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終結版家庭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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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墨善急急地趕到家裏,墨蓉和墨泰均已先到。
    關閉早餐店時發過‘死也不要回墨家村’的墨蓉,再次拗不過自己良心的譴責而違背了誓言回來娘家,還帶來些許茶點,全擺到茶幾上,以方便舅舅們邊吃邊聊事。見墨善風塵仆仆地回來,才長籲一口氣,端了一杯熱水過來,眼眶充淚,壓低聲音致歉說:“對不起,本來你可以不用回來的,是我這個姐姐沒能力替你擔待。”
    墨善擺手表示這不關墨蓉的事,墨蓉本想再交代幾句墨善不要心軟地把責任都攬上身,但又覺得這些話也不好說出口,都是自家人,誰擔不是擔呀。
    墨安也從墨賢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在外間的臨時客廳坐定後說:“老爸怕是到時間又要送去檢查了,小便混濁,可能又是導管發炎了。”
    “該要送去醫院的,你們不能把他這樣拖在家裏不管不問。”周連超率先以親舅舅的姿態,神情沉重而嚴肅地說:“看姐夫的樣子,得盡快送醫院去做個檢查了。所以今天把你們都叫回來,商量商量要誰在醫院照顧病人的問題。”
    墨家四個兒女全體沉默,誰也沒有先接腔。
    “我想問問墨善,”在周家村擔任黨支部書記的周連斌打破沉寂,說:“我們幾個舅舅開前商量出一個辦法,你看行不行?”
    墨善隻得點頭:“舅舅請說。”
    “就是這次或者以後去醫院檢查住院等,由墨泰和墨安出醫藥費,由你送去醫院照顧你爸。”周連斌為難地解釋說:“因為家裏隻有你有車,又是一個人...主要還是、還是為了方便起見。你知道你爸喜歡坐你...”
    “等下,舅舅,”墨善拆開一包煙分完一圈之後,微微笑道:“醫藥費可以由我一個人出,讓他們兩兄弟輪流到醫院去照顧老爸,你們說行不行?”
    “我說過,我們兄弟不會讓你們姐妹出醫藥費的。”一直毫無笑臉的墨泰說:“我錢出多一點都沒關係,我就是沒時間這樣來回跑。”
    周連超說:“墨蓉雖然離婚,但已經出嫁,戶口自是遷不回來,墨善你還沒有,你爸媽都是把你當兒子一樣平等看待的,所以,贍養父母的責任,也得有你一份。”
    “我有說過我不願意贍養父母嗎?”墨善沉下臉來冷冷反問道:“贍養父母本就是我的責任。既然要平等看待,那麽三個人也要公平均攤。醫藥費我出三分之一,原先的賬也都可以重新算過,該我少的,我補,該我多的,墨安你也退還給我。至於在醫院的時間,我也輪流三分之一。過去的時間,就不算了。就當是墨蓉自己好心,應該照顧父母的,以後,她就不湊人數了。舅舅們,我這樣的要求過分嗎?”
    周連超接不上話,周連斌隻得點頭默認,墨保和其他兩個舅舅也隻能笑著承認墨善所言在理,但都沒發聲來公開支持。
    一直缺錢卻看重親情、一直嘴硬卻心腸軟的一塌糊塗的墨蓉,回到娘家就隻會一心想著為兄弟姐妹分擔點責任,也一心想著多陪伴一些時間給時日不多的老父親。她站到墨善身邊說:“我也沒錢可出,照顧老爸的時間,還是按原來我們自己定的,四個人輪流好了,我也算一個。”
    “這次你就不要參與了。這一年下來,你花在父母身上的時間是最多的一個。”墨善製止道:“這次不會安排你,你有心可以來看一下他,或者替實在忙的人幾天就可以了。”
    “那也不能按月輪流,時間太長,人吃不消。”墨安如是說。
    周連斌便問:“那你認為一個人輪流多長時間才合適?”
    墨安說:“三天吧,一個人輪流三天差不多。”
    “哦,你意思叫我六天跑來,三天跑回去,又六天跑回來是吧?”墨泰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冷笑著:“我全部家當也不夠這樣放在路上跑的。”
    “三天是短了些,就七天吧,”周連斌拍板說:“三個人,一人一個星期。”
    “不行,就我們兄弟兩個人,一人輪三天。”墨安固執己見:“既然醫藥費都是兩個人平攤的,那在醫院的時間,也得由我們自己輪流。墨蓉和墨善如果客氣,以後可以在家多幫著輪流幾天。再說,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工作,隻能三天一請假,沒法一請假就是一個星期。如果在縣城,我隨便你們多少時間,可市院那麽遠,我根本沒辦法早出晚歸的來回趕。”
    墨泰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口氣也越來越冷:“謔,你隻能請三天就得輪流三天嗎?我農忙的時候,老天爺不會準我一天假,那又怎麽說?”
