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鳳藻宮中會美人(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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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薛蟠身著華服,大步走進了梨香院,回了自己屋。
    薛寶釵早就在屋裏相候,見到薛蟠,上前幫他脫下錦袍,笑道:“哥哥回來了,見到皇上了嗎?”
    “見到了,一直低著頭跪著,都沒看清那皇帝老兒長什麽模樣。”薛蟠沒好氣道。
    “可有封賞?”薛寶釵繼續笑問。
    “三品一等侍衛金吾衛,殿前輪值。”薛蟠語氣不屑,“以後兩天一班,我就要上殿做那皇帝老兒的護衛了。”
    “既有封賞,哥哥為何心裏不快?”薛寶釵察覺到了薛蟠的心情。
    “我是不願跪那皇帝老兒。”薛蟠道,“都是兩個肩膀一個腦袋,論武功我能打他一百個,為什麽非要我跪他?”
    “你這一口一個皇帝老兒,看得出你對他沒什麽尊敬。”薛寶釵笑道,“不過你也得收著點性子。自古跪天地君親師,是禮儀的規定,沒什麽可丟人的。你也不是沒跪過咱們爹娘,等過幾年你有了孩子,就輪到他跪你了。”
    薛蟠勉強笑了下,沒有說話。
    “莫非你等不到有孩子?”薛寶釵開起了玩笑,“難道你想看我跪你?也不是不行,咱們爹爹去後,我就該長兄如父,你若真想看,我就跪給你看嘍。”
    “你這樣開玩笑,我的心情也不會好點。”薛蟠道。
    “那我就沒辦法了。”薛寶釵繼續笑道,“這下跪嘛也就是一下的事,哥哥心情如此糟糕,必定還有原因,跟我說說如何?”
    “我是在想,我現在已經是三品金吾衛,之後若再立下大功,說不定官還越做越大。難道我就要一輩子給那皇帝老兒賣命不成?”
    “咱們之前不是說了嗎,哥哥你立下大功後,就主動請辭歸隱山林,把蝌兄弟推薦給皇上就是了。”
    “你是真不明白這些孤家寡人的心思?”薛蟠道,“我若真顯露了天下少有的武功,又立下大功,皇帝豈會容我歸隱山林?必然是重重封賞,把我留在身邊,我又能如何,難道抗旨不遵?我就算想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薛家就是他拴住我的繩子。”
    “也未必會這樣。”薛寶釵笑道,“就算果真如此,皇上也會對你多加尊重。你也說過,你現在不須刻意去練,武功就可穩步增長。到時候一邊練武,一邊做個皇上的內廷供奉,尊榮有加,不也是一件美事?”
    “你覺得是美事,可我隻想自由自在,不受管束。”
    “沒人能夠自由自在。”薛寶釵收起了笑容,開始長篇大論:“哥哥你要知道,世上眾生,窮苦的占多數。很多人為吃飽飯苦苦掙紮,很多人為有房住疲於奔命,是他們不努力嗎?不,隻是他們投生的不好。咱們兩個很是幸運,投生到薛家,錦衣玉食,想練武就練武,想寫詩就寫詩,比那些為生計奔波的芸芸眾生已是強上不知多少倍了。我們既享受了薛家的富貴,就要承擔對薛家的責任。隻願享受不願付出,那不就成了這賈府裏的賈寶玉嗎?”
