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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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晨光微露,杜鵑鳥在枝頭唧唧咋咋,帶著春日的暖意和盎然。
    李羨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一夜修煉,隻覺法力凝練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明確了道途,原本覺得籠罩重重障關的元神之境,似有了一些鬆動。
    “看來到凡間走走是對了。”李羨感慨道。
    起身出了廂房,來到院中,召公的幾個婢女已在一個老仆的帶領下,恭候在廊下,一個個捧著銅盆,毛巾等洗漱用品。
    “我來吧。”
    李羨雖是練氣之士,一塵不染,身上縱有些微不潔,也可自用淨塵法術清理,但這時自是講究入鄉隨俗,並沒有拒絕,上前一步,就待接過盛滿清水的銅盆。
    “您是貴客,怎可勞煩您親自來。”見此,那老仆麵色大變,連忙堆著笑,討好說道:“老爺若見此,也會怪罪我等的。”
    這是正是半奴隸製半封建時代的西周晚期,雖然融合了神話世界,細節多有不同,但服勞於上,就是這些仆人存在的價值。
    李羨道:“無妨,我不習慣別人侍奉,相國若見責,我會解釋。”
    那老仆無可奈何,也隻得由李羨去了。
    李羨洗漱罷,整了整衣衫,抬頭一看,卻見昨夜住在隔壁院落的袁守誠,已舉步而至。
    “召公今日上朝,要等午後方歸,道友若無事,一起去畿城之中轉轉?”袁守誠出言提議道。
    李羨正待應允,那老仆卻麵色躊躇說道:“我家老爺吩咐,要好生招待二位先生……”
    “是啊,兩位先生何不用過早飯再走?”就在這時,昨日那青年,正是召公幼子,也從回廊拐角處走出,急聲道:“在下也好讓人備下馬車才是。”
    李羨想了想,道:“也可。”
    他修成金丹後,就可辟穀,也就可以餐風飲露,不過,能盡量像凡人一般,不被凡人以怪物視之,也並沒什麽不好。
    仙神妖魔,也有滿足口舌之欲者。
    畢竟,修煉是為了擁有哪怕不吃不喝,自己還不會餓死的選擇,而不能因為修煉,連原本的選擇都要戒斷,這就本末倒置了。
    當然,自認為那是低級趣味,拋棄了這個選擇,恰恰也是另外一種選擇,自認為更好的選擇。
    正如修仙,讀書,入仕,差不多也是這個道理,自身實力越強大,可選擇也就越多,當自身麵對不公正之時,無能狂怒這一選項的優先級就越低。
    念及此處,李羨心中自失一笑,暗道,不得不說還是要在凡間曆練,處處都有感悟。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無怪乎黃帝以凡人之身,籍籍無名,而學得仙道之後,可謂一發不可收拾,對一個種族的問題,抽絲剝繭,理順陰陽,在這個過程當中明心見性,道途進境又如何不快?我這條謀劃人道氣運之路,看來真的走對了。”
    道悟上去,意味著障關盡去,用仙法汲取天地靈氣,境界提升自然也就成了時間問題。
    若道悟水平太低,幾萬年困於一境,都是少的。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以前他隻知效黃帝集眾伐天的勢大,其實對具體過程並不明晰,但眼下就明白了,這條道路已是他唯一之道。
    袁守誠見李羨麵現思索,目中靈芒閃爍,有著星空深邃的道韻圈圈生出,不由心中一驚。
    “道友莫非有了些什麽體悟?”袁守城目光期冀說道。
    此刻,李羨神魂深處,計蒙無語地看向頭頂那光芒大粲的晶瑩靈體,一絲淡不可察的紫氣撫育著,在無盡靈光中縈繞,她心思複雜,喃喃說道:“這人……到底是什麽來路?這是……立道?”
    紫氣東來三萬裏,函關出度五千年。
    立道,妖族二帝做過,計蒙自不陌生。
    其實,這也叫定一個目標,或者叫發大宏願。
    比如西方二聖發大宏願要興盛西方,三清聖人立闡截二教,都是如此。
    但宏願不能亂發,一來內心堅信,二來也要真的去踐行。
    換句話就是少年立誌,比如為中華崛起而讀書、敢叫日月換新天。
    李羨倒不覺得什麽異常,悠然收回神思,靜靜望著袁守誠,點了點頭,笑道:“也沒什麽大的感悟,或許是思路廣一些吧。”
    元神境界的障關,他的確已經知道怎麽破了。
    袁守誠聞言,也沒再說什麽,隻是麵有思索。
    二人用罷餐飯,在召公幼子姬彭的陪同下,緩步出了召公府。
    召公幼子姬彭,果然備了一架馬車,聽候在玉階之下。
    “隻是隨意走走,不必這麽興師動眾。”李羨道。
    姬彭笑了笑,也沒堅持,擺了擺手,揮退了禦者,朗聲道:“二位先生要去何處,我來作向導,當然兩位先生覺得不便宜,我在後麵跟著就是。”
    李羨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麽,和袁守誠一同向前方走去。
    此刻,宮牆之內,大殿巍巍,捉刀而立的侍衛,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神情警惕地逡巡著四周。
    殿中,石階幽如玄水,著錦服的百官,手持玉笏,按著品級肅穆而立,宮燈燭火搖曳不定,將每一個官吏的神情,映照得明晦不定。
    有三公、太宰、六卿、五官等眾,到如今三公漸成榮銜,太宰是姬周宗伯,具體主持國政的宰執卻是卿士。
    一個氣度沉凝,身穿冕服的中年王者,端坐於鑾台之上,目光冷冷地看著下方躬身相請的老者,冷笑道:“還真是奇了,而今府庫匱乏,處處伸手,孤不用榮夷卿之策,難道你們出財貨嗎?”
    “大王,財貨之事,宜緩不宜急,而今搜刮這般酷烈,以致民怨沸騰,老臣恐以社稷有傾覆之憂。”召公姬虎麵帶苦色,拱手相請道。
    周天子姬胡厲聲道:“孤已派了衛巫監刺,何人敢作亂?”
    其時,帷幔輕動,一個渾身罩在黑袍中的女子,從梁柱後轉出,拱手道:“大王放心,臣親手調教的衛巫,都已開了耳竅,國人若有怨懟之言,縱然隔著百步,也可察知。”
    “可聽到了?”周天子姬胡,沉聲道:“我姬周社稷穩如磐石!”
    召公憂心忡忡道:“正因如此,老臣才心驚膽戰,民眾心中有怒,又不得發,一旦……就不可收拾了。”
    “荒謬!”就在這時,一個身穿青袍的中年官員,躍出眾來,正是卿士榮夷公,其人手持玉笏,森厲道:“大王,召公頻頻出不祥之言,居心叵測,臣請治其妄言之罪!”
    此言一出,殿中噤若寒蟬。
    周天子姬胡麵色陰沉,看向召公,一言不發,似醞雷霆之怒。
    “大王,召公畢竟也是一片苦心,還請寬恕。”這時,一個華服老者顫顫巍巍走出,拱手道,正是此代周公姬鼻,在其死後,諡號為定。
    “哼,苦心?”周天子姬胡沉聲道:“身為姬周宗親,卻不能為孤分憂,老邁昏聵如此,孤也不重懲於他,交卸職司,回府閉門思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