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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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一在林子裏晃了好久,都找不到來時的路,而天色卻慢慢暗了下來。
    周圍的景色和來時的完全不一樣,紛雜的草木甚至高過了她的頭頂。
    嘯風瑟瑟,夾著不明的聲響,顧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恐懼如藤蔓般慢慢爬上心頭。
    靠著月光,她勉強在林子裏胡亂走著,想開口呼救,又怕引來豺狼虎豹。
    又累又餓,顧一懊惱著不應該讓石頭去拿點心,不應該一個人瞎跑,好不容易再活一次,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又要英年早逝了嗎?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委屈,顧一眼睛迷上了水霧。
    有時候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真真是沒錯的,顧一沒走幾步,忽的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掉到了湖裏,冰冷的湖水瞬間侵噬了五識,來不及思考,口鼻就被腥澀的湖水充滿,身體失了重心,慢慢下沉,意識的最後是那透過湖麵看到的明月,越來越遠,越來越不清晰。。。
    模糊中,好像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等顧一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茅草上,印在眼簾的是明晃晃的篝火。
    她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不是之前的那件!
    難道又穿越了?
    “你醒了?”
    顧一這才注意到,篝火對麵坐著個少年。
    是他?
    那個在林子裏練功的墨衣少年!
    那自己沒有死,更沒有穿越了?
    見顧一一臉的茫然,少年道:“你不小心落水了,我路過救了你。”
    他微頓片刻,又道:“你的衣服都濕了,怕你著涼,就先換上了我的。”
    不知是因為篝火的原因,還是什麽,顧一感覺那少年的臉微微泛著紅。
    這時,顧一也注意到她的衣服被依次排在火邊烘烤著,此刻已是半幹。
    哦,原來是換下了濕衣裳,怪不得衣服不是原來那件了,顧一鬆了口氣,忽的,她又愣在了原地,等等,換衣服?
    那。。。他知道自己是個女孩了?還被看光光了!
    冷靜,顧一深吸一口氣,她得好好想想辦法,她是女孩的事情不能讓外人知道,那該怎麽保守這個秘密呢,顧一擰眉抬眼,看了眼對麵的少年。
    殺人滅口?
    嗬嗬……不太可能!
    顧一低頭,醞釀著情緒,心中默哀,爹呀,女兒隻能對不住你了!
    看著忽然安靜的顧一,卓子熠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日之後,他本已決定不再到這個林子練功,換個地方就是了。
    可是那個孩子的笑臉一直在眼前揮之不去,終於過了幾日,他還是控製不住的來看看。
    不出所料,他又看見了那個小團子,她獨自坐在灌木後麵,擺弄著野草,耐心的等著什麽。
    見他出現在了那兒,小團子明顯很開心,可想起師父的交代,他又退縮了,轉身離開。
    小團子在後麵追著他,他加快了步伐,跳到了樹上,躲了起來。
    後來,小團子迷路了,那個總跟著他的小侍衛今日卻沒有陪同在側。
    卓子熠一直擔憂的跟著。
    一個四歲的孩子,還沒有草高,天色暗下來,隻剩月光照路,他不哭不鬧,慢慢找著出路,真是出乎意料。
    直到他落了水,卓子熠才不得已現了身。
    隻是沒想到,這個小團子竟是個女娃娃,早知如此,他也不會那樣冒犯的給她換了濕衣。
    還好,小團子還是個娃娃。
    這廂顧一也醞釀好了情緒,一抽一泣的哭了起來。
    卓子熠心裏一慌,問道:“怎麽了?是哪兒受傷了嗎?”
    顧一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隻是想起了傷心的往事。”
    顧一抬頭,一雙含著大顆淚珠,懸而未下的眼睛看向卓子熠,道:
    “我的父親,一心盼個兒子,若是我母親沒能生下個兒子,他便要納妾,二三四五六,直到生出個兒子來。”
    顧一頓了頓,見卓子熠一臉的不忍,又道:
    “隻可惜,我生下來的時候真的是個女娃娃,母親為了留住父親,隻能謊稱了我的性別。”
    “嗚嗚…若是讓人發現了真相,我和我的母親…嗚嗚…”
    顧一將情緒猛的推向了高潮,嘩嘩的哭了起來。
    卓子熠的心猛地一顫,他坐到了顧一身邊,想拍拍小團子的後背安慰她,手舉了起來又放了下去,他沒想到這個孩子心裏竟然壓著這麽深的悲傷,日日在眼前的父親,實則是嫌棄自己的女兒身的,而她卻還要盡力討好吧,對一個四歲的孩子而言,太殘忍了!
    為什麽他們都要承受上一輩的恩怨!
