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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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蒙!愛德蒙!!我終於找到你了...!線人說條頓凱旋,我就急忙過來了...大事不好了!!!”
    這日夜晚,騎士團回程至紐倫堡駐紮落定時,營中的愛德蒙突然撞見法裏斯快馬加鞭地出現在此處。
    “法裏斯!?發生什麽事了!?”
    “教會和洛斯特那幫人合夥,誣陷塔莉婭小姐是女巫,這幾天就要把她燒死...!!!”
    “!?!?!?!?”
    不詳的預感充斥著愛德蒙的身體,腦袋嗡的一下,眼前浮現出塔莉婭的身影,卻驟然變得模糊,晃悠悠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喂...爍蘭,跑到這裏做...”
    “團長,我先走一步!”
    娜荷蒂話音未落,愛德蒙便不受控製似的跨上懷瑟,猛地甩了馬兒一鞭。懷瑟沒有抱怨,長嘯一聲便向家的方向奔去。
    “愛德蒙!!!你這,你跟他說了什麽!?”
    娜荷蒂瞪了法裏斯一眼,卻當他重複這條消息以後,她神色亦是驟然焦躁起來。
    “剛打勝仗回來就碰到這種事...見鬼,不攔著的話還不知道這小子會做什麽傻事...駕!!!”
    嘖了聲嘴,於是娜荷蒂自己也一頭紮了出去。
    “哎呀哎呀哎呀,這兩個人做事怎麽都不能冷靜一點啊??我不道啊,我剛到這裏,真是...都不想想對策的嗎!?不多帶點人回去嗎!???”
    一時間法裏斯陷入了回去追逐二人還是停留下來的猶豫中。
    “所以這兩個人是師徒啊...你看看,這種衝動的地方如此相像,一秒都不願多等。法裏斯先生,我讓尚有餘力的騎士都跟你先行過去如何?”
    瑞奈兒接下了指揮的重任,有井有條地安排著餘下的事務。
    “好!法裏斯謝過瑞奈兒小姐了!”
    “嗯,那就趕快上馬。天黑騎馬,注意安全。”瑞奈兒囑咐道。
    法裏斯等人走後,聽聞周遭的動靜,奧希莉婭,拉蒂法,卡珊德拉也走出營帳來。
    眾人的反應比比相同。這日夜裏,不斷奔馳的馬匹越來越多。
    ...
    正午,海德堡大教堂前。
    塔莉婭背著沉重的木製十字架,鉸鏈般的繩子反鎖著她的雙手。盡管她再一步一步走著,身後的教眾也惡狠狠地用鞭子驅趕著她走上行刑台。她穿著粗製的亞麻衣服,赤著雙腳,身體遍布著抽打過的痕跡。
    她的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披頭散發過,隻在愛德蒙和家人麵前摘下過修女帽的她,從未如此刻一般淩亂。這是她所選擇的道路,她不懊悔自己選擇的代價。為了伊人,為了信仰,她依舊潔白,選擇不與汙穢做任何妥協。
    庫皮主教宣讀著她的罪狀,大抵是些抵抗教會(指巫術),惡魔上身(指不願受到上帝的恩惠),勾結境外勢力(指維滕貝格的馬丁路德),用巫術迷惑群眾,斂財(指按教廷要求例行布道,募捐)之類的套話。
    教會豢養的孩童們個個擠著狡黠的眼神做著“證人”。
    跟著教會的小孩能獲得一般大人都沒有的神聖權力。由於民間相信小孩能看見魔鬼,看見大人見不到的東西,因而來自孩童的證詞具有他人無可比擬的“神聖效力”。他們就像雇傭的打手,按照要求指認誰誰,而對方基本是百口莫辯的。
    “女巫,去死吧!”
    “沒想到你居然是女巫,居然騙了我們這麽久!”
    “果然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人!就不存在你這樣十全十美的人!”
    “把我們的錢都還來!!還來!!”
    憤怒的民眾無情地將石頭砸向她襤褸的身子。
    在這種輿論造勢的浪潮之下,更多的民眾則顯得很是失望,緘默不言。
    “午時已到,火刑——開始!”主教開始宣判。
    “把塔莉婭姐姐放開!!!”
    人群被轟地撞開。灼熱的日光下,一束炙熱的光點隨著清脆的出鞘聲移出。璃光劍閃耀著耀眼的光輝,剛剛歸來的愛德蒙決定放手一博——
    “啪!”
    後腦被沉重的一擊手刀打中,他在一瞬間便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娜荷蒂維婭的懷裏。
    “臭小子。現在...還不是時候。”
    娜荷蒂維婭緊緊地摟住愛德蒙,把他深深埋在自己的胸口。她筆挺地麵對著行刑台,嘴角,眉間,透露出極端厭惡的神色。
    她自最初便一直緊緊跟在愛德蒙身後,當她打量好行刑的架勢之後,心裏便一萬個清楚事情比她想的還要千百倍的嚴重。
    ...美因茨大主教,英維迪亞公爵父子...身後數千人的軍隊...這些狗東西是有建製的想害死塔莉婭嗎!?且不說我身後舟車勞頓的夥計打不打得過,就算打贏了,要是趁這個敏感的時候惹怒了皇帝,我們最終都不會落得好下場...
    “奇怪...怎麽這個聲音,有點耳熟?”洛斯特心裏一怵,四處張望,卻並未發現異常。
    “何人在此放肆?”突生變動,令主教很是不快。
    “我團裏處處都是敬愛修女普蒂琪提亞的騎士,年輕人血氣方剛一點,又何錯之有呢?”高昂的女聲大聲回嗆。
    “符登堡的瓦爾基裏,娜荷蒂維婭·洛忒絲柏...”
