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佚旅2 不能再見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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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臨已覆,中原逐鹿,烽煙四起,誰都想做這天下新的共主。
侯涅生不欲摻和這些俗事,一路尋覓都避著城鎮,走在山野荒路間。
隻是現今戰亂,梟雄霸主多,土匪山賊也多,侯涅生走在山間偶爾也會被這些人打劫。
侯涅生第一次被打劫時,刀都抹山匪脖子上了,逆著深秋的暖風拂過他的臉頰,勾著一縷長發飛起。
侯涅生不介意手中再多幾個亡魂,但明淵不願,他便作罷。
此後,侯涅生對那些山匪,能避則避,但總有避不開的時刻。
歲月流逝,又是一年深秋,侯涅生在一頭正捕獵的黑熊身上找到明淵的靈魂碎片。
那塊碎片叫貪吃,想吃很多很多,多到數不清好吃的。
侯涅生是黑龍,黑熊不敢傷他,還把捕到的魚送給他吃,親昵地在他身邊蹭了蹭。
“不必。”侯涅生覺得這熊有意思,撿起幾塊石頭,手腕一甩,丟入河中,炸出好幾道水花、好幾條大魚。
幾條大魚正好落在黑熊麵前,侯涅生道:“吃吧,都是給你的。”
黑熊低頭大口吃起來,沒一會兒地上就隻剩一灘水漬。
可黑熊沒吃夠,爪子在侯涅生腳邊扒拉幾下。
侯涅生難得有閑情逸致,打了很多魚上來喂熊,還挑了條小魚弄烤魚。
他坐在火堆前,右手翻動樹枝,左手摸著腕上的黑曜石,“主人,你想吃烤魚嗎?”
火堆不合常理地躍動,蹦出幾個小火星擦到烤魚上,侯涅生笑起來,“放心,肯定好吃,我還會好好苦練廚藝,等以後啊,天天給主人做飯。”
天色漸晚,黑熊吃飽喝足,朝侯涅生低吼一聲,拖著圓鼓鼓的身體爬入山林深處。
侯涅生把烤魚丟進火堆,讓香氣伴著夕陽散入山林間,摸著腕上的黑曜石,“主人,先將就一下吧。”
火堆突然熄滅,焦黑的烤魚攤在餘燼裏。
侯涅生緩緩睜開眼,感知裏的愛人消失不見,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
如火的光照在他身上,卻暖不了他的心,勾勒出的絕美身影裏滿是孤獨落寞。
良久,暖風拂過侯涅生的唇瓣,熄了的火堆燃起點點星火。
侯涅生閉上眼睛,喃喃低語:“主人,你再等等,你定會再次觸碰到我的。”
他乘著冷月孤光下山,感知到山另一頭有活人聚集,估計是山匪的寨子,可有個靈魂碎片就在其中。
侯涅生停在岔道口,摸著腕上的黑曜石,“主人,希望那寨子裏的碎片不在活人身上。”
侯涅生能把人帶在身邊,隻是如今正逢戰亂,常人需要衣食住行,隨便去個城鎮都可能被卷入各方爭鬥。
如非必要,侯涅生不想沾染這些事。
風從侯涅生身後吹來,吹向通往山另一邊寨子的小路,他抬腳走上去,“好,就來。”
他走在寂靜無聲的山道上,烏雲逐漸遮蓋冷月,突然,一道粗厲的男聲如洪水猛獸般傳來:
“打劫——!”
麻布粗衣的男人持刀跳到侯涅生麵前。
兩側空曠的山林也伴隨他一聲令下,竄出好幾十人來,還個個手持武器。
“趕緊的,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就.....”男人接過手下遞來的火把,照出侯涅生緊閉的雙眼,尖聲改口:“他奶奶的,居然是個瞎子?!”
侯涅生懶得跟這夥山匪浪費時間,正想把人全部打趴下,卻感知到明淵的靈魂碎片在快速靠近。
下一秒,一把刀從後方伸來,橫在侯涅生脖頸間,青年的聲音緊跟著傳來:“打劫,不想死就把.....”
