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阿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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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的木樓有婦人穿著家常靛藍的棉服端著簸箕出來,看見仨人站在路上,唬了一跳,簸箕丟到半邊嚷了起來:“當家的,當家的你快出來,看誰來了。”
說著就衝到人跟前,半蹲著行了個福禮,笑得滿臉開花的說道:“姑娘今天怎麽想起要出來逛逛了,外麵冷,請到家裏坐坐。”
她男人聽見聲音,出來低個頭拍著衣服,邊說著:“誰來了?你出來簸個豆子就簸得沒個人,還吃不吃飯了,我還等著下鍋呢。”抬頭看見倆人,喜得張口大叫:“哎呦,姑娘來了!”
冷雪洛含笑說道:“大叔嬸子好,今兒天好所以出來走走,走到寨子附近便想著去老爹家坐坐。”
周圍木樓的人聽見動靜出門張望,在他們眼裏姑娘是個好親近的,就是不大出門。現下見了,都丟了手上的家什欣喜的圍了過來,一窩蜂的圍了雪洛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老把寨家遠哩,還要爬一截石階,姑娘到我家坐坐,就在邊上。”
“姑娘別聽他的,他家娃子不在,冷清哩。我家今天火塘裏燒的上好的竹炭,一絲碳氣都沒有。”
“我家才翻修了木樓,高屋敞亮又暖和。“
“我家……”
冷雪洛一直含笑聽著,見聲音漸小方才說道:“大家盛情本不該辭,隻是我一直惦記著老爹家的嫩筍尖,想再去嚐嚐,下次出門再來叨擾了。”
眾人聽了,方放冷雪洛出去。
羅布老爹聽見寨子裏吵嚷,正往這邊趕,走到半道見到冷雪洛扶著錦兒往他家的方向來,後麵還跟著個冰塊臉的冷小伍,高興得像得了個活龍,忙引著往家走。
“姑娘好久不見出門了,秋上我送果子和新米去,聽門房的哥兒說姑娘被拘著學規矩,不得見,沒想到這麽冷的天兒還能見著,君上倒是時不時的還來寨子裏轉轉。”老爹邊走邊搖頭晃腦的說著。
進了正房,火塘裏炭火正暖,火塘邊一條有兒臂粗顏色碧青的蛇盤成一盤烤火打著瞌睡。
“阿瓦。”這是老爹的本命蛇,那年來老爹家做客後不久,老爹帶了阿瓦到宅子裏來謝禮,送了好些山珍。
她曾見過阿瓦一次,那時見到好像也是這麽大。
冷雪洛解了大氅坐了過去,“怎麽沒見你長啊。”
阿瓦聽見她的聲音,抬起蛇首朝她點了三點,散開身子遊到她身邊吐著信子用頭頂蹭著她的指肚。
“長了長了,姑娘你看它瞳色,是不是綠色深了許多,我家阿瓦可聰明著呢,整個青見再找不出第二條來,早晚能成璧瞳。”老爹笑得合不攏嘴,和老阿媽一起擺上各色幹果。
青見苗寨除了養狗一直有養蛇的習俗。此地養蛇可不像外界那般養來觀賞或是經濟飼養,而是命根子。
祖地出生的孩子,母親剛懷孕時家裏人就會去尋找一枚蛇卵,拿到祭壇禱告之後再拿回家放在母親枕邊。說來奇怪,蛇卵破殼時孩子出生,出生就見到彼此,心意相通,不分彼此。
最奇特的,是此蛇享有主人壽數,能為主人擋災避禍。時間久了,這蛇在苗人心裏比人還精貴些。
老爹遞過一碗熱騰騰的酒釀,說道:“姑娘喝些暖暖身子,上好的糯米,我兒媳婦親手做的,很幹淨,姑娘喝兩口吧。”又讓錦兒,“伍哥兒在廚房看菜呢,正喝著,姑娘別掛心。”
