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島周邊的海水開始結冰了，冰絲像是蜘蛛網一樣從五境島周圍綻放開。而島內的湖水都已經凍結了，順便拿出一杯水，幾分鍾後就能成為一個冰柱。

    程陸離坐在席居上，大門緊閉。他們幾個人縮在火爐旁邊吃魚生，十七的小腳丫子就放在火爐邊上，烤著暖烘烘的火。

    白千官邸內還有幾百個護衛和幾百個暗衛遊走，尋找那個潛入進來的鬼怪。程陸離真替他們揪心，外麵冷的跟冰窖子似的，天寒地凍，連個生物都沒有，這鬼怪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偏偏在這樣雪天裏偷盜。

    “一個鬼怪，幹嘛要偷東西呢？”程陸離不解，“這種早就沒有生老病死觀念的種族，及時行樂多好啊！”

    “你這話說的……”安歌瞥了眼程陸離，“鬼怪不用吃喝玩樂麽？成為鬼怪難道就會有錢了？成為鬼怪就能坐吃山空了？你是電視劇小說看多了吧？以為有了超能力就不是普通人了？該幹嘛還要幹嘛的。頂多用鬼怪的能力幹點什麽事兒，可是除了體力活那些鬼怪還能幹嘛呢？”

    “偷盜，最方便了。”

    程陸離覺得安歌這話說得是有道理的，看他現在雖然有了特異，但還是一個窮逼。

    “其實還有一個可能的。”白彥突然說，“鬼怪盜取古玩，除了錢，也可能是要換本體了。”

    “這東西能換？”程陸離吃了一驚，“不是說本體死物是鬼怪最喜歡的東西麽，這東西都能換啊！”

    “如果本體重創了，甚至到了不可修複的地步，那不想換也得換啊。”白彥聳了聳肩，“找一個靈氣強盛的古玩，這是最有效的辦法。”

    “你們家靈氣最強盛的古玩，是什麽？”程陸離問。

    “大概就是這套官邸吧……”白彥淡淡地說。

    “用一套官邸來當實體？”程陸離讚歎道，“有誌氣。”

    “不過這套官邸有屋靈了呢！”白彥說，“但我是多少年沒看到他了？五十年？還是一百年？反正在我搬進來之前那老頭子就在了，除了一開始見過麵之外，就沒怎麽見麵了。一直在外麵放蕩著吧，我家還得護衛看著，要他何用啊！那個盜賊要是把老頭子擠掉了，也好！”

    程陸離縮了縮脖子，什麽個鬼，用官邸當實體？那難道屋靈跑路的時候，還會帶著一整個官邸一起走？

    “不可能吧。”安歌懷疑道，“你們家這屋靈可厲害了，為老不尊。天天圍著漂亮姑娘跑，我聽說外八行那邊有人懸賞上百萬，要他的命呢，可怎麽著，好歹也是個幾千年的鬼怪了，懸賞現在都加到上千萬了，人家還在到處蹦躂著，本體就算扔在島上，也不怕有人搶。”

    “那還能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啊？”白彥攤手，“那些掛在牆上的詩詞歌賦，還有架子上的古玩器皿，也就那樣了，不值得冒著生命危險來搶呢！”

    “老大……你覺得你家的東西沒價值？”樂博傑嘴角抽搐，他後麵掛著一張山水畫，就出自一個名家之手，拍賣場上的豪紳們斥資上百萬，買的也不過是一個贗品。

    “好像……還有一個之前的東西來著。”白彥猶豫了，“我爹叫那個老頭子來當屋靈，好像就是為了那個東西……”

    “是什麽？”程陸離心說會長大人你可要仔細想想，那麽貴重的東西要是被偷了可是得不償失。

    “內丹。”

    “內丹？”眾人皆是一怔，程陸離腦袋瓜還轉了轉，想著《千年妖怪史》裏麵有沒有關於內丹的介紹。但想到這裏他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誠如死物本體是鬼怪最重要的東西，內丹也是妖怪最重要的東西，弑神殺佛的弑妖彈，就是用內丹製造的。

    “一千年多前放在這裏的。若說是內丹寄放在此，不如說是特地建造了一個官邸來放置內丹，更合適。”白彥淡淡地說，“我記得，那是個有著三千年道行的大妖怪。”

    一千多年前放置，三千年多年大妖的內丹，算到現在，有著將近五千年的曆史了。整個華夏文明，也不過五千年。

    “他們要是融合了，那會是什麽後果？”程陸離突然問。

    “那他可就都不算是鬼怪了。當年那隻大妖的所有妖力，都會被他吸收呢！那隻大妖好像就是一隻妖王來著。”

    “大概，是新一代的妖王吧。”白彥抿了一口竹葉青，淡然地說。

    大門處傳來了敲門聲，護衛隊長辛良站在院落外頭，恭恭敬敬地敲門，“少主，按照你的指示，我們已經在太液池周圍找到了竊賊的身影，但此刻竊賊已經潛入太液池中，池麵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如果不下潛，根本無法找到竊賊。”

    盜賊找到了？還在太液池邊？程陸離一愣，難道妖王的內丹就放在太液池中？就他今早修煉旁邊的破池子？

    白彥顯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一點也不驚訝，而是淡定地喝著竹葉青。他酒足飯飽後，才緩緩站起來，“獵物已經上鉤了，應該要收網了。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這千年的內丹呢？”