火光照出侯涅生的麵容,青年驚歎一聲,笑道:“不想死就跟我回去當壓寨夫人。”
攔路的山匪們驚住,為首的男人道:“老大,你別開玩笑,這就是個瞎子,他.....”
“瞎子怎麽了?”青年打斷他,“就衝他的這張臉,今天我不搶,明天也有別人搶,這等美人憑什麽便宜別人?”
青年用刀在侯涅生的脖頸上劃下一道很淺的血痕,湊到他耳邊威脅道:“美人,你也願意跟我回去,對吧。”
侯涅生摸著腕上的黑曜石,輕歎一口氣,“好。”
“這樣才對嘛。”青年收起匕首,朝侯涅生伸出手,“美人,介紹一下,我叫談粱,以後就是你夫君了。”
深夜,談粱搶了個瞎子美人回來當壓寨夫人這事在寨中掀起軒然大波。
最開始打劫侯涅生的男人名叫朱七,好多人湊過來問那壓寨夫人究竟是什麽來路。
朱七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把酒壇摔在桌上,擦了擦嘴,不爽道:“媽的,一個來路的家夥,還是個男的,誰知道老大是怎麽想的。”
“男的?!老大不會是瘋了吧!”
“我跟老大這麽多年,還真不知道他好男風。”
“難怪那麽多女人自願跟老大,他一個也不收,這就說得通了。”
“誒,那男的得多好看,是瞎子老大都要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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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在酒桌周圍的人全都唏噓起來。
一個晚上跟著去打劫的人道:“也不怪老大,那人確實好看,我看一眼險些魂都丟了。”
又一人附和:“對對對,我作證,長得跟天仙一樣,別說是瞎眼,再瘸條腿我都願意養著。”
......
他們轟轟烈烈地討論著那壓寨夫人,想著老大該怎麽春宵一度。
可實際上,談粱現在連侯涅生的手都沒牽上,任憑他怎麽哄,那美人就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談粱對這美人一見鍾情,在他脖子上劃個小血口已是極限,可舍不得硬來。
最後,談粱隻能失落地離開,“行,我不逼你,你先好好靜一靜吧。”
戰亂之年,縱使風調雨順,百姓也多流離失所,難以安心耕種,很多時候想要食物隻能靠搶的。
談粱翌日一早帶人去打劫另一夥山匪,卻留下朱七保護侯涅生的安全。
朱七不好男風,也不喜歡侯涅生,又派了個小弟伺候著,自己去寨門口放哨去。
而這山寨比起土匪窩點,更像是避難所。
寨子最深處住著逃難的百姓們,開墾了幾塊地耕種,搭建了幾個棚子養家禽。
中午,伺候侯涅生的李小根端著午飯回來,“吃,吃飯了。”
李小根覺得這壓寨夫人太高冷,不敢靠他太近,把飯放到桌上就匆匆跑到隔壁待著。
侯涅生已有百年多沒進食,這份午飯直到三天後談粱凱旋歸來都沒動。
談粱知道這事,馬不停蹄來找侯涅生,端著一碗白米熬成的粥,湊到他麵前勸道:“我知道你被我擄來,心裏有怨氣是難免的。”
“但你氣歸氣,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外麵現在還兵荒馬亂的,我帶你回來能對你好,可別人呢?”
“你萬一被什麽壞人擄去,就你這般的天仙下凡,你知道你會遭遇什麽嗎?”
“你就聽我一句勸,在這裏好好過日子,你要是不樂意,我也不強迫你,那壓寨夫人就是一句名頭,誰讓我對你一見鍾情呢。”
“來,張嘴,這可是米粥,一點糠沒放,可好喝了,趕緊趁熱喝了。”
......
談粱就差把勺子放到侯涅生嘴邊親自喂。
侯涅生別過臉去,談粱把碗放到桌上,繼續回去哄,“算我求你了,你就大發慈悲吃一口吧,我養麻雀都能養到胖飛不起來,養人養幾天餓沒了,我上哪兒說理去啊,我.....”