端過來喝了一口,讚了兩句,又喝了一大口,引得老爹滿臉笑意,老爹很感概說道:“上一條璧瞳還是六十多年前,現在在那片竹林中裏麵有時都還看得見。我年紀大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兩眼一閉,連累阿瓦也要跟我一起去,想起我就不落忍。”
老爹擦擦眼睛,說道:”阿瓦身體好得很哩,爬到房梁上逮耗子速度快得很哩,如今好了,我再多活幾年,等阿瓦眼瞳如翠,我死了我這個兄弟就自由了,到時候和那條璧瞳一起住著,子孫後輩看到了也是個念想。”
阿瓦慢慢從雪洛身邊遊過來,沿著老爹的手臂爬到頭頂,盤成一團,活像頂了個帽子。老爹把它扯下來放到手臂上繞著,笑罵道:“姑娘在哩,沒規矩。”說完之後精神好了許多,沒了先前的傷感。
冷雪洛說道:“阿瓦是怕老爹難過呢。”
老爹摸著阿瓦身上的鱗片,說道:“年紀大了,生死有啥說不得的,早晚有這麽一遭。有我這兄弟在,一輩子值了。”
青見苗寨養蛇兒乃是祖訓,冷雪洛這些年聽得多了,知道在辛夏的治下這蛇兒算得上是他家兒郎,隻是現在人間界式微,能開啟靈智化身為妖的蛇並不多見,阿瓦天性聰慧還吃了不少丹藥,到現在還隻能算是開了靈,並未啟智,等它修得人身還不知道要等多久,神異什麽的她怕是無福得見了。
老爹見冷雪洛對這些感興趣,說道:“寨子南邊的刀家,就是那年姑娘誇他家的梨花開的好的那家。他家女娃考了學之後去了川南那邊支教。祖宗規矩,娃子走得遠,蛇娃子留在家裏陪著老人也是個念想。前年的時候,她的蛇妹子害了病,先是昏沉沉的不出屋,後來就皮開肉綻,筋骨斷成好幾截。
老刀倆口子嚇得要死,以為活不得了。老刀打著火把連夜下山去鎮子給他女娃打電話,他家老婆子裝了蛇娃子去園子裏求救命,後來哇…….“
說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狡獪的窺著雪洛神色。
雪洛正聽得津津有味,見老爹賣關子,忙問道:“後來怎麽樣了?”
“蛇娃子被醫好了,就是不醒。老刀給他女娃打電話也打不通,守到天亮才曉得川南那邊前兩天大地震,就是蛇娃子害病那天,一個市的人死了大半。老刀急得要收拾包裹到川南去,周圍人就勸,說蛇娃子沒事,娃兒肯定沒事,讓他等等。
後來蛇娃子醒了,他家女娃打電話回來在電話那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支教的樓榻了,她和兩個娃娃被埋在底下,正以為這回是跑不脫了要遭活埋,就感覺到她的蛇妹子在了,連續幾天給她和倆個娃娃銜了水和吃的來,才讓她們堅持到救援隊來。
他家女娃說,救援隊正挖的時候遇上了餘震,那個時候她聽到了她蛇妹子的嘶叫和骨頭斷了的聲音,旁邊的房子都倒了她和兩個娃子都沒得事,她曉得她的蛇妹子出事了,通訊一通就打電話回來問。”
“再後來呢。”
“再後來就沒得事了撒,老刀叮囑她女娃,蛇娃子去救她的事她自己曉得就行,她沒得事,蛇娃子也沒得事,不要講給人聽,這些都是封建迷信的撒。”老爹笑得狡黠。
說得也是,現在講究的是科學,凡事有理有據,這樣遠在千山外救人的靈異事件還是少讓人知道的好。
在這世間,能有這樣一位異種的兄弟姐妹,即使遠隔千裏,互相牽掛彼此信任,極其美好,讓人心向往之。
人間界修行不易,從生化靈開啟靈智其中艱辛難言,卻為了親人願意付出自己來之不易的修行和性命。
多數時候,人族所做的,遠不及他們口中的禽獸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