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弄清其中原委，等著凱撒匯報是最沒有效率的方法，於是慕景吩咐，“把通訊接進來。”
    感謝當今先進的通信技術，機甲上的慕景與雷蒙德，遠在太空基地的r博士，還有一個不知飄蕩在宇宙哪個坐標的赫伯特，彼此距離遠超傳說中的天涯海角，卻憑借逼真的全息投影，四位竟然就這麽聚集在了眼下的這一方空間之中。
    最慘的，當屬r博士。
    不知是不是單純運氣不好，還沒來得及看到赫伯特的臉，一堆屍體已經砸入他的眼簾。
    密密麻麻的，整整五十七具屍體，其中最近的那具，幾乎與r博士來了段熱情洋溢的貼麵舞。
    “啊——！”變了調的慘叫，配合著r博士本人四肢並用急速後退的舉動，他那邊無疑是一場兵荒馬亂。
    慕景瞥了一眼，發現那位隻是跌倒，順便帶翻了旁邊的一把椅子，其他倒也沒什麽。於是也懶得管他。
    比起這點小問題，當然是那一堆屍體更加緊要。
    赫伯特的表情五彩繽紛難以形容，但其中之一明顯就是……尷尬。他扯了扯嘴角，本意大概是通過笑一笑來緩解情緒，但事與願違，尷尬之色反而更加明顯了。
    赫伯特不再做無用的努力，指了指滿地的屍體，無奈的解釋，“剛剛抓獲時的確都是活著的。我也實在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自殺。”
    又是自殺？有了冰原秘密之城的經曆，再次看到一群集體自殺者，慕景幾乎都要麻木了。
    幾乎。
    與之前的場麵相比，還是有所不同。
    慕景眯著眼睛仔細打量那些屍體，起碼通過肉眼來看，看不出明顯的失血症狀。而根據之前的分析，如果血液真的具有特殊意義，那麽，這些還保留全身血液的屍體，是不是藏著很多秘密？
    一堆屍體，也難怪之前赫伯特會用“捕獲”，這不是他修辭學得不好，也不是凱撒傳錯了話。
    慕景開始考慮要采取怎樣的方式接管這批特殊的“俘虜”，可還不等她理出一個章程，通信另一端的赫伯特卻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中將，有件東西，你必須馬上看一看。”
    他說的無比鄭重，然而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猶疑……都不用赫伯特點名，雷蒙德也知道對方最後看的是自己。
    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慕景當然不瞎，她不是沒看懂對方希望某人回避的意思，她隻是不予理會。點了點頭，催促赫伯特有話快說。
    赫伯特還能怎麽辦呢？把心一橫——最後在心裏念叨一句，他希望回避也不是為了自己，既然當事人都不在意了，他何必還管那麽多？
    赫伯特反手拎來一具屍體，懟到鏡頭前麵……可憐的r博士，片刻前才剛剛爬起來，又一次被嚇得魂飛魄散，這次連躲避都忘了，呆若木雞的僵在原地。
    赫伯特接下來的動作堪稱出格——他一把扯下了屍體的衣領，大片青白皮膚暴露出來。
    如果屍體還有意識，完全可以告他騷擾。然而很可惜，他已經說不了話。而看到這一幕的眾人，雖然語言功能都沒有問題，但沒有一個幫屍體發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屍體左側鎖骨下方——
    那裏，有一個異常醒目的標識。
    紅與黑的線條糾纏，形成一個相當有設計感的圖案，像是一對半張的翅膀，也像是一把展開中的剪刀，或者，像是打開了一半的雙螺旋……
    r博士都還沒來及從之前的狀態中緩過來，又掉入了新的驚駭的旋渦。他猛地看向慕景，動作過於劇烈，以至於脖頸承受不起太大的力道，骨骼發出“咯吱”響聲。
    不怪他驚詫，誰讓他曾經看過慕景身上一模一樣的標識呢？
    慕景的狀態倒還稱得上平靜。不過也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平靜，非要形容的話，更像是“一件自己並不怎麽喜歡，但又清楚遲早會發生的事，終於發生”時的平靜。
    早知如此，自然不會心生波瀾。
    “所以，這些其實是科勒弄到的俘虜。”慕景隻看了標識一眼，便將注意力放回到赫伯特身上，一開口就把對方嚇得不輕。
    赫伯特勉強笑了笑，笑容中的苦澀都快往下滴水了，他知道這事瞞不過慕景，正如標識瞞不過是一樣的。
    “科勒已經離開第五區。”赫伯特隻能這般報告。“他抽空找了我一趟，把這些俘虜……屍體交給我，讓我代為匯報。”
    “你還真是好心。”慕景涼絲絲的評價了一句。
    赫伯特的表情更尷尬了，他早就給科勒說過，這不是一個好主意。不管怎麽說那是科勒從慕景那裏領來的任務，讓他一個外人代為複命算怎麽回事？
    不過，赫伯特倒是也能理解科勒的顧慮，因為他過去與元帥的交情，也難怪如今麵對慕景會尷尬。別的不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慕景對於出任這個所謂特別部隊指揮官，實在稱不上心甘情願。慕景沒有當麵對元帥抗議什麽，不過會用怎樣的態度麵對科勒這位元帥心腹，就真不好說了。
    站在科勒的立場上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成赫伯特自己，肯定也是能避則避。