    臨時客廳就設在周蓮花臥室前麵,一直靜聲屏氣躲在房間門後豎著耳朵聽著外麵說話聲的周蓮花,耳聽墨泰和墨安杠上了,趕緊閃身出來,看著周連超明知故問:“又要送你姐夫去市院?”
    “最近一次的手術在市院做的,當然要送回市院檢查了。”周連超沒好氣地瞪著蓮花說:“你睡你的覺,別來管他們自己兄弟姐妹商量好的事。”
    “我是懶得管了,我是要跟你們說清楚,這次誰送去都要自己帶錢去,別搞得到時候又讓墨安到處去借。”
    “你放心,該算給他的,我一分也不會少他。”墨泰努努嘴,站起身來,走到屋外,也沒好氣地懟了蓮花一句:“哪一個今年不是借錢來給老爸治病的?”
    “墨泰你別走啊,”周連斌叫住他,說:“把這事給定下來,這次到底由誰開始把你爸送到醫院去呢?”
    “當然是由墨泰開始了,”周連超看不得墨泰對待周蓮花冷漠的態度,說:“他是家裏的老大,他不先帶頭,誰帶頭?”
    墨泰還是那句話:“嘿嘿,攤上這些事,我就是老大了,以往也沒見...”
    “咱今天不提以前,”周連斌早些年與墨泰同在江蘇種過菜,後來回家發展,但與墨泰的聯係卻一直沒斷過。兩人年紀相當,從不以舅舅和外甥論輩分,而是以朋友論交情。他見墨泰不服氣的樣子,便說:“也不要一句不合就走人。事情總是要大家心平氣和的坐下來慢慢商量,要相互理解相互體諒,才能圓滿解決的嘛。墨泰,無論怎麽說,你都是家裏的老大,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他們決定好來通知我就是。”墨泰抽著煙,繼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墨蓉也起身來說:“舅舅,你們看,做大哥的也是這樣。每次都說讓我們決定,我們決定了他又不高興。反正也沒我的事,我也走了,讓他們三人自己解決吧。”
    周連超的暴脾氣又上了,叫著周連斌和另外兩個一直沒吭聲的兄弟說:“我們也走吧,讓他們自己解決,管不了了。”
    眾舅爺不歡而散,周蓮花叫也叫不住他們把茶水喝完了再走。
    一場由周蓮花策劃,利用親戚長輩召集起來的家庭會議,最終也沒有出現大家所希望的決定性結果。這也是一場沒有結局卻已經明顯擺明到此為止而終結了的家庭會議,與n年前的幾次一樣失敗。唯一覺得這最後一次總算成功滿足初衷的,就是周蓮花。因為兒女都已經回家,她則在眾人見證下,輕輕鬆鬆地避開了費用擔當和照顧墨賢的責任。
    墨蓉到家後一直忙著招待舅舅等長輩,根本沒空去看望墨賢。等到大家散去,她才急急走到墨賢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聽到墨賢咳了一聲表示可以進去後,推開門就習慣地叫了聲“爸”,但墨賢聽見是墨蓉的聲音,閉上眼睛就是不理睬,墨蓉再叫一聲也得不到回應時,鼻子又開始發酸,眼淚無法自控地滴了下來。
    跟在墨蓉後麵的墨善拉了墨蓉出來說:“我還是送你回去吧,免得他們明天又賴上你,他們自己卻又跑開了。”
    都說女兒是父親前輩子的情人,這輩子不會存在隔夜仇,然而,在墨賢固執的思想裏,‘三從四德’是身為女兒的根基,不得動搖。不聽命於父母也不幫襯兄弟的女兒就是外人,離婚了的女人就是不守婦道,就是不該回娘家來丟父母老臉。
    墨蓉也沒有做好準備接受墨賢這種超長時間的記仇力,她再次心傷神碎地退出家門,眼淚汪汪地問墨善:“那你呢?”
