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世家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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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過後,在一處偏僻的小院裏,長房的人陸陸續續將箱子抬了進去。
    羅氏領著陪嫁錦鯉在不遠處的遊廊上,佇步而望,見狀不免搖頭:“這老夫人麵上說得那麽好聽,結果就置辦了這麽個偏冷陰濕的小院給多年沒見的孫女……”
    錦鯉謹慎地望了望四周,“三夫人,這不是自己的院兒,還是別說了。”
    羅氏聞言就來氣,“不是自己的院兒怎麽了,誰還不許我說話了……”
    錦鯉有些苦惱地看著羅氏,勸道:“夫人,我們自然是想怎麽說話就怎麽說,隻是別提不值當的事兒。”
    羅氏笑了:“你這丫頭勸我,倒像是練成了本事。”
    “夫人,”錦鯉朝那院兒撇了撇嘴:“老夫人好歹是收拾了間院子給姑娘,長房大夫人都不曾言語,我們何必管這事兒。”
    羅氏有些幸災樂禍,“這金氏平白無故多個姑娘都沒怎麽操心,我怎麽會去管這檔子事兒。”
    “錦鯉,”羅氏扶了扶頭上的金釵,“這也沒什麽熱鬧瞧了,我們回吧。”
    “夫人,本來就不算什麽熱鬧。”錦鯉開口道,越發將老夫人興師動眾整理小院的事情說得微不足道。
    羅氏隻覺得滿心的快意,回到屋裏,給自己慢慢倒了杯茶。自從長房嫡子江淮春死後,家中的內務雖給了二房的溫氏。可羅氏對手下的人管得極嚴,三房裏多半又是她娘家帶來的仆人,溫氏對著家裏的陳年舊賬就已經頭疼,根本沒工夫插手她院裏的事兒。
    她如今這小日子過得可比既要管家,又要擔憂丈夫即將赴京的溫氏要舒服多了。
    “夫人,老爺回來了。”錦鯉進來道,“還沒進我們院,老爺身邊的寶來先回來了,說老爺在前廳遇見去鄉下薛管事先派回來的人了。”
    羅氏來了興趣,高興道:“可是又有好玩的事兒了。”
    錦鯉抿嘴笑道:“夫人可好奇,稍後問問老爺不就知道了。”
    正說話著,羅氏的管事嬤嬤金桂提盒進來了,因她也是羅氏娘家的舊人,隻有她們主仆的時候,言語也很隨意,便跟著道:“老夫人可謂勞心勞力,為了沒見的孫女,還特意出了趟門去城裏的寺廟上香祈福呢。”
    羅氏遏製不住地滿臉笑意:“裝,特別能裝!我都嫁進來這麽多年了,老夫人怎麽還那麽能裝!”
    金桂將提盒放在桌麵上,也笑道:“小姐不也這麽多年,還是老樣子嘛。”
    羅氏啐了一口道:“我本性還是好,能和她老人家比嗎?明明不喜歡這個孫女,卻要裝得菩薩心腸。”
    錦鯉一麵從提盒裏將各色果脯零嘴取出,一麵思忖道:“老夫人難得出一趟門,這事兒在蘭溪府也算是稀罕事,莫不是過幾日,全府城的人都知道江家多了一位孫小姐。”
    羅氏頓了頓,回味過來:“我說這老夫人怎麽就出門了……”
    話還沒說完,院外就衝進來一個十歲的孩童,大聲地喊:“娘!”
    羅氏站了起來,罵道:“怎麽從學堂跑回來了,還在院裏大呼小叫!”
    男孩不怕,進了屋子高聲道:“我在學堂聽同窗說了,我們家要有個姐姐了。”
    羅氏眉梢不悅地抬了抬,問:“聽誰說的?”
