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世家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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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氏道:“我的孩兒就該一早見識這世上的豺狼虎豹,哪怕自家人又如何?活該他投身到這麽大的一個世家,他那些個親人,個個都是會吃人的。”
    金桂道:“您不能就這樣說了呀。”
    羅氏啐了一口:“這些年你陪我看得還不夠仔細?金氏是怎麽瘋的?長房嫡子是怎麽一步步鬱結成疾?更別提二房不過幾年就鬧出的人命。都說我出身商賈,滿身銅臭,結果這百年的清流世家,個個心思肮髒得我都想吐。”
    金桂忙道:“夫人,千萬要忍住!”
    羅氏道:“不忍住,我能怎麽樣?我的丈夫兒子都姓江,還能逃得出去嗎?”
    金桂寬慰道:“再等幾年老夫人去了,分了府離了過了,夫人就不用再忍耐下去了。”
    羅氏冷哼了一聲:“別說我爹娘沒教我孝敬,在老太太手底下討日子,就不是凡人能過的日子,怨不得我盼著她早早去了。”
    金桂怕她哭出來,勸道:“哥兒是機敏的,溫家的孫兒怕是給他設了個套,哥兒將計就計,不怕抖不出背後明堂。”
    羅氏無奈道:“就是個孩子讀書的學堂都那麽多算計,溫家養得都是什麽人啊。”
    金桂道:“能當官的,連孩子都養得不簡單。”
    羅氏仔細想了想,“江家這個私生女應該也不簡單,她還沒來,溫家人就意有所圖,這女孩能幹什麽呢?”
    金桂道:“原來老夫人派人找,說是早年在寄養人家就夭折了,如今又說找到了,老夫人又做得張揚,這是為什麽?”
    羅氏冷笑道:“左右這個女孩來了江家,是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的。”
    *
    二房院中,江揆芳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坐塌的茶案上,將案上的一盞茶杯震得跌落到了地上。
    “老爺,怎麽了?”大溫氏著婉約的碧綠窄袖襖兼著掐花裙,頭梳高髻,帶著一套南洋珍珠銀絲串起的寶簪,與稍小些的珍珠耳環與項鏈,整個人收拾得端莊素雅。
    江揆芳卻對大溫氏的裝束沒有絲毫興趣,在她進來的一刻,怒意反而增進了幾分:“你出去打聽一下你溫家的兄長做了什麽,不就清楚了嘛。”
    吏部前幾日由京都派下來幾位官員,本是前幾日就到了蘭溪府城,一直住在府衙的官驛內,江揆芳得知聖上有提拔前朝舊臣的旨意後,便早早寫了拜帖,希望能登門拜會幾位官員,這對他的將來仕途極為重要。
    俞明覆滅後,由於忌憚燕武帝對俞明舊臣心懷芥蒂,江揆芳已經在家蟄伏了十餘年,這些年受困了家宅之中,根本無從施展他的政治抱負,焉知他可是文臣半數出蘭溪的蘭溪江氏嫡係子弟,父官至右相,兄長又是大名鼎鼎的蘭溪才子江寬茹。
    此次機會千載難逢,江揆芳怎能放過。
    明明官驛之人已經說收下了拜帖,言之鑿鑿擇日必和大人相會麵談。
    可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一向避世隱居的溫兆忽然在山間辦起了茶會,官驛中的官員竟有二人赴了他家的茶會。
    “這……妾身今日繁忙,是真的不知。”大溫氏自從接了管家之職,天天忙得腳不沾地,怎麽可能時刻留意娘家兄長又做了何事。
    江揆芳聯想到這幾個月來大溫氏雖是忙碌,可言語行事間頗為得意,更覺得這些時日是刻意怠慢,便將氣撒在大溫氏身上,“你兄長十足的本事,吏部官員本已應下我之拜帖,轉頭便去你兄長的茶會。開春時,朝中是來府衙下過旨意的,那時你兄長借故不接,如今倒是對京中來使殷勤得很。”