談粱突然他還沒問侯涅生的名字,“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侯涅生沉默不語。
談粱眉頭一挑,撒潑打滾道:“你別這麽不理人啊,我看我警告你,你可是我夫人,哪有......”
夫人二字一出,房間瞬間冷了不少,還有一股陰惻惻的風吹過談粱後頸。
談粱不信鬼神,卻還是把衣服攏了攏,改口道:“行,你不願我叫你夫人,那我換一個。”
“美人,公子,先生,大人,要不.....”
他拖了個長音,朝侯涅生嘻嘻一笑,“要不換一下,我叫你夫君?”
“轟”地一聲,房間裏剛點不久的蠟燭詭異熄滅。
黑暗中,談粱聽到一聲很輕的笑聲。
那聲音若銀鈴,掛在春日的綠樹枝頭上,伴隨暖風發出清脆靈動的聲響。
“叫我公子便好,明公子。”
燭火幽幽亮起,侯涅生的白袍被緩緩點燃,照出的麵容光影交錯,隱隱約約揚起的嘴角像極了鬼神的縛索,勾魂攝魄。
談粱覺得自己的魂又被勾走了,誇道:“明公子,你真好看。”
侯涅生應道:“就這樣便好,別對我再生他念。”
那聲音冷淡,入耳更是寒涼。
談粱問:“為什麽?”
侯涅生道:“我有主了,要為他守身。”
“有……有主了——?!”談粱隻覺一道晴空霹靂打下,腦子裏“轟隆隆”地響,“你為什麽不早點說,還直接跟我回來!”
侯涅生反問:“你給過我選擇的機會嗎?”
談粱回憶了好一陣,走到牆角蹲著抓耳撓腮,“完了完了完了,我怎麽住抓了個有婚配的回來,我這山大王的名聲可往哪裏放啊.....”
他哭天喊地,桌上的燭火卻一跳一跳,似有什麽在侯涅生耳邊輕語。
侯涅生摸了摸腕上的黑曜石,喃喃一聲“依你”,勸道:“都是山大王了,怎麽還在乎這無關緊要的名聲。”
“那不一樣。”談粱竄起來,“阿爹說了,做山匪也要做有原則的山匪,搶成婚之人為夫就是有錯的。”
侯涅生問:“那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就不是了?”
“不一樣。”談粱解釋道,“那些山匪成天燒殺搶掠,強搶民女,我今天不殺他們,他們明天就能來傷害我們寨裏的姑娘。”
侯涅生淡淡誇道:“你還挺俠義的。”
談粱險些被誇得飛起來,仰著下巴,仿佛鼻子幾米高,“那是,我爹以前就是俠客,要不是現在打仗,我們才不會在這裏當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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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粱年紀輕,但侯涅生看出他武功不弱,放在同齡人中已是絕對碾壓的程度,若非亂世還真能去當大俠闖江湖。
可這些事跟侯涅生無關,他在乎的是談粱體內明淵的靈魂碎片,聽談粱說了好一陣,才問:“我能在這暫住一陣嗎?”
