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生之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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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嫋嫋,萬裏平原朔風蕭索,慘淡的天空帶著一抹昏黃。
    雅各布·蘭獨自行走,腳下的枯草邊緣銳利,卻無論如何也割不傷他赤裸的雙腳。他有種感覺,自己並不屬於這裏,他應該是在等什麽人。
    然而視線所及盡是接天的枯草,他看不見來時的路,自然也不曉得去路。
    他沒有等太久。忽然,枯葉似乎變得有了生命,它們焦急地飄向遙遠的前方,這些葉子形成的旋風讓他眼角刺痛,不得不擋住眼睛。旋風散去之後,遠方卻多了一個背影,距離遙遠,看上去隻有螞蟻大小,但確鑿無疑是一個人。
    雅各布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因為他知道那是誰了。
    蘭爺爺在他前麵行走著,穿著他們那個年代流行的板式長褲健步如飛,已然不是他印象中略顯蒼老疲憊的樣子。歲月似乎從未在他身上留下過痕跡,那些衰老、世故和退休後的瑣事紛擾似乎都隻是一場大夢。現在夢醒了,那年輕人的夾克衫隨風揚起,仿佛意氣風發,決心在將要去的地方打拚出屬於自己的天地。
    雅各布深知,那個身影不屬於他認識的蘭爺爺,而屬於那個不苟言笑、心懷夢想的少年,那個年少得誌、縱橫四海的青年,這時他們還未在人生的軌跡上相逢。而從他決心收養雅各布的那一天起,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一個脾氣有點兒暴躁卻有著超人耐心的說書先生,一個健忘卻盡職盡責的老保姆,一個讓人有安全感的庇護者,總能解決小孩子的一切煩惱。
    雅各布大喊著向前跑去,卻發現蘭爺爺連頭也不回,身影也漸行漸遠。
    “該走啦!”蘭爺爺忽然大聲喊。
    “該——走——啦!”聲音快樂而歡騰,回蕩在天地之間,久久不絕。於是雅各布不再追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淚如雨下。他終於知道蘭爺爺要去哪了。
    銀色大河橫亙在平原盡頭,靜靜流淌。
    接著便如同坐電梯一般急速上升,緊閉著的雙眼掠過世間繁蕪,高天之上雲蒸霞蔚。雅各布·蘭在雲端驚醒,出了一身冷汗,枕邊的洇濕正在被枕頭加熱成有利於睡眠的蒸汽。
    雅各布心有餘悸,手指劃過手臂皮膚下麵那行跳動著光亮的時間,習慣性地用力搓動的時候不小心調出了“錢包”菜單,看見了自己的財產餘額。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一、二、三、四、五……他揉揉眼睛,數了數那個數字的位數。
    十萬新幣,四十二個位於星球各處的移動商店,還有數也數不清的售貨機。一筆雅各布隻敢夢想的財富。
    還沒來得及高興,猝不及防地,那個令人戰栗的詞闖入他的眼睛。
    遺產。
    遺產?隻有一個人可能給他留下遺產。
    他打給了蘭爺爺。
    緊接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那句冷酷的女聲:查無此人,或身份已被注銷。
    大腦一片空白。
