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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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留香公子?
    炎貿城裏有一條巷子,城裏人都管它叫“柳巷”,讓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個煙花柳巷,男人尋歡作樂的場麵。入夜後的柳巷是格外熱鬧的,整條巷子都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而各家的姑娘在自家門前或者二樓欄杆前揮動著自己的絲帕招攬客人,店內則歡聲笑語不斷,到處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柳巷中又屬“遺夢樓”最為紅火。不少達官貴人、文人騷客都趕來了,就是為了老鴇那一句“今日遺夢樓舉行花魁比賽,若能對上花魁的對子,便能和美人銷魂”,花留香二話不說,拽著慕雲嵐就進去了。
    老鴇搖著那半百的身子,媚笑著來到他們麵前:“哎呀,二位公子看著麵生,是第一回來我們‘遺夢樓’吧?”說著順便招呼起姑娘來,“蘭兒,鶯歌,你們趕緊過來招呼貴客!”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便迎了過來,各黏上一個,拉著一個往一邊去了。
    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瓜子花生酒水擺了一桌,酒不錯,可惜透著濃鬱的脂粉香。花留香笑著喂了懷中的姑娘一杯酒後,目光偷偷朝慕雲嵐飄去,他雖不苟言笑卻也應付自如,看來也是個逢場作戲的老手了。四處張望一番,不知迦洛躲去哪兒了。
    有花魁出來,花名叫妍夢,唇紅齒白,明眸善睞,她出了個對子:“風花雪月,天生雙眸一段神采風流。”
    周圍一片吟詩聲,有人響應:“冬夏春秋,自然心頭幾縷喜怒悲優。”
    妍夢拋了個媚眼,又來一句:“吟風吟雪吟花落,吟去古今千秋鎖。”
    那人又對道:“賦曲賦韻賦詩歌,賦來幽思閑愁多。”
    妍夢嬌媚的說:“這位公子好文采,小女子願意為公子清唱一曲。”她軟綿綿的唱了起來,四座靜寂無聲。
    “真是無趣!”花留香托著下巴,打了個哈欠,“聽的都打瞌睡了,怎記得上那炎榮城醉月樓的蝶舞啊!”
    蝶舞是醉月樓的頭牌,慕名起來的客人不計其數,大家除了為一睹芳容之外,還為了她那絕妙的琴音。通常,蝶舞是不會出場見他們每一個人的,但卻會在屏風後但奏一曲,請他們喝上一杯酒。若遇到知音或一些有些舊識,就會邀他們上樓一聚,至於要成為她的入幕之賓那就難了,即使有人開價萬兩黃金,隻求春宵遺夢,她也不見得會點頭。
    花留香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被所有人聽見,一仆人打扮的人上前對花留香開口:“這位公子想必是第一回來吧?我們遺夢樓是有規矩的,花魁唱曲時任何人不得隨意出聲,否則就是砸了花魁的招牌!”
    “砸就砸了,本就唱的不好!”花留香懶洋洋的抬眼,“我有說錯嗎?”
    仆人說:“妍夢小姐是唱遍炎貿無敵手的頭牌。公子,今日不給個說法,想離開,恐怕得先問問我的拳頭!”他晃了晃胳膊。
    “說不過就要打人?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花留香磕著瓜子,一排悠閑的樣子,翹起了二郎腿。
    那仆人變了臉色:“你小子是來砸場子的吧?”
    揮拳過去,那隻手臂直接被花留香手中的未打開的折扇擋住,而慕雲嵐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重重排在桌上。
    仆人的手縮了回來,老鴇趕忙掛著賠笑的臉過來,踢了仆人一腳把他攆了下去,為花留香和慕雲嵐斟酒:“二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別與那狗奴才一般見識。”然後笑眯眯的把桌上的那錠金子收下,“公子眼光高,是妍夢入不了您的眼,公子多包涵。聽公子剛才一席話,公子是炎榮人士?”
    “正是。”花留香喝了一口酒,有些氣惱慕雲嵐逃出來的居然不是銀票而是金子,他可是好不容易逮了個機會闖禍。
    風波被鎮壓下,眾人開始尋歡作樂,老鴇卻仍未來離開,她又開始斟酌:“二位公子氣質不凡,一定是炎榮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知二位可曾見過那神秘的留香公子?”