    薛蟠聽了,沉默不言。薛寶釵看薛蟠不說話,又開起了玩笑:“哥哥你就是去當個官,又有什麽難的。看看妹妹我,幾個月前還想舍了這身子,進宮送給那皇帝睡呢。”
    “你這說的是什麽胡話。”薛蟠勉強笑了一下,“你真是雜七雜八的書看多了。這話若給別人聽見,我看你裝了這麽多年的淑女還怎麽再裝下去。”
    “在別人麵前需要裝,在哥哥麵前卻是沒有這個必要。”薛寶釵溫聲道,“我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是什麽樣子。若哥哥喜歡,在你麵前我是可以一直當你的淘氣的小妹妹的。”
    “我當然很喜歡。”薛蟠又勉強笑道,也不再說正事,而是跟薛寶釵聊起了他們小時候的事。
    送走薛寶釵後,薛蟠一個人在屋裏坐著,心念繁雜。
    薛蟠當然知道,像賈寶玉那樣隻願享受不願付出是不對的。在薛家、親人有危險之時,他從來不曾逃避自己的責任。比如在薛大爺薛二爺死後,他帶著弟弟妹妹保住了薛家的財產;比如在薛寶釵要進宮時,他主動去當龍禁尉來照應妹妹。
    但薛蟠真不覺得現在的薛家有什麽危險。在他想來,薛家已經搭上了皇帝的線,隻要按部就班給皇帝上貢,幾代人的榮華富貴就有了保證。現在薛寶釵要他展露武功,一輩子當皇帝的侍衛,固然是對薛家有利,但他心裏還是有點不願。
    何況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有些在意元春、迎春、探春這些人的,不想讓她們成為皇帝抄賈家時的犧牲品。
    這些話他不想跟薛寶釵說,但他也不想將這些話悶在心裏,之後繼續按薛寶釵安排的路走。
    他決定,找個信得過的人傾訴一番。
    找林如海?他和林如海的關係還沒有這麽近。
    找薛寶琴?他很喜歡這個小妹妹,希望她能再無憂無慮幾年,不願拿這些大人的事去煩她。
    薛蟠又想了一會,歎了口氣,穿上夜行衣出了梨香院,再次翻進了皇宮。
    他上次跟賈元春閑聊時得知,賈元春住的區域叫做鳳藻宮,是三宮六院之一。前世紅樓夢裏,賈元春就是被封為鳳藻宮尚書,統領這一片的嬪妃。
    薛蟠摸進了鳳藻宮,和前兩次一樣無驚無險。此時皇上已經睡了,賈元春的院門已經關閉,不過裏麵的燈還是亮著。薛蟠翻進了院子,一進房門,就看見了抱琴。
    抱琴見了薛蟠,笑道:“薛大爺終於來了。我家姑娘自從上次見麵,每天關上院門後都要等你半個時辰再關燈呢。”
    “那多謝你家姑娘了。”薛蟠道。之後他就跟著抱琴,找到了屋裏的賈元春。
    賈元春笑著讓薛蟠坐下,親手給他倒了杯茶。薛蟠喝了,看了身後的抱琴一眼。賈元春會意,讓抱琴去院子門口候著。
    薛蟠剛想開口,賈元春道:“姐姐看你神色鬱結,想必是有什麽煩心事。你先不忙說,聽姐姐撫一曲琴如何?”
    “有勞姐姐費心。”薛蟠道。
    賈元春就坐到了琴旁,兩隻白玉般的纖手在琴弦上撫動。琴聲悠悠揚揚,薛蟠的心裏竟是莫名寧靜了下來。
    曲罷,薛蟠道:“弟弟今日方知,古人撫琴,琴音好似高山流水,實非誇大之詞。可惜弟弟不是鍾子期,雖然如聽仙出姐姐琴聲的妙處。”
    “弟弟喜歡就好。”賈元春笑道,“好了,你現在可以說說來找姐姐我有什麽事了。”
    “有件事情,我想讓姐姐知道。”薛蟠麵色愁苦,“我剛剛把天理教的事情告訴了皇帝老兒,並給他送去了二十萬兩銀子,受封了三品金吾衛。”
    賈元春聽了這話,臉色不變,輕聲道:“我爹娘知道嗎?”
    “現在不知道,過幾天就應該知道了。”
    “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回去告訴我爹娘了嗎?”
    “沒有。”薛蟠低下頭,“上次那塊手帕,也是我從你娘那裏騙來的。”
    賈元春聽了,臉色還是不變,看著薛蟠,也不說話。
    “姐姐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薛蟠在賈元春目光的注視下有些不適,語氣低沉。
    “姐姐不怪你。”賈元春忽然笑道。
    “不怪我?為什麽?”
    “你是為了薛家來姐姐這裏打探消息,本也沒有什麽錯。投靠聖上,也完全符合薛家的利益。”賈元春輕聲道,“況且,姐姐知道這些也非你本意,不然你今日又何必來告訴我這些呢?”