    娜荷蒂維婭名聲在外,不過不一定完全都是積極的名聲,市民們對這位女性頗有微詞。
    “那是洛忒絲柏吧,她居然也在這裏!”
    “我不在這裏在你媽嘴裏?”
    “是洛忒絲柏,這個蕩婦!!為什麽不把她一起燒死!!”
    “把你奶奶燒了,拿你的頭去給突厥人下酒?”
    “真是佛了,這種魔女怎麽還沒有被燒死!”
    “我隻會一種空手把你撕成兩半的魔法。”
    “竟敢質疑雪亮的民眾!!你這罪人,你將在地獄之火中熊熊燃燒!!”
    “回去多吃點鹽,明天我就讓你在土耳其烤肉上熊熊燃燒。”
    人言一句,她回一句。憑借一身武藝及赫赫戰功讓她在市民中間橫著走也無人敢攔。對於保守的天主教徒而言,她與傳統觀念的婦女形象差別實在太大——即使不考慮她的生活作風。周圍不斷有市民被嗆得直跺腳,還有人怒火攻心幾乎昏厥。
    “你此次前來,有何異議,是想幹預這正義的審判?”主教道。
    “...沒有異議。大勝歸來,路過而已。”
    逆著性子,說著違背內心的話。娜荷蒂維婭心中的怒火灼著牙根,如同把世界都要撕碎一般。
    “哼。諒你也不敢輕舉妄動。”
    “遲早有一天,這腐朽的教會將付出代價...!”
    她小聲地呢喃著。
    原本思想已經趨向空靈的塔莉婭也注意到了周圍的變動。自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便一眼瞅見了那個令她心動的騎士。娜荷蒂眉頭緊鎖,微微頷首,將懷中的愛德蒙抱得更加用力。塔莉婭心領神會,頷首以對,微微笑著。是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到欣慰。
    在塔莉婭的心中,也不希望愛德蒙此時舍身相救。
    “能見你最後一麵,主啊,我已經很知足了。”
    “點火——繼續。”
    “...保重。”
    娜荷蒂握緊拳頭,視線卻沒有離開塔莉婭半刻。此時,莉安娜、奧希莉婭等人趕到,見證了這出離憤怒的現場。
    “塔莉婭姐姐!!不...!”目睹慘狀的莉安娜與奧希莉婭心如刀絞。
    塔莉婭沒有抱怨,沒有痛哭。安詳地抱著懷中小小的十字,靜靜地迎接烈火的焚燒。
    目睹野蠻的教眾,拉蒂法和卡珊德拉心中更加心疼愛德蒙的孤獨。
    “小姐,這...”
    “他為了人民的立場與新月為敵,自己的愛人卻被身後的十字背刺。可他,卻依舊願意作為一個友善的個體與我相處。我...好悲傷啊。”
    娜荷蒂維婭騰出手將她們攔了下來,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後方的騎士打道回府,切勿靠近。
    烈火在塔莉婭腳下升起,頃刻間便吞噬了塔莉婭的全身。
    “...不忍看的話,就先回去吧。”此時盡管早就怒到麵目猙獰,回頭看向小姑娘們的時候卻不自覺竭力將自己的眉毛變得和善。娜荷蒂的一生中很少對待小姑娘們溫柔,像姐姐一樣關心什麽的,對缺少共情能力的她來說難度有些太高了。
    “我不...我要陪著塔莉婭姐姐到最後...!”女孩們順著莉安娜的發言連連點頭。
    “...那就跟我一起吧。”
    娜荷蒂維婭點了點頭。
    “放開...塔莉婭...姐姐...”
    神誌不清的愛德蒙嘴裏還在止不住地嘟囔,混沌的精神力止不住地向塔莉婭撲去。沒有人注意到,高高燃起的烈火,中間居然與她的身子隔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女孩們的手牽在了一起。聽到愛德蒙掙紮的話語更是感到心碎。
    條頓的關係者,目睹這一切的無不出離憤怒。
    人聲鼎沸的現場如同人間的地獄。
    這場愚民與信眾的狂歡,擊碎了他們心中對此地教會與貴族的最後留戀。
    如同決戰當時那樣,四下雲霧交加,瓢潑大雨驟然降下,將那烈火澆得盡滅。人們這才發現,雖然塔莉婭的麵龐被煙火熏黑,但其發膚卻完好無損,連衣服都沒有燒焦。
    而美因茨大主教自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嘖,衛兵,將此人抬至室內受刑!”
    “...適可而止吧!!!”娜荷蒂維婭大喊。
    “?”
    “拿你們的狗眼看看,她還有呼吸嗎!?你!去給我看看!”
    一名衛兵迅速上前確認:
    “沒、沒有...”
    “人已經沒了,身子還不能給老娘帶走嗎!?”
    “這...此前沒有這種先例...”庫皮主教有些慌神。
    “你們已經夠過分了。老娘出去打鬼子,打了勝仗一回來就看到你們在動我條頓的人。什麽女巫?什麽離經叛道?她他媽的是我全體條頓騎士日夜賴以禱告的修女。你指控她為女巫,也就是指控我們條頓全體都是異端!你怎麽不直接自己派兵追到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伊斯坦布爾去?你異端審個判順便光複一下君堡去?嗯?你他媽的說話啊!!!”
    娜荷蒂維婭咄咄逼人。盡管她覺得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亦是中等冒險。但她自知無法救人一命已經極度懊悔,所以拚了也要為她爭取最後一份體麵。
    “這...好吧。你帶走吧。”主教無奈地搖頭。
    戎馬的貴族們抱著修女和她的騎士。
    塔莉婭的身子在雨水和淚水的衝刷下再度變得潔白。
    一道驚雷將束縛著她的十字架一劈兩半。
    冒雨前行的每一個人。
    都對這個公國,這次遠征,有了他們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