    “我有車,必須要送他去醫院。但我要開車,還得花時間去停車,他們就不會丟下老爸一個人在醫院跑手續。”
    “這也是,醫院裏頭肯定停不進去,老爸又不能走那麽遠的路程,他們必須先到醫院大門口扶著他先進去。”墨蓉低頭偷偷抹了一把眼淚說:“我去你房間撿幾件衣服帶走,你送我到路口,我坐班車回去好了。”
    墨善看到墨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克製著不敢再往外流,就明白她此時的悲涼心情。回去,對於墨蓉來說,不是回金禮兵的出租房,就是回單位的集體宿舍,兩者均非屬於她能安全停靠的港灣。
    車到路口,墨蓉下車時,坐在後排的三個大男人誰也沒有吱聲。墨善從後視鏡上看了一眼,坐在當中的墨賢,一張略顯浮腫的馬臉依舊陰沉沉的,墨泰和墨安也沒有絲毫笑臉,各自看著車窗外,也不知道在注視著什麽。
    墨善拉好手刹,下來到邊說交代墨蓉說:“就在這裏等幾分鍾,有路過你單位大門口班車的,我也懶得再跑那麽多路繞過去送你了,有事電話聯係就是,記得一句話,人生一輩子,過好自己最重要,其他一切都是虛的。老爸的脾氣我們一清二楚,不管他了,自己保重。”
    墨蓉還是忍不住探頭回轉副駕駛,對墨泰和墨安說:“哥,小安,你們多擔待,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們自己打電話給我。”
    墨泰和墨安同時點點頭算是作別,唯有墨賢依舊看也沒看一眼墨蓉,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市立醫院。
    這一次去市院,是墨賢內心最感暖暖也是最忐忑不安的一次。
    旁邊有墨善,後排有墨泰和墨安,三人一起同送墨賢去醫院的,還是第一次,所以,墨賢就覺得心裏暖暖的,有兒有女在身邊,病的不孤獨。也就是三人一起,個個默不作聲,臉色凝重,神情晦暗的,讓墨賢隱隱約約覺得此去醫院,病況複雜,康複的希望也十分的渺茫。
    近日天天腹脹腹痛,行動乏力,飯菜無味,睡眠不佳。墨賢覺得自己來日真是不多了的。但他又能僥幸的安慰著自己,肯定又是那個囊腫大了的緣故。隻要把囊液抽掉,自己又可以快活的吃上一兩個月。隻是抽掉囊液,不切除囊皮,不開刀的手術應該花費不大,也不會割肉傷皮,身子應該吃得消。隻要自己吃得消的小手術,墨泰和墨安就不會見死不救。即便他們不樂意,市院還有周連勝。生死關頭,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姐夫死,他一定會建議再做個抽囊液的小手術。
    車過縣城時,周愛菊在租房不遠的路口等著墨安,送了墨安了銀行卡來。後排的墨泰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話來:“這三天,還是由我先來吧。”這就等於墨泰接受了墨安‘三天一輪流’的提議。
    墨安表麵不吱聲,心裏卻是感慨著這個大哥終於能帶頭先來,盡管大家都能理解這次的輪流,無論多少天,無論同不同意,墨泰都得先輪流,因為他已經遠道而歸,隻有先輪流了,他才能拍著胸脯走人。
    墨善也沒搭話,她的想法跟大家一樣。墨泰就當大家是默認了的,又閉起眼睛,一路無話的到了市院。
    因為事先沒通知周連勝提前預約好床位,一時三刻也空不出床位,墨賢就住不進病房。
    所有掛號、化驗、拍片等繁瑣手續,均由墨安在前麵跑著辦理。需要排隊的地方,由墨善排著。墨泰則攙扶著墨賢在後麵慢慢走著跟著。
    前麵說過,市院各科的間隔距離有些遠。墨賢從門診走到化驗大樓時,就已經渾身乏力,腹痛難忍,走不動了。墨善就讓墨泰給找了個座位,叫他陪著墨賢坐等一會,她去排隊拿單。墨安就去找周連勝問情況。
    墨賢坐了幾分鍾,又痛得坐不住了。這裏又沒法躺,墨泰攙著他又回到門診。門診的走廊邊都有長條的木椅,可以躺著歇憩。
    墨善拿單回來沒看到人,打墨泰電話也無人接聽,打墨安電話,他說也沒找到,急的墨善在前後幾棟樓內的人群中,焦灼著往來找尋。墨泰坐在墨賢身邊,把墨賢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躺著。這一刻,墨賢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老有所依、老有所靠。兒子就是兒子,女兒永遠都不會讓自己有所依有所靠的。
    墨賢枕著墨泰的大腿大約享受了半個鍾頭,才見墨善氣喘籲籲地找來,墨安則推了一輛輪椅來。墨泰晦暗著臉,抱怨說:“那麽長時間,你們都幹嘛去了?讓我們瞎等。”
    墨安怒視著墨泰,沒說話。墨善見狀忙解釋說:“在醫院辦事,哪有你想這麽方便?我們有兩個人分頭跑,還算快的囉。要你一個人,什麽都辦不了。”
    墨泰就不吱聲,把墨賢扶到車裏,墨安默然地推著車子,把墨賢帶到輸液廳準備吊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