    “姐姐不怪我,我卻怪我自己。”薛蟠抬頭看著賈元春,“我今日來找姐姐,就是為這賈家的事。姐姐你實對我說,以你的想法,那皇帝老兒對賈家是什麽看法?”
    賈元春沉默了一會,道:“早年賈家得罪過聖上,近來賈家又與四王八公走得近,聖上早已懷恨在心。但賈家終究已經衰落,不是威脅。在聖上料理完真正有威脅的敵人前,賈家隻要老老實實,可保無事。”
    “真正有威脅的敵人,那就是四位郡王了。”薛蟠道,“姐姐你說,若是這四王成了事,賈家是否就能飛黃騰達?”
    “姐姐也不拿假話騙你。”賈元春道,“飛黃騰達,歸根結底要看自己的實力。就賈家這幅樣子,誰成了事都救不了。況且兩強相爭,四王作為弱勢的一方,不可能贏得毫發無損。賈家要是去幫四王,就是第一個被聖上收拾的。”
    “照姐姐說來,賈家已是滅定了,怎樣都救不了?”
    “讓賈家恢複寧榮二公時的風光是不可能的。”賈元春道,“不過放棄權勢,保住家人,以圖日後東山再起,這卻是有可能的。”
    賈元春又道:“我跟你說些心裏話。姐姐十二歲入宮時,心裏想著的都是如何振興賈家,如何恢複當年一門雙公的盛況。但在宮裏待了七年後,今天的姐姐,隻希望爹娘和弟弟能粗茶淡飯,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這比什麽功名利祿都要強。”
    “是啊,家人平平安安,強過功名利祿。”薛蟠歎道,“姐姐希望我把這些話講給你爹娘聽嗎?”
    “我娘就算了,她一向沒主意,告訴她反而可能壞事。”賈元春道,“至於我爹,如果弟弟你信得過他,就請告訴他,你在朝中聽到傳言,說皇上要對賈家不利,請他在祖墳附近多置產業,修建族學,日後縱是有事,也有個退路。此外還當約束家人,少惹事端。你不必向他說你我二人的事,免得他擔心。”
    “我會告訴他的。”薛蟠道,“我以後也會常來姐姐這裏。姐姐有什麽要我做的,盡管吩咐。我若覺得能做,定會照辦。”
    “謝謝弟弟了。”賈元春輕聲道。
    兩人又交談了一會。臨走時,薛蟠冷不丁對賈元春說道:
    “姐姐,你若是哪天覺得在宮裏有危險,就告訴我。以我的武功,偷偷把你帶出宮外不是難事。到時候咱們兩人就遠遁海外,皇帝老兒也拿我們沒有辦法。”
    賈元春似乎有些吃驚,隨即笑道:“謝謝你有這份心。但姐姐還有爹娘和弟弟,你也有娘和妹妹,咱們對他們還是有些責任的。”
    “又是責任。”薛蟠語氣低沉。沉默了一會,他也不想再瞞著賈元春了,直接把心裏話問了出來:
    “姐姐你剛才說,功名利祿,不如家人平安。但若是家人想要功名利祿,又當如何?”
    賈元春仔細思考了一會,開口道:“姐姐不知道具體情況,不能給你建議。我能說的,隻是遵從自己內心的意願。”
    她又道:“姐姐也問弟弟你一個問題。你知道咱們為什麽有對家人的責任,要幫助他們嗎?”
    薛蟠不知道賈元春這一問是什麽意思,隻好勉強答道:“是道德的要求?是聖人說過的話?”
    “姐姐覺得不是。”賈元春的聲音在薛蟠聽來有些飄渺,“道德,聖人,都是旁人的看法。姐姐認為,責任的源頭,是我們自己的內心。”
    “姐姐的意思是?”薛蟠好像有些明白了賈元春的意思。
    “責任,是我們心裏覺得需要去做的事。”賈元春道,“比如說姐姐我,心裏希望保護爹娘,保護弟弟,讓他們平安,這就形成了我對他們的責任。至於弟弟你剛才的問題,家人想要功名利祿,那就要看你心裏的想法,覺不覺得這件事情是你需要去做的事,以此來決定你的做法。”