    慕雲嵐朝花留香看去,隻見他從容不迫的往口中丟了粒花生,又不緊不慢的喝了口酒,這才道:“你可是想請那留香公子為這遺夢樓的頭牌寫支曲子?”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老鴇趕緊又為花留香斟滿酒。
    花留香轉了下手中的折扇插回腰間,他抬眼看著老鴇討好的臉:“你的頭牌如果有醉月樓的蝶舞姑娘那般,我想,留香公子定會親自寫曲子,可惜……你的頭牌還青澀,可要好好調教。”
    “定當,定當!”老鴇笑的很是尷尬,“那……留香公子之事……”
    “慕兄,依你看,留香公子會寫曲子嗎?”把難題丟給慕雲嵐。
    “公子與留香公子不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嗎?隻要公子一句話,留香公子會拒絕嗎?”慕雲嵐麵無表情的又把難題推了回去。
    老鴇聽到慕雲嵐的話,笑的嘴都快裂開了,臉上的白粉一抖一抖的掉落,她更加殷勤的巴結花留香,招來仆人端來幾盤好菜。
    看著桌上的菜色,花留香又四下張望一番,心想可憐的迦洛一定在某個角落流口水呢。這遺夢樓裏的廚子可是炎貿成最好的,迦洛一定會抱怨他這個做主子的。
    “把這些菜全都包起來。”花留香揮揮手道,“留香公子那兒我定會修書一封。”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老鴇招呼了一下又抖著老臉下去了。
    “打包這些菜是為何?”慕雲嵐不解,但臉上依舊平靜,手執著酒杯緩緩飲下。
    “半夜肚子餓就爬起來吃,這裏的廚子手藝好,可我不能天天上這兒來吧?”花留香從仆人手中接過打包好的食物,湊近聞了一下,不禁眉開眼笑,迦洛一定會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慕雲嵐側過頭看的有些愣神,想什麽想的那麽開心?
    沒撈到看銀票的機會卻撈到一包美食,花留香十分滿足的哼著小調逛出遺夢樓。
    暗夜的風吹動著,越走越遠時夜也越來越深,整個世界似乎都靜靜安睡,月亮被濃密的烏雲這檔,夜空中隻有幾顆星星小心翼翼的露一下頭,又飛快的縮回雲層後,似乎已經被人間晦澀的陰謀嚇到,再也不敢出現。
    慕雲嵐忽然止住步子,四處打量一番後安心的邁開步子。
    花留香原在離他一人之外,見他停停走走的怪舉動便主動的靠上去:“你在幹什麽?”難道他發現迦洛暗中跟著。
    “無事!”慕雲嵐冷淡的回答。
    他剛才覺得有人在暗中跟著他們,不過……好像是他多慮了,根本沒有什麽人,野貓倒是有幾隻。
    見他不想多說,花留香也識相的不多問,沒走幾步他忽然忍不住跳到他麵前:“你好像不常笑,整日整日都板著臉。我家澤風啊,雖然也不太笑,但他夠可愛。”不滿意的又嘮嘮叨叨了幾句轉身欲走。
    “嗖——”利箭迎麵而來,夜色隱藏了它的動向。
    暗夜掩去了花留香所有的麵容,慕雲嵐隻是發現他一直用背對著自己愣在原地不動,他不由皺眉:“為何不走了?”這個留香公子真是個怪人。繞到他的麵前抬腳想走。
    “我……是不是……要……反穿越了?”手中的包裹落地,花留香四肢乏力。
    慕雲嵐大驚,及時握住了他的雙肩,阻止他發軟的膝蓋跪落地麵。
    臉麵後仰,露出修長頸項的花留香狀似垂死的天鵝。
    悄無聲息回到花留香的房間,將他安置在臥榻上,心思快如閃電的慕雲嵐已經猜出七八分內幕,隻是沒想到對方動作那麽快已經開始下手了。
    受困於箭傷的花留香呼吸不穩,臉色蒼白,眼眸迷蒙渙散,身軀微抖。
    “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拔劍,會很疼,公子要忍一忍。”慕雲嵐隨手撕下一塊布料,揉成團後讓花留香咬著,“公子,我要拔箭了。箭不是很深,你放心,不會有事。”
    花留香吃力的點頭,看著他冷靜的麵容,花留香笑容飄忽。
    慕雲嵐敏捷利落的拔出箭,噴射而出的血濺上彼此的容顏,落在發間、胸前,血跡斑斑,甚是可怕。疼痛早已使花留香暈厥了過去,口中緊咬的布料鬆落。慕雲嵐鎮定的審視他的呼吸,放心的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用力扯開花留香的衣襟,上藥。
    慕雲嵐從不知道一個人身上可以有這麽多傷痕,他整個前胸,橫的、豎的、長的、短的,還有很多以他的經驗都無法徹底分辨的傷痕,如同醜陋的毒蛇,猙獰而頑固的盤踞在他的身上。
    上完藥,細心的包紮後,伸手探脈,不敢相信的探花留香另一隻的脈搏:“該死!”
