聽的妻子拿了休書求去嗎!
    他不氣,不氣!
    不就是暗夜探訪,驚聞她口中親昵喊著別人的名字嗎!
    他不氣,不氣!
    不就是晨間聽得閑話一二嗎!
    他不氣,不氣!
    不就是想要平心靜氣的去與她談上一談,卻見那“已棄之妻”和個色迷迷的官員相談甚歡嗎!
    他不氣,不氣!
    不就是那色狼大官舉手投足都表示著對他‘前妻’的萬般憐愛嗎!
    他不氣!不氣……
    眼角一顫,眉頭輕皺,隨即舒緩,隻因鳳遊離那寬寬的衣袖一甩,衣袖中又不巧放著一把刻著特殊圖樣的匕首,乃是名滿天下的無蹤門的信物。匕首雖小卻是精鋼所煉,有些分量,因他這一甩,正砸在腿上,疼上了那麽一下。瞳眸微眯,撩開腳步悠悠哉哉的朝著那相談甚歡的男女而去!
    “喲,這不是卜池卜大人嗎?怎麽在這時候有空在街上閑聊!”
    口中喊著卜池,眼睛卻緊鎖著那垂眸而立的唐卿鸞,在他開口之際,他這前嬌妻麵上隻是微微一怔,隨即再無波動!
    好!好你個唐卿鸞!
    那卜池正討美人歡心,不想竟有人打斷,心中本是有火,可誰知這一抬頭,見到的竟是他很是畏懼的鳳遊離!
    “鳳將軍?您怎麽會在這裏?”
    鳳遊離一笑,略略點頭,“秋日裏也是寂寥啊,無事……便散散步。卻不想竟見到卜大人……”他側首有意無意地輕瞟卿鸞一眼,卻見她低首垂眸,毫無動靜,才又笑著接續道“不想卜大人也在散、步!”
    卜池一怔,心中奇怪鳳遊離的語氣,又見他的眼緊鎖著身邊這個近來在京師尤為出名的女子,不由的鎖眉,眼微垂,似是語帶小心的問道“這秋日寂寥,將軍怎麽不在家中陪伴夫人呢?”
    “夫人?”眼依舊不離卿鸞玉麵,卻是不答,僅是哈哈一笑,修長的手臂高高抬起,寬寬的衣袖隨意一揮,看似無意,卻抹不去眼底一絲嘲意。
    手尚未收回,隻聽“啊呀”的一聲,那寬寬的衣袖一蕩,卻正拂過卜池轉過來詢問的臉,衣袖裏的刀柄端端砸在他的額上,立時腫了起來!
    他心下暗暗自誇打得正著,口中卻急忙問道“大人怎麽樣?可有……”傷著……
    話未完,語未盡,硬生生的卡在喉間吐不出來,心下的暗喜也這麽卡住,隻能愣愣的看著那青色衣袖滑下了纖纖玉臂,繡著幾許青竹的帕子覆在了那張怎麽看怎麽可惡的臉上,“卜大人怎麽樣?傷的可厲害?”
    嬌嬌軟語,輕輕問候,隱隱的透著關懷……
    關懷?他娘的她竟然關懷別人!
    前刻掛在臉上的假溫文似是假皮,陡然揭去,露出了泛青的真顏!
    “沒事,沒事!鳳將軍不是有意的,他雖是武人,可這也不過是輕輕一揮,沒大事的!”先輕撫過那持帕的玉腕,帶著笑安慰佳人,這才又回過頭來對著鳳遊離道,“將軍莫掛懷,小事兒而已。倒是在下要給您介紹一個人。”一手拂過額角紅腫,一手輕推身邊女子,硬是沒看見鳳遊離那鐵青的臉。
    “這位姑娘是淩雲書齋的老板,京城有名的雙絕之一唐卿鸞唐姑娘。”
    姑娘?哼,要不是他公務繁忙,此刻這“姑娘”早該是孩子他娘了!不是他深陷西北大營,這“姑娘”在唐姓之前還冠著他鳳家的姓!
    眼緩緩眯起,望著麵色不改,垂首施禮的纖纖身姿。
    怎麽?她棄夫而去,現今拋頭露麵成了名滿京城的大人物。而他這曾經的夫婿,卻還要受她這疏離一拜?客氣過頭了吧!
    薄薄的唇抿了抿,斜斜一勾緩道“卜大人,剛剛說到陪伴夫人,說起來還有些可笑,在下當初身陷築紫細作計謀,致使護送軍師的任務一拖再拖,險些誤了國之大事。如今蒙聖恩不計,僅在西北營前軍牢休息了兩個月,隨後鎮守那邊關三年,卻不想回京之後卻聽得一件笑話,您猜……倒是個什麽樣的笑話呢?”
    那卜池一怔,麵色有些許蒼白,呐呐道“這京城繁華,百姓茶餘飯後的諢嗑頗多,不知將軍說的是……哪一件?”
    “哪一件?嗬嗬嗬,說來這笑話……還是本將軍的呢。正是我那結發多年的妻子,拿了休書求去了!”
    “啊?怎的如此……”
    哼!看那麵色,是不是演戲過了頭?
    “卜大人也很驚訝吧。這男人大丈夫,自己什麽時候寫下了休書都不知道,實在是丟臉的很,更何況我那嬌妻還是……主、動、求、去!”
    他一字一頓,話雖是對著卜池所言,眼確定定的望著低垂的小臉兒,自是沒錯過她那一瞬的僵硬。
    “這倒是為何呢?”卜池的死死瞪著一雙眼不曾離開卿鸞的遊離,心下暗罵了這色眼不知幾許,可卻是怎的也不敢阻攔,更何況他心底藏著秘密。
    “為何?”遊離輕輕一笑,袖間緊握的大手緩緩探出,支起卿鸞那微垂的螓首,咬牙再道,“我也想知道的很呢,卿鸞你是否可以為為夫解答?”
    為夫?!
    他,鳳遊離是唐卿鸞的夫?!可是……可是……
    本是風度翩翩,笑意盈盈的卜大人滿麵震驚!
    怎的她竟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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