    安歌很樂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程陸離和樂博傑也願意看看熱鬧，隻是十七還叼著生魚片，一臉不樂意。安歌按住她的腦袋，在她耳畔小聲說了些什麽，十七那雙透明的眸子一下子亮了，像是打開了裏麵的開關，立刻抱著一大包薯片踏上了狩獵的大隊。

    程陸離等人來到了太液池旁，太液池周邊已經圍滿了護衛和暗衛。池水的冰麵上被鑿出了一個口子，一根抽水管深入口子內，將大量的湖水抽出去，流到周邊的海水裏。

    此刻太液池變成了一汪枯潭，透過厚厚的冰層，能看到很深的湖底，一個暗黑色的影子焦躁地在湖底浮動。

    這就是白彥說的獵物了。而整個太液池，則是關著這個獵物的籠子。

    白千官邸後院這個地方，本身就是有著一池三山的風水佳地，白家將妖王的內丹放在這裏，讓這顆已經離開妖體的內丹依舊能吸收著日月精華，它是絕佳的養丹地。

    太液池白日裏是一汪清潭，池水清澈見底，站在三島上，能清楚看到池水中鯉魚活動的行跡。但一到到了雪天，潭水麵結了冰，冰花是白色的，擋住了水底的光線。盜賊就是利用了這個特點，才選擇雪天盜竊。因為到了雪天，即便他潛入池水中，池水麵落滿了冰花，走過的護衛也看不真切。

    隻可惜，這一點，卻反被白彥利用，將整個太液池變成了鎖住他的牢籠。

    “下潛吧。”白彥淡然地說，對於甕中之鱉而已，沒有太多好擔心的事情。

    “老大……”樂博傑湊近白彥，“您忘了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奸細來著……”

    “哦……這確實是個事兒。”白彥沉吟道，不過他顯然已經忘記這件事情了，反過來拍拍樂博傑的肩膀，“怕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幾個人接連跳下了湖底，整個湖底都是潮濕的黏土，踩上去一深一淺的，很不舒服。護衛幽狸將探燈帶到湖底，燈光照射過的地方，都是黏糊糊的濕土，一些蒼老的虯枝盤結在地下，不少水生動物在低窪的小水潭中翻滾。

    在他們麵前，是三座島嶼的地基，其中蓬萊島下都是樹枝和泥土，古老的植物散發著幽綠色的光，像是暗夜裏渺小的精靈。

    十七穿著雨鞋，將寬大的唐裝裙擺拎起來，跑到小水窪去觀察那些肥美的鯉魚，那些鯉突然遭受到抽水的襲擊，隻能窩在小小的水池了，缺氧的快死掉了。

    程陸離咂咂嘴，十七不愧是吃貨女王，在任何環境裏，十七的目光永遠都放在食物或者能做成食物的東西身上。

    “就在那了。”白彥突然說。

    程陸離順著白彥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蓬萊島之下，幽綠色的光芒中，依稀能看到古老樹木的根，深深紮入蓬萊島中。這些根原本密密麻麻盤踞在地基旁邊，此刻卻像被人鑿過一樣，露出了深淺不一的鑿痕跡。

    在眾多幽綠色的樹枝後麵，隱約能看到那一點金黃的光，藏在樹枝後麵。

    程陸離閉著眼睛感知了一下，發現那金黃色的光源仿佛洶湧不斷的海潮，高強度的能量不斷從光源那段迸發出來。光源來自於一顆金黃色的內丹，內丹像是注入了液態黃金的夜明珠，既有著夜明珠的流光溢彩，又帶有著黃金一般的古奧森嚴。

    整個內丹懸浮在蓬萊島地基正中，蒼老的榕樹圍繞在內丹周圍，用盡自己畢生的修為，去守護這個象征王者的內丹。

    在那個內丹旁邊，程陸離還看到卡在樹枝中間的鬼怪，那其實是一個非常年輕的鬼怪，看樣子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臉白的就像一張紙，他的眼睛是血紅色，好像血珠子一樣，兩行血淚從他的眼珠旁邊流下來。

    這場景，為什麽那麽似曾相識？

    程陸離確信他沒有見過這人，但這一瞬間，他卻覺得著鬼怪身上有著太多他曾經見過的影子。

    鬼怪被樹枝弄傷了，身上都是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口，甜膩的鮮血從他身上緩緩流出來。

    白彥淡定從容地來到太液池捕獵，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鬼怪被太液池上麵的冰棱關住了，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守護在這千年內丹旁邊的那隻榕樹老妖，那是千百年前陪伴在妖王身邊忠心的護衛，他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妖王的內丹。

    而在蓬萊島地基的背後，無數的老榕樹須根上，森森白骨倒掛在盤虯的樹枝之間，鯉魚們已經吃掉了血肉，隻有更古不化的白骨，倒掛在須根中。

    白千官邸的太液池，是整個五境島內最清澈的深潭，裏麵的湖水仿佛是山間飛濺的溪流，帶著山裏清冽的味道。

    但實際上，他不過是五境島中，一個巨大的湖底墳墓罷了，無數前來盜取內丹的竊賊們，都是千年妖王最後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