    慕雲嵐忙不迭的縮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猛地臉紅耳赤。
    慕雲嵐簡直不能相信!
    花留香……居然是個……女的!
    世人皆知的留香公子,那個才思敏捷、才情過人的翩翩君子,那個聲音低沉,和他稱兄道弟和他一同逛青樓的留香公子,竟然是個女子!
    此刻她的身體還徹徹底底的顯露在他的麵前。
    這是一個女子的胸膛,但是,到底要經過怎樣的折磨,才會讓一個女子徹底失去女子的體態?
    慕雲嵐力深吸一口氣持鎮定的清洗幹淨血跡,又翻找出幹淨的衣裳為她換上,輕輕的拉上被子為花留香打理好一下。
    看著沉睡中的花留香,一抹愉悅而神秘的微笑浮現在慕雲嵐的臉上。
    微微呻吟,有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杯溫水遞到她嘴邊,潤濕了她幹澀的唇瓣,暖暖的水流緩緩撫過,花留香依舊倒在床上沉睡不醒,一塊濕熱的巾帕輕輕擦上她的嘴角,這溫暖的感覺如此適意讓人眷戀,她安穩的抿抿嘴,進入夢鄉。
    窗外清晨的稀薄陽光穿透窗紙的縫隙灑在花留香的臉上,些許的刺眼,她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
    疼……微微一動,胸口傳來的疼痛令她睜開雙眸,她抿著唇,又想動一下便傳來一陣令她咬緊牙關的痛楚。
    花留香這一動幾抽氣驚醒了趴在床邊睡著的慕雲嵐,他猛地睜開眼,眼前是一張疼的扭曲的小臉:“別急,小心傷口!”他湊近她,伸手輕輕扶她坐起。
    一張放大的俊顏與花留香的臉有一刹那的摩擦,有點令人臉紅心跳。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花留香腦袋裏一片漿糊。她隻記得自己和慕雲嵐去逛青樓,出來後便莫名其妙的中了一箭,再然後……慕雲嵐為她拔箭,之後的事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慕雲嵐為她倒了一杯水,在床邊坐下,眼神頗為詭異:“你……不打算對在下坦白嗎?”
    花留香心髒倏地顫了一下。難道他知道她是故意帶他上的青樓?不安的轉動著眸子,一臉強裝鎮定的吹吹杯中的水:“我需要坦白什麽嗎?”她輕輕喝著水。
    “是嗎,花……姑娘?”
    “噗!”水直接奉獻給了慕雲嵐那張俊臉,見他不惱也不怒,隻是用袖子拭去臉上的“聖水”,花留香更為尷尬。
    她噴水倒不是因為慕雲嵐識破自己的身份,而是他那一句“花姑娘”令她聯想到下一句“大大地有”,一時間沒控製的住就直接噴了出去。
    “水是用來喝的,而不是用來噴的。”慕雲嵐漫不經心的提醒。
    “哈哈!”十分尷尬的笑了兩聲,花留香仰頭把水喝盡,那個豪邁啊。用力抹了抹嘴角後才道:“不錯,我是女子,不過,並不是我要欺騙天下人。我花留香從未說過自己是男兒,是天下人把我當成了男子。該說的就這麽多,慕兄還有什麽要問?”
    慕雲嵐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放好,猶豫了一下道:“昨日在下為姑娘上藥……在下絕無冒犯之意,隻是事出緊急。在下見姑娘身上的傷痕……”
    “小傷而已。”花留香笑笑,十分平靜,“年幼時被爹打的,都結疤了,也沒什麽好去想的。”
    慕雲嵐沒想到花留香會如此坦白,有些閃神。
    花留香對他抱拳:“昨夜多謝慕兄相救,留香不甚感激,日後若有用得著留香的地方,留香定當全力相助。”
    原以為慕雲嵐定會回答“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之類的客套話,沒想到他說:“如此甚好,在下日後定有需要姑娘相助之時。”
    怎麽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花留香狐疑的轉動眼眸,好一會兒又應聲道:“不用姑娘姑娘的稱呼我,慕兄以前如何稱呼我依舊如何稱呼,我不想因中箭之事而改變些什麽。更何況……留香公子的身份,於我而言,再好不過!”言下之意,她是讓慕雲嵐替她保守秘密。
    聰明如慕雲嵐又怎會聽不懂花留香話中之意,他點頭答應,然後緩緩踱去門邊:“公子好生養傷,在下外出辦些事。”
    “且慢!”花留香四下打量一番,“我的那包菜呢?難道……”她狐疑的看著慕雲嵐,“是不是被你獨吞了?”