    整整二十分鍾,他機械地撥打著蘭爺爺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那個聲音。
    飛去釣魚場的旅程空白而麻木。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被人間拋棄了的人。飛行車的牆上用莊重的字體印著聲名遐邇的《複仇宣言》中的經典段落。雅各布呆呆地盯著看,說來奇怪,他此前幾乎從未完整閱讀過任何一份措辭嚴謹的校園通知,此刻卻被這條公文牢牢地吸引了注意。
    吾等認為:製度、律法及其衍生的附庸產物之局限顯而易見,於迥異之時期、迥異之地理、迥異之人文環境下皆有迥異之規則。土衛歐羅馬星本土之製度、律法及其衍生的附庸產物自有適應之規,自有獨立之政治、貿易之特異準則。蓋因歐星其孤懸宇宙之萬萬裏也。
    孤懸宇宙之萬萬裏也。雅各布看見這句話,忽然發覺自己幾乎和歐星一樣孤獨。他的朋友不算少,但是此刻麵對著朋友們發現他沒出現在課堂上而打來的電話卻不想接。
    他從沒來過這座水庫,但他認得那幢門前停著警用六腿防暴坦克的湖岸小屋,所有的漁場湖邊都有這種小屋。當他開始敲門的時候,裏麵有條狗汪汪地叫起來。
    當那個看起來邋裏邋遢的年輕人打開門的時候,狗的叫聲聽起來有些失控了。那條黑色的小狗躲在一旁瑟瑟發抖,一邊仿佛看見了夢魘般朝雅各布狂吠。尖利的吠聲幾乎都要把塑料屋頂掀開,直到屋裏的警察覺得吵,催促年輕人把狗趕進了另一間屋子。
    警察是個高大的漂亮女人,正一邊記筆記一邊嘟嚷著什麽。精致的下巴上戴著某種通訊裝置,聲帶振動器馬馬虎虎地用膠帶粘在頜骨下方。
    “現在的人都瘋了。”她低聲念叨著,不像是對房間裏的人說話。“從鎖骨到右耳,三十一厘米。是的,是的,我知道。凶手一定是個高個子。”她輕輕笑了笑,“他總不可能是騎在蘭楚瓦大人脖子上行凶的吧?”
    笑聲很好聽,雅各布一陣惡心。
    “我把狗關起來了。”年輕人從裏屋出來,對他們說道,“真見鬼,它從沒這麽不聽話過。”
    “嘉裏·葉蘭……”警察審視著他說道,“好吧,感謝你的配合……這箱子我們就帶回去了,作為證物。”
    “不還給我了嗎?我是說,哎呀,裏麵的貨可是值不少錢呢。”葉蘭問。
    警察盯著他看了一眼。“會有賠償。”她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這是斑馬星吧?”雅各布指著箱子上畫著的怪異標誌。
    “是,是斑馬星,寶貝兒。”警察心不在焉地說,示意跟來的小機器人把箱子抬走。
    “你們會盡最大努力抓他的,是嗎?”
    警察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
    “我們一定會抓住他。”她說。“小弟弟,請照顧好你自己,別低估這個世界的惡意。”
    她站起身,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轉過頭,遞給雅各布一樣東西。
    手心裏是一枚軟軟的生物芯片,親膚材質塑成的薄片連接著毛細血管一樣的東西,仿佛還在跳動。這是蘭爺爺的身份證,雅各布知道,這東西往往是重要的破案線索。
    “我覺得你可能會想留著這個。”女警察優雅地說。
    回到市區,雅各布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瘋了,也不在乎。土星升到天空正中的時候,他走進一間路邊酒館,從寂寥喝到熙攘。
    他灌下了不知多少杯酒,臉紅得像酒吧外街道上的燈火。蘭爺爺留下的空洞是如此不可觸碰,就像掉落的牙齒留下的洞一樣,讓人不禁總是舔,結果越舔越難受。每當這麽做的時候,雅各布就有一種惡狠狠的快意,仿佛這是對他自己的某種懲罰,能夠讓他心裏好受一些。