“可以啊。”談粱立馬答應下來,話音一轉,又道:“不過我這人比較好麵子,白天你隨意晃,晚上還得勞煩你住我屋,但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麽。”
侯涅生點頭應下,起身出門。
談粱要追上去,追一半看到桌上的粥,立馬回頭拿碗,“公子,住歸住,你先把飯吃了啊。”
侯涅生的聲音和著深秋的冷風傳來,“不必了,我自幼辟穀,已多年不食五穀。”
“啊?!”談粱端著碗,愣在門口,“長得像仙人,還真跟仙人似的不用吃飯。”
侯涅生頂著個壓寨夫人的名頭,在寨子裏走到哪都備受關注。
還好他的長相驚豔到讓人忘記呼吸,都覺得談粱將他搶回來是應該的。
不少小孩專門跑過來看侯涅生,嘰嘰喳喳圍在他旁邊問個不停。
侯涅生不喜歡小孩,起初更是完全不搭理他們,被逆著時節的暖風吹好幾次,才慢慢開始回應。
聊的次數多了,侯涅生知道不少關於談粱的事。
談粱的爹是行俠濟世的刀客,這些山匪也多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寨裏的村民多是逃難途中被他們所救,無路可去就留了下來。
如今亂世,匪徒作惡,談粱的爹就是遭了一夥山匪暗算死的。
談粱也是在那之後接任老大的位置,做著跟他爹生前一樣的事。
在村民眼中,侯涅生不是談粱救回來的第一個殘疾人,但絕對是最好看的,好看到談粱幫忙強調好幾次,他們才將夫人改口成公子。
藏在談粱體內的靈魂碎片遲遲沒有動靜,侯涅生自知著急也沒用,便在寨中安心住了下來。
隻是冬去春來,夏過秋至,年複一年,戰爭越發嚴重,烽煙迷了天幕,灰暗死寂,麵前找不到路,抬頭看不到光。
剛一入秋,寨中有不少婦女兒童病倒。
談粱抓了好幾個大夫回來治病,可怎麽治都沒用,甚至還病倒一個大夫。
朱七覺得這是瘟疫,讓談粱趕緊把病人們隔開。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談粱剛將人隔開,不到兩天,一個孩子竟病重死去。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一時間寨中亂成一鍋粥。
人人都想活下去,沒染病的讓談粱把染病的趕走,染病的求談粱別丟下他們。
談粱兩邊犯難,可瘟疫一天比一天嚴重,死第二個人時,雙方的矛盾達到巔峰。
一群人跪在談粱麵前,求他把染病的人全都趕出去。
朱七也勸道:“老大,別倔了,人命關天的事,你不能.....”
談粱反問:“那些病患的命就不是命嗎!”
朱七沉默片刻,抽刀指向談粱,“老大,我不想對你動手,我不想我的妻兒因為你的善良白白喪命。”
又一人附和道:“是啊,我們是看在談老大的恩情才叫你聲老大,你要繼續這麽下去,別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
他們紅白臉唱著,突然,一人喊道:“明公子!是明公子來了!”
這幾年,侯涅生偶爾會給談粱提點建議,談粱也比較聽他的。
一個村民立馬朝侯涅生跪下,磕頭求道:“明公子,求你快勸勸老大吧。”
其餘村民紛紛跟著照做,“明公子!我不想死了!求你勸勸老大吧!”
“明公子,我不想死,你趕緊說幾句吧。”
“公子,你大恩大德,發發善心,快救救我們吧。”
.....
侯涅生麵無表情地站在遠處。
談粱陰沉著臉,兩手緊攥,看著侯涅生,啞聲問:“你也是來勸我放棄他們的?”
侯涅生反問:“你能救多少人?救多少次?”
談粱答道:“能救一個是一個,能救一次是一次。”
侯涅生反駁道:“可你救不了天下人,被救者也未必會記得你的恩情。”
“我才不需要那些東西!”談粱大力甩了下個胳膊,朝侯涅生喊道:“我救人隻是我想那麽做,不需要誰來還這份恩情,何況一個人都不願救的家夥,怎麽配救天下人!”
侯涅生摸了摸腕上的黑曜石,喃喃問:“主人,你來決定吧。”
暖風吹拂,吹過侯涅生的麵容,吹向隔離病患的寨子。
“好。”侯涅生跟著風走去。
談粱再生氣也還是立馬追上去,“喂,那邊是隔離病人的地方,很危險的,你別過去!”
“無礙。”侯涅生道,“他想幫你,我便幫你一次。”
談粱追問:“他?他是誰?!”
侯涅生輕笑一聲,“我愛人。”
“什麽,你愛人?”談粱愣在那裏,因為侯涅生一直都是獨自一人,連封信都沒收到過。
侯涅生沒有回話,無視要攔他的大夫,“誒,公子,你聽我一句勸,這門不能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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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涅生推開屋門,大夫急忙捂住口鼻,又“哎呦”一聲,感覺自己頭發被薅掉一大把。
他一抬頭,那明公子手中好還真多了一大把頭發,“誒,你這人,你沒事拽我頭發做什麽!”
