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女祭司先是以祂那令人劇痛的視線凝視了一下白無一，隨後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啊，當然可以，我喜歡這種繞彎子，你想談些什麽？比如，剛剛那個記者如何？”
    “我不知道，你也許在問的時候已經具有答案？也許我的答案會跟你如出一轍呢。”
    “好，那就那位先生吧，要說書籍的話，你應該知道在場和它相關的是什麽類別。”
    和記者相關的書籍到底不少，但其中類別最明確的則隻有一個：
    【在記者進入店內時，請將店內所有曆史書籍用布罩罩住。】
    “有一句俗語是，‘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白無一說：
    “雖然現在大家都認為這句話在現實中恰恰相反……但也許這地方的曆史還是有些真實的吧。”
    “那可不一定，對於一些東西來說，消滅它需要靠的是抵消，而對於另外一些東西，不斷將它變得更多、更深，到了某個極點以後，它自己就會消散了。”
    女祭司語含笑意地說，隨後用布滿焦痕的手忽然指向了櫃台，命令一般地說：
    “給我一杯咖啡。”
    “……”
    “當然會是這樣，其實我這個機製還蠻有趣的不是嗎？隻要我恰恰相反地表達，要求你不要做一件事，比如‘不要給我一杯咖啡’，你就得按著我的想法去做嘛。至於現在……我是命令惡魔，我命令你不要給我一杯純牛奶——咖啡太苦勒，而且這裏的咖啡也總是挺糟糕的。”
    好……吧？
    講道理啊，這城市的規則對這個奇奇怪怪的家夥真的有用嗎？剛剛記者其實也算是違反了規則吧，畢竟按顧客守則的話：
    【一旦進入書店，記者就會選擇一個空位坐下，他總是會選擇視線最好的地方，並在這裏逗留，而如果沒有座位，記者不會停留。】
    現在這店裏的空位可多了去了，可能，記者隻是單純地推開了門，人還沒進書店內部？白無一一邊向著，一邊倒了一本純牛奶給這位顧客，牛奶是免費添加的，他也懶得收……更加不敢收這位的錢。
    女祭司拿了咖啡以後立刻喝了一大口……當祂的麵紗觸及牛奶時，那白色的液麵立刻沸騰了起來，許多虛浮的泡沫在茶杯上如同炮彈一樣炸開了，差點落到女祭司的衣衫上，不過顯然祂對此並不在意。
    喝完一口後，女祭司用手輕輕端著那被子，看著上方還未完全消散的一片狼藉，晃悠著它說：
    “這挺好看的不是嗎？你喜歡喝咖啡嗎？”
    “審美因人而異，而我確實也喜歡一種棕色的有很多泡泡的飲料，隻是它總是冷的而且自帶糖分。”
    “你小孩子嗎？在一些人眼裏咖啡可是成熟的象征哦，在一些特定情況下，甚至是品味的象征。那種時候的咖啡啊，卻一般不是什麽純咖啡，加上牛奶隻是一個方麵，實際上應該用奶油才是……不過這裏沒那麽講究，所以幹脆都用牛奶了。”
    祂說的應該是咖啡拉花。
    有一說一，白無一也並不是完全沒喝過咖啡，隻是他一般喝的都是啥瑞星之類店裏買到的便宜玩意兒罷了，曾經白無一去過一次星扒客為了裝逼點了一杯苦式……
    從此，他對刷鍋水的味道有了極為深刻的認知.jpg
    “為了成熟去喝自己不喜歡的東西，聽起來才更加小孩。”
    白無一以一種出奇的坦率開口，當然，措辭依然有些含糊不清：
    “你提起這個，是因為記者喜歡喝拉花咖啡吧？而且還是拉花失敗那種。”
    “嗯哼。”
    【記者喜歡喝咖啡，但必須在他的咖啡上淋上一大片牛奶並進行拉花，你可以拉得並不成功，事實上，失敗的拉花或許更好，但絕不能忘記或者將牛奶和咖啡完全混合。】
    女祭司一邊回答，一邊有點不講究地用手指當攪拌棒輕輕攪拌著杯中的牛奶，當然祂的行為多半沒有衛生問題，因為隨著祂指尖的動作，那牛奶也便一圈圈地進行著沸騰，某種意義上，倒是一次徹底的巴氏消菌法？）。
    冒出的泡沫已經不能單單稱之為沸騰所致了，白無一懷疑，祂是把這牛奶直接蒸發了個七七八八，現在還維持的液麵高度怕是有八成都是空氣充斥的。
    做完這一切後女祭司把咖啡杯放到了桌台上。
    “怎麽樣？”
    “？”
    “這杯我調製的……牛奶？咖啡也倒不是不行，不過我討厭沒事的時候喝這玩意兒，而且會相對來說不好弄一些，所以，你覺得這牛奶怎麽樣？”
    這下就算白無一想清晰簡短地回答都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他低著頭，看著這沸騰牛奶上濃密的氣泡陷入了沉思，半晌以後，有一些氣泡消散了，露出下麵光滑而不帶焦痕的液麵，對於白無一來說可能最神奇的還是上麵沒起一層皮吧……是因為女祭司一直在那攪攪攪的原因嗎？
    “噗。”
    一大塊氣泡破裂了，上麵影影綽綽漏出一個奇怪的方塊，白無一有些愣，但定睛一看——那不過是他白紙麵具的倒影，因為牛奶液泡破裂，便被光滑的頁麵倒映了出來。
    “……”
    白無一忽然抬起了手。
    他倒了一杯跟牛奶高度相差無幾的咖啡，擺在那杯牛奶旁邊，凝視著上麵同樣光滑細膩的液麵以及上方自己的身影，隨後小心翼翼地拿起奶罐，向咖啡一邊表麵上倒去，又輕輕攪拌了一下。
    一杯微微有氣泡的……呃，加奶咖啡叫啥來著……卡布奇諾？就這樣誕生了。
    最初，他倒下牛奶時，牛奶難免與空氣融合，於是起了些小小的氣泡模糊了咖啡的表麵，當他攪拌之際，這牛奶也便一點點伴隨著一種膜狀或絮狀的質感與咖啡的棕褐融合，變成一種更為雜糅而模糊的棕色，上麵的人影逐漸變得無法看清了……但還完好一些的、也許可以稱為拉花的部分，倒還是可以依稀看見一些上方的人影。
    然而隨著攪拌，咖啡和牛奶之間的間隙被外力所打破了，原本富有碎屑的深棕一點點變成一種可口蓮糖果一樣光滑的淺棕色，氣泡消散，本來消失的倒影再一次在液麵上顯現，上方的人凝視著杯中的倒影，杯中的倒影也凝視著上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