    雅各布有所耳聞,蘭楚瓦的一生忠誠勇敢,艱難而輝煌。但蘭爺爺自己卻鮮少提及往事,仿佛把崢嶸歲月藏在某個記憶的角落,隻留下少許開心的故事和奇異的趣聞作哄小孩的談資。這個倔強的老頭兒自己幾乎從不表露心跡,但雅各布看得出來他累了,早早退休是為了獲得些許安寧。然而隻要一刀便打破了老人這平淡的盼頭。一刀,如此脆弱,如此可憐。他仿佛看到蘭爺爺跪在地上,雙手徒勞地試圖捂住脖子上的傷口,旁邊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獰笑。
    摩爾拜的英雄不該如此收場。
    十六歲的雅各布?蘭坐在酒吧裏,任仇恨和憤怒洶湧襲來。
    一隻紮啤杯重重地砸在雅各布的左手邊,裏麵的酒濺到了雅各布的臉上。他抬起頭,來人身材高大,長著碩大的酒糟鼻,小小的豬眼睛斜睨著雅各布,這讓他很是不快。於是他站起身,給了他一記勾拳。
    盡管那人比雅各布高很多,卻還是不可遏製地向一邊摔倒。雅各布緊接著用膝蓋頂向他的腹部,然後開始對著地上的軀體拳打腳踢。人群在尖叫,混亂的音樂聲中有人在喊著什麽,但是他不在乎。他把那麵目可憎的男人當成殺害蘭爺爺的凶手,暴打直到雙手染上鮮血。
    幾雙強壯的手把他拉開,他被扔出了酒吧。
    外麵正下著大雨,歐羅馬星的雨總是甜得發膩,他趴在地上,張開嘴如飲甘露。
    肮髒的皮鞋在他麵前重重地踩下去,水花四濺,滿嘴鐵的味道。接著,頭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很囂張啊。說,你是誰的人?”
    雅各布沒有回答。他懶得回答,他現在隻想昏昏沉沉地睡去,等著蘭爺爺來把他搖醒,哪怕是暴躁地訓斥他、讓他能夠再回敬一聲“老頭兒”也好啊。
    有人把他的頭踩在地上。
    “說不說?”“咻”地一聲,接著便是撕裂般的疼痛,雅各布忍不住大聲叫喊起來。
    “說不說?嗯?”又是一聲。皮膚連同衣服的布料被輕易撕碎。
    “等等,”旁邊的什麽人說,“把東西拿過來。”
    雅各布沒仔細想他們“拿過來”的是什麽,但周圍的嘈雜聲忽然安靜了下來,有人在小聲說著:“沒有必要這樣吧。”
    雅各布艱難地抬起頭,接著,恐懼浸透了他全身,酒也幾乎醒了。
    兩個人從旁邊的車上拖下來三道細長的軟管,這些軟管連接著那把恐怖的槍。
    po-5,又名“斷掌水刀”。那是黑市上容易買到的裝備,據說黑道常用它懲戒叛徒。
    “年輕人應該明白,不是誰都能惹得起的。”懶洋洋的聲音咕噥著,“就算他又肥又醜,他的一根手指還是比你的命值錢得多——或者你現在爬過來吻我的鞋?我或許可以考慮留著你的手……”
    雅各布倔強地搖搖頭,那人歎了口氣,稍稍鬆懈的槍口又對準了他的手掌。雅各布閉上眼睛。
    “這蠢貨真不知好歹。”另一個人笑道。
    “你完了,小子。”說著,他拽著雅各布的頭發,左右開弓地從腦後賞了他兩記耳光。那雙手想必經年累月用於鬥毆,他的力道直接打得雅各布嘔出了一大口剛喝下的酒。
    雅各布渾身發抖,死命咬緊牙關。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爆響,來自另外一個方向的鞭鳴裹挾著銳氣和憤怒破空而出,拿著po-5的人被打得暈頭轉向,緊接著栽倒在雅各布身邊。他茫然地站起身,頸骨針刺般疼痛。