    大溫氏暗自一驚,仕途之事如今是江揆芳心中頭頂要緊的事情,對此如何苦心經營,籌謀尋訪,她是知道的。到頭來卻是溫兆攔著他的路,他如何會不忿惱。
    “老爺息怒,這其中或許有誤會,萬一兄長與來使本來就相熟呢。”
    江揆芳本就是借故發揮,他焉不會想到這一層,隻是心底怨懟溫兆在俞明朝堂中倒戈與左相裴炎,平西王與左相一並將父兄迫出朝堂,溫兆可是起了微妙的作用。西京之役,他雖被左相一派清出頂罪,仕途斷送,可也難讓人咽下心頭之氣。
    “相熟?”江揆芳怒意道:“我與他一同在這蘭溪不入仕十餘年,他在朝中的人情倒是篤厚。”
    大溫氏急急勸道:“兄長……也不知老爺與吏部官員先前有約,此事不可能是特意為之。”
    江揆芳反問:“溫兆特意為之的事情少嗎?十餘年前蘭溪江氏一族的勢力在朝堂之上幾乎被河東裴氏驅除幹淨,可你的好兄長卻在朝堂上站住了腳跟,還被朝廷委任監軍的要職。”
    大溫氏背脊發涼,當年之事確實是溫氏權衡利弊之後,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離了江氏一族,轉而站向了平西王的陣營,形如背棄一般。
    當年雖不是老太太是自己的親生姑母,怕是她也會受到娘家的連累,被休棄歸家。當日惶惶不可終日的滋味又浮上心頭,大溫氏又憂又懼,忙跪下雙膝,懇求道:“老爺,我嫁予你多年,娘家兄長之事,許多已經不能幹預,今日之事也不能錯怪到妾身身上啊。”
    江揆芳俯下身,捏住大溫氏的下巴道:“若不是看在夫妻一場,又有兩個女兒的份上,光靠你平日私下的所作所為,我便可休了你。”
    大溫氏冷汗淋漓,她凡事自問做得隱晦,而且也是姑母提點,怎麽會讓江揆芳知道。
    江揆芳見大溫氏慘白這麵孔,便知暗戳中她某些陰損的秘幸,半是試探半是威脅地說:“你從前做得事情,我暫可不咎。可我致仕之事最為要緊,若你溫家再從中阻攔,我無論有意無意,皆是那你是問。”
    大溫氏戰戰兢兢地賠笑道:“老爺的仕途自然最是要緊,我們一家的將來難道不是依附在老爺身上嘛。”
    江揆芳滿意地鬆開了大溫氏,道:“你如果真的知道這個道理,此次管家,便曉得該如何做。”
    大溫氏額前淌落下一滴冷汗,原本秀美妝容也顯得狼狽,勉笑道:“妾身知道。”
    江揆芳沉吟一聲:“不,你不知道。”
    大溫氏跪坐在地,茫然無措地凝想了一番,問:“老爺,妾身又做錯什麽?”
    “我江家有女要從外出接回的消息是怎麽傳出去的?明明瞞了十餘年,到了長房淮春臨終前老夫人勉強透露出來的事情,悄悄查了幾個月,才得了具體消息,如今倒是連你溫家的孩童都在學堂裏詢問起來。”
    大溫氏懵了,怎麽連學堂的溫家孩童都這般不省心,溫家人但凡有些行差踏錯,丈夫都計算到她的頭上,她何其無辜要給整個家族的人背上罪責。
    江揆芳見大溫氏茫然不知,冷笑一聲:“不是你,那就是其他人,可這家裏又有幾個姓溫的?我好奇想問一句,蘭溪江氏是否在你們溫氏一族眼中全然無威望可言,這江府門內的事情可以仍由你們溫氏隨意打探,如市井走巷一般。”
    大溫氏曉得盛怒之下,再如何解釋都會如同狡辯。這麽些年來一直是老夫人把持著府內事務,如今剛剛才把管家之權移交道自己手上,便出了這檔事情。江氏與溫家世代通婚,根本說不清溫家的手是什麽時候伸夠到此事的。
    “老爺,我嫁入江家多年,已經不能算溫家的女兒了。將江氏一族的利益悉數掏盡,妾身能得到什麽?妾身安身立命之本難道不全是依靠著老爺嗎?”
    江揆芳見大溫氏表明心意,便道:“你也明白安身立命是在我江家,從今以後便好好地管住府邸,不可再讓你娘家溫氏來幹涉江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