大夫捂著頭要找侯涅生說理,卻見他手腕一甩,頭發連成一線,如有意識似的,纏到幾個病人的手腕上。
大夫驚得愣在那裏,過了幾秒才喃喃道:“我勒個乖乖,原來真有懸絲診脈啊。”
“你快出來!裏麵危險!”談粱見侯涅生開了門,急忙撕下一塊衣擺捂住口鼻,”小心..….”
他也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到,低聲罵道:“真是操了。”
侯涅生眼睫顫了顫,解下發絲,丟還到大夫手上,“還你。”
“誒好,不對——這還我也沒......”談粱推了下大夫,“別嚷嚷了,把門關好,我跟過去看看。”
談粱說句話侯涅生就沒了人影,他找了好一陣才在一處陡崖邊找到他,“你出來幹什麽,外麵好危險的。”
侯涅生道:“采藥治瘟疫。”
“采藥?”談粱左右望了望,真在崖壁上發現幾株綠色的草藥,“太危險了,你在這等著,我來。”
談粱不認識草藥,把崖壁上的草全都薅了回來,“給。”
侯涅生挑挑揀揀,隻挑出兩株有用的拿在手中,“扔了吧,這些都是野草。”
“啊?”談粱扔了手裏的草,快步追上侯涅生,“明公子,原來你會醫術啊。”
侯涅生搖了搖頭,“不算,是我愛人醫術了得,我不過跟他學了些皮毛。”
侯涅生在寨中住了幾年,平日鮮少提及自己的愛人,談粱好奇什麽樣的人能讓這仙人般的存在動心,“你愛人是大夫?”
侯涅生道:“不是,占星、卜算、醫術......他會很多很多東西,連養孩子都會。”
話音落下,冷風無端吹向侯涅生,他低笑一聲,“好,是我錯了,那不算養孩子。”
談粱打了個哆嗦,總覺得身邊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跟著,冷颼颼的。
他見侯涅生又走遠了,趕忙追上去,“明公子,你為什麽不去找你愛人?”
侯涅生答道:“我有必須要留下理由。”
談粱追問:“什麽理由?”
“無可奉告。”
談粱習慣他神神秘秘,又問:“那你愛人這麽厲害,怎麽不見他來找你?”
侯涅生沉默不語。
談粱想到什麽,也跟著沉默下來,良久還憋出一句“對不起”。
侯涅生淡淡答道:“無礙,他不介意。”
兩人采藥到傍晚才回寨,侯涅生把草藥遞給大夫,“小火慢熬,早晚兩次,隻要不是先天體弱,三日便可見效。”
“這.....”大夫見草藥裏有不少是有毒的,望著談粱麵露難色,“老大,這.....”
談粱咬咬牙,“熬,大不了死馬當活馬醫。”
侯涅生說三日都多了,兩日份的湯藥灌下去,就有一個病患的情況明顯好轉,再過一日竟然都能下地走路。
大夫滿寨子嚷著“神醫啊神醫”,跑到侯涅生麵前,跪著求他收自己當徒弟。
侯涅生花了幾天才斷了他拜師的念頭,可這次治病後,他在寨子裏出了名,一有人生病就來找他。
侯涅生覺得吵鬧,但明淵喜歡他這樣,每每他給人看病,都會有一股風輕輕拂過他的麵容。
年複一年,談粱體內的靈魂碎片依舊是沒動靜,但亂世的戰火快速席卷山寨。
談粱收到消息,有夥作惡的山匪在快速接近這裏,他們實力強橫,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談粱不覺得他們有把握打過,沉思片刻,嚴肅道:“遷,去通知大家收拾東西,越快越好。”
朱七等人沒有反對,剛吩咐下去,一負責放哨的人回來喊道:“老、老大,那夥人上.....上山了——!”
談粱抽刀,“朱七,你現在就帶人下山,我.....”
話沒說完,朱七也抽出刀,“你好歹也是老子看著長大的,哪有讓你一個人留下來白白送死的道理。”
他舉著刀,喊道:“兄弟們,咱們跟他們拚了!”