    男孩道:“溫家五房的孫子,溫明白啊。”
    “溫家五房的孫子?”羅氏皺了皺眉,怒笑道:“合著江家就沒有秘密,溫家一個旁支的小孫子都知道,這宅子真不知道是姓江,還是姓溫了。”
    金桂扯了扯羅氏:“夫人在少爺麵前說這個做什麽。”
    羅氏看著長子淮思,道:“這孩子要是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都和外人講了,那還做我兒子幹嘛,趕早送別人家去。”
    淮思朝羅氏作揖,滿臉甜甜的笑:“娘,我錯了。我不該大呼小叫,就是急著想知道,我是不是有個姐姐了。”
    羅氏本就不是對淮思生氣,不置可否道:“那姑娘算起來是你堂姐。不過,你不是有兩個堂姐麽。”
    淮思追問道:“那姐姐長得好不好看?現在在哪裏?我什麽時候能見到?”
    羅氏好奇道:“你什麽時候稀罕起個姐姐來,二房兩個弱不禁風的,不夠做你姐姐。”
    淮思道:“大姐姐生得美,卻不常見著。秋兒姐,不是這病就是那疼,和我們玩不到一處。”
    羅氏腹議:“說得人家稀罕你似的。”
    淮思道:“瞧不上我們的是二嬸,大姐姐和秋兒姐,待我們還是好的。”
    羅氏叉腰,怒道:“二房可是天天壓在我們上頭,你替二房說話,良心給狗吃了。”
    淮思見怪不怪,道:“二房不是一直壓著我們嘛,再說還有長房壓著二房呢。娘,冤有頭債有主的,二房兩位姐姐遲早要出嫁的,您和二嬸再怎麽著,也怨不到兩位姐姐。”
    羅氏聞言,氣消了大半。連她的兒子都知道二房無子嗣,即便現在溫氏領著管家之職,看似風光無限。可論長久,闔府誰有她三房經營有道,暗自攥下大筆生意入項。就算是盛極一時的長房,空有文采名聲又有什麽用,金氏是個瘋的,這些年才稍稍養好了,有了幾分常人之態。長子淮春早早去了,留下孤子江岸年幼無知。次子淮燕向來頗有城府,卻是個白身。遺腹子淮來更是平庸,毫無前程所言。如今,長房還要來個老夫人生前所惡的私生女,豈不是一出好戲。
    金桂直誇淮思:“闔府的少爺我都瞧著,沒一個如淮思少爺厚道。”
    羅氏回過神來,道:“光厚道有什麽用,又算計不過別人,遲早讓人賣了。”
    淮思也不惱:“哪能啊,我是您親兒子,賣了我的也隻能是您啊。”
    羅氏見他皮實貧嘴,心底稍稍寬慰,幾分由衷道:“兒子啊,你是爹娘的長子。娘平日是對你沒什麽好話,可也是為了你日後啊。闔上門,我們才是一家人,娘就是把自己給賣了,也可不能賣了你。”
    淮思笑得沒心沒肺:“娘,江府就我們三房,誰和誰不是一家人。”
    羅氏戳了他頭,冷冷道:“你祖母連把親生的孫子孫女要偷偷溺死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你當誰明日不會把你賣了。”
    此話一出,金桂與錦鯉麵麵相覷,頓時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淮思笑容反而不變,臉上仍舊帶著孩童的天真無邪般,“娘不怕,你自小讓師傅教我洑水,有誰能溺死我啊。”
    羅氏一派風輕雲淡:“你能看破最好了,三房將來是隻能指望你了。其他人娘根本不想管,也沒管不了。”
    淮思道:“其他人也是像娘這般想就好了。”
    羅氏摸了摸淮思的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淮思笑得童言無忌:“我必不把他當人。”
    羅氏喚了一聲錦鯉,錦鯉僵硬地應了聲。
    羅氏道:“帶少爺下去換身衣服,回頭挑些禮物給先生當賠罪,天天逃學堂,這叫哪門子事兒。”
    淮思乖巧地隨錦鯉下去了,金桂憂心忡忡地說:“夫人啊,你怎麽和少爺說起這個。”
    羅氏不以為然:“你當這事是什麽府邸秘幸?溫氏連江家一個千瞞萬瞞的私生女都知曉,當年的事做得出來就不怕給溫家人知道。”
    金桂怔了怔:“這不能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