    卓子熠自己腦補了顧一悲慘的生活......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的。”卓子熠鄭重道。
    顧一埋在腿間的大眼睛猛地一睜,得意的笑一閃而過,抬頭道:“謝謝大哥哥。”
    “我叫卓子熠。”
    “熠哥哥,我叫顧一。”
    顧一立馬討好的拉近關係。
    “熠哥哥,你前幾日為何會去刺史府送菜?”顧一很好奇的問。
    卓子熠沉默片刻道:“我想去看一個人。”
    顧一又問:“那你見到了嗎?”
    卓子熠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無波無瀾的說道:“遠遠望了一眼,不知道算見到了還是沒有。”
    想必是那個容嬤嬤的出現,阻礙了卓子熠的計劃,顧一安慰道:“熠哥哥要見李家的誰,下次跟著我去就可以了,李家我很熟呢。”
    卓子熠看著眼前熱心的顧一,又是那讓人的心暖暖的笑,他由衷的說道:“謝謝你,小一,見人的事不急,再說吧。”
    就在二人圍著篝火相談甚歡的時候,另一邊的顧將軍府再一次被緊張絕望的氣氛籠罩。
    “你再說一遍?”顧長風的身形猛的一晃,右手撐住桌角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石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道:“我去馬車裏給少爺拿點心,再回去的時候,少爺就沒了蹤影。”
    “嗚嗚。。。林子很大很大,少爺就在那灌木旁邊玩著。”
    “我就走開了一會兒,真的,我在林子裏找了很久,都沒有。。。”
    石頭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早在林子裏瘋找的時候,他就已經崩潰了。
    他怎麽能把小少爺弄丟了呢!
    一旁的石家三兄弟麵色沉重,對不中用的弟弟也是氣的牙癢,但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少爺,如今天色已黑,那片山林很大,其中豺狼虎豹不計其數,而他們少爺那麽小,晚一步都是凶多吉少!
    林月藍早已嚇的暈倒,送回了後院,顧長風帶著將軍府的人馬不停蹄去了知否堂。
    眾人走的倉促,沒有人發現,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一個黑影駐足良久!
    亥時將過,閶樂街上,陸續有幾批人馬飛馳而過,有人猜測是否又有戰事將起,一時間人心惶惶。
    顧一畢竟是個孩子,一天下來又是迷路,又是落水,此刻圍著暖暖的篝火,早已經精疲力盡,沒多久便在卓子熠的懷裏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躺在了自己雕花床上了。
    一切就像夢一場!
    “少爺你醒了?”
    一個端水的丫鬟驚叫道,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丫鬟便風一般跑了出去,遠遠能聽見她興奮的聲音:“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沒多久,顧長風和林月藍便雙雙趕來,“一一,你感覺如何了,你可嚇死娘親了。”
    林月藍一把抱住了顧一,後怕的說道。
    顧長風原本端著的生氣臉,瞬間化了一地,他眼睛泛著紅,極力的控製著情緒,顧一從失蹤到現在,已經三日了,而他的心情也如過山車般,忽上忽下。
    那日夜裏,他帶著人舉著火把,滿山林裏搜索,眼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還是毫無進展,那一刻,他不在是麵對北齊的數十萬大軍,都能麵不改色,運籌帷幄於千裏之外的顧將軍,而是個暗自祈求上天的將她的女兒安全的還給自己的卑微的父親。
    當他看見顧一蜷縮在湖邊的時候,他的心都碎了,那麽小的一團,在這漫漫長夜裏,黝黑恐怖的樹林裏,該多麽的害怕和無助呀。
    他抱起顧一的那一刻,像是抱起人間至寶一般,小心翼翼,他滿心的感恩,感謝上蒼將他的女兒安全的還給了自己。
    等回到了家,大夫診治晚,說隻是略感風寒,並無大礙時,顧長風大大鬆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便是滿腔的憤怒,在顧一昏睡的這三日,他想了一百零八種辦法想來整治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他得要讓顧一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能做,這荒山野嶺的,是她一個小孩子能隨便進,隨便玩的地方嗎!
    可是,真到了這個關頭,看著顧一可憐後怕的小眼神,看著自家夫人寶貝女兒的樣子,顧長風什麽狠話都說不出來了,千言萬語隻匯成一句:“回來就好。”
    沒法子,麵對妻兒,他隻想寵著。
    看樣子,隻能好好關照石頭那個孩子了,既然跟著一一,就要保護好她,規勸好她才是。
    後來,顧一才知道,卓子熠一直陪著她,直到她的家人來尋她,才將她放在了湖邊,裝作是她自己睡著的模樣。
    沒人知道她遇到過誰,也沒人知道她落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