其他人跟著舉刀,“拚了!”
談粱勸不動,見侯涅生緩步走來,忙道:“明公子,快,你跟其他人一起先撤,不用擔心我們,我們很快就跟上來。”
他目送侯涅生跟其他人離開,拿著刀,麵露狠戾,“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哪怕是死,也必須攔下他們!”
可談粱他們下山攔人後,山巔之上,本該跟著其他人離開的侯涅生站在那裏,摸著腕上的黑曜石,問:“主人,救還是不救?”
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音傳入他耳畔,像是什麽人的低語。
“好,既是死數,那便依你。”
談粱自幼習武,天賦了得,不能說是天下第一,也是少有敵手,更別說被輕易打倒。
他跪在地上,抹去眼上的血,不服地再次站起來,”媽的,我就不信你真能這麽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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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談粱再次被打倒,刀折了,胳膊斷了,搖晃著艱難站起來。
對麵的男人踮著腳,朝他招招手,”來,小崽子,再來,讓我看看幾次能打死你。”
“你給我…...”
朱七擋到談粱麵前,“跑,能跑一個,是一個。”
“可是.....”談粱環顧滿地的屍體,這裏有看著他長大的叔叔,有一起學武的師兄弟,他啞聲道:“我要是跑了,怎麽對得起他們。”
“你不需要對不起!”朱七吼道,“我們的命就是你爹當年犧牲自己保下的,你要是不走!哥幾個下地獄了,怎麽跟他交代!”
他拍了拍談粱的肩膀,“快走吧,替我照顧我我的妻兒。”
談粱哽咽一聲,扭頭就跑,“七叔,一路保重!”
他不停地跑,再痛也不敢停下。
突然,談粱身後射來箭矢,他避開幾箭,隨著傷勢快速加劇,終是被一箭貫穿小腿,無力地倒在地上。
又幾支箭射過來,談粱再也躲不了,隻覺身子越來越冷,眼皮越來越重,重到再也無法抬起。
要死了啊......
連怎麽輸的都不懂,真的好不甘心。
還有大家,好想再見到大家,也不知道逃多遠了。
如果,如果還能再多看看就好了。
我不想死。
我真的不想.....
談粱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一抹白,覺得自己大抵出幻覺了,居然看到明公子的衣服,他早就....
身後的匪人喊道:“哪裏來的瞎子!老實站著別動!不然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下一秒,談粱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你曾問過我為何留下不走,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因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一樣東西。”
“我已經拿到那東西,作為交換,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那匪人見侯涅生完全無視他,憤怒地衝上去,“敢無視老子?!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這人無人可敵,強到談粱覺得離譜,不過仗著自己的異能,又怎麽會是侯涅生的對手。
談粱的“跑”字還卡在喉嚨裏,那匪人已經頭身分路,身後的嚷嚷聲也全部消失。
死了。
這些強到恐怖的匪人都死了。
談粱低低一笑,“你不會真是仙人吧?”
侯涅生道:“算是。”
“那..…咳咳.....”談粱道,“替我照..….照顧好他們行麽?”
侯涅生道:“我不可能停留一輩子,最多十年。”
凡人的一生不過幾十年,談粱如今都還沒到三十,那已是他接近三分之一的人生。
“好,謝謝..…”
談粱費力地抬頭,想看清仙人的麵容,再露出一個笑容。
下一秒,他的腦袋“咣當”栽在地上,遺憾咽了氣。
侯涅生沉默地睜開雙眼,麵容冷得尋不到一絲熱度。
那塊靈魂碎片叫不能再見之憾。
不能再見什麽?
不能再見山川湖海,不能再見人間百態,不能再見麵前之人。
他如今的所愛,過往的所恨,那個無所不能的舊祂,是在他懷中咽氣的,更是他親手.....
呼嘯的風吹起侯涅生的衣擺,他閉上眼,摸了摸腕上的黑曜石,“主人,別這樣,我沒事的。”
他替談粱合上雙目,朝著眾人撤退的方向趕去,“走吧,主人,我們還有一個十年的承諾要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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