    然而，人可以避，事情卻不行。
    特別是這個標識。
    本來赫伯特並不了解關於標識的事，更加無從知道它與慕景的關係。他第一回看到科勒向他展示時，雖然也覺得這東西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但更多的卻是驚詫於對方的行動。
    “這個位置，真難為你能找得到。”當時的赫伯特一邊說，一邊又隨手選了幾具屍體拉開衣領查看，果不其然都有。
    說真的，不管這標識代表什麽，特意銘刻在這個位置就稱得上相當微妙。
    鎖骨之下，正常狀態下誰也發現不了。但偏偏這又是一個可以“被展示”的位置，如果本人有意，或者遇到了需要展示的對象，隻要拽著領子往下一拉，便是一清二楚。
    赫伯特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但他總覺得這就像是一個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時代，充滿複古意味的“徽章”。
    用來辨別“同伴”的身份。
    慕景身上也有相同的標識……知道了這一秘密的赫伯特，不敢繼續往下探究。
    “科勒有交代他執行任務的經過嗎？”慕景提問。相信在這方麵，科勒應該不至於那麽不靠譜。
    “第五區。”赫伯特趕緊回答。比起談論標識本身，就事論事明顯安全多了。“按照你的命令，科勒潛回了兵工廠。中將，你肯定還記得之前第五區動亂中使用的那些隔離艙，其中收容了一批症狀較輕的異變者……也就是眼前這些。”
    盡管如今全球已經按照參謀部的規劃重新劃分了戰區，但事實上，除了慕景這一支遊離在外的特別部隊之外，還有一處特殊——第五區。關於那場動亂最終演變成什麽局麵，慕景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卻不是不能想象。
    她甚至一度認為互助會若是將總部遷往第五區，將是一個絕妙的計劃，能夠大大提升戰力。
    但互助會並沒有這麽做，也是讓人很費解。
    要潛入如此混亂的區域執行任務，尋常人進去就是白白送死。但慕景並不擔心科勒，這家夥在兵工廠經營多年，不可能一張底牌都沒有留下，而他之前毫發無傷的從人間地獄般的第五區脫身，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事實上，科勒執行這個特殊任務，比慕景預計的還要更快。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症狀較輕？”慕景重複這四個字，“但人卻死了？”之前赫伯特講述時，隻輕描淡寫的用了“自殺”兩字一筆帶過，細節部分隻字未提。
    赫伯特從軍多年，眼下這回應該是他所經曆的最為難的任務。但是又能怎樣？哪怕已經糾結的腸子打結，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如實向上級匯報是軍人的基本準則。
    “之前第五區所用的醫療艙是不便運輸的型號，科勒執行的又是潛入任務，隻開了一架小型機甲，裝不了那麽多。他隻能給這群俘虜更換機甲上自帶的微型醫療艙，可就是這個更換的過程，出了意外。”
    抱怨歸抱怨，但赫伯特還是相當體諒科勒如今的處境，本來身份就已經夠尷尬的了，執行任務過程中竟然出了這種紕漏，的確沒臉來見慕景。
    慕景不是那麽容易被糊弄的，她又抓住一個細節，“科勒親曆過第五區異變動亂，他很清楚這些人的高攻擊性，在更換醫療艙的時候，難道就沒有采取一點預防措施？”
    他當時隻有一個人，難道不怕被發狂的異變者圍攻撕咬，啃成一堆白骨架子？
    聽聞此問，赫伯特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凝重中還間雜著一點迷惑，“關於這個，我和科勒也十分不解。科勒當然清楚那些異變者的危險性，轉移前他用了麻醉——醫療艙中自帶的彌散式麻醉劑。但不知道為什麽失效了。”
    按照醫療艙的配置，彌散式麻醉劑量是足以支撐一台手術的，別說一個人，哪怕塞進一頭大象，也照樣迷暈了不含糊。
    慕景心頭一震。她當然不是奇怪為什麽麻醉會失效，而是……她想到了另一位對麻醉不敏感的人。
    她自己。
    了解這一點的當然還有曾經為她做過數次全麵檢查的r博士。
    慕景不動聲色，僅僅用餘光往r博士那邊瞟過去。果不其然，這位表情管理能力為負的博士一臉驚駭，嘴巴大張，似乎下一刻就會把一切都禿嚕出來。
    本來一直都坦坦蕩蕩，哪怕聽取赫伯特報告也沒有預先清場的慕中將，搖身一變成了秘密主義者。
    不過這個時候若是直接讓r博士閉嘴，幾乎等同於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在她還有別的轉移其注意力的方法，“看來，你不能再繼續待在基地了。我馬上派人去接你過來。你把實驗要用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在重甲裏單獨給你開辟一個實驗室，實驗的收尾部分在這邊做，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