    鞭鳴傳來的方向站著一個清瘦的少女,穿著纖細的黑色休閑褲和桃紅色皮質夾克,戴著副細長的無框眼鏡,這眼鏡單向反光,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四個身著黑色風衣的高大身影站在他後麵,其中一個為少女撐著一把碩大的黑傘;另一個長相最凶惡、身材最巨大的人半蹲在前麵,碩大的拳頭上戴著顏色鮮明的指虎,手裏的空氣鞭閃著邪惡的冷光。
    “眼鏡蛇”。雅各布認出來了,通過這個聲名狼藉的保鏢,雅各布猜到了後麵的女人是誰。
    長著酒糟鼻的人咒罵一聲,向他們衝來,結果被眼鏡蛇一拳打中麵門,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音,周圍的人群裏傳來一聲驚懼的尖叫。
    “這人要麽很自信,要麽很無知。”少女甩了甩馬尾,用的是極為輕蔑的聲音,“自信哪,總是源於無知。你真是菜啊,雅各,居然被這種垃圾揍了一頓。”
    雅各布知道自己得救了。這是十九歲的茶茶·盧克,他的兒時夥伴,一個命運的寵兒。前市長月光·盧克是她的祖父,軍工老板、time公司總裁倚天輪是她的叔叔,茶茶本人則是摩爾拜公司的財政總監,是這兩個城中大佬的掌上明珠,他們的勢力門徒則是她可以拿來隨手揮舞的巨錘。
    茶茶走上前,用高跟鞋鞋尖踢了踢那個剛剛還盛氣淩人地毆打雅各布的人:“喂,你,我給你個機會,把我鞋麵上的泥舔幹淨。”
    那人咬咬牙,然後顫抖著跪下來,開始舔茶茶的鞋尖。然而茶茶又說:“真惡心,別他媽舔了。”說完,她給了那個匍匐在地的身影一腳。
    “算了。”雅各布拉了一下茶茶的胳膊,小聲說。
    茶茶沒理他,而是饒有興趣地把玩起那把po-5來:“這東西要是打中人的手心,那隻手就將變成殘廢……我一直很好奇,用它來打別人的腦袋會發生什麽?”她壞笑著把槍對準那人的太陽穴,靚麗而凶狠。
    “要不我們試試?嘿,眼鏡蛇,咱們來打個賭,賭他的眼珠能飛多遠?”
    “你贏不了,頭兒。”眼鏡蛇說,“至少五十米開外,我知道。”
    “哎,你可真沒勁。”茶茶抱怨道。
    跪在地上的人哀求般地望著雅各布,恐懼的淚水奪眶而出。
    “真的,算了。”他對茶茶說,“你看,他隻是個普通人嘛,他並沒把我怎麽樣,真的。”
    茶茶看了看雅各布:“你呀,總是把人往好處想。終有一天你會在這上麵吃虧的,雅各。”說完她把槍一扔,槍柄狠狠地砸了下那人的腦袋,接著從身後的人手裏拽過一個小瓶。
    “這是醒酒藥,把它喝了。”茶茶從隨從手中接過黑傘,頭也不回地拽著雅各布走開,人群忙不迭地給他們讓路。
    “誰能想到你會一個人來這種倒黴地方呢?想在黑子胡同加入什麽地下黑幫?這就是你懷念蘭爺爺的方式?”等到他們離開人群走在街上,茶茶就鬆開雅各布的手,迫不及待地質問。穿著高跟鞋的她比雅各布高一些,此刻居高臨下,頗有些咄咄逼人。
    雅各布沒吭聲。醒酒藥讓醉意如潮般褪去,他此刻隻想倒下來一睡不醒。他如此討厭自己的意識,乃至憎恨自己看到的一切。還有茶茶,尤其是茶茶,憑什麽她擁有全世界?憑什麽自己原本有的就不多,老天還要奪走他僅有的東西?
    他有種很強烈的感覺,自己的生活將會發生某種不可逆的變化:那些盼望著下課的打鬧、盼望著放學後的零食與盼望著和某個女孩目光短暫接觸的時代或許將一去不複返。在這個晚上以後,他不再是個孩子了。
    “你今後就打算這樣下去嗎?”茶茶歎道,“醒醒吧,雅各,你才十六歲,你真是沒長大。”
    “什麽意思?我現在有多難受,你以為你懂嗎?你老是以為自己什麽都懂!”雅各布敏感地問,語氣像一隻被碰了傷口的動物,“所有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你這擁有一切的人就該去擁有一切的地方,幹嘛來教訓我?”