    慕雲嵐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花留香。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在想著吃!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包袱掉在路上,現在恐怕已經找不回了。”留下話,他就走了。
    什麽?就這麽沒了?便宜了那群野狗野貓?不甘心啊不甘心!不過,話又說回來,迦洛不是應該在暗中保護著她的嗎?到現在,居然連個人影也瞧不見。好吧,也許是因為礙於慕雲嵐在場,他不方便出現!可惡,昨夜射傷她的人到底是哪個兔崽子?她是女人耶,居然來真的!
    在床上無聊的翻著自己看不太懂的書,眼角瞄啊瞄,就是看不到迦洛的人影,打了一個打哈欠,終於在窗口看到了那襲白衣。
    從窗口躍進屋內,莫迦洛一臉的倦容,他直直的走到花留香麵前,毫不猶豫便單膝跪下,垂著頭,雙手抱拳:“迦洛保護不周,請公子責罰!”
    “你昨晚上哪兒了?”花留香丟下書,伸手想扶他卻扯痛了傷口,莫迦洛急忙阻止花留香,見傷口沒有流血便放心的呼了口氣。花留香伸手揮了揮:“拜神啊?還不起來,真以為我是活佛?起了吧,我不怪你,人在江湖漂,怎能不挨刀?”
    “公子……”莫迦洛緩緩站起來,“昨夜見公子中箭我便去追那射箭之人,可還是讓他給逃脫了。不過,他逃的匆忙,我拾到了這個。”他把一塊翠綠色的玉佩遞給了花留香。
    花留香接過玉佩細細打量。
    玉佩的雕工十分精致,正麵是菊花的圖案,細看可發現菊花的造型正巧雕成一個“吳”字。
    吳?她有得罪姓吳的人嗎?
    “迦洛,在你的印象中,公子可有得罪過姓吳的人?”在她的印象中是沒有。她都換下了留香公子的打扮了,仇人還會認得出她來?看來,那箭未必是朝著她來的,事有可疑!
    “公子,你得罪的人還算少嗎?”莫迦洛實話實說。
    他的主子,想來不按常理行事,在炎榮城就得罪了不少大戶人家的少爺,偏偏他家主子的名號太響亮,他們才不敢明著動手。
    雖然是事實,也用不著說的那麽直接吧?花留香撇了下嘴:“迦洛,你真的很沒有口福!”
    什麽?莫迦洛還未從上一個話題中緩過來。
    “本公子昨夜特意打包了一桌好菜給你解饞,孰料中箭後給丟了。”她聳了下肩,拽了拽往下滑的被子,“那可是全炎貿城裏最好的廚子做的。難得本公子想要好好獎勵獎勵你,是你自己沒有這個口福啊!”
    特意為他打包了一桌好菜?莫迦洛震驚的愣在原地。
    “哈哈,瞧你那拙樣!”花留香十分滿意的從被子裏緩緩移出大腿,“來來來,本公子允許你抱著本公子的大腿痛哭流涕。”驕傲的揚起小腦袋。
    即便受了傷,他的主子依舊是那麽生龍活虎啊,還有心情打趣他。
    莫迦洛走上幾步,小心翼翼的把花留香的腿挪回被中:“公子好生歇著,迦洛在屋外候著。”說完便要走,衣角被人一把拽住,他扭頭看向花留香,“公子還有何吩咐?”他在床邊坐下。
    打了個哈欠,花留香揉揉犯困的眼睛:“就在這兒呆著吧。慕雲嵐外出辦事兒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即便回來了……見著你也不回多說什麽……”眼皮重重的快要抬不起來了。
    剛剛才清醒不久的雙眸又進入了朦朧的狀態,雙唇微啟,有些蒼白的臉頰和嘴唇讓人一看就知是一個患病的人。不一會兒,花留香便歪頭倒在莫迦洛肩頭睡著了,眉宇之間是完全的信任與安心。
    莫迦洛輕笑著極為小心的放她在床上躺平,蓋好被子後隨手拿起花留香丟在一旁的書斜斜靠在床頭安靜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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