    茶茶沉默了,甜澀的雨順著她的劉海淌下白皙的麵頰,她在想什麽事情,以至於自己被雨淋了都沒發覺。
    巨大的負罪感在雅各布的心裏湧起。雅各布忘記了,茶茶在許久以來,也隻是個孤獨的女孩啊。他們的友誼之所以牢不可破,除了一起長大的情感外,還有某種形影相憐。
    “我爸媽在我七歲時離我而去,那天晚上,我覺得好像天塌了下來。然而我最後挺過來了——我帶著眼鏡蛇遊曆世界,見過荒漠也看過文明。雅各,你知道我最終明白了什麽?我明白了如果你把生活建立在依靠某件事的基礎上,你就終究會被失去這件東西的痛苦淹沒。雖然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我想說的是每當經受打擊之後,你才會變得更強。就像傷口,越是疼痛,過後才會長出越厚的繭,而這之間的過程絕不輕鬆。這是個孤獨的世界啊,這星球上的絕大多數人是從培育中心長大的,他們批量生產,對於親人幾乎沒有概念。可你我不同,我們擁有過真真切切來自另外活生生個體的愛,而失去的痛苦是擁有的代價,不是今天,也會是某一天。對於咱們這種人來說,長大的過程很難熬,懂嗎?這不是熱血漫畫,而是人生啊。”
    雅各布抬頭看,街頭的冷風拂過那些氙氣做成的氣體招牌,巨大的街頭全息屏幕播放著光鮮亮麗的滾動廣告,無數的飛行汽車在層層疊疊的軌道上川流不息。世界還在運轉,人們的生活還在繼續……改變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命運。雅各布·蘭懷著滿腔的憤懣,卻不知自己能做的是什麽。
    他們離開了那條臭名昭著的胡同,穿過偶爾會有一輛不會飛的汽車疾馳而來的公路,對麵是一個老舊的停車場,茶茶那輛粉色的車正懸停在其中一個車位上。
    瑪莎拉蒂“格蘭卡”,別名“空中酒吧”,像茶茶一樣美麗而浮誇的車。九個座位圍著小茶幾排成半圓,杯座裏嵌著一小瓶高級香水,吧台後麵掛著兩隻小小的冰箱,這兩隻冰箱上麵覆蓋著由厚厚一層粉紅的地球貨幣雕刻而成的骷髏浮雕,光是這兩個骷髏頭,據說就耗費了價值三百新幣的地球鈔票之多。毋庸置疑,冰箱裏麵裝的全都是價值不菲的瓊漿玉液。
    “你去過地球嗎?”雅各布忽然問。
    “地球?”
    雅各布指著天空中他從小認為地球所在的那個方向:“聽說我們都是從那裏來的呢。”
    “很小的時候似乎去過一次。”茶茶努努嘴:“我們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啦,兄弟。甚至再過上很多很多年,我們之間還會產生生殖隔離,到時候就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命啦。”
    他們漫無目的地飛翔在城市上空,穿梭在擁擠的軌道之間,如今的天空屬於逃避現實的白領與迷惘的年輕人們,他們在夜色中尋求自己存在的意義,忙於扮演著自己所熱衷的角色。這些飛行汽車來來往往,沒人注意到一個躲在瑪莎拉蒂裏發呆的少年。
    “喂,”茶茶突然說,“如果你現在開始一個人住了,不如——呃,不如去我那住吧?畢竟——蘭爺爺的房子現在——”
    “不適合居住嗎?”雅各布生硬地說,他不想跟任何人談論蘭爺爺,尤其是茶茶。
    然而茶茶沒說完。“我也許可以幫你找到凶手呢。”
    土星就在他們頭頂,即使四分之三隱沒於蒼穹,它看起來是那麽大、那麽大,與它相比,小巧的土衛一和土衛二就像是它的眼睛。雅各布自小就覺得,土星就像個活生生的人,他什麽都能看見。
    他們在二四二四年的一個夏夜穿行在熙